其实你还不习惯被人这么触碰,但看她吓得在发抖的模样,你又不忍心这么推开她。
算了,你想。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于是你只好忍着想推开她的冲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话上。
不过老实说你还真对她说得一点记忆都没有,你根本不记得你阿姨打过你,更甚至于在你的回忆中你那天就是睡过去的,怎么又会出现在客厅被你阿姨打呢?
但看孟婵婵,却全然没有说谎的样子。这不免令你有些担心起来,会不会又是那个奇怪的毛病,时不时丧失点记忆什么的,而那天的记忆也正好在被你遗忘的行列中。
“真的,我看到她在打你,打得很重很重,你当时一定很痛,但你都没反抗……明明她下手那么重,你却什么都没做。”孟婵婵继续说着,“我想帮你的,我走过去,她隔着窗户瞪了我一眼,我被吓到了,然后我就逃了……我就这么逃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得想帮你。”
“你不用道歉,况且我对你说得……”你没有说下去,没有记忆这种事情你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是你却还在等你阿姨的消息,我实在不懂那样的人、为什么那样的人你还要找她。”
你感到腹部的衣服都被浸湿了,黏哒哒的贴在小腹上令你觉得难受极了。你拧了拧眉,尝试拍着她的背让她尽早平静下来。而有关她说的话,她的疑问你已经不想在说下去。不管怎么说,你印象中的阿姨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打你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在她身上出现呢?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婵婵终于松开了抱着你的手。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你一眼,这一刻,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容易害羞又文静的姑娘。
她眼睛通红,双颊也染上了异样的红,然后低着头看大理石的地面。
“没事了吗?那我们走吧。”你拉着她站了起来,随后率先往大门走去。
图书馆就在马路边上,出了大门便是斑马线,以往两次你都和孟婵婵在这里分道扬镳,这次也一样。你和她站在路边等红灯过去,周围没多少人,孟婵婵却在这时有了奇怪的举动。
“舜裕。”她低声喊你的名字。
你偏头去看她,她正好抬头对上你的眼睛。那是双颇为坚定的眼眸,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你。
“我、我喜欢你。”她闭上了眼睛,就像是个等着宣判的犯人一样等着你的回答。
你原本还有些局促,但看到她这样你反倒异常地冷静。
“对不起。”你语气近乎平淡地落下三个字,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
正值绿灯,但斑马线上的人却意外的稀疏,很多人在绿灯亮起的时候就走起了,你被落在最后面,不过这并没有给你造成影响。你继续往前走,然而三步之后身后突然响起孟婵婵的声音,你以为她追上来了,才要回头,视线却猛地震动了下。
下一秒你整个人被撞了出去,你退了好几步最后踉跄着跌坐到了地上。
“唔!”你闷哼了声,再抬头,眼前的画面却让你有种大脑瞬间放空的错觉。
你有些难以理解地望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孟婵婵,耳边回荡的也是一些难以理解的话——什么卡车突然冲过来,什么司机都没敢下车,停了两秒就踩油门逃走了——诸如此类,都是些此刻的你无法理解的话语。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刚刚还好好站在你身边的人,刚刚还跟你告白然后被你拒绝的人,竟然……被车撞飞了,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你。
为什么?你都拒绝她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保护你?
你更加混乱了,混乱的你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报警?叫救护车?但你没有电话,怎么办?到底要该怎么办才好?
31.背后的跟踪者
后来是怎么到的医院,又是怎么跟着去的抢救室,然后等在抢救室门口,你都不知道。你只是浑浑噩噩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前闪烁着的红灯,直到据说是孟婵婵的父母的两人来到你面前,你才茫然地做出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举动——
扭头,看向他们。
站在你面前的两人神色匆匆,面容紧张,他们脸上满是担忧,但除此之外你却看出他们在看着你时眼神中所显露出的几许怨气。
也难怪,若不是为了救你,他们的女儿此刻或许已回到家中,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晚饭了。也不会现在还生死不明地躺在抢救室里,为医生和死神所抢夺的对象。
你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近乎顺从的话。
“对不起。”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你已经说不出别的语言了。
孟婵婵的母亲在听到你的道歉后,顿时浑身颤抖了起来。你没有抬头,却从她不住抖动的双手中看出了这一点。
你觉得刺眼般地闭上眼睛,然而下一秒,耳边忽得响起风呼啸的声音,随着“啪”一声脆响,你的脸上顿时生起火辣辣的痛。
不过你却哼也没哼一下,沉默地承受了下来。
在打完你之后,孟婵婵的母亲意外地不再有所动作。你抬眸看去,她已经背过身,看也不看你一眼,就好像你是个毒瘤,看你反倒污染了她的眼睛。
同样没再看你的还有孟婵婵的父亲,他们就像是说好的一样,盈满了紧张担忧的眼睛只紧紧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你没有跟着他们坐到等候席的座椅上,你只是站着,唯一和他们相同的就是你也看着抢救室的大门。
这大概是你们仅有相似的共同点吧,你们都发自内心地替此刻还在抢救室里的人担心着。
好久好久,连你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能依靠乌漆麻黑一片的窗外勉强判断时间的流逝。
肯定有两三个小时了吧,可抢救室的红灯却还没有熄灭。
你越来越紧张,混乱的大脑开始陆陆续续划过以往死去的人的名字。先是从海长蓝口中得知的,再到警察寻访时知道的,再从各种途径知道的……总之很多人死了,和你有关的很多人都死了,这好像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身边总会有人死去呢?难道真如别人说的那样,是因为你他们才死的?
怎么可能。你想这么反驳,可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孟婵婵被车撞飞,倒在血泊中的景象。
“我、我喜欢你”她局促而又带着点期待的对你说着。
“对不起。”你却只给了她三个字的绝望。
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开始打颤,察觉到这一点的你本能性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
你心底呐喊着,可无论你怎么抑制这种反应,就算握紧了拳头,双手还是不停颤抖着。
“出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低哑的男声,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紧闭的抢救室大门果然应声而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穿着白大褂、全副武装的医生,以及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本手掌大小记事本的护士。
其中一名医生低声交代了护士几句,这才和另一名医生一起向你们走来。
“哪位是孟婵婵病人的家属?”
显得公式化的声音一响起,孟婵婵的父母迅速冲了上去,围着医生就喊:“是我,是我,我们都是,请问婵婵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怔了下,随即恢复常态,本着平和的态度回道:“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只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
之后的话你并没有听清楚,你想孟婵婵的父母估计也没有听清楚,因为他们在听到“病人已经脱离危险”这几个字后,明显露出了和你一样松了口气的表情。
医生又嘱咐了两句,而后便有护士推着刚抢救完毕的孟婵婵从抢救室里出来。
孟婵婵的父母又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你也想上去,但看着他们一左一右守在两边,突然就打消了上前的念头。
你就这么呆呆地站在边上,即便在路过你身边时他们也没朝你看一眼,反倒是跟随的护士奇怪地瞥了你一眼。
待他们消失在前面的转角,你终于收回了视线。垂眸,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影子,你侧头看去,是方才和孟婵婵父母交谈的那位。
一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离你这么近,你反射性地就退后了两步。
“你没事吧?”那位医生一边摘掉帽子口罩,一边语气关心地问你。
“没、没事。”你手放在胸口上,一如在安抚不安的心绪。
那医生见你这样,双眉拧得更紧了。他上前一步,更甚至向你伸出手来,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你就像惊弓之鸟般猛地震了下。
“抱歉,”你急切地打断他,“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了。”
落下这话你转身往医院大门跑去,身后似是传来那医生的询问声,你却置若罔闻,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对你来说极度压抑的地方。
最后你也没能得知孟婵婵在哪个病房就出来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再问护士许就行了。你想着明天放学再来看望她吧,希望那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
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你随即打了车回家去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多话的,跟你聊了两句又跟你谈起今天的天气,明明是晚上了他却还在扯今天的。待会会有阵雨什么的,似乎这雨要连下两三天之类的,总之你听得都有些厌烦了。
不过你并没有为此表态,而是以沉默来进行无声的反抗。
那司机一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无趣便闭上了嘴。然后再过一会儿,他忽然对你说道:“到了,下车吧。”
“到了?”你转头,黑黢黢的窗外根本看不到什么。
“嗯,到了,下车吧。”司机无所谓似的重复了遍。
你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待双眸适应了黑暗,总算看到靠近你家的标志性建筑。的确是到了,虽然还离得有点远,你却丝毫也不在意在这里下车。
这时候有十来点了,路上根本连个人都没有,安静的小路上只有稀疏的虫鸣声,一声连着一声,丝毫不见杂乱。
你走在黑漆漆的小路上,不时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原本你是想问孟婵婵有关你阿姨的事,但很可惜从今天的对话中,你仅仅得到你似乎有一段忘记的记忆,至于你阿姨为何失踪或去了哪里,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而对她所提到的你阿姨打你的事,你却执拗的不愿去相信。
那之后,你和她分别准备回家。一如往常她似乎要等你先过了马路再走,结果就在你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卡车冲了过来,孟婵婵为了救你,毅然从人行道那里冲过来把你推开了。
你不清楚那辆卡车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卡车司机逃逸的现在,他是故意的或只是有什么客观因素存在根本无法查明。
你想得入神,连什么时候走到了小弄堂口都不知道。这条狭窄的小路是通往你所在的宿舍楼的捷径,穿过这里,再往西走半条街的距离就到了。
但这时候太晚了,窄窄的小路里黑得仿佛连光都能被吸进去。所以你最后决定不走小路,而是改走平时甚少走过的街道。
不过就在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背后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就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你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你莫名想起那个梦境……有人在你背后跟着你什么的,简直和那个梦相似极了。
你不禁加快了脚步,然而你走的越快,后面的人也越是急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了。
“舜裕,去死吧。”那个人大吼了声,一把扯过你的后领,然后举起手中的刀子捅进了你的胸口。
这一刀又凶又猛又准,以不给你喘气的机会,他迅速拔出了刀子,然后再一次将那把染红的刀尖没入你的胸口。
他拔出来,滚烫而又炙热的血就如喷泉般喷涌而出,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开始慢慢下滑的你却在这时候抬头了,视线中恰好映照出了“凶手”的脸,竟然……真得跟那个梦一样……
32.下水道的尸体
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就跟天气预报的一样,一直到第四天密布在天上的雨云才渐渐散去,显露出睽违已久的太阳。
阳光从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布下泄漏进来,你瞟了眼,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自从那个晚上遇到跟在你后面的海长蓝,你似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连学校也没去,而原本每天到你这里来报道的韩珞尧,在来了两天后,第三天也再没出现过了。
你初时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的时候,那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惊讶了好久,毕竟你很少缺席,和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来学校的胖子不同,是个很有分寸又有上进心的好学生。不过他并没有过分为难你,问了原因以后便同意了,还嘱咐“生病”的你要好好休息,早日回到学校什么的。
你应付性地回了两句,接着又回床上去睡觉了。
可说是睡觉,其实你都快害怕睡着了。因为一旦睡着,你就会做奇奇怪怪的梦,你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一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每每醒来都伴着一身的虚汗。
但除了睡觉,你好像又没别的事情可干了,又或者说浑身无力的你根本不想干其他事情。
那天,你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门外不停传来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好像不把你吵醒就誓不罢休一样。
你去应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韩珞尧。
他一脸紧张地望着你,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玄关,他才松了口气,然后像是做出一个很平常的动作似的伸手抱住了你——不像上次在医院时那个假装的拥抱,而是实实在在的,仿佛把全身的重量以及温度都寄托到了你身上。
你愣住了,然后感觉到从韩珞尧身上传递过来的冰冷,顿时浑身一凛。
“你……”你才说了一个字,韩珞尧像是才反应过来,又急急忙忙地把你松开了。
“抱歉,我刚不下心淋了点雨,衣服有点湿。”韩珞尧一边挠着脑袋,一边说着,但很快他又一脸懊恼的样子,低垂着视线焦躁地嘀咕起来,“你没事吧,明明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
他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了,接着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脸特别红,或是脸色特别差,他突然抬手覆到了你额头上。被雨水冲刷过的手特别冰冷,你震了下,却没有躲开。
“生病了?”他问,“是不是有点烫?发烧了?”
“是你的手太冰了。”你边叹口气,边将他的手从你额头上撤下来。
“哦哦哦,是这样啊。”韩珞尧顿悟般的不住点头,但他也并未就此结束话题,而是时不时问你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
最后他索性跟你进了房间,路过厨房的时候还问你吃饭了没,他似乎有给你做午饭吃的打算,不过被你拒绝了。
他有些失望,一屁股坐到你床沿上后就开始问你昨天的事。
自然是你差点被车撞到的事,他似乎得到了消息,于是当天就赶来找你。他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好久好久,可始终等不到你的人,最终在晚上快要十二点的时候离开了。
韩珞尧又问了你车祸的事情,确定你不止身体就是心理也没什么后遗症,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后来他跟你闲扯了两句才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多想。
他是知道你这个人的,似乎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总会不自觉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所以每每遇到这种事情,他总会不厌其烦地提醒你不要多想。
尽管啰嗦,你却觉得这已经是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