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见状,还道是自己猜着了,姒飞天害羞,也跟着扑哧一笑道:“如今殿下与驸马自是过了明路的,倒还与新婚的小夫妻一般,也是有趣儿。”
两个正说着,但听得院子外头有人进来,回身一瞧,却是那金乔觉的模样,见了飞天男装打扮,也是眼前一亮,笑道:“怎么今儿想起来穿这个,倒好个模样儿,好像当年在师门之中的样子了。”
飞天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不过是收拾旧衣服时一时兴起,就穿上身来玩一玩,谁知倒给你们撞见了。”
琉璃在旁听了扑哧儿一乐道:“殿下怎么不好意思说呢,明明是穿戴整齐了要去接驸马爷下衙门的。”说着,也不等飞天嗔他,兀自转身跑了。
飞天见状,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快别信他的,又在编排人了。”金乔觉听了爽朗笑道:“你要去接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倒不许人相信呢?”
说到此处,仗着此番没人,上前来拉了飞天的手笑道:“今儿朝里人多事忙,让你久等了,这厢陪个不是。”飞天见这件事情遮过去了,也只得跟他拉了拉手,一面打个嘘声道:
“别给琉璃听了去,这会子你刚刚回来一定累了,志新也才下学,让我先打发你们吃饭,底下的事儿,晚上我细细的再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与旁人知道呢。”
金乔觉闻言觉得好奇,只是妻子不说,自己也不敢多问,因点了点头道:“如今府里人多眼杂,我明白你的难处,咱们先吃饭吧,别饿着孩子,旁的事情晚上再说,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我自然帮你处理妥当就是了。”说着,又捏了捏飞天的手。
飞天见师兄这般疼爱自己,心里也有些蜜意,点了点头,两个携手往前头小书房里接了志新,一家三口吃饭不提。
一时晚饭已毕,玉楼先送了志新回在小书房里夜课,如今家里比不得从前,早已是金银细软堆山填海的勾当了,每晚都有参茶可吃,飞天反而怕孩子脾胃弱,克化不动,所以第二三遍出色了,才叫人拿给他吃。
母子两个吃了茶,飞天因问他道:“今儿新拜的那位琴九相公,学问人品到底怎么样呢?”
志新听了,低了头想了一回道:“这位先生与原先在家时酆大先生教的都不一样,孩儿好些地方与他见解不一,学起来很是有些吃力的……”说到此处,又怕母亲担心,因打住了话头儿不说了。
飞天见了志新这般模样,好像不大喜欢那琴九相公似的,因问道:“好孩子,别怕,你且说说,这位新来的先生与原先那一位到底哪里不一样,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志新见母亲不曾怪罪自己,方才点头说道:“原先酆大先生教给孩儿,读书只要明理为要,功名利禄虽好,并不能舍弃了三纲五常去求它,不然即使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终究没了趣味,倒不如不学的好,若是学生拿圣贤之书做了敲门砖,不但是书要辜负了他,他也把书给辜负了呢……
这位琴九先生倒是不大一样的,孩儿粗学诸子百家,听见先生举止言谈,很有些法家模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批将其史书来尤其犀利。虽然见解独到文采风流,只是孩儿却不喜欢,心里还是向往这酆大先生那样温良恭俭的人品。”
第一百四十四回:酆玉材奉旨进京
飞天听了,喜得将志新搂在怀中笑道:“好孩子,当日也不枉我省吃俭用送你往酆大先生的私塾里头念书了,如今学成了这样清贵的人品,我们做长辈的瞧着,心里也欢喜。”
那志新听了,因扑在飞天怀中,试探着问道:“既然恁的,娘为什么不对爹爹说了,叫他想法子请了酆大先生来呢?如今爹爹是驸马都尉,朝廷一品大员,要做成此事想来不难。”
飞天听了这话,心中也想着如今若是让琴九相公教导志新,小孩子家心性不定,万一将来教的心思偏颇了,再想导入正途可就难了,倒不如按照志新说的,索性叫金乔觉出面,下一道钧旨,安排地方上的官员请了酆大先生回来,日后也好教孩子往正路上走。
想到此处对志新点头笑道:“难为你还想着你们先生,我就对你父亲说说,看他怎么样,大家商议一个对策,只是这两日你还要好生跟着琴九相公念书,可别再与他争竞了,反倒说咱们家不知道管教小孩子的。”
志新听了母亲同意此事,自然欢喜无限,点点头道:“母亲放心,孩儿知道了。”母子两个又说了一回闲话,飞天放打发志新继续夜课。
自己却往小厨房中预备了宵夜,也不要人服侍,拿着白玉盘盛了,回在内宅卧室,但见那金乔觉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正随手翻看几卷书卷,见他来了,连忙跑了书本上前来接着,接过托盘搁在桌子上,摇头笑道:
“这皇家规格也是有趣儿的很,东西原是给人使的,只要这般富丽堂皇的做什么呢,我端着都怪沉重的,倒累坏了你。”
飞天听了,忍不住一笑道:“我好歹也是学武出身,如今就恁般娇贵,连个盘子爷托不动么?你也真是太小看人了呢。”说着,上前来瞧了瞧金乔觉的脸色,点点头道:
“今儿晚饭你没吃酒,这会子吃两杯吧,晚上好睡些。”说着,伸手在玉盘中去了盅子,筛酒给他吃。
金乔觉见了觉得有趣儿,也上前来坐在桌旁瞧着他,一面笑道:“往日里你不是管着我吃酒的么,怎么今儿倒改了章程了,想是有话对我说?你我夫妻之间原不必如此的,有什么难处只管对我说罢了。”
飞天说话儿之间已经筛了一盅子酒,推到他跟前打发他吃了,一面点头道:“我是你养大的,这点子小心思也是瞒不过你,实话对你说了吧,志新如今很不待见这位琴九先生,还是想要原来的授业恩师为他传道授业,不知道你心里觉得怎么样,只因为你是那琴九相公的朋友,所以我还要问你一声,才显得不生份,另外若是要请酆大先生,还是用你的帖子妥当些。”
金乔觉听了这话倒有些好奇道:“怎么,小琴相公的学问还不好么?我是个粗人,原不通文墨的,只是听说这位琴九相公如今兼着文华殿大学士的差事,若是学问不好,能派他这样的缺儿?我倒不是不乐意帮志新这个忙,只是你也别太骄纵孩子了,只怕将来约束不住他。”
飞天摇了摇头道:“你这倒是冤枉孩子了呢,原不是这小琴相公学问有什么不通的地方,只是他这人颇有法家风度,当日初见时,我已经略有察觉,如今志新也是这么说,只怕学问虽好,人品有碍,终究也是难成大器。
倒不如那酆大先生,闲云野鹤一般风流人物,教的学问也是清贵些的,极少叫学生们念些时尚之学,从来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如今咱们家沾了皇亲,已经不能科考了,越发不用学那些劳什子的八股文章,倒不如叫孩子遂心,你我也可以放心他将来名利心没那么重了,岂不是好么?”
金乔觉闻言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这小琴相公为人倒是有些急躁,你这样一说,也是有理,只是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了没有。那小琴相公原是太后娘娘派来教导志新的,如今咱们冒然提出不要,虽然太后对你宠爱非常,定然不会怪罪,只怕倒是寒了她老人家的心……”
飞天见丈夫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心中倒也感叹师兄当真是个知己,因点点头道:“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商议的么,如今可有什么法子,可以两全其美呢?”
金乔觉见妻子这样信任自己拿主意,心中很有些得意,因涎着脸笑道:“如今叫我给你出个主意也不是不能的,只是不知道你怎么谢我呢?”
飞天闻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还像小时候一样会欺负人的,外表忠厚内藏女干诈,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说到此处又打住了话头儿不肯再说。
那金乔觉见了飞天有些闺意,心中十分惊艳,连忙拉了他的手笑道:“你不把话说完,我怎的知道你想什么。”飞天素来不善情事,越发窘迫起来,只得站起身子道:“这也罢了,今儿我去小书房陪孩子睡吧。”
金乔觉见他急了,方才回复了正色道:“四儿别恼,原是我急躁了些,你且坐下,我将自己心里想的法子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可好?”
飞天见他恢复了君子之风,方才点了点头坐下道:“你且说来,若是再有什么风言风语,我立刻就走。”金乔觉方点头说道:
“岂敢岂敢?我心里想着,既然咱们不好明着说出来不用那小琴相公,倒不如暗暗的请了酆大先生过来,只说是故人前来投亲的,又是个教书先生,既然来了,总不好没有事由儿做,就叫他与那小琴相公联袂坐馆,一同调理志新,有着酆大先生坐镇,想来那琴九也未必敢再说些蛊惑人心的旁门左道了。”
飞天闻言惊喜道:“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如何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我就事事都比不上你……”
那金乔觉听了大笑道:“你还不知足?若是你不好时,我如何这许多年来心心念念只有你一个而已……”说到动情之处,伸手将飞天搂在怀里,十分温柔地与他相搂相抱。
飞天如今听了师兄的妙计,正好解了志新的心结,自己也感念他此番为了孩子劳心劳力的,就任他搂住,不再挣扎,两个依偎在一处,彼此心里都有些蜜意。
半晌,还是飞天推了金乔觉两把道:“怎么,你还不知足……”那金乔觉方才含笑放了手,笑道:“不是有句俗话叫做一夜千年犹不足么?说的就是我现在心情了。”
飞天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好说他,只得点点头道:“如今我不与你理论这些疯话呆话了,只是还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说与你知道。”
说着,将自己今日所见所闻,如何与自己的兄弟三昧见面之事对金乔觉说了。
金乔觉听了也有些讶异,因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说来与礼数不合,而且按你说所,如今这位万岁爷,倒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角色……”
飞天乍见亲人,还在心热时候,听丈夫这样说起,言下之意,倒像是有些疑心三昧似的,连忙摇头道:“我见那孩子倒不像是虚情假意的呢。”
金乔觉摇了摇头叹道:“咱们不曾生长帝王之家,终究不能明白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多少无情勾当,他此番私下见你,旁的不说,只怕总是要显情儿买好儿的,叫你心里存了可怜他的心思,日后在太后跟前,自然是要为他说好话的。”
飞天听丈夫这样一说,也是有些道理,因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他孤立无援困在深宫之中,手上又没有实权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能不害怕么,如今听见有了我这样嫡亲的兄弟,有些依赖我也是有的,原不是什么大女干大恶的事情。”
金乔觉见飞天一味为兄弟说好话,因笑道:“怎么,他是你亲兄弟,难道我不是师兄弟,为什么待遇就不一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端的叫人可发一叹。”
飞天见他耍赖,无奈笑道:“这一回见了你,倒越发比志新还会撒娇了,如今暂且别玩笑,你仔细对我说说你怎么看这件事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三昧虽然是我亲生兄弟,我又才认识他几日呢?如今我心里只信你,你可别敷衍我才好。”
金乔觉听了妻子的话,心中十分蜜意,因点点头道:“既然你不见外,那我就说说我心里怎么想,只是你也别太肯往心里去了,如今咱们一家子骨肉,别因为我说什么,倒叫你与他生份了才好。”
飞天点点头道:“你说吧,我心里自有分寸的。”金乔觉方才说道:“按你往日对我说起的,这位当今圣上自幼被自己的庶母,也就是当今太后养大,行动坐卧之间诸多限制,只怕地位也是岌岌不保了?”
第一百四十五回:驸马府故人重逢
飞天点了点头道:“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当日在竹城水寨之中,听众人口风也是如此这般,只怕来日太后若是有什么动作,我那兄弟未必招架得住……”
金乔觉听了摇了摇头道:“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如今做驸马都尉的差事,每日里往朝中听差,见当今圣上杀伐决断,颇有令主之风,绝不是你口中所说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再说若是太后当真十分拘束他,他又如何能随意跑出宫来,这京城之中又有许多档口,都是他狡兔三窟之地,可见这位万岁爷城府深沉,绝不是普通少年。”
飞天听丈夫说的有理,点点头道:“我心里也是这么想,只是难为这孩子,在那样不得见人的地方长这么大了,难免心思缜密些,如今若是他能与我母亲相安无事最好,若是不能时,咱们把娘接到府里来供养,不与他住在一处罢了,就怕你觉得不方便……”
金乔觉听了这话笑道:“你也太肯小看人了,说的我跟混账姑爷似的,怎么连妻子双亲也不愿意供养?对天下万民来说,太后娘娘自是母仪天下的圣人,我心里只感激她养下你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孩子来给我受用。”
飞天闻言红了脸道:“谁要给你受用?往后还要看你待我们母子如何,我才打量着给你机会,可不许得寸进尺。”
那金乔觉听闻妻子此番言语亲密,知道自己颇有机会的,心中得意甜蜜,点头笑道:“今儿请个恩旨,咱们一处睡吧?”
飞天点头笑道:“看你今儿应对得体,就准了,只是还要照着小时候的样儿,咱们一床水也罢了,你不许勒掯我,不然我就嚷了。”金乔觉闻言大喜,夫妻两个方收拾一番,吹灯睡觉。
到次日,那金乔觉果然修书一封,命自己座下将官领了,往当日供职的镇上寻觅酆玉材先生,一面顺便打听战天刃一家的下落,心里想着给白羽谋一个伴读的差事,也好教志新有个伴儿,念书不那么孤单寂寞。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果然半月之后,那酆玉材与战天刃举家迁到京城之内,到了驸马都尉门首处,早有守门将官前来通禀。
当日可巧金乔觉上衙门去了,家中只有飞天看家,听见故人来了如何不欢喜,连忙带了志新迎迓出来,众人厮见已毕,往前厅让座,那酆玉材颇知礼数,上前要行国礼,飞天连忙拦住了笑道:“先生不忙行礼的,一来你是志新的授业恩师,我原不敢当,二来朝廷并无封号,咱们也没法儿论,你要见外,就找你兄弟见外去吧,在我这里原不用这么着。”
酆大先生听了只得作罢,一面心中有些疑惑,如何飞天认祖归宗都一月有余了,自己的师弟金乔觉早已晋封了驸马都尉之职,按照惯例,这姒飞天自然是开衙建府的长公主,封号至少要是护国、镇国一类的,怎的如今还不见圣旨下来,看来帝党后党之争果然如坊间传闻一般,确实有之。
想到此处因笑道:“既然恁的,晚生就却之不恭了。”志新依旧按照原先的样儿,先与先生见礼,又给战天刃夫妇行了礼,一面早扑到白羽身边,小弟兄两个厮见了,志新因对飞天笑道:“娘,如今白羽才来,我带他四处转转,等吃饭再叫我们可使的么?”飞天含笑点头,又嘱咐志新不可任性,好生让着白羽才是。
一面战天刃夫妇又搭讪着要与飞天见礼,飞天依旧不肯道:“大哥大嫂说哪里话呢,不是有句俗话叫做苟富贵勿相忘么,当日我落难贫贱时,都是哥哥嫂子为我打点生活,助我抚养孩子,如今天可怜见寻得了生身母亲,只是我又不曾在宫里待过,心里待你们还是一样的,你们也别与我生份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