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放下酒坛。我自顾的笑笑,一遍遍咀着凤忆这个名字。
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再去摸酒坛时,却碰到光溜溜的桌板。
“司景,你喝这些酒是为谁?可是值得?”对面的人挑眉。
“没谁啊,我,我想喝不行啊?”脑袋里浑浑噩噩的,说话也有些不清楚了。
苏如画一笑,优雅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轻轻道:“司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吧……”我有些困,无力的趴在桌上。刚趴下没多久,头上突然一痛:“哎呦,你打我作甚?”我不满的揉揉头。
苏如画把扇子从我头上收回,轻笑:“你可要听好了。”
“嗯嗯,听呢,听。”我点头如捣蒜,下一刻又倒在桌子上。
片刻后,一个平静的声音缓缓说道:“二十几年前,一个小男孩出生。似乎从他出生开始,就被人当做利用的工具,一切都已被人安排好,亲生母亲被逼跳井,他被送到他人家做养子。到门派里学习武功却处处挨人欺负,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然而,他在养父家感受到来之不易的温暖,他想守住,到最后却还是被毁了。”
我勉强的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苏如画,迷糊的问:“毁了?怎么毁的?”
苏如画喝口酒,开口道:“灭门。”
我去抢苏如画手中的酒,笑道:“是挺惨的?只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苏如画看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一个偏僻的后院,他坐在井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我便问他,你怎么不哭?哭了就不难过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继续呆愣的望着井口。我想,就是那一刻吧,我喜欢上了他的隐忍。”
我不屑的轻哼,抢来他手中的酒,撇他:“如果是让我听你的相思之事,你还是换个人吧,爷没兴趣。”
苏如画没理我,望着窗外,继续道:“后来,他的养父家遭人屠杀,我同他躲在门后,不敢出声。那个场面太恐怖,期间他一直在发抖,唇都要咬的流出血来。而他的弟弟就在门外被人侮辱。”
弟弟?在门外侮辱。愕然抬头看向苏如画,现在他的眼中好像被染了一层血色。
这个眼神,我见过。
讪讪的道:“你……你就是凤家出事那日,趴在门缝偷看的人。”
苏如画轻点头,继续说:“事后,我看他抱着弟弟哭的泣不成声,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空练了一身武功,却不能保护公子。”
不知为何,我突然急躁起来:“你……你和凤忆是什么关系?”
苏如画一笑:“如你所想,我和他只是主仆关系。只是司景,这些年来,他所忍受的是你不能想到的。”
我沉默,因深知凤忆的日子不好过。我也想留在他身边,只是,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隔着,让我们距离很远很远。
想到这儿,我突然一愣,紧忙问苏如画:“凤忆被利用什么意思?他不是凤家的孩子?那他是谁?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俊美的面孔,还有那句:许是我输了。以及,今天……听到的那个故事。
对面的苏如画一副‘你可是懂了?’的模样。
我突然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凤忆的亲生父亲是百里花?也就是说,凤忆是百里花与自己爹的小妾的孩子?”
苏如画挑眉。
我一愣:“那……那他岂不是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会?”
苏如画没回答我,喝口酒道:“从他出生开始,百里花就打算拿他作为祸乱江湖的棋子,只是他没料想到,凤忆会有反将一军的心思。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我去了百里家旧宅,将那些被百里花关在地下室的亲人偷偷放走,然后用了大量的牲畜血液倒在地上。这也是凤忆第一次明着反抗百里花。”
头疼的厉害,心道怎会有如此的巧合,白日里镖行里那大汉刚讲过的故事,夜里苏如画就讲了这么一件事,会不会又是什么阴谋?
抬眼看了几眼苏如画,他表情自然,竟看不出一丝破绽,不禁疑惑的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只见苏如画一笑,又向小二要了一大坛酒,他打开酒塞,趴在坛口闻了闻,眯眼道:“因为……我喝醉了。”
喝醉了?我晕晕乎乎的去抓苏如画,心想,你醉了?我才醉了呢。
苏如画挥开我,嘿嘿笑着:“小景,我和你不一样。你看看你,喝醉了脸通红,晃晃悠悠。而我,是看不出来的。其实啊……”
苏如画趴在我耳边:“其实……我已经醉了哦。”
我挥开他,嘿嘿一笑:“你……你少骗人了,少……骗我。”
“哎,我的舌头怎么不听使唤了,说……话……怎怎不清楚呢……”我伸出手抓住舌头,用力扯了扯,我蹙眉,好疼啊!也扯不下来啊。
苏如画拍着酒坛晃来晃去,他说:“司景……要不……要再喝一坛?”
我一笑:“好啊……好啊!”伸手去捞酒坛:“哎呀,这酒好重,我怎么拉不动?”
对面传来幽怨的声音:“司景,酒……在那边,你抓我衣服干什么?”
啊?我揉揉眼睛,有两个苏如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看向一旁,桌上的才是酒嘛。我松开苏如画,刚要碰到酒坛,我一愣,诶……怎么一坛变两坛了?
拍拍头,再仔细去看。不对,是一坛。
嗯?怎么又两坛了?我迷茫,揉揉头,不管了,随便拿一坛吧。
抓向左边那坛,却空空如也。又抓右边那坛,我一乐,嘿嘿抓到了。
慢吞吞的抓把酒往自己这边拉,脑袋忽然晕晕的,我晃了三晃,好困啊。
“我要睡觉,你要喝自己喝吧。”我迷糊的把酒扔给苏如画。
“啪——”酒掉落在地上,摔碎。
“哎呀呀,二位爷,你们这是闹什么呢?”不远处传来小二哥的叫喊。
我困的厉害,站起身,东倒西歪的往前走。
接着,我听到一个熟悉声音说:“银子我来付,麻烦小二哥收拾一下了。”
我努力的抬起头,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黑发,脸……他……
然后,我摔在他身上,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十章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睛,头疼的厉害。坐起身,揉揉太阳穴。
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屋里,清风吹来,我一下清醒了不少。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孔,我一愣,我在睡着的前一刻,那个人是……凤忆?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走到窗边,看着碧蓝的天空,荧黄的太阳,我眯着眼,叹道:“阳光真温暖啊。”
倏而,我一惊,才想起今日的盟主竞选。容不得多想,我关上窗子跑出门。
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莫名的心慌。下意识的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心脏微痛。我这是怎么了?好歹我也是个男人,怎会如此多愁善感?
到达大会地点后,我奔下马车。看着台子四周围观的人群,我挠挠头,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人群中黑压压的人群挤来挤去,中途还不小心踩了一个小姐的脚,那个叫声哎,我的耳膜都快被刺破。有人转头向这边看来,我赶忙低头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刚松口气,便有人拍我。
我转头,那人抱着手臂,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柳青衣?你也在啊?”
他点点头,指着台上道:“你看看,台上那两位,为了盟主的宝座可真是拼命啊。”
我抬头去看,只见台上两个男子正打的火热,我有些纳闷,哪里拼命了?
正想着,台上的蓝衣男子突然被黄衣男子踢倒,黄衣男子露出恶狠的笑容,手执长剑刺向那人。
突然,蓝衣男对黄衣男抛了一根细小的银针,速度快到常人看不清。那针刺入黄衣男腿上,黄衣男疼的面部扭曲,将手中长剑一甩,便从那剑中落下来白色的粉末,撒在蓝衣男身上。蓝衣男一瞬间也痛的直在地上打滚。
我看向柳青衣,无奈道:“原来你说的拼命是这个啊?像这种在台上使用暗器偷袭的人,应当取消比赛资格。莫春离呢?他怎地没有发现?”
柳青衣摇摇头,目光往台上瞟:“在那里,不过看起来精神不大好,从比赛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打哈欠。”
目光寻到了莫春离,他坐在台上,精神萎靡不振,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根本无心看比赛。
我很奇怪,他这是怎么了,做事一向认真的莫春离,怎会在竞选武林盟主这样大的日子里,哈欠连连?
直到,台上的两个人突然间倒地不起,莫春离才有所发觉,走到二人旁观察了一下,蹙眉道:“这二人互相使用有毒的暗器,违反了比赛规则,若接下来再有人发生此类情况,今后永不得参赛,其行为定当遭到武林人士所唾弃。”
台下人纷纷叫好,接着有人跳上台,点名要同莫春离比试。底下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个个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莫春离打个哈欠,揉揉眼睛,点头同意。
柳青衣在一旁:“啧啧。”
我拿胳膊肘捅他:“有什么好啧的?”
柳青衣摸摸下巴,露出痞痞的坏笑:“你看台上绿衣服的那个人,贼眉鼠眼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看向柳青衣说的那人,我赞同的点点头。
台上打的不可开交,那绿衣男突然向莫春离飞了一个暗器,我暗叫不好,想也没想就冲上台去,一剑击飞暗器。
那人愣了一下,神情极为不屑,挥剑向我劈来。我眼疾手快,快速闪开,挥剑刺伤了绿衣男子的手臂。
莫春离稍微精神了些,一同与我对付绿衣人。
台下突然出现骚动,我和莫春的目光被引到下面,霎时更多的暗器攻来。
我一惊,挥剑抵挡,只听莫春离叫一声,我去查看他的情况,却是中了暗器。
接下来更多的暗器袭来,我应接不暇,又觉得受伤的莫春离十分碍事,暗自运起功力,趁莫春离不留神,将他踹下台。
受了伤的莫春离被台下武林人士接住,我望了他一眼,见他没大事。回过头专心对付那人。
那人的暗器已经用光,真正同我对打起来十分吃力,转眼间他已经伤痕累累,手上鲜血直流,提不起剑。
我一笑,缓缓走向他,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用暗器伤人算什么真本事?”
那人虚弱的喘气,仍是满脸的不屑。
台下的武林人士可待不住了,高喊着要废了他的武功,赶出奉都。
“哈哈哈。”那人突然仰头大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台下有人问道。
我也觉得奇怪,那人冷眼看着我,讽刺道:“我自然觉得好笑,你们台下一个个傻子,都被这个姓司的给骗了,竟然还称他为大侠。”
我不解,怒道:“你什么意思,不要造谣生事。”
那人继续哈哈的笑着,说话的嗓门也极大:“我可没造谣生事,你难道不是涅盘教教主那个娘娘腔身下的兔爷么?”
这话的确够噎人,我浑身一震,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台下众人也非常惊诧,个个议论纷纷。
“哎,真别说,我好像真见过司少侠和那个大魔头在一起吃过饭。”台下一个尖细的嗓音说道。
“啊?真的?这是怎么回事啊?”瞬间,人们都有些迷茫。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我从未想过,事情竟会有败露那天。台下突然出现一个浑厚的嗓音问话:“如此说来,我倒也曾见过司少侠与凤忆同住一间房,敢问我所言可对否?”
震慑力十足的声音一现,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那人。他轻哼出声,摘下遮脸的大帽子。
在他的面容露出的那一刻,先前那句话的可信度被大大提高。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金盆洗手的大上任武林盟主,林岳。
现在台下人有些骚动,一个个的质问我此事真假。
我站在台上,冷汗直流。
对面的绿衣男目光凶狠,指着我大叫:“你与那魔头有一腿,又来竞选盟主之位,莫不是想吞并武林?可谓是其心可诛。”
台下一片哗然。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冷汗流下来,怎么办?怎么办?
那绿衣人还要说些什么,他刚张口,突然喷口鲜血,倒在地上。
我感到有人站在我身后,那个味道太熟悉,我惊得不敢回头。
心在扑通扑通的跳动,这回连大腿都跟着抖了。
他慢慢走到我身边,露出一抹轻笑,台下众人都纷纷拔出武器,满腔怒火。
突然,我的左腿挨了一脚,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不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就这种人?也配往本教主身上贴?”
我慢慢转头看他,他的笑容,是难得一见的张狂,眸中却染上了一层血色。
凤忆优雅的打了个手势,台下的人群里突然乱成一团。然后从下面传来一声声痛苦的,惊恐的尖叫。
愕然,我抬眼,心头一紧,那是我见过最血腥的场面。
南枝,青山,缕衣,无痕,还有十几个黑衣人,手执不同兵器,在人群中不断砍杀,刀刀致命。当他们来到凤忆跟前时,人群中硬是被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还活下来的人,大部分已经身负重伤。我浑身都在发抖,这……怎么会这样?
此时,江湖人士都看着林岳,因为那是他们打败凤忆的最后一丝希望。
林岳抿嘴,拔出武器向凤忆刺来,凤忆轻笑,一抬手,双玉剑直中那人胸口。
伴随着林岳倒地的,还有我。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吓得腿软,只是无论怎样,都站不起来。
凤忆撇我一眼,面如寒冰,伸脚踩住我的胸口,他的力度逐渐加重,我剧烈的咳嗽着。
凤忆抱臂,好整以暇的问:“听说武林盟主竞选,我倒也来凑个热闹,可有人来打败我?若是打败我,这人定然当的起那个位置。”
台下鸦雀无声,我撇头去看,心中竟有了丝疑惑,怎么回事?莫春离,柳青衣,都不见了。
难道……他们死了么!
凤忆低头,俯视众生般的目光看我,缓缓挪开脚,玩味的问:“你呢?你来同我比试一下如何?”
狼狈的爬起来,我摇摇头。不能,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不能与他刀剑相戈。
凤忆伸手甩了我一巴掌,我骂了声,伸手揉脸,他娘的,这手劲真大。
“怎么?不屑同本教主比试?”那人捏住了我的下巴,目光被迫看向他。
一瞬间,我有些失神,艰难的开口:“你的脸好白,生病了么?”
凤忆一怔,甩开我,嘴角微微扬起,拔出林岳身上的剑,指着台下的人道:“没有人同我比试么?那好啊,我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直到有人肯与我比试。”
我浑身一抖,下一刻,台下又倒下一个人。
那些来看热闹的小姐公子们可被吓坏了,呜呜的大哭。
凤忆蹙眉:“还没人么?”他挥手,便又有人倒下。
我身体抖的更厉害,这种杀戮实在太血腥,血腥的让我害怕,让我恐惧。这个人,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凤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