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秋天确实来了,学校里到处铺满了枯萎的落叶。
杨栩搬回宿舍,开始独来独往。
宿舍的人都感到他的变化,从开始的探寻到后来的无奈。凡是有时间总会找他一起吃饭打球。
杨栩感受到他们的好意,也总是积极响应,可他最终还是在欢乐的人群中渐渐消沉下去。
孙杨说:“随他吧。”
杨栩终于如释重负,开始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自习,一个人去操场跑步。
他不是故作寥落,他不想用深沉的目光去回望自己的过去,也不想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来注视这个世界的繁华。他只是提不起兴趣,不想再
费心思。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想。
他想让自己沉静下来,沉静成一棵秋季的树。让秋风带走它满树的喧闹的的叶,留下光秃秃的树叉,清楚、坚毅、光明磊落。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抹在山头,将天边染成了一层漂亮的橘红色。
杨栩围着操场慢慢地走了一圈,坐在外围的水泥台上。
偌大的操场空无一人,有风吹来,冷,但也冷的敞亮,冷的清醒。
杨栩望着天边发呆。看着那层漂亮的颜色变浅变浅最终慢慢消失,黑暗降临。
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灯亮起,人声喧闹。
杨栩站起身来,浑身冰冷,腿脚发麻。杨栩觉得自己简直在装逼。
‘悲伤着,悲伤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悲成一只二逼。’杨栩颇具文艺范儿的在心里念起诗来,弯下腰去捶自己发麻的腿。
忽然眼前多出来两双鞋子,嗯,对,四只脚。一双大一双小。
杨栩抬起头来,李梦颖笑得正甜:“杨栩,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杨栩心里呵呵两声,我在装逼可以吗?
杨栩站直了身子,嘴角翘起:“锻炼身体。”
李梦颖笑起来,声音跟她的笑一样甜,俏皮的说:“我们老远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了,还锻炼身体,骗谁呢?”
杨栩笑容不变:“真的,锻炼完身体再思考一会儿人生。外在和内在都要兼顾嘛。”
李梦颖又忍不住笑起来,欢快的像一只鸟儿。嗯,像只麻雀,杨栩想。
杨栩把目光放在她旁边的人身上。
杨栩微微抬头,江越垣正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面无表情。虽然如此,但杨栩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是好看的不像话,不管他有没有表情。
杨栩颇为留恋的看了好多眼,最后又把嘴咧大一点说:“好久不见啊。”
江越垣皱着眉头,似是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杨栩才不管他有话没话,他现在心里不舒服得很。他扭头对李梦颖说:“你们慢慢聊啊,我先走了。”
李梦颖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点了点头。
两人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走远,李梦颖皱着眉头问:“你们两个怎么了吗?为什么我觉得杨栩有些不高兴啊?”
江越垣说:“是吗?”
李梦颖颇为担忧:“大男生之间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就好了。我最近都看不到你们天天在一起了,发生什么事闹成这样?”
江越垣微笑:“你以前天天看见我们在一起吗?”
李梦颖笑着说:“不是天天在一起也差不多了,反正以前每次碰到你们都是在一起的。”
江越垣轻轻笑着说:“是吗?”
李梦颖冲他肯定地点头。
江越垣:“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还非要来操场说。”
李梦颖:“我也没有非要来操场啊,只是刚好吃完饭,又刚好碰到你,又又刚好找你商量事儿,又又又刚好我想来操场溜达,所以才叫你
一起来嘛。”
江越垣:“……”
李梦颖笑:“好啦,就是咱们两个部门不是要联合举办‘校园歌手大赛’嘛,然后委任我当女主持,然后我们部门一致想邀请你当男主持
嘛。”
江越垣:“我不行,我当评委。”
李梦颖:“那么多评委,也不缺你一个啊,给个面子嘛。”
江越垣笑笑摇摇头。
李梦颖:“诶呀,你这么帅不去露露脸多可惜啊,我也问过你们学生会的人哦,他们都挺想你来主持的。”
江越垣:“哪有?我忘词的,谁会希望我主持啊?”
李梦颖:“就那个叫钱……钱什么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认识你们学生会不少人呢。”
江越垣低着头,没说话,似在微笑。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李梦颖今天的话格外多些,不似以往总带着点羞涩。
路灯温柔的笼罩着两人,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渐渐沉寂下去。李梦颖看着身边高大俊美的男生,心里泛起丝丝甜蜜。
将李梦颖送到宿舍楼底,江越垣转身离开。
李梦颖看着男生的背影,笑容灿烂。待人走远,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暗沉,稍纵即逝。
宿舍只有杨栩一个人在。
杨栩对着电脑,正在准备论文。开了十多个网页查资料,鼠标一点,死机了。
杨栩冷冷的盯着电脑,似是要让它心生愧疚,主动恢复一般。傲娇的小电脑欢快的闪了几下,黑屏了。
杨栩:“……”
外面有人敲门,杨栩无奈,起身开门。
江越垣站在门外,见他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杨栩点头:“进来说。”
江越垣把门带上,杨栩斜靠着书桌,面对着他。
江越垣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离着大概两三米远。
江越垣问:“你为什么躲着我。”
杨栩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愣了一下。他双手抱胸,垂着头,过了片刻说:“不太想见你。”
江越垣:“你在怪我吗?”
杨栩摇摇头,我不怪你。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心里有点乱,想静下心来想想而已。
江越垣:“杨越的事,对不起。”
杨栩摇头。
江越垣看着杨栩,神色无比认真,他说:“我这二十年来,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在高中认识了杨越,然后在大学认识了你。你们是我这辈子
最好的朋友,不可替代。杨栩,我还想和你继续在一起,像以前一样。”
杨栩和他对视,笑了:“我也想,可是不能了。”
江越垣皱着眉头,他看着杨栩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他问:“为什么?
杨栩的笑容有些惨烈。为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江越垣:“我知道你不讨厌我的,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是因为杨越吗?”
杨栩心里有些烦躁:“说过了不是。”
江越垣平静下来:“给我一个原因,好不好。”
杨栩看着他,对面的男生神色认真,正在屏息等待一个他的答复。
杨栩笑起来,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意味。他今天心情真的不好,可奇怪的是他却一直在笑。
杨栩看着他,语气异常冷静,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江越垣,我爱你。”
时间静止。
杨栩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在等。
江越垣神色茫然,他对杨栩说:“我们是哥们。”
杨栩上前,他伸出手去搂江越垣的脖子。踮起脚,闭着眼睛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他看着江越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江越垣,我爱你
。”
江越垣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他看着杨栩,神色惊讶。
杨栩的笑容变得放肆,他放开手,后退几步。
看,你向我要一个答案,我给你。可是,答案不是你想要的,你即使知道了也一样不会开心的,对不对?
杨栩说:“杨越爱你,可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即使你现在知道了,你也可以依然把他当做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你和他只停留到那一刻,
停留在他去世之前。你对他的记忆是快乐的,怀念的。”
“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我告诉你我爱你,那么我们的未来是什么呢?”
杨栩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说:“江越垣,我们会变成什么样,你能告诉我吗?”
27、
在这个深秋季节,百花凋谢,木叶飘零,而银杏树简直嚣张的不像话,满树金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学校生活区有一条小路,两旁栽了长长的银杏树墙。秋风吹来,整条小路上铺满了灿烂的银杏树叶。
杨栩踩着柔软的叶子慢慢走,距离上次的告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两人没再见过面。
可杨栩还在等一个答案。事到如今,他反而不再那么消极,他相信他们之间不会这么结束的,无论如何,至少会有一个结果。
耳边欢声笑语,有人拿着相机拍照;还有一个男生在自行车筐里装满了银杏树叶,几个女生围着他说话。
赵雯和蒙点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聊天。
蒙点戳戳赵雯的手臂,眼神示意,小声说:“哎,杨栩。”
赵雯转过身去,杨栩正低着头慢慢走来。他最近瘦了些,俊秀的眉眼间似乎藏了些忧愁。
蒙点:“去说句话啊。”
赵雯小声问:“说什么啊?”
蒙点:“打个招呼啊。”
赵雯站起身来,又望了一眼蒙点,蒙点皱眉,小声说:“快去。”
赵雯摆出一个僵硬的笑,迎面走了几步,提高声音说:“嗨,杨栩。”
杨栩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茫然,赵雯对他摆摆手,笑着看他。
杨栩:“赵雯?你也在这啊?”
赵雯指指身后:“我和蒙点在这聊天。”
杨栩:“哦。”
赵雯说:“这儿环境不错啊。”
杨栩抬头看看绚烂如春花的银杏树叶,点头赞同:“这些树真是漂亮。”
赵雯看着他,问:“最近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杨栩微微睁大了眼睛:“怎么说?”
赵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也没有啦,只是最近上课的时候总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后边,也不大说话了。”
杨栩说:“是吗?”
赵雯:“对啊,害我都不敢找你说话了。”
杨栩笑。
赵雯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栩看着赵雯的神色,像极了某些时候的自己,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的心被拨动了一下,蔓延起无力的酸楚,他笑着说:“为情所困。”
赵雯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她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笑得若无其事:“哦,是吗?”
像是察觉到自己有些不自然,连忙加上一句:“真是……都没看见你和哪个女生走的很近……”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赵雯安静下
来,心里只想如何尽快结束这次见面。
杨栩说:“暗恋啊。”
赵雯笑了起来:“暗恋多苦,去表白啊。”
杨栩:“也表过白了,不过一个星期了都还没等到结果。”
赵雯叹了一口气,说:“是吗?”
她抬起头来,笑着说:“加油。”
杨栩:“谢谢。”
杨栩走远,赵雯坐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
蒙点搂着她的肩膀:“哎呀,晚上请你去吃好吃的。”
赵雯:“安慰我吗?”
蒙点:“失恋福利,笑笑吧。”
赵雯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可是我的心快痛死了,笑不出来。”
蒙点:“看开点啊,学渣和学渣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赵雯:“才不是呢,长得不好看,不管是学渣还是学霸都看不上我。”
蒙点:“你知道就好。”
赵雯“哇”地哭出声音来,旁人纷纷侧目。
蒙点:“……”
十一月初七,星期五,气温骤降。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又阴又冷。
“校园歌手大赛”将在第二天如期举行。
江越垣沉默地看着手里的参赛名单,目光在一个角落里流连不去。
那里清清楚楚的印着两个齐整整的楷体字--杨栩。
杨栩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他眯着眼睛看手机,3点整。
宿舍里安静的很,只有李嘉打呼噜的声音。
杨栩平躺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心里空荡荡的,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江越垣’,他在心里默念。翻了个身,蜷起身子,只觉得四周冷得很。
隔天,天气好得出奇。太阳温暖明亮,杨栩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比赛下午两点半准时开始。
杨栩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杨树叶子落了一地,几朵鲜红的月季在花坛里默默开放。
三点半,杨栩站起身来,走进演播厅。
演播厅灯光昏暗,气氛热烈,观众席上坐满了人,舞台上一个女生正唱着缱绻的情歌。
杨栩坐在角落,目光落在第一排一个英挺的背影上。
等了片刻,主持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杨栩到后台进行准备,
杨栩站在后台,等了三四分钟,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下面我们有请第15名参赛选手,2012届土木工程专业杨栩,欢迎他带来原创歌曲-
-《不知情起》。
工作人员连忙催促他上台。
杨栩走上台来,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吉他,坐在话筒前。
舞台上亮起灯光,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灯光下的杨栩显得分外柔和,他伸出手调好话筒。
低头,左手按弦,右手熟练一拨,前奏响起。
江越垣心里莫名颤动。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身影。
杨栩低低吟唱:
想起第一次见你,
在校园里的长椅。
你冷漠的遥不可及,
像带着面具。
后来我们熟悉,
一起走过好多风景。
我以为我都忘记,
可突然重现在我的脑海里。
杨栩抬头,眼里有光在闪动。他看着江越垣,像是唱一首情诗:
不知情起。
我慢慢回忆,
合欢树下,
你我的背影。
那么多个夜里,
我辗转难眠,心意分明。
贪恋你的温柔,
不能抗拒,不肯清醒。
我偷偷甜蜜,
我小心翼翼。
不知情从何起。
噢,对不起。
爱上你,像一个陷阱。
有时候,我无能为力,
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
我慢慢等待,
等待回应,
预习分离。
我想起,第一次见你。
在校园的长椅,
阳光绚烂至极,
像是爱情。
噢,我无能为力。
爱上你,
对不起。
杨栩的目光在江越垣脸上留连,江越垣看着他,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杨栩站起身,想完成一个仪式一般,低下头,郑重地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
杨栩没再停留,转身走下舞台。
天空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
演播厅里的人一涌而出。
杨栩斜靠着一棵树,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
终于,人群散去,又等了片刻,江越垣走出来。
杨栩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江越垣说:“第三,怎么不去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