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时间一天天过去,自从那天以后,谦诚就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吟欢。
没有了小家伙打发时间,吟欢觉得有些无聊,但也没有后悔自己的言行,毕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有着血缘关系,那也不能改变什么结果。
终有一天,他们路归路、桥归桥,总是要分开的,与其那时难舍难分,不如现在趁早解脱,大家都好有个清静。
这样想着,吟欢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不过既然知道谦诚那么喜欢秋恒,他也就盘算着干脆替君墨情找个性情类似于秋恒的娘子,这样一来也算是皆大欢喜吧,然后……然后他就可以回隐巷做自己想做的是事了。
“在想什么?”
“……!”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吟欢吓了一跳,他连忙坐起身,对上的就是君墨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么吓人干吗?”
吟欢拍拍自己的胸口压惊,“我就是想些私事。”
君墨情没有追问,而是站到一边等着他定下来。
其实方才他也不想惊吓吟欢,可是见他独自闭着眼睛笑得一脸满足,不知为什么就忽然开口了,不过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对于这样一个男倌,他不该多加顾虑才是,反正也不过就是个工具罢了……
吟欢见君墨情不说话,再看他的动作,大致明白他是在等自己,于是他老老实实走到他的面前,率先问道:“找我有事?”
又是这样的态度,听得君墨情莫名得火大。
君墨情生来养尊处优,周围都是阿谀奉承,对他不友善的只是那些生意上的敌人,然而吟欢却成了所有人中的特例。
不过是一个用钱买来的男倌罢了,为什么……
“墨鱼,你没事吧?”
“……!”
当君墨情回过神,吟欢已经凑到他的眼前,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略微冰冷的手指刚出碰上温热的额际,君墨情只感头皮发麻,一个激灵,一股难言的感觉由腰际顺着背脊直通而上。
几乎是同时,他愕然地后退一步,毫不留情地甩掉了吟欢的手。
“啊……”
吟欢吃痛地喊了一声,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可以说是有钱人的通病吧——都不喜欢和贱籍之人有多余的交集。
不过君墨情要比那些嘴上骂着婊子,但每夜又去寻欢作乐的人好的多,至少他没有那么虚伪,利用就是利用,不浪费一点感情和时间。
“算我多管闲事。”
为自己的动作下了结论,吟欢立刻转移了话题,“是不是又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
无事不登三宝殿,君墨情就是这样一个人。
原本还想说些歉意的话,不过既然吟欢本人都不在意,所以君墨情也没有多加思虑。
顺着他的问题,君墨情直截了当地说:“临时找你办件事,做个替身,和你弟弟一样,这里是一百两。”
说着,他将银票塞到吟欢手里,“事情如果成功我还能再多加你三百两,如何?”
“听起来不错,不过……”
吟欢摇了摇头,把银票放回君墨情的手里。
君墨情皱起眉,“你不做?”
“不,我做,但是不收钱。”
吟欢笑笑。
这事稀奇了,君墨情不禁挑起了眉头,双眼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言行中找出一丝线索。
吟欢也算大度,不去计较这些,直接回道:“我们俩之间的交易,你在之前已经付清了银两,所以在交易期间,除了叫我去死之外,无论任何事,我都愿意无偿效劳。”
“……”
“不用感到奇怪,我虽然爱钱,但也很有原则,你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我也同样利用你报答了老板的恩情,仅此而已。”
对,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好了,说吧,具体要我怎么做?”
吟欢也不碍他的眼,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慢慢坐下。
君墨情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回答:“明日随我一起去谈笔生意,然后的事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吟欢想了想,“人家要杀我也让他杀么?”
“不,暗中会有人保你性命……只有性命。”
这么说,吟欢大概明白了,不过没关系,除了这条命,他也没有其他好顾及的。
“行,明日之行有什么要讲究注意的吗?”
“没有。”
“好,那你放心,我会很听话的!”
吟欢拍着胸脯保证,逢场作戏,这可是他最擅长的事了。
025
翌日眨眼就到,一大清早,吟欢就被君墨情给从床上揪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可随后进来一屋子下人,一个个手脚利索地都往他身上用,换衣梳洗都不等他亲自动手,而当所有整装完毕,吟欢已经清清爽爽地坐在了餐桌前。
“唔……墨鱼,这个……是不是太紧了一点?”
吟欢不习惯地扯着自己的领口。
这样正式的衣衫从腰带到扣子都是一丝不苟,他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刻意的打扮,真是……好难过!
君墨情坐在对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从现在起,你就是秋恒了。”
“啥……哦。”
吟欢差点咬到舌头,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君墨情的话。
要替身嘛!
原来是要秋恒的替身,这个好呀,连装都不用装,反正是一样的脸。
吟欢合作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动手用早膳,君墨情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也有了几分了然。
虽然是双生兄弟,可吟欢和秋恒简直是两个极端,光看动作就能明白。
以前的秋恒虽然不是贵族出身,但用膳品茶时的动作与神态俨然一副大家风范,吟欢这点上就差了一大截,尽管他也有小心翼翼,但是手指上碍眼的甲套还有那不着边幅的动作实在是令人汗颜。
不过罢了,秋恒本来也只是个男倌,大家对于他的认知也只有这点。
所以君墨情什么都没有说,待用膳完毕就带着这样的吟欢坐上轿子一同出了府。
吟欢第一次上街,透过车帘,他双眼止不住好奇地四面环顾,虽然不够尽兴,但也算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这君府所在的城镇很大很有名,但吟欢说不上喜欢,因为这里和青州很像,人与人之间总是有些冷漠,哪像边境那样的小地方,周围邻里都认识,走在路上随便拉一个就能说说笑笑,这也就是所谓的有利也有弊吧。
就在吟欢感慨的同时,轿子也停了下来,吟欢掀开帘子,见君墨情已经出了轿,正站在一处茶楼的门口。
于是他跟着下了轿,轻咳一声后,站到了君墨情的身边。
“准备好了吗?”
君墨情低声问。
吟欢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同样小声回答:“没问题,少爷,现在我是秋恒。”
君墨情满意地一抬嘴角,随后起步朝茶楼内走去,吟欢小心地跟在他身后,静静地低着头,曾经不知谁说过,只有这种时候,他和秋恒最为相似。
他们走到二楼的雅室,在一间名为“竹屋”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吟欢听见里面传出人声,不久就有人来开了门。
君墨情径直走进去,吟欢也尾随在后,屋子里很大,却只有四个人,两个类似护卫,还有两个坐着的,一脸心高气傲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君墨情要见的人。
“君家大少,好久不见了。”
两人中长相还算清秀的男子先道。
君墨情点了点头,没有回话,而是带着吟欢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啊呀,原来还有一位客人……君大少不介绍一下吗?”
那个男人笑眯眯地问。
不知为何,吟欢听着他的话,背脊直起鸡皮疙瘩,难受得紧,所以他尽量压低头,不想听那个声音。
君墨情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冷冷地回道:“没有这个必要……”
“那我来替表兄介绍好了!”
“……!”
吟欢闻言一惊。
这个声音他似乎很熟悉,粗粗的哑哑的,十分猥亵的声线,在哪里听过。
悄悄地抬起头,吟欢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有一眼,看看完他立刻后悔了。
这次真是冤家路窄……那个姓顾的冤大头为什么在这里!?
而那个男子显然也见到了吟欢在看他,嘲讽般地哼笑了一声后,他对着君墨情道:“表兄啊表兄,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痴情。”
君墨情还是没有回话,只是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不过男人没有因此而退缩,他转身笑着对身边的人道:“福少爷,他身边的那位可是青州有名的男倌,秋恒……是个名字对吧?”
吟欢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家伙还没有分清自己和秋恒啊!
“哦?”
富家少爷闻言,好奇地打量着吟欢,并假惺惺地问道,“这么说来,以前顾兄好像有提起过,去了青州然后……”
“是了是了。”
姓顾的说得幸灾乐祸,存心给人难堪,“温柔乡里难分难舍,与我纠结缠绵的……”
不待他说出名字,君墨情适时插嘴道:“久日不见,你真是越来越龌龊了。”
“你说什么?你……”
姓顾的一时激动,站起来就想冲上前去。
君墨情一点儿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似乎之后什么都不会发生。
“哎……顾兄!”
福家少爷及时假言相劝,暗中又瞥了吟欢与君墨情几眼,“有话好说。”
姓顾的倒是很听他的话,他一说就停了下来,这样虚假又做作的场面,吟欢心里都吐槽了好几次。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吟欢假扮的秋恒并没有被试穿,而君墨情的目的也在同时达到了。
后来他们你来我往谈论了一些关于做生意方面的事,吟欢听了没怎么懂,他呆呆地坐在一边发愣,直到这场谈话临近尾声,突然他听见那个福家少爷问:“君大少,还是不考虑将‘瑶凤’卖于福家吗?”
瑶凤?
之后只听君墨情回答:“‘瑶凤’是当年祖父遗留之物,并嘱咐只赠与君家内人,不可随意买卖。”
“这样啊……那也不可强求了……”
说完那人冲着吟欢一笑。
顿时,吟欢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幸亏君墨情随机应变,将他揽入怀里,低语几声后就借口离开了茶楼,这次的事才算有了一个结束。
他们俩一走,屋里的两个人立即更换了表情,福家的少爷尤为厉害,方才还是笑容满面,如今则是阴鸷危险。
“福少爷,你看姓君的到底是把‘瑶凤’给了谁啊?不会真的是那个男女支吧?”
“嗯……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今天他会带上那个男倌,那也就是说,他们俩关系不一般。”
“可不是,我还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大度’,被人玩烂的贱货都还肯带在身边。”
斟酌着他的话,福家少爷把玩着茶杯,忽然微微一笑:“有个方法,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026
福铭与顾延和是两个喜欢和君墨情作对的男人,其实本来只有顾延和一人,但福铭后来和他成了好友,两人就一起对付君墨情了。而要说为什么,那就得从顾延和的母亲说起,他母亲曾是君家的养女,知道君家不少秘密,其中之一就是关于“瑶凤宝藏”的传言。
所谓“瑶凤”是君墨情的祖父留下的凤凰坠子,那个老人临死前吩咐玉坠只能传给君家内人,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就演变成了传给君家的媳妇,甚至不知何时就有了这么一个传言——瑶凤内藏有宝藏的线索,而宝藏则就是当年君老爷留下的先皇御赐的无价之宝。
回去的路上,君墨情长话短说,将整个事交代了清楚,其中有些细节吟欢自动忽略,大致上也算有了明白——说到底就是那两个人想要宝藏,而君墨情死护着不给,然后两方斗啊斗的。
“有钱人就是麻烦。”
听完后,吟欢不禁叹道,“所以呢?你希望我做秋恒的替身是为什么?”
“他们都认为我喜欢秋恒。”
“啊?”
“因为十年前秋恒做了流琴的替身,我故意让他们这么去想。”
“哦,难怪……”
“难怪?”
这次换君墨情疑问了。
吟欢无所谓地指指自己,“刚才那个姓顾的不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吗?”
这么一说,君墨情才回忆起方才之事,“他以前确实见过秋恒一面……”
“可是后来他来女支院的时候,偶然间也遇到了秋恒。”
吟欢回道。
“……”
“我本来不懂,秋恒为什么那么怕这个客人,而这个男人对秋恒为什么那么狠,但听你说过后我算是知道了。”
吟欢的情绪没有巨大的起伏。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说说你要我之后干什么吧!”
“……不,说给我听听,秋恒再遇见顾延和后发生了什么?”
君墨情的主动让吟欢差点咬到舌头,不过诧异过后,他立刻就自动分析,或许是他大少爷闲来无事,想要听听刺激,也好,说了也没差,反正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想想……那个时候我刚到倚春楼,因为秋恒被你送去后就一直拒绝接客,老鸨很是困扰,就花钱把我买了回去,一面是想要我劝劝秋恒,另一面是希望我能替代他……”
“那个男人和秋恒见面我是没有见到,就是一个晚上,老鸨突然打破了对秋恒的忍让,派人连拖带拉地把秋恒送到了客人房里,以此判断,这个客人一定出了大价钱。”
君墨情没有应声,但是有在听,也没有阻挠或是打断,似乎是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他不喊停,吟欢就继续自顾自说下去,“本来我对刚见面的弟弟就不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些天见他夜夜被叫出去,天天被弄到好惨,看久了就觉得他很可怜。”
“后来有一天,秋恒终于受不了了,他几近崩溃地在我面前大哭了一场,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或许是兄弟天性,又或许是我同情他,那一晚我就代替他去见了那个客人……”
“那个人就是顾延和?”
君墨情终于出声问。
吟欢想了想回答:“应该吧。”
“应该?”
“那一夜那个房间里有大约四五个人吧……具体我忘记了,不过那个姓顾的类似主导,我才有些印象,至于之前秋恒是什么个情形我就不清楚了。”
君墨情听完,半晌没有回话,就在吟欢以为他有那么一点点心虚时,他的发言却瞬间打破了他的幻想。
“姓顾的不会察觉你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