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谣听着也觉得可笑,摇摇头:“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要个说法罢了,哥哥别太上心,怎么死不都一样么。”
秦晏笑了下没再同荆谣往深处说,转而道:“刚下朝的时候我得着信儿,荆夫人已带着荆语回老家了。”
荆谣抬头看向秦晏,顿了下道:“何……何时走的?”
“昨日下午就出城了。”秦晏细细看着荆谣的神色,见他眼中有些不放心一笑道,“没提前跟你说……我命人请了一趟镖送她们回去,这么远的路,都是些女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荆谣听了这话心中果然舒服了许多,秦晏一笑,他早就起了这个心思,只是怕荆谣不欲助她们,自己说了他反要不开心,如今见荆谣有些担忧自然要告诉他让他宽心,秦晏低头在荆谣眉心宠溺的亲了亲,到底是荆谣,这才是真正的心地好。
荆谣抿了下嘴唇低声道:“以后……大约就不会再有来往了,如此最好了,谢谢哥哥……这样我安心许多。”
荆夫人的出现到底是翻出了些旧事,秦晏怕荆谣心中有结,故意笑道:“不单是为了你安心,还为了两件事。”
荆谣挑眉:“还为了什么?”
“知道今早秦敛为什么这么咬死了我不放么?”秦晏轻笑,“昨日荆夫人狮子大开口,硬说梅氏答应了给她置办产业,生生要了他五千两银子去,秦敛本不欲理会,奈何荆夫人撒起泼来无人能敌,当即就要在府门前闹,秦敛那样好脸面,自然不肯同她纠缠,且昨日章府中秦珍还出事了,里外不得安宁,秦敛实在受不了,就快快的给了银票打发她去了。”
荆谣闻言想起昨日荆夫人撕扯梅夫人的样子来笑了,点头道:“她闹起来……确实是够让人头疼……”
“就是不知道梅氏知道后有多恼怒。”秦晏淡淡一笑,“估计也没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她做的还少了么?”
荆谣撑不住笑了:“刚说为了两件事,还有什么?”
“还有……”秦晏揽着荆谣让人离着自己更近些,慢慢道,“还有就是……从尧庙镇到京中路有多难走没人比我更知道了,想来她们一路也不容易,所以就发了些善心。”
秦晏每每想起荆谣在那样小的年纪曾随自己一路跟到京中来就会心疼,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低声呢喃道:“当年我怎么那么混账?竟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你磨破了脚,一路讨着饭睡着马厩跟来……怪我么?”
秦晏现在每每想起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当年居然会冷漠至此,心狠至此。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让这小狗崽子把心捂暖了,现在别说是让他走那些路,就是伤着根汗毛自己的心都会跟着疼。
秦晏不住的亲吻荆谣的唇,若不是荆谣,自己大概就会没血没肉,混混沌沌的过一辈子了。
荆谣最喜欢秦晏这样轻柔的同他温存,心里暖暖的,闻言摇了摇头小声道:“是我自己非要跟着,又不是哥哥逼我的,最后生了病,还是哥哥把我带上楼,给我吃了药呢。”
许是荆夫人的出现真的掀起了荆谣幼时一些不好的回忆,荆谣从昨日起就总想黏着秦晏,秦晏容着他对自己不自觉的撒娇,脾气好到了极点,同早朝时那个言辞激烈分毫不让的大理寺卿好似两个人一般。
第61章
不多时两人到了嘉恩侯府,外面已经停了羿府的马车,秦晏一笑:“老太太比咱们还急。”
府上人见是秦晏和荆谣来了直接将人引到了里面,衡棋如府上多枫树,深秋里景致好得很,秦晏看着这一片片鲜红的枫叶转头对荆谣笑了下道:“回来咱们也在园子里栽些枫树,如何?”
荆谣笑了下点点头:“好。”
两人踏着一地枫叶进了里面,堂屋里羿老太太正拉着秦思的手细细嘱咐着:“平日里别太懒了,总窝在屋子里,虽然不好多劳累,但每日还是要出去走动走动的,哪怕去院里看看花呢,只是一点,定要穿厚实些,进了秋越发凉了,伤了风就不好了,孕中不能轻易吃药的,可都记下了?”
秦思连连笑着答应了,柔声笑道:“自知道有喜后这些话嬷嬷们已经在我耳边说过多少遍了,已经快背下来了。”
“是呢,这有了身子,还得是让那些年长的嬷嬷们伺候才行,丫头们没经过事,伺候不好。”羿老太太转头见是秦晏和荆谣来了笑道,“正说到你们俩呢,这是下了朝了?”
秦晏同荆谣一起给羿老太太行了礼,秦晏点头道:“散了朝了,大理寺近日没什么事,想着来看思儿,就早回来了。”
“那奇了,你都回来了,姑爷怎么倒没回来,他平日里不是散了朝就回府吗?”羿老太太转头拍了拍秦思的手打趣道,“别又是往哪里给你寻摸什么好东西去了?”
秦思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道:“怕衙门里真有什么事……谣儿,你昨日送来的胭脂当真好,没什么香味,颜色却很正,昨日敷了些粉觉得脸色更好了些。”
“这是之前问太医寻的方子,没什么害处,不过……”荆谣笑了下,“若不是出门见人还是什么都不用的好,小姐气色一直很好,素面朝天亦比别人强的。”
秦思偏头对羿老太太一笑:“我就爱听谣儿夸我……他说什么都那么实诚,让人听着就跟真事儿似得。”
羿老太太闻言撑不住笑了,在秦思脸上轻捏了一把:“看你嘴巧的……”
荆谣失笑:“我说的是真的……”
“他倒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转头对秦思道,“家里可还缺什么?我想法子去给你弄来。”
秦思一笑摇摇头:“从昨日起哥哥送来的,外祖母送来的东西就快把府里的库房撑满了,什么也不缺了。”
众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荆谣看了看时漏看向秦晏,眼神示意他,这个时候了,衡棋如还没回来?
秦晏微微蹙眉,他从方才就困惑,衡棋如那边平日根本没什么事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姑爷……别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羿老太太抿了抿鬓发对秦思道,“莫要再等了,我给你带了你舅母做的酥酪来,让她们给你蒸一蒸先吃了,你如今是一张口养两个人,可不能饿着的。”
秦思看了看外面疑道:“平日里就是有事也派人回来跟我说的啊……”
秦思不欲让众人多等,一笑道:“罢了,谁知怎么了,咱们先开饭吧,前两日庄子里送了些新鲜鹿肉来,我让他们炖了,秋日里吃这个正好……”
正说着话外面传侯爷回来了,秦思松了一口气,笑道:“行了,如此正好。”
众人都等着,谁知衡棋如沉着一张脸进来了,见了羿老太太也只是勉强笑了下,行礼寒暄了几句,秦思孕中最是敏感,忍不住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大事?”
衡棋如对秦思宽慰一笑:“没,没什么……不过是朝政上的事罢了,大哥也在,我正想去找你呢,思儿你先陪老太太用饭,谣儿也用些,秦晏,你……同我去书房说几句话。”
秦晏心中了然,定然还是晁泽的事了,秦晏点点头跟着往外走,经过荆谣身边时不着痕迹的握住他的手捻了下,一触即分。
书房里衡棋如屏退众人,半晌低声道:“下了朝后……先生去了宗人府。”
秦晏不知怎么的眼皮跳了下,眉头微皱,沉声道:“他……动手了?”
“你早就知道?”衡棋如头疼不已,“你知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弄了措手不及,如今宗室的人都在闹呢,非要皇上给个说法!”
晁泽的事托了这么长时间,秦晏心中也早就烦躁了,蹙眉道:“我不知道,不过是猜的,这是先生,若是我早在皇上登基那会儿就剐了晁泽了,还等到今日!”
“真是那天就好了!”衡棋如想起方才宫中的情形就着急,“先生之前不声不响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还没先要下圣旨来!自己带人去赐了晁泽白绫一条,晁泽不肯就死,先生直接命人将他勒死了,这……”
衡棋如心烦,秦晏心中却没来由的痛快无比,冷笑一声道:“那又怎么了?可惜皇上不将他交到我手里,不然……我是不会给他留全尸的。”
“你以为先生留了?”衡棋如叹了口气,“怎么你跟先生的性子就这么一样?先生将他勒死后又命人将他的脑袋割下来了,说起来我都想笑!宗人府那帮傻子现在还没寻着晁泽的脑袋呢!也不知道先生给弄到哪里去了……”
秦晏满意一笑:“不错,给他留个无头尸,找不着就找不着罢了,把身子交给宗室,让他们做个金的给安上。”
“哪有这么简单?”衡棋如揉了揉眉心急道,“如今宗室的人拿住了这点正闹呢,先是呼啦啦的跑到乾清宫跪了一地,要皇上给说法,又要找晁泽的脑袋,这事……确实是先生理亏,要杀要剐也不能自己动手啊,且今日早朝上刚因为这事闹了一顿,现在先生动了手,明晃晃的就是跟宗室挑衅,那些人哪里受得了?”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还能怎么着?”秦晏一点也不上心,淡淡一笑道,“他们能让皇上杀了先生?疯了吧?”
衡棋如点点头:“又让你猜着了,他们话里话外就是想要先生的命呢,不过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皇上如何也要护住先生的,今天皇上也不在做那慈和样子了,砸了茶盅子狠狠的斥责了那帮老东西一顿,把那些人也吓着了,后来福昌大长公主亲自来劝才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又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我也就回来了。”
秦晏点点头:“行了,多大的事,终于死了,省得整日为了他费心思。”
“我就怕明日那些人还要闹,看这架势……皇上怕是要先免了先生的官来平息物意呢。”衡棋如有些发愁,“先生何苦呢……过几日必然有分晓了,晁泽不会有活路的。”
秦晏冷笑:“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先生在今天动手,我一点都不奇怪,说实话……我早就想同皇上说了,这皇位他已经坐稳了,何苦再如此小心?他只想要保全住自己的名声,可也为先生想想吧!先生隐忍多年,如今仇人终于落到自己手里了,还不许他报仇?!这是先生好性子,但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瞎说什么呢!”衡棋如最喜欢秦晏为人恣意,却也最怕他这点,压低声音道,“这话跟我说说就罢了,在皇上面前别信口开河!伴君如伴虎,就是有从龙之功又如何?”
衡棋如苦口婆心:“如今皇上重用你,你更得小心些,皇上心中不苦吗?当年死的是他亲爹!他也早就想将晁泽挫骨扬灰了,但大局为重!苦苦隐忍多年的结果就是鱼死网破?”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是我失言了,你放心,我在皇上跟前不会这样的。”
衡棋如知道秦晏不过是口头敷衍自己罢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道:“这事……你就别再插手了,最多就是免了先生的官,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先生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我想着将先生接来一起住,将来若儿大些就交给他教养,分分他的精力,如此先生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也不错。”
秦晏皱眉:“若儿?若儿是谁?”
“你外甥啊!衡若!都快两月了呢……”提起这个来衡棋如简直忍不住笑意,在秦晏肩上捶了一下笑道,“你这记性!忘了你要当舅舅了?”
秦晏失笑:“你……倒是思虑长远,万一不是男孩儿呢?”
“那以后也会有男孩的,不过老大还是男孩的好,如此以后也好护着下面的弟妹……”衡棋如怕自己越说越多,连忙打住话头,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意沉声道,“等先生致仕了,皇上差不多就会开始提拔你接班了,你略收收这一身煞气,做出个首辅的样子来。”
意料之中,秦晏点点头答应着,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明日早朝时该说什么,都商量好了才回了里间。
知道晁泽已死了众人兴致都不错,羿老夫人暗自掉了两颗眼泪后复又笑起来,道:“你外祖泉下有知,可安心了,只是剩下的那些人……”
“外祖母放心就是,剩下的人都在大舅兄手里了,得不着便宜的。”对于秦晏的手段衡棋如很是放心,“分尸这些大概都是轻的。”
秦思还在桌上,众人不欲再说这些,话题一转,又说起孩子来……
从羿府出来后天已经稍稍暗下来了,荆谣今天被衡棋如劝了两杯酒,这会儿眼角都红了,因犯了困意,整个人都呆呆的,秦晏看着只觉得更讨人喜欢,故意逗他道:“还知道回家的路吗?”
荆谣回神儿笑了:“知道知道,哥哥,你……回来真的会分那些人的尸吗?”
秦晏心中一动,没想到荆谣竟在这上面留了心,秦晏不知荆谣是什么心思,反问道:“你说呢?”
荆谣向来不大敢管秦晏外面的事,犹豫了下低声道:“要我说……杀了就罢了,总归是……伤阴德的事,他们该死就让他们死,别……倒连累了哥哥。”
秦晏心中一暖,心道不分尸也有不分尸的法子,自己总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秦晏面上温和的很,点头道:“好,听你的,只是杀了他们……就像先生这样,赐三尺白绫可好?”
秦晏忽而想起自己在刑部看过的一种刑罚,将人全身用无数条白绫绑结实了,多人扯着白绫慢慢的勒,松松紧紧,能勒上几个时辰,最后那尸身都能软的跟水似得……
荆谣听了秦晏方才的话却起了一身冷汗,那点酒意瞬间醒了,睁大眼睛沉声急声问道:“先生是用白绫勒死晁泽的?!”
秦晏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荆谣的脸瞬间白了,哑声道:“那……那先生之前让你去寻烈帝当年自刎的匕首,是想做什么……”
荆谣竭力想挥去脑中那可怕念头,但却越发害怕起来,抖了抖唇不敢说出来,秦晏同荆谣心意相通,几乎同时明白了过来,今日……是烈帝的祭日。
秦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现在才想到!秦晏一把掀起车帘厉声道:“换道!去太庙!命后面的车回嘉恩侯告诉衡棋如,马上进宫去寻先生!务必要确保先生安好才行!不可耽误!”
第62章
马车硬生生的拐了个弯,扬起一片沙土,飞也似得往官道上去了,马车里荆谣脸色惨白,死死咬着唇,半晌低声道:“先生他……应该没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