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谣看着秦晏紧紧闭着的双眼心中不住祈祷,天可怜见,哪怕是以命易命,让秦晏快些好吧……
刚喂完药,吉祥进来愤愤道:“少爷!那边府上的太太来了,用不用我辞了她,让她快走?”
荆谣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道:“不必,我出去见见她。”
梅夫人一身富贵装饰,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池院中因苏卿辰丧事的缘故摆设都素净的很,衬得梅夫人越发显眼,荆谣只觉得刺眼无比,漠然道:“秦太太又有什么事?”
梅夫人见荆谣头上绑着孝带,讶然道:“秦晏已经死了?”
荆谣积蓄多日的怒气被这一句话点燃,勃然大怒道:“他若是死了,我让你们都陪葬!你算什么东西!敢诅咒我哥哥!!”
梅夫人愣了下冷笑道:“我看你真是疯了,秦晏若是没事你在给谁戴孝?不知所谓……”
“我来是看看,秦晏虽然不孝顺,但好歹是我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我不来操持,难不成要用你?”梅夫人刚一路进来见着池园中下人处处行色匆匆的,加之外面坐了那么些和尚,梅夫人只当秦晏肯定是不行了,没了惧怕,冷笑道,“我好不好也是秦晏的太太,你呢?你倒是跟我说,你凭什么站在这儿?别让我说出难听得来了!”
梅夫人环顾四周,见屋中不似上次来时那样富丽心中有些急,厌恶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是不是看秦晏快不行了就开始变卖府里的东西了?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没你的份!秦晏宠你,别就忘了自己身份,且以后也没人宠你了……”
梅夫人犹自喋喋不休,荆谣心中怒吼滔天,闭了闭眼冷声道:“吉祥!”
吉祥闻言连忙上前,荆谣微微抬头,一字一顿道:“带人出仪门,将这贱妇的车砸了,马杀了,再把她带来的人全部扣下,一个也不许放走。”
吉祥多日愁苦,如今听了这一声恨不得嚷一嗓子,连声叫外面守着的小厮,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人全捆了起来,都绑好后众人又呼啦啦的冲到了外面,将马车夫赶下来后卸了车就砸杀,里面婆子们一路推搡着梅夫人将她轰了出去,梅夫人一路叫嚷,出来见车已破马已死厉声道:“荆谣!我乃三品诰命!你敢这样对我?!”
荆谣冷笑:“今日我为了给哥哥积德只杀了马,明日我就要杀人了,若我哥哥有一个不好,大家一起陪葬,谁也跑不了!”
梅夫人被婆子们推到大街上,人来人往都驻足议论,梅夫人身边下人全被扣下,连个能挡挡的人都没有,羞愧的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吉祥满脸都是血,高声道:“少爷!就这么把这贱妇放回去?”
荆谣正要说话,里面一个小丫头连哭带笑的跑了出来,大声道:“荆少爷!荆少爷!!少爷他醒了!!”
荆谣愣了下,转身拔腿奔进了里面……
第66章
秦晏面色苍白,勉强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刚想下地时外面荆谣一路奔了进来,傻了一般看着自己,随即疯了一般扑到自己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晏心中刀搅一般,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哑声道:“放心,我哪里舍得你……”
“我就知道哥哥能撑过来……”荆谣不住哽咽,“我就知道……”
秦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将人紧紧的揽进了怀里。
昏迷的时候其实秦晏还是有些许意识的,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但每当想起荆谣,秦晏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就算是能舍得这条命,也舍不得这个人。
秦晏身子虚弱的很,但还是用尽全力搂着荆谣,像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晏只觉得怀中一沉,荆谣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自秦晏晕迷后四天五夜,荆谣终于撑不住了。
到底是年轻,且秦晏身子底子好,没过两日就退了热,病好了大半,精神也好了起来,太医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闯过来了,又开了些温补的方子,这些都是他们在行的,几剂药下去秦晏好的更快了。
荆谣那日昏过去后直睡了一天一夜,丫头们怕秦晏分心累着,本想将荆谣送到厢房中去,秦晏却没答应,只让荆谣睡在自己身边,中间荆谣醒了一次,见秦晏没事即刻又睡了过去,梦中还紧紧的攥着秦晏的袖子,一刻也不敢松开。
秦晏精神稍稍好了些后就将吉祥叫了来,细细的问过了这几日的事,事无巨细,全过问了一遍。
“姑奶奶来过一次,让荆少爷连哄带骗的劝回去了,之后荆少爷跟姑爷通了信,让瞒着姑奶奶,别让她再来,不过……姑奶奶到底是察觉出一些来了,听说在府里也是日日垂泪,茶饭不思的,还闹过一次病,伤了胎气,急的姑爷了不得,每日两边府上来回跑。”
吉祥一回想前面几天的事只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一般,唏嘘不已:“羿府那边荆少爷早早的给舅太太送了信,让舅太太管好上下的嘴,切莫让老太太知道了,中间舅太太来过两次,见少爷这样哭的了不得,只是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秦晏偏过头看向里间,大心疼不已,闭了闭眼低声道:“外面那些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荆少爷请来的……”吉祥眼睛红了,低声道,“那会儿少爷的情形实在不好,荆少爷也是没法子了,花了不少银子,在各处捐香火,还在城外设了几所粥铺,又请了这些大师来诵经给少爷祈福,想来是有用的?少爷这不就醒了吗?”
吉祥回想这几日的情形低声赞道:“平时倒是没看出来,少爷病了后荆少爷换了个人似得,里外料理的没有一丝不妥当的,哪里像是这样小年纪的人……”
秦晏心中黯然,他倒是从未盼着荆谣能这样得用。
“他手腕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秦晏醒后替荆谣上了一次药,想起那道口子心里就像刀在扎一般,厉声道,“谁告诉他这邪门法子的?!”
吉祥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忙道:“这个就真的不知道了,连我也是等少爷您醒了才知道荆少爷伤着了,少爷……这割肉喂亲的法子知道的人原多,也不一定就是谁告诉荆少爷的,荆少爷没准原本就知道,咱们府中都是下人,谁敢说这话?”
秦晏心中也明白,只是压不过心中怒气,吉祥见秦晏脸色不好又道:“不过……看来也管用,就是人血真不管用,就单是荆少爷这份心也够了,神佛知道了也要显灵的。”
秦晏蹙眉,摆摆手道:“起来吧。”
吉祥连忙爬起来了,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那日少爷醒前,那边太太来过一趟,说的话气人的很,不好学给少爷听,当时荆少爷气坏了,当即砸了她们的车马,还将她带来的人都扣下了,现在还关在咱们柴房里呢。”
秦晏冷笑:“这个我倒是听说了,梅氏呢?”
“她?谁知道怎么回去的。”吉祥一想起那日的事忍不住笑,“当时少爷您醒了,大伙儿呼啦啦的全跑了进来,谁还顾得上她?便宜她了!那天咱们府上的人都气疯了,那些老妈妈们差点撕了她,不过……街上人来人往的,太太那日还特特的穿得讲究,街面上的人看她跟看西洋景儿似得,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当乐子呢,不知她最后是走回去的还是跑回去的。”
秦晏失笑,摇摇头低声道:“行了,我都知道了,她的那些人不用留着了,你带人将人都赶出来,押着他们一路走回秦府去,既然她不要脸面了,我索性将她的脸全撕下来,先给个小教训,等谣儿病大好了我再好好料理梅氏,去吧。”
吉祥听了这话差点蹦起来,乐道:“对!我早就看那些人堵心了,让他们在这吃咱们府上的馊饭我都恶心。”,说罢出去自去料理了。
秦晏进了里间,荆谣还在睡着,怀里抱着秦晏的中衣,秦晏怕他压着伤臂,俯下身来小心的揽着他让他翻了个身,荆谣温驯的很,顺着秦晏的意思躺平了,手却一刻不松,依旧攥着秦晏的衣裳,秦晏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低下头不住的亲吻荆谣的脸。
秦府中秦敛听说秦晏将扣下的下人送了回来气的险些炸了肺,管事的下人惴惴得看着秦敛,慢慢道:“那府上的吉祥说,大少爷宽宏大量,想着既是太太的奴才,那必然没有私自扣下的道理,所以赶着让人送回来了,还说,还说……”
“那孽障还说什么了?!”秦敛气的胡子不住的抖,厉声道,“一气儿说了!”
那管事下人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说……让太太不必惦记着池园的家产了,大少爷且死不了呢。”
秦敛气的一把将桌上茶盏摔在了地上,怒道:“他若真是那么好心就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将人送回来!如此谁还不知道之前的事?!”
管事下人连忙道:“老爷别太上火,总之……总之是送回来了,这事儿就算完了。”
“完了?你以为那孽障会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我?”秦敛越想越气,胸口起起伏伏,大怒道,“都是那无知妇人惹的事!等我去问她!”
秦敛平生最好面子,偏生梅氏每每伤他的脸面,这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几乎磨没了,秦敛带着人走到内院,里面梅夫人病怏怏的,正让丫头们给她揉额头,见秦敛来了勉强起身,赔笑道:“老爷下朝了?”
“你的那些下人,秦晏给你送回来了!”秦敛冷声笑道,“让他们接着伺候你,省的你整日抱怨新上来的这些人不得用!”
梅夫人暗中咬牙,秦晏这哪是将人给她送回来,分明就是变着法的折腾自己呢,梅夫人侍奉秦敛多年,早将他的脾气摸的透透的,闻言先滚下泪来,低声啜泣道:“我知道老爷是生了我的气了,我那日不过是听闻了些消息,心中实在担忧,老爷又不在家,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秦晏之前病的多厉害老爷是知道的,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这让别人怎么说咱们?我怀着好心去的,谁知秦晏身边那……那个荆谣说话实在刺耳,我好言劝着,他却不知好歹,也不看着老爷面子就打杀了起来,我是为了谁呢……”
秦敛见梅夫人这样险些又要心软,忽而想起前日那事来心中又发起狠来,怒道:“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不管那边出了什么事你一概不用管,只要操持好家里的这些事儿就行了,你听了吗?!非要连连惹事,处处卖丑,带累我的声名!”
“我实在不是有心的啊……”梅夫人连声哀求,上前拉着秦敛的袖子哽咽道,“我什么性子老爷还不知道吗?一心只有这府里的几个人,我哪里愿意惹事?实在是秦晏次次故意设局害我啊……”
秦敛听了这话,回想自秦晏上京来这一年的事越想越火旺,桩桩件件,没有一次不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偏偏这愚昧妇人从不知悔改,还非要迎上去让人耍,秦敛怒从心头起,一把将梅夫人推到在地,冷声怒道:“你若是早听我的,从不招惹那边,又何来这种事?今日我就告诉各处去,正好你的车马也让人砸了,从此不许你再出门!你这些丫头婆子的也不许再出二门,若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玩些什么花样……你看我敢不敢休了你!”
梅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刷的白了,颓然跌倒在地上,秦敛转身带着人去了。
池园昭瑰堂中秦晏一直守在荆谣床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荆谣才醒了过来,一睁眼还没回过神来先问道:“哥哥今日的药喝了吗?”
“已经喝了。”秦晏垂下头来在他头上亲了亲,低声道,“要是还累就再睡会儿。”
荆谣摇摇头笑了下:“都睡了几天了,早缓过来了……哎?”
荆谣只觉得颈间一沉,低头一看,那金锁竟又挂到了自己脖子上,荆谣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道:“好好戴着。”
荆谣眼中一红,低头道:“我不想戴了,哥哥……自己留着吧。”
“那哪行?”秦晏低头宠溺的亲了亲荆谣的脖颈,低声道,“不给你戴给谁戴?”,秦晏突然发狠的在荆谣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敢伤了自己?谁告诉你割肉喂亲真有用的?若真是这样那天下也不用太医郎中的了!”
“我没法子……”秦晏病好了,荆谣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小了几岁似得,之前的那凌厉劲儿全散尽了,只剩下了一腔柔情,搂着秦晏将脸埋在他胸口依恋的不住蹭,哑声道,“我不会别的法子了……”
秦晏听了这话心中怜意更甚,他也曾经离丧,知道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有多可怕,秦晏低头不住的亲吻他的唇,轻声哄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病了,好不好?”
荆谣点点头:“哥哥自己说的……”
“我说的。”秦晏将荆谣揽进怀里,慢慢道,“以后我身上就有你的血,你的肉,我怎么还会生病……”
荆谣心中突然涨的满满的,之前多日的绝望一朝散去,只剩下这一室的浓情蜜意。
第67章
两人的病稍稍好了些后就进了宫,苏卿辰的灵柩还停在承乾宫中,晁嘉正在灵前跪着一张张的烧纸钱。
晁嘉听闻是两人来了忙命人请了进来,见秦晏神色好了许多放下心来,蹙眉道:“你先歇着就罢了,身子刚好些,还来做什么?”
秦晏摇摇头:“之前误了先生的头七已经是不孝了,如今既已大好了,哪里还能再不来……之前谢过皇上体恤了,那些太医昨日我已经让人好生送了回来,之前多劳动了。”
晁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们照料你还不是应该的?荆谣如何了?你现在倒比你哥哥还像大病过的。”
秦晏侧过头看向荆谣,因为这些天连着劳累荆谣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秦晏心疼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低声道:“我也说让他在家里歇着,他哪里听呢。”
荆谣垂眸道:“已经歇了几天了,没事了。”
晁嘉叹口气,转身依旧跪在灵前,秦晏和荆谣一同换了孝衣给苏卿辰上过香后跪在了晁嘉后面,晁嘉一张张烧着纸钱,半晌慢慢道:“幸亏你没事,你要是也出个好歹……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秦晏垂眸轻声道:“皇上放心,有这一次,臣今后定然会珍重自身,不再立危墙之下。”
荆谣侧过头看向秦晏,秦晏拉起荆谣的手捏了捏低声道:“就是为了谣儿,我也不能再有事。”
晁嘉自嘲一笑,没有接话,荆谣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漫上了些血色,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先生的墓已经赶修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先生走的那么早……之前什么都没准备……”晁嘉顿了下又道,“那就多给他带些东西过去吧,先生爱字画珍玩,朕不是很懂那些,前两日寻了些前朝的孤本给先生一并烧了,也不知先生喜欢不喜欢,我记得你是明白这些东西的,一会儿你去库中看看,将好的都挑出来,明日我们一起烧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