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副官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明天的日程就改成睡觉。您吃罢早饭后,需要在卧室的床上躺足十二个小时,除了午饭和晚饭的休息时间,不得下床,这样没问题么?”
“你烦透了、混蛋!”许大帅掀开被子,坐起身冲自己的这个属下怒吼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为什么还要拿老子寻开心?”
蔡副官收起自己的钢笔和记事本,笑容不变地摇摇头,“抱歉,大帅,其实卑职只是您的副官,虽然可以成为您最得力的心腹,但却始终成不了您的心……”
这一句话仿似突然戳疼了许大帅,这个看起来如此坚强的男人,忽然抱住自己的两膝、哭出声来,“对不起、副官,你没错,错的是我……从关起云舒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心了……”哭声呜咽,这几天来,许大帅拼命地用工作和应酬来填充自己,他不能有一刻停止下来,因为他太怕,那个人稍不留神就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各个角落!可是,既然心疼,为何当初又要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生而为人、谁都会身不由己。许大帅当时的念头是:许氏军阀素来军纪严肃,奖惩分明,若是他对自己身边的人有所姑息,将来又该如何号令现今麾下的五万兵士?然而,事情没有实实在在的发生,这种切肤之痛谁都体会不得。失去了楚云舒的许昌之就好像一只没有心的野兽,只能在迷惘与痛苦中挣扎徘徊;将最爱的那人打入囚牢的同时,许大帅将自己也锁了起来。
“我想他……”许大帅哽咽道。
“什么?”蔡副官没有听清。
“我说我想他……”许大帅刚刚止歇的泪水又一次奔涌而出,“我想云舒,好想好想他,我担心他、特别担心……重刑牢房里关着的都是凶恶之徒,而我的云舒……他那么善良、他从来不会把任何人当做坏人,这样的他,该怎么从那种地方熬出来啊?”
这男人到底还是惦记着楚老板的。蔡副官望着许大帅,眼神教人难以捉摸,“既然这么心疼人家,不如我们明天去看看他?”
“不、不去……”许大帅抹着眼泪,摇了摇头,“我不敢见到他,我对他那么绝情,他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敢面对他看到我时那种厌恶的目光,我会知道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拥有他了……怎么办,副官,我再也没有他了,我的心消失了……好难受、好难受……”
“明明是您自己对人家下的命令,”蔡副官无奈地叹着气,“现在又反过来后悔和担心,结果已成定局,而您却仍在这里纠结,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话音刚落,许大帅随手抓起一只枕头扔向那个讨厌的副官,“滚!”
蔡副官向旁边迈了一步,轻松地避过那只飞来的枕头,望着哭红眼睛的许大帅,他柔声道:“不要难过了,不如我们明天去城郊骑马散心吧。”
许大帅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他重新拉过被子躺下,眼泪又隐隐在眼眶中打转。
静,一夜无言。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许大帅便被蔡副官叫起来,“快些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发了。”
许大帅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昨晚因为大哭了一场,眼睛尚有些肿痛,宿醉令他头脑发晕,平时的起床气也没有发作起来,便转身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蔡副官早已为他准备好一套墨绿色的戎装马裤。
换好衣服,许大帅与蔡副官牵着马走出帅府,早春的清晨仍然寒冷,太阳只在地平线上露出半只脑袋。
“就算是要去城郊骑马,你有必要这么早就把老子叫醒吗?”许大帅皱着眉头,刚刚忘记的起床气现在才想起来爆发。
蔡副官笑笑,“早起人少,不至于在骑马穿过闹市的时候引起骚乱。如果大帅想要起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您现在可以回去再睡一觉。”
“哼,牙尖嘴利。”许大帅拿这个狡猾的副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到了同阳城的北城门,许大帅亮出自己的军令牌,城门守卫见是大帅,便立刻开门送行。此时,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就在城门打开的同一瞬间,释放出万丈光芒;城郊外一片宽广平坦的原野,许大帅骑在马上,不由得赞道:“好一派壮阔的平原日出之景!”
蔡副官点点头,笑道:“大帅,男人的雄心便应如同这平原和太阳,广博而炽热。”
许大帅刀一样的双目中重新生发出往日威风凛凛的神采,“说得好,尤其是戎马一生的男人,更应该肆意驰骋放纵,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既是如此,”蔡副官勒紧手中的缰绳,“大帅,不如我们就比试一番马术?”
许大帅心中斗志也被激起,随即点头应道:“好,同你比了。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跟在父亲身边练习马术,但你每次都会超过我,父亲总赞你聪明,可我从来都不服,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
蔡副官嘴角微扬,“会不会输,比过才知道。”话音既落,他夹紧马腹,向前跑去。
“臭小子,真够狡猾的。”许大帅轻笑一声,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第九十一章:视察
两人打马驰骋,一前一后,许大帅每次都是在快追上蔡副官的时候,又被他甩掉。就这样不知行了多久,蔡副官终于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下。
“这里就是终点么?”许大帅不甘心地言道:“嘁,又被你赢了。”
蔡副官笑眯眯地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您身为大帅,对此应该看淡些才是。”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许大帅撇撇嘴。
蔡副官一指前面,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大帅,您看,咱们到哪儿了?”
许大帅微锁双眉,透过树林向前望去,“采石场?”
“没错,就是采石场。”蔡副官道:“听说重刑犯们都是在这里受刑改造的,您不去看看么?”
许大帅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打马调头,便要回府,“老子早就应该知道,你这个混蛋没打什么好主意,借着比试马术的由头将我引到此地,不过就是想我去看他一眼。”
“一场来到,您不去视察一番么?”蔡副官对着那背影喊道。
许大帅已经走出几米开外,“有什么好去视察的,本帅对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没有任何兴趣,还不如回去睡觉!”
蔡副官翻身下马,“那卑职便在此恭送大帅。”
许大帅转头,“你什么意思?”
蔡副官道:“您是大帅,自然可以想睡觉便睡觉。但卑职仍有事务在身,视察重刑牢房便是卑职今日的日程安排之一。”说罢,转身便向采石场的方向走去。
许大帅咬咬牙,也只得下马,跟随副官而去。
蔡副官低头暗笑,“您不是要回府睡觉去么?”
许大帅冷声道:“若不是你非要擅自行动,老子也不至于如此劳心费神。”
“是么,那还真是抱歉了。”尽管嘴上这样说,但蔡副官笑眯眯的样子,却全然没有抱歉的意思。
来到采石场,犯人们正在一如既往地做工,佩枪的狱监也在地四处巡逻,许大帅与蔡副官二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上,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还说视察是你安排好的日程,根本就没有人来迎接我们,这算哪门子视察?”许大帅不满地责怪道。
蔡副官干咳一声,“大帅稍安勿躁,咱们今日是微服私访。”
“微服就是要本帅穿着一身戎装马裤,跟着你在此看这些犯人敲石头吗?”许大帅甚至有些愤怒。
正在此时,终于有一名狱监发现了他们,“喂,此处为重犯劳改之地,闲人不得在此逗留,速速离开此地,否则要定你们妨碍公务之罪。”
这小小的狱监兵士,又哪里见过大帅与副官大人的真容,他自然是不认得二人。然而,心头本就压着火的许大帅却再也按捺不住,“你说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兵士竟敢叫本帅离开、还说本帅碍事?把你的长官叫来,老子饶不了他!”
这名狱监从没遇上过此等有气势的男人,虽不知他有何来头,但听他的语气,当下也不敢再多言,急忙跑去,将监狱长叫来,“采石场那里有个凶恶的男人,吵着要见您。”
监狱长听了,不由得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凶恶的男人,比得上咱们这里的囚犯?我去会会他。”说着便随那狱监过来。
远远地望见蔡副官,这监狱长的心中便有些打鼓,当看清这蔡副官的旁边还立着另外一个男人,监狱长便已大体猜出自己下属口中的那个“凶恶的男人”是谁了。说起来,这男人发起狠来的确是够得上此处的囚犯,因为这些囚犯再如何厉害,还不都是被这个男人逮起来了?
“大帅,卑职不知大帅到此,有失远迎,还望大帅莫怪!”监狱长快步朝许大帅的方向赶来,口中的语气要多恭敬便有多恭敬。而刚刚那个巡逻的狱监,在听到自己的长官喊出“大帅”的时候,也着实在心中吃了一惊!他刚刚差一点就要治了那位执掌同阳城的男人妨碍公务之罪,这下可真是捅大篓子了!
“你是此处的监狱长?”许大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监狱长的冷汗直冒,“是,卑职便是。”
许大帅随即怒道:“监狱长,你胆子不小!本帅来此视察,你非但不出面迎接、竟然还想让一个小小的狱监治老子妨碍公务的罪?!”
“大、大帅息怒,”监狱长忙对着许大帅弯腰躬身,“小小狱监,有眼无珠,冲撞大帅,还望轻责……”那狱监也跟着自己的长官在一旁不住地鞠躬,“大帅恕罪、大帅恕罪。”
许大帅背过身去,没再说话,监狱长和那狱监只好用求救的眼神望向蔡副官。
蔡副官对他们点头笑笑,便走到许大帅身边劝道:“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咱们事先又没作安排,突然到此,人家没有准备也在情理之中,请大帅不要无理取闹。”
“无……”许大帅禁不住瞪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副官,沉声说道:“看本帅回府之后怎么教训你!”
蔡副官只当没听到,转脸对监狱长和那名狱监灿烂地笑道:“放心吧,大帅没有生气,反而称赞你们防卫严谨,值得嘉奖。”
许大帅一回身,看着蔡副官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心中发怒却又不便明言的憋屈心情,蔡副官仿佛笑得更加开心,“好啦,接下来就请监狱长带我们四处看看吧。大帅想要考察一下犯人们的服刑情况。”
监狱长道声“是”,便带着许大帅与蔡副官二人在采石场四处查看起来,“禀告大帅,重刑牢房的犯人在狱监的看管下,均恪守规矩、安心服刑,未曾有严重事态的出现。”
一路听着监狱长的汇报,许大帅四处张望,看了半天,却也没找到那个人的影子。“我说,最近这里有什么新来的犯人么?”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监狱长不明白大帅这问话背后的意思,却也据实答道:“有一个,编号087,名叫楚云舒。”
“楚,云舒……”许大帅将这名字轻声呢喃了一遍,又吩咐那监狱长,“带本帅去见见他。”
监狱长随即将二人领到了凿石区,然后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敲石头的犯人,道:“他就在那儿。”
许大帅望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囚服上印有三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087;他禁不住急切地跑过去,站在那人的背后。
第九十二章: 提审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楚云舒虽然已有所察觉,但却始终没有回过头;他还想着,这不过又是独眼龙来找自己的麻烦而已。
蔡副官、监狱长连同那狱监随后小跑着跟过来,却见楚云舒正在一心一意地凿石头,而许大帅虽站在他的身后,但一句话也不说。
监狱长在心中暗暗摇头,“这个编号087,到底想给我惹多少麻烦?”随即冲那狱监使了个眼色。
狱监心领神会,走到楚云舒旁边,踹了他一脚。
许大帅的眼神骤然一冷。
那狱监毫不客气地冲楚云舒吼道:“喂,编号087,还不快向大帅行礼!”
“大帅?”楚云舒心中一动:刚刚那脚步声是他来了么?
转身,抬头,那人就在眼前!昌之……楚云舒狠狠地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中溢满了委屈:他以为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自己了,毕竟自己放走了要犯,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他现在还生气么?我的昌之,你可以恨我、可以不要我,但请不要……不记得我!
再看许大帅,刀一样的双眼内不见凌厉,只有柔情。他心疼地望着云舒,同样一句话不说:眼前的人何以这样沉默,他真的连话也不想对自己说么,看来自己真的被他讨厌了……不过,被讨厌也是应该的。我的云舒,为什么你明明满腹委屈,却什么也不对我说?
“大、大帅好……”终于说话了!
楚云舒弯下腰、对那男人鞠了一躬,冲口而出的,却是这句陌生的行礼问候。
“你……”你在到底这里都经受了些什么啊!许大帅看着面前的人明显地又瘦了一圈,脸上、手上脏兮兮的,他的衣服上还沾满了血污……便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男人搂在自己的怀中好好疼惜一番;然而,他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平淡地问了声,“你就是楚云舒?”这句像是确认犯人身份一样的话。
“正是小人。”楚云舒顺着许大帅的话,恭恭敬敬地回言道。可是……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昌之,你果然是不会原谅我的吧……“如果哪一天云舒背叛我的话,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原谅你。因为有时候,背叛就意味着永远地失去那个人了……”曾经,那个男人说过这样的话,背叛就意味着永远的失去,对不起,昌之,这一次是我把你弄丢了……
弄丢了?楚云舒、真不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许大帅凝视着眼前的人,你即便是讨厌我,也大可以冲上来骂我、打我,就算你朝我吐口水我都不会反抗,只是你这副默不作声、叫人心疼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折磨我的灵魂!
“哼、无聊至极!”许大帅赌气一般地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他离开得很快,甚至快到来不及擦掉自己眼里的泪。
楚云舒因为一直没敢与那男人对视,也自然没见到红着眼睛的昌之。他只知道,自己又将大帅惹生气了——实在抱歉,昌之,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过,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把你哄回来……
这一个上午似乎过得很快,大概是因为一直想着许大帅的事,楚云舒在意识到应该去抢午饭的时候,采石场的犯人们都已经跑光了。
“不行,我也需要抓些紧才是。”楚云舒扔下手中的工具,忍着身上鞭伤的疼痛,向着食堂飞速跑去。
还好,这次虽然抢到得不多,但总算有一碗可以饱腹的白米饭。楚云舒将这碗饭放在桌上,正要开吃,却忽然被人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