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警官,请你保持距离,我们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具体情况你可以到现场勘查,目击者也在那里,你尽可以去问他。林医生马上就会到,请你不要着急。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俊雅男人拦在了夏光前面,他是中途出现的,一来就强势的跟在王泽远身旁,滴水不漏的回答了所有问题。
于是当我一出场时,看到的就是夏光一副恹恹的样子,在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面前左转右转完全提不起精神。
实在是令人惊讶的重遇,我微笑看着地上的尸体,那是几十小时前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吴三,此时他的形象实在不太得体,当然一个死人也无所谓形象得不得体了,周围有人暗暗在反胃,果然不愧是混黑的,可以对着这样的尸体也只是反胃而已。
我非常想赞叹一番尸体的魅力,只是今天的杰作似乎经不起太多推敲,果然时间有些不够吗?我轻轻摇头,尸体只是被简单的处理了一番,唯一特别的是他的左脚被细细的切割了下来,鲜红的血肉里隐隐露出雪白的骨头碴,割下的左脚被塞进了口里,为了将它完整的塞进去,吴三的嘴角被切开,牙齿也被剔了出来,紧绷的皮肤下是明显的脚部轮廓,从食道一直隆起到下腹。幸亏他还不够高,我惬意的想着,不然岂不是要从那里伸出来了吗?那就少儿不宜了。
阿信,你怎么样?没那里不舒服吧?他们没虐待你吧?夏光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风一样冲过来就开始问东问西。我嫌弃的躲开他在我身上乱摸的鬼爪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你还不知道,哪里有尸体哪里就有我英勇的身姿出没啊!夏光爽朗的大笑。只可惜以前还能算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帅哥,现在嘛,大概和犀利哥有得一拼。
夏警官是来找你的,王泽远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急的像丢了肉骨头的野狗一样在我这里团团转,原来你们是那么好的关系吗?
王先生总是那么幽默,我拍了拍因为王泽远的话都快双眼冒火的夏光,我们不过是普通的青梅竹马,哪比得上你和苏木之间的情谊,都能互相挡枪了,我和夏光可做不到这种地步。
你!王泽远的脸色骤变,但在这么多下属面前他马上又恢复了面部表情,出事的是我集团的员工,希望警方能够尽快找到真凶,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
看着王泽远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的背影,夏光畅快不已,不过苏木是谁啊,阿信?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承认和他是青梅竹马。
16.旧梦
宝贝,你好漂亮,让我看看你里面好不好,一定异常夺目的美丽。
黏腻的声音像条冰冷的毒蛇划过我裸露的皮肤,刺目的灯光直射着我的眼睛,眼前一片白晃晃光,嗅觉听觉触觉被无限放大,仿佛永远,这场噩梦永远都不会结束,我只能永远在黑暗中扭曲挣扎,舔舐着自己的鲜血去安抚焦灼的喉咙,吞食自己的身体去欺骗抽搐的肠胃。
林医生?你怎么了?快醒醒!啊,林医生,你醒了,是做噩梦了吗?我看你出了一头的汗,擦擦吧。
谢谢,我没事,麻烦你把窗帘拉下来好吗。
随着窗帘被拉下的刺啦声,我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环顾四周,整齐摆放的书桌上是还没有看完的资料,医院里特有的味道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屋内,我在自己的办公室?
林医生,你精神不佳的话还是休息几天吧,院里都知道你之前的事了,领导也说了可以批你几天假舒缓下心情,毕竟那些人也不是好招惹的,他们怎么就盯上你了呢?明明还是林医生你救了他们老大的命。外科的同事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看起来我被黑社会带走的事已经传遍全院了,休息几天也好,我正有想去办的事 。
那麻烦徐医生帮我跟主任先说一声,我之后会再跟他具体谈谈请假的事,现在我确实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不好意思。
哦,好好好,你先走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最近发生了很恶劣的杀人案,你路上小心。
恶劣的杀人案?只怕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死了什么人,怎么死的,他们死前经历了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在被慢慢的切开时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在看到那把代表死亡的手术小刀时会含糊不清的求饶,浓稠的鲜血会迫不及待的从手术台上流下,滴滴答答像生命最后微弱的乐章,是啊,我是那么的清楚,仿佛就在眼前发生,那执刀的手是多么的熟悉,刻到骨子里永远不会忘记,那苦涩的味道就是最深的回忆,让我痴狂让我发疯。
我爱绝望,我爱痛苦,它们就是我的全部,让我时时沉浸在痛苦当中,让我刻刻在绝望中游荡,让我……在黑暗中永远沉睡……不再醒来。
我紧闭双眼,在黑暗中看到了远处的微光,一闪一闪一闪一闪,还带着熟悉的声音。
阿信?阿信?醒醒,你怎么在我门口睡着了?
17.决断
夏光的家和他一样难以形容,用一句话概括的就是——这是一个标准的单身男人的住处。随处可见的泡面纸盒,大堆专业的书籍,四处散乱的现场照片,即便在家也不忘工作是他常年用来吹嘘自己的唯一话题。在这样一个脏乱的地方醒来,让我万分懊恼自己下意识的愚蠢行为。
你醒啦?狭小的厨房里传来夏光的声音,现在已经晚上了,你今天在我家睡吧,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不过先把这个吃了,他踢踏着拖鞋将一碗加了鸡蛋的泡面放在我面前,你脸白的像鬼一样,赶紧吃点东西,不要到时候胃疼。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一日三餐都是泡面加鸡蛋?吃这个才会胃疼好吧。
黄澄澄的泡面看不出是什么口味,一个有些煎焦了的鸡蛋盖在上面,这种东西我实在提不起什么食欲。
夏光也没有勉强我,他今天的表情有些严肃,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眼睛下面有着浓浓的黑眼圈,下巴的胡渣被随意的修理过,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那里还有好几道划破的血口。
阿信,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去买车吗?
记得。我点点头,不清楚他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
我去看车之后你有没有和谁接触?夏光紧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表情。
我马上反应过来,忍不住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
有啊,一个叫陈翔的青年,他的身体线条非常完美,让我记忆深刻啊!
不要这样笑!!夏光忽然大吼,随即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阿信,我不想问你为什么认识陈翔验尸时却什么都不说,也不想问你为什么无缘无故与黑社会扯上关系,更不想问你为什么这次的死者都和你有着不明不白的联系……我只想说,不要再那样笑了,不要再那样下去了,好不好?
往日坚强硬朗的男人在我面前脆弱的像个失去珍惜宝物的孩子,痛苦的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的卑微期盼。我久久的凝视着他,那是我生命中最亲密的人,是我唯一能够稍事休息的温暖港湾。但是还不够!不够填满我心中破碎的大洞,不够平息我身体里尖锐的疼痛。更不够……让我停下步入深渊的脚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到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与黑社会牵扯只是一个意外,我会离开几日暂避风头。如果联系不上我也不要大惊小怪,必要时我会换个号码,等我跟你联系吧。
等等,阿信,等等!!夏光着急的声音被我隔绝在了门内,阿信不要走!
不要开门!!我失态的大吼,沉默了片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门上,声音轻柔,仿佛在诉说一个不会醒来的美梦。
还记得读书的时候你说想要当刑警我想要当医生,你眼泪汪汪的拉着我说不要跟我分开,我说好啊,那我就去当法医,你去找犯人我就给你提供线索,反正法医也是医生。
我才没有眼泪汪汪的拉住你,薄薄的门板那头传来夏光哽咽的声音。明明说好有什么事一起承担的,明明说好一直在一起,为什么突然辞职!为什么笑得那么恶心!!我能感觉到你离我越来越远,你究竟想干什么,林信!!!
我什么都没想干。
我仿佛可以看到门内夏光双眼充血低声嘶吼的样子,他一向都是那样,慵懒的外表下埋藏着一课火热的心,不像我,早已经冰冷到无法跳动。
我什么都不想干。我一步一步后退,远离黑暗里唯一的微光,我只是想看到终结,看到很远很远的以后……看到那个给予我最深沉痛苦的人的模样……将最后一句话吞回去,我感觉到了从身体深处泛上的血腥,那么熟悉,那么甜美。
无论如何,短暂的美梦和长久的逃避都应该画上句号了。
18.利用
在我离开的那天苏木找上门来。
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医生。他直视着我说道,眼中光彩夺目,可惜我已无心欣赏。
我想要医生帮我一个忙,他仿佛没看到我的无动于衷,继续说道,我想让医生帮我用最有效的方法,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致,抬起头看他,人的肉体不过百来斤,切碎了喂猪只是一两顿的问题,环保节能,又符合你彻底消失的要求,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苏木冷静的象我们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不过我希望医生亲自动手。
为什么要我亲自动手?
……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一直跟着我,你很快就会死掉,等你死了我可以帮你处理尸体。
不是医生亲自动手吗?
反正你的重点是死后尸体的问题吧,这我专业,答应你亲自处理尸体就好了吧。
……好。
我带苏木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王氏集团的大楼,他看到那显眼的大楼身体明显的僵硬了,却没有开口问我为什么,这让我非常满意。我总算没再看错,剖去了那些无用的脆弱感情,一心求死的苏木会是我最佳的帮手。
前台的接待小姐很明显认识苏木,我不过是带着他在那里一站,王泽远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我们面前。
王先生,好久不见。我愉快的和他打招呼,根本不在乎他眼神都没落到我身上的事实。看他紧盯着苏木,我干脆将苏木拉到我身后。王先生,这是我好友,他有些内向,你不要这样盯着他。
你的好友?王泽远总算看了我一眼,可惜还不如不看,那眼神阴冷的足以治小孩夜啼。
对,今天我来拜访是想看看王先生你这里案发时的监控。
凭!什!么!看到苏木一直低垂着头乖乖站在我身后,王泽远这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凭什么?我偏头做出苦思的样子,然后笑意盈盈的将苏木直接推到他面前,要不我把我朋友先押你这,我看多久就押多久,怎么样?
苏木一声不哼,随我动作,王泽远明明已经气得快内伤了,却只能大手一挥故作大方,带林医生去监控室!!
多谢,我朋友真的很内向,王先生你可不要吓到他啊。
不用你多费心!王泽远终于忍不住回了我一句,随即强硬的拉着苏木离开了。
我站在原处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容慢慢阴冷下来,苏木一心求死是因为什么我一点不关心,只要他能拿出让我出手的报酬就好了。生和死的界限总是那么模糊,有时候活着不如死去,不是吗?
19.往事
苏木和王泽远之间大概只能称的上是孽缘,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因为王泽远一个漫不经心的吩咐而有了联系。
苏木一家三口生活在某个老旧的小区,虽然生活不甚富裕苏木也并非聪明伶俐的孩子,但苏父苏母依旧把日子操持的有声有色,全家其乐融融。就在苏木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小区突然说要拆迁,一夜之间到处都被涂上了血红的拆字。小区门口天天蹲守着凶神恶煞的小混混,对每一个进出小区的人百般恐吓。没过多久,小区原来的居民就搬走了大半。平时最是热闹的小区成为一片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域。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人,跑到政府门口扯横幅抗议强拆,还没闹上一天就被人一顿暴打,直接半身瘫痪躺在了医院。
原本苏父苏母也是想搬走的,只是那时候还是个天真的学生的苏木听到家里的事后,非常气愤,连夜坐火车赶回来准备和开发商讲理。就是这么一耽搁,等风尘仆仆的苏木赶回家时,面对只有残垣断壁和双亲灰败的面孔。 施工方的说法是拆迁时已经检查了所有房屋,确定没人才开始的,谁知道苏父苏母不满拆迁费偷偷溜进施工现场才导致这场意外。
苏木一个字都不信,他被迫在一夜之间迅速长大,失去了所有的他成了一匹复仇的孤狼。凭着一腔浓烈的仇恨,他竟然查到了真相的一角。原来这不过是王氏集团的总裁一时兴起想要进军房地产,相中了小区这块地而已。普通集团的总裁有那么大的魄力,可以想杀人就杀?苏木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学生,他选择了进入王氏集团工作来探寻真相。
之前发生的事情对于之后的故事而言大概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开头,原来王氏集团的总裁真的不是普通人,原来整个王氏集团都不过是他手下一个洗钱的工具,原来世间还有那么多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原来……自己竟然喜欢男人。
苏木也不知道他和王泽远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明明他一刻都没有忘记杀亲的仇恨,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被迫长大的痛苦,日日夜夜他都睁大双眼收集一切可以收集的证据,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扳倒这个庞然大物。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和王泽远越走越近,互相之间的吸引越来越无法掩饰。他的脑海里紧绷的那根线时刻都有断裂的危险,他以为自己可以再忍耐——直到面对死亡的枪口,他挡在了他前面,然后在最后关头又被他护在了身下。
那时候,苏木抱着浑身鲜血气息奄奄的王泽远,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个同样黑暗的夜晚,自己伏在父母的尸体上哭嚎,撕心裂肺的后悔和绝望。父母灰败的面孔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他忽然感到无边的恐慌,使尽全身的力气将男人送进了医院。看着他被推进抢救室,他瘫倒在了地上,盯着那盏红灯几乎不能思考。
短短几天,他的念头就转了无数次,无数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翻过,最终定格在了父母痛苦的表情上,心头的恨意有增无减,可是该去恨谁?从自己下意识的替王泽远挡枪起他就失去了憎恨的资格。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惶恐不安的缩在阴暗的角落神经质的自言自语。我该恨谁?恨……对!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害死双亲的男人!这么卑劣的自己不应该再存在于这个世上!我应该彻底从世上消失,这样……这样就不会再痛苦了!! 这样我就还是那个一心复仇从未改变的人了!!
20.录音
作为一个高级商务楼,王氏集团内部的监控很是完善,几乎没有什么死角。除了案发现场那个阴冷的角落。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显示屏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上班的白领们西装革履抬头挺胸,光这么看的话这里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公司,那些污垢肮脏永远隐藏在最深处无人察觉。
林先生,案发前后两天的监控都在这里了。王泽远包养的手下倒是不俗,陪同的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恩,我按下快进键,一直跳到我被吴三送到贵宾室的画面。画面里的吴三捂着血流不止的头部,一路上踉踉跄跄的走到停车场,看样子是想自行就医。他走的是安全通道,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画面显得很正常,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我不甘心又调开其他摄像头的画面,大门口的,电梯拐角的,楼道里的,统统都没有,画面里所有人都一副行色匆匆的麻木神情,做着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像提线木偶一样活着活着活着!!!
林先生?林先生你怎么了?
回过神时我才发现自己紧握在左手的纸杯被自己捏成了一团,滚烫的热茶从我手中淌下,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
林先生你的手要不要涂药?我们大楼都配有医务室的。青年关切的说道。
不用,我摇头,直接将手里的纸杯丢掉,继续紧盯监控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