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霜从包袱里找出一件衣裳,撕开当做绷带缠在伤口上,止住不断溢出的血。
穆锦脸色苍白,在马车的摇晃下昏昏欲睡,陌霜的手臂稳住他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陌霜的怀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嗅着很舒服,穆锦安稳地合上眼睛。
两刻钟后,抵达一家客栈。
叫了几间上房,陌霜扶着穆锦进房,冬灵去伙房打水,两名侍卫则分头去找附近的药店拿药。
陌霜把人扶到榻上,让他靠坐在榻上。冬灵急急忙忙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公子,水来了。”
陌霜转身吩咐道:“向掌柜借把剪子来。”
“嗯,我这就去。”
陌霜站在盆架前,扭干一张帕子,递给穆锦,“殿下先擦脸。”
穆锦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不多时,侍卫买了伤药回来,冬灵也借来了剪刀。
待他们都出了去,陌霜站在榻前,“殿下这衣裳是自己来脱,还是臣来代劳?”
穆锦身上的伤在腿上和腹部,不得不宽衣。他正起身,腿上一阵辣疼,接着又是头晕目眩,陌霜扶住他往一边倒的身子。
“还是臣来替殿下宽衣。”
穆锦不语,当做默认。陌霜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宽下他的外袍,解开腰带,中衣,里衣一件一件宽下,最后只剩下亵裤。
陌霜坐在床沿,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伤口附近的污血。穆锦看着他,想起那晚的春T梦,陌霜在他身下轻喘的模样,不经意地缩了缩腿。
陌霜抬起头看他,“弄疼你了?”
穆锦抿着唇,撇开头,“不是。”
陌霜低头继续,擦拭干净后,在伤口上均匀地撒上一些伤药粉末。
“你爹恨不得本宫死。”穆锦突然说。
陌霜撒药粉的手顿了顿,“然后?”
穆锦赤AA裸着上身背靠着床头,像是说故事一样把遇到陌霜之前的事说出来,“你爹想要扶喆勘上位,于是想尽办法要除掉本宫,在本宫的膳食下过毒,派过人刺杀,也在父皇面前诬陷栽赃,总之,一切卑鄙手段用尽,但是终究没有得逞。”
“所以,你恨他?”
“当然。”穆锦眼里反而平静许多,“你们这一家子,本宫都恨。”
陌霜不回话,拿起一卷纱带轻轻地在伤口的地方绕圈,将横在腿上的伤口包裹起来。
穆锦抓住他的手腕,陌霜抬起头看着他,他厉声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本宫说恨你们这一家子,也包括你。”
“那又如何?”陌霜淡淡道,脱开他的手,拿起剪刀将多余的纱带剪断。
“既然我恨你,那你为何要救我?!”
陌霜道:“你恨我,我又不恨你,为何不救?”
穆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陌霜在包袱里找出一件亵衣,递给穆锦,“穿上,莫要着凉。”
穆锦接过,坐起来往背上一披,动作太大扯动了腹部的伤口,脸色刷一下又白了几分。陌霜俯下身,握着他的手穿进衣袖,再拿着他的另一只手穿进去,像一个耐心为自己孩子穿衣裳的娘亲。
系好了亵衣带子,陌霜扯过叠在床内的被子盖在穆锦身上,“殿下先歇一歇。”
说完,端起旁边混了血水的木盆,提步要出门。走到抬手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多谢。”
陌霜顿了顿,微微偏头,床上的人侧着身子面朝里躺着。开了门,端起木盆,出了去。
一出门,冬灵就迎了上来,“公子,还是我来吧。”
陌霜亲自下楼吩咐小二送点口味清淡点的粥过来。
看着穆锦乖乖地把一碗粥吃干净,陌霜才回了自己的房。
冬灵跟着进来,压低了声音问:“公子,太子殿下怎会出现在这?该不会是来接你的罢?”
“他有公事要办。”
小丫头还是一脸疑问,“可是,这未免也太巧了,正好撞上你回凌云山的时段,天大地大的,还能在路上遇着?依我看,还是有玄虚的,或许是太子殿下看你出门一个多月,怕你不回去,所以就借公务一事特意过来接你的。”
陌霜淡然,“你莫要多想。”
小丫鬟耷拉着脑袋,“哦。”
次日,穆锦顶着伤痛前往离这不远的蕲州府衙调遣官兵,陌霜随行。
马车急速行驶在官道上,车厢里头十分颠簸。穆锦像平日一样端坐,但每一次颠簸震动伤口就会传来一阵疼痛,额头上早已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陌霜从车壁上取下水袋,扯开盖子递给他,“殿下,喝点水。”
穆锦接过,往嘴里倒了几口,因为马车颠簸,往嘴角漏了些。陌霜再递给他一块丝帕,穆锦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手掌碰到他有些凉的指尖,心里触电般微微一震。
赶到蕲州府衙,穆锦拿出自己的令牌,蕲州刺史立即出来跪拜迎接。穆锦问蕲州府衙要了八百名官兵,立即出发,前去灵州捉拿刘傅山。
穆锦带着一大批人浩浩荡荡涌进灵州刺史府,搜遍了全府上下,这才发现,刘傅山早已远走高飞,还将府上的金银珠宝全部带走。
当初穆锦一来到灵州,刘傅山就故意装作忠臣配合他调查此案,做的有模有样,为的是不引起怀疑。
以防万一,他在穆锦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若是穆锦调查出什么,就立即灭口。
昨日穆锦发现河边的石头有异样,产生怀疑,随行的人草木皆兵自己先露出马脚。刘傅山得知穆锦逃脱,心里又惊又怕,于是乎连夜收拾东西出逃。
穆锦下了令封锁灵州各大城门,拦截贪官,并下了通缉令,在各州各县通缉刘傅山。
官银被劫一案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就只等着将刘傅山绳之于法。
夜幕降临,穆锦才闲了下来,在灵州找了一间客栈落脚。
进了房,穆锦先是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解渴。
陌霜手上提着一个包裹随后跟了进来。
把包裹放在桌上,陌霜道:“请殿下宽衣,让臣检查检查伤口。”
穆锦抬眼看他一眼,十分配合地放下茶杯,站起来一件一件地脱着衣裳。
陌霜打开桌上的包裹,里面是昨日剩下的伤药和纱带。
穆锦脱了衣裳,只穿着亵裤站着。陌霜扫了一眼他腹部和大腿,白色的纱带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今日他一直奔波,折腾下来伤口不裂才是奇迹。
陌霜靠近观察他的伤口时,不知为何,腹间微微有些热。头脑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把他抱紧。
陌霜站在他面前,抬手要为他拆下腹部的纱带。突然,穆锦抬起手按在陌霜的腰间,将他的身子揽了过来。
陌霜抬起头,穆锦粗重的呼吸扑面而来。
穆锦近距离地看着被自己强行揽着的人,墨琉璃似的眸子,高挑的鼻梁,水色轻抿的唇。穆锦又想起那晚的春梦,喉咙一阵干涩,腹间更加灼热。
两个人四目相对延续好半响,穆锦比陌霜高出一点,呼吸扑在他的额间。陌霜纹丝不动,穆锦微微垂头,一点一点地凑近,有些苍白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只碰了碰又拉开一点距离,再靠近碰了碰,始终没能真正吻下去。
第19章:回京·亲事
脑海里划过一句他曾经信誓旦旦说过的话,“我不喜欢男人!”
穆锦快如闪电似的松开了陌霜,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嘴里还大口大口喘着气。
脸上难得浮上一抹红晕,穆锦手忙脚乱地拿过衣裳来穿。陌霜握住他的手,“殿下,先换了药再穿。”
穆锦瞥他一眼,那人脸上风平浪静,跟没事发生一般。自己却脸红心跳,不知所措,“药本宫自己会换,你先出去。”
陌霜沉默半响,“臣告退。”
陌霜出了去,房里只剩下穆锦一人。在床沿坐下,心情久久没平复,方才,他显然是有些失控。连自己也不清楚,怎么突然之间就抱了他,还想要更进一步。
在蕲州临时调了一名官员来灵州暂时代理刺史一职,穆锦边在灵州养伤,边处理灵州大大小小的事务。
等到伤口好了些,就启程回京复命。追查刘傅山下落以及清查此案的事将交由刑部。
回到太子府,刚下了马车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袁玉芝的呼唤。
“穆锦哥哥!”
袁玉芝向着这边跑来,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陌霜脸色变了变,他怎么跟穆锦哥哥同时回来?
但很快就忽略,跑到穆锦身边,抬起双臂圈住他,整个人都投入他的怀里,“穆锦哥哥,我好想你。”
穆锦稍微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陌霜,把袁玉芝拉开了一点距离,道:“本宫不是说过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袁玉芝把穆锦的手握在手心,撒娇道:“可是,将近一个半月不见你,我是真的想你。”
陌霜提步往府里走,步子不疾不徐,迎面而来的老管家弓着腰问安,“太子妃一路奔波,辛苦了。”
陌霜面带浅笑对他点了个头,算作是回礼。
穆锦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目送他进门。
“穆锦哥哥,这些日你想我不想?”
穆锦看了看黏在身边的人,“你先放手,本宫累了,要去歇息。”
袁玉芝听话地松开了手,穆锦提步回府,身边的人还是跟了上来,脸上含着羞道:“穆锦哥哥,过几日就是中秋,你可还记得?”
“本宫知道。”
袁玉芝将穆锦的这句话理解为他知道他们的婚事将近,心里暗自欣喜。于是乎端出一副体贴的样子,“你一路奔波定然疲劳,赶紧去歇息歇息。”
穆锦径直去了书房,将在灵州的大小事情整理了一下,写在一封奏折里头打算明日送进宫里给皇上过目。
等整理好了,时辰已经是傍晚。
穆锦进了膳厅,不见陌霜的影子。下人陆陆续续把菜端了上来,穆锦看着一桌子的菜,却没了胃口。
回京途中,每一餐都是和陌霜一起吃的,突然之间变回一个人,还有些不习惯。
“太子妃可去叫了?”穆锦随口问身边的丫鬟。
“方才去叫了,随侍的丫鬟说他还在沐浴。”
穆锦没再问,持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到嘴里,只觉味道寡淡,难以下咽。
吃到一半,陌霜才来。
几道素菜立即端上桌来,陌霜落座,穆锦伸着筷子到陌霜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筷子开水焯菜心,放进嘴里嚼了嚼,发觉这青菜比起大鱼大肉的味道更好。
翌日,穆锦下了朝后径直去了御书房面圣,将灵州官银被劫一案上报给皇上。
皇帝看了穆锦的奏章,啪一声合上,怒道:“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刺史贪赃枉法不说,还敢欺上瞒下,当真是无法无天!”
穆锦在御案前道:“父皇息怒。”
皇帝将手上的奏折放到一边,看着穆锦问:“缉拿刘傅山一事可有了眉目?”
“回父皇,儿臣已下令在各州各县通缉,加之有刑部辅助,捉拿贪官归案指日可待。”
皇帝沉吟道:“那三十万两官银下落如何?”
“儿臣尚未查到,不过依儿臣之见,刘傅山在京中还另有党羽。”
“此话怎讲?”
“官银运送途中官兵严加看守,在灵州遭劫之前并未出现突发状况,故儿臣猜测,官银在京城之中就被人私下里偷梁换柱。刘傅山与其党羽内外接应,制造官银被劫的假相。”
皇帝想了想,点头道:“讲得确实有理,不过,若要让天下人信服,必定要确凿证据。”
穆锦拱手道:“儿臣明白,如今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儿臣在此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在京城暗中追查此事。”
皇帝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主动请缨,朕就准许你继续追查此事。”
“谢父皇。”
皇帝起身,绕过御案走到穆锦的面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着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没让朕失望。”
出了御书房,正好撞上六王爷喆勘。
“太子殿下多日不见,近日可好?”六王爷喆勘拱着手道。
穆锦面无表情,“多谢皇兄关心,本宫好得很。”
喆勘上下打量着他,“本王看殿下面如死灰,恐怕没那么好吧。”
“本宫见了不想见的脸色就差,一贯如此,只是皇兄未察觉罢了。”
“是么?”喆勘似笑非笑,而后深吸一口气,“不管如何,你如今是太子,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皇兄不必担心,本宫定会保重自己。”
喆勘眸中的光敛了敛,似无意之中提起,“听闻你此次大破官银被劫一案,揪出了幕后主使,真是可喜可贺。”
“投机取巧罢了。”
“本王倒是希望也能投机取巧一次,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
穆锦没耐心跟他瞎扯下去,道:“本宫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刚要走,喆勘兀自道:“对了,本王近日迷上道法,读了几本书始终没甚收获,改日还想去太子府与太子妃参详参详。太子殿下不会介怀罢。”
穆锦挺直腰背,负着手道:“皇兄要是喜欢,本宫怎会介怀。”
喆勘唇角勾起,“既然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穆锦拂袖离去,径直去了皇后寝宫请安。
回到府上,尚书令袁罡携着礼在府上已恭候多时。
尚书令袁罡一脸笑意,说是再过几日是中秋,便送了些薄礼过来。
两人在正厅里坐下,一开始还谈起此次灵州官银被劫之事。袁罡道:“此事面上是一宗再平常不过的劫案,没想到经殿下一查,竟查出了贪官污吏。臣佩服佩服。”
“舅舅过奖,若不是刘傅山自露马脚,本宫估计不会这么快就破解。”
“无论如何,此案告破,殿下功不可没。”
若是说功不可没的应该还有一人,那就是陌霜。要不是他及时出现从巨型蝙蝠爪下救了他,后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堪设想。
“臣今日前来除了送上薄礼,还有一事,想与殿下商量商量。”
“舅舅请说。”
袁罡笑道:“其实,是小女的终身大事。”
穆锦愣了愣,好像这才想起与袁玉芝的婚约。几个月前,他曾将婚事推到了中秋之后。如今离中秋不过两日,果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与袁玉芝定下婚约,是皇后一手撮合的。穆锦心中并无意中人,又不愿违抗皇后的意思,当初就应了下来。
但现在想到要娶袁玉芝进门,总觉得有些不妥。
袁罡见穆锦迟疑这么久不说话,便道:“下月十二是个黄道吉日,殿下看如何?”
穆锦眸中的神色暗了暗,“不瞒舅舅说,灵州官银被劫一案背后还有千丝万缕的牵扯,本宫还要继续暗中追查。”
袁罡立即会意,随即强笑道:“殿下身系国事,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分内之事罢了。”穆锦也知自己把婚事一推再推有些对不住,“近些日子的心思都要放在此事上,还望舅舅体谅体谅。”
袁罡脸上有一丝尴尬划过,“臣明白,小女的事就暂且搁一搁,殿下专心办理正事就好。”
穆锦心里愧疚,“多谢舅舅。”
预料之中的,袁玉芝隔日就来了太子府。预料之外的,袁玉芝竟然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