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本宫去看看。”
“是。”
穆锦站起来,看窗外天色已晚,转身对陌霜道:“你留在这等我回来。”
“臣随殿下一起去。”
“今日奔波一日,你也累了,留下歇息不好?”
“保护殿下是臣的职责所在,自然要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穆锦笑了笑,“听起来似乎不错。”
陌霜:“……”
迎着夕阳赶到衙门,还在府上用晚膳的县令听说京城里头的太子殿下来了,差点没被一口汤呛死,连擦嘴的功夫也没有,立即放下筷子就去衙门里迎接。
穆锦赶到县衙之时,县令也刚好从府上赶过来,也认不得到底哪位是太子殿下,看到一个披着狐裘气质雍容华贵的男子便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微臣接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穆锦轻笑一声,看着旁边的陌霜,“看来,你比本宫更像太子。”
县令爷闻言抬起头看了看陌霜,再看了看穆锦,一头雾水。
身后的侍卫提醒道:“那位是太子妃,这位才是太子殿下。”
县令跪在地上仰着头,立即明白过来,身子又伏了下去,“方才一时眼花认错了殿下,微臣该死,请殿下恕罪!”
穆锦并不生气,“起来罢,本宫恕你无罪。”
“谢太子殿下!”县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县衙里的当值将穆锦领到后院较为破旧的屋里,“那日从废墟里头挖出来的尸体都在这。”
里面放了十几具盖了白布的尸体,天气虽冷,但过了五六日,难免还有一阵腐臭味。
穆锦一进去就屏住了呼吸,再看旁边的陌霜,他似乎一点也不觉着难受。
县太爷道:“有位爷说殿下要来亲自查看,所以微臣一直把尸体留着。”
穆锦在房里扫了一圈,道:“哪位是宅主?”
县太爷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这边来。”
县太爷在前面领着,到了最里面,指着一具道:“就是这具。”
因为腐臭的原因,穆锦已经皱起了眉头,只觉呼吸困难。抬起手一点一点掀开白布,白布下面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极其触目惊心。
穆锦身后的两名侍卫想要吐,却又捂住了嘴,县太爷也承受不住,不好在太子面前失礼,才一直硬着头皮强忍着。
穆锦是见过刘傅山的,若是这人还能有个全貌,他必定认得出,但是现在根本看不清楚,所以无法确定这人就是他。
胃里一阵恶心,穆锦只觉脸色发白,把白布盖了回去,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了门。
他脚步极快,陌霜跟着他出了去,到了树下,穆锦一手撑着树,哇一声吐了出来。陌霜上前去给他顺了顺背,对身后的侍卫道:“去给殿下倒杯水来。”
穆锦吐了个干净,回到客栈,对着一桌子的菜,没有一丝胃口。陌霜让人把有肉的菜全数端了下去,再上了一碟腌菜。
穆锦才勉强吃了些饭下去。
饭后,穆锦端着一杯热茶若有所思,“仅凭那具尸体,根本无法确定此人身份。”
“殿下可还记得他的模样?”陌霜问。
穆锦点了点头,“当初在灵州见过。”
“可否画出他的画像?”
穆锦经陌霜这么一提,便恍然大悟,他去过女支院,若是拿着他的画像去女支院里问的话,或许还能问出些什么。
“我试一试。”
侍卫立即准备了文房四宝,穆锦一边回忆着他的模样,一边提笔在纸上画出来。连续画了好几张,才画出一张比较相像的。
次日一早,穆锦先是由暗卫领着去了被烧的宅子,那里已成了废墟,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暗卫指着一个地方,“宅主就是在这发现的。”
穆锦看了看四周,以旁边烧焦的东西来看,这应该是寝房。
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妥。
夜幕降临,无论是街边摆摊还是街道上的店面都要打烊,而有一个地方却正热闹。
穆锦和陌霜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楼上悬着的牌子,百花楼。陵城远近驰名的女支院,是上千上万的富家子弟达官贵人向往之地。
大冷天,门口招揽客人的花娘依旧穿得凉快,哆嗦着身子一边挥着手上的丝帕,一边用娇嗔的声音道:“哎呦,大爷您都好久没来了,奴家好生惦念。”
“这位爷,您可真坏。”
陌霜偏头看着穆锦,“殿下可有经验?”
“不曾。”转而问他,“你呢?”
“跟殿下一样。”
穆锦干咳一声,“待会进了去,你可就要换一个称呼。”
“殿下想要什么称呼?”
穆锦想了想,含笑道:“穆哥哥,如何?”
陌霜:“……”
第35章:国色天香
拿着团扇的老鸨扭着腰过来,满是褶皱的脸笑得灿烂如花,“哟,两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看样子还是从外地过来的罢。”
穆锦看着老鸨,“哦?如何看得出来?”
老鸨笑着道:“两位公子这身穿着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陵城那些富家公子哥,要是有你两这么俊俏的,那全城上下早就人尽皆知了。”
穆锦与陌霜相视一笑。
老鸨用团扇半掩着唇,“两位公子生得俊俏,但嬷嬷这的姑娘也个个国色天香,配得上两位公子的样貌与身份!”
说着,唤来了门口的姑娘。几名花娘围了上来,将穆锦和陌霜两人护拥着进了女支院。老鸨张着涂成大红的唇,扯着嗓子道:“两位公子是贵客,姑娘们快将两位公子带到楼上雅间伺候着!”
花娘死死挽着穆锦和陌霜两只手,生怕客人跑了似的。
挽着陌霜的一位花娘羞着脸道:“公子可是陆家见过最美的男子。”
另外一位也道:“是呀,像公子这样的美人,怕是楼子里的柳姐姐也要自愧不如呢。”
陌霜初次来这烟花之地,实在不知如何招架,只干涉地回了一个浅笑。
穆锦无心顾及身旁的花娘说了什么,看着陌霜被两个花娘挽着,身子贴的那么近,心里没来由一股火气。被挽着上了楼进了一间雅间,穆锦从两名花娘的手臂里抽出自己的手,再看着陌霜身边的两位花娘,黑着脸,“松开他。”
脸色十分严肃,两位花娘犹豫了下,有些不舍地收回手,穆锦将陌霜拉到自己身旁,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
跟在后面的老鸨突兀地笑了笑,“两位公子要是不喜欢这几位姑娘,嬷嬷我再去把咱楼子里的镇楼之宝叫过来服侍两位公子。保证公子见了会喜欢。”
穆锦冷着脸,“不必,我此次过来有事要办,有劳嬷嬷把楼子里的姑娘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老鸨敛了敛脸上的僵了僵,随即又笑道:“这男人来花楼里头能办的就只有一件事,公子一夜要这么多姑娘,哪能吃得消呀。”
穆锦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我只是有话要问她们!”
“那要是这样,公子可就找错地方了,我们这万花楼的姑娘可都忙着呢,哪能都给公子叫过来?”
穆锦道:“你要叫一个过来,我就给五两银子,就看你能叫几个。”
老鸨见钱眼看,心里默默盘算,楼子里头有五十多个姑娘,要都叫来那可是一笔可观的生意。脸上又堆起了笑,“能是能,只是姑娘们都有客人,也不能一次叫过来,公子,您看这样,你要是问话,嬷嬷给你三个三个地叫,你看如何?”
“可以。”穆锦想了想,再道:“不过,我可事先说清楚,要是楼子里的姑娘你少叫了一个,我可就要倒扣五两银子。”
老鸨眯着眼睛笑,“放心,嬷嬷保证不漏你一个。”
微微发福的老鸨立即吩咐道:“快,给两位公子温一壶酒,再送些点心过来!”
穆锦和陌霜两人在桌旁坐下,老鸨陆陆续续地把人叫过来,穆锦从袖子里取出画像,让她们一个一个地认。
连续问了三十多个花娘,没有一人见过此人。
直到问到了百花楼里的花魁柳菁菁。
“这位爷奴家见过。”
穆锦心里一喜,忙问:“何时?”
柳菁菁道:“就在七八天前还见过呢,前些日,他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都是找奴家伺候的。奴家还正奇怪,他为何好些天都不来了呢。”
“他可说了自己姓甚名甚?”
“这倒没说,不过这位爷每次来都是带着面具的,到了奴家房里才摘下来,奴家一开始还以为这位爷是脸上有疤才不得已戴面具,见了真容才晓得不是。”
柳菁菁有些疑问:“不知,两位公子是这位爷的什么人?”
穆锦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故交。”
柳菁菁一听这两位公子是那位爷的故交,便道:“说起来,这位爷那日临走前在奴家这落下了一封信,奴家以为他还会回来取,便一直替他收着,不知两位公子能否替奴家交给他。”
穆锦听到有信,便道:“自然。”
“信函不在奴家身上。”
“在哪?”
“就在奴家房里,奴家这就去取,劳烦两位公子在此等上一等。”
“无妨。”
柳菁菁转身出了去,穆锦看着一旁的陌霜道:“看来,那具尸体就是刘傅山,派人杀他的,十之八九是官银被劫的幕后主使。”
陌霜沉吟着,“而他逃亡至此,必定是与幕后主使还有往来,暴露自己的行踪,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穆锦唇角勾起,“说的有道理。”
柳菁菁拿着一封信函进来,双手呈给穆锦,“公子,就是这封。”
穆锦接过信便急着拆开。
陌霜则道:“有劳姑娘。”
柳菁菁看着陌霜的容貌,有片刻失神,而后用丝帕挡住唇,嫣然一笑,“公子客气了。”
穆锦抬眼看了看柳菁菁,只觉她看陌霜的眼神有些暧昧,将信函收入袖中,拉起陌霜的手起来,“我们走。”
刚开了门,正好遇上老鸨,她一脸笑意地指着身后的三个花娘,“公子,这还有三个呢。”
“不必了。”穆锦牵着陌霜的手正想绕开她。
老鸨发福的身子挡在了他面前,道:“公子,嬷嬷方才算过了,您一共叫了三十六位姑娘,一个姑娘五两银子,那就是一百八十两。还有几位姑娘公子没叫到的,那嬷嬷算你便宜点,就只收一百五十两银子。”
穆锦这才想起当初承诺给老鸨一个姑娘五两银子,看了看陌霜,“你身上可有带银子?”
陌霜也看着他,“不曾,穆兄可带了?”
“跟你一样。”
两人这么一说,老鸨脸色立即变了,“公子这是说笑呢,看公子这身打扮,又怎会没带银子。不过,嬷嬷也收银票……”
还没等她说完,穆锦和陌霜两人折回了房里,纵身一跃,从窗子飞了出去,老鸨急急忙忙跑到窗口,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老鸨急的跺脚,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连老娘都敢糊弄!”
还在房里的柳菁菁用帕子掩着唇笑了笑,老鸨一脸苦水,“银子都跑了,你还笑。”连忙又过来,握着她的手道:“我的好女儿,还杵在这作甚,快,快去伺候客人。”
穆锦和陌霜回到客栈,把信函取出来参详,信上写道:一月之内奉上钱财,你且耐心等候,切忌暴露身份踪迹。
信纸上只有这两行字,连落款的署名都没有。
“由此看来,刘傅山之所以逃来离京城不远的陵城,不过是想要取得分赃。”穆锦看着信上的这两行字陷入沉思,“只是,这信到底是谁寄的?”
陌霜道:“既是涉及官银,又是内外接应的,定是朝廷官员,殿下平日里批阅奏章公文时,可曾注意到字迹?”
穆锦赞同地点头,“字迹倒是有些熟悉,只是记不起到底是谁的。”
“这倒是不难,只要回去将文武百官的文书拿出来对一对,便一目了然。”
穆锦放下信函,思索片刻,看着陌霜道:“在陵城的事已经办完,不如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
“嗯。”
回京途中,遇上一场雨,耽误行程,第三日下午才到的京城。
回到府上,管家陈伯迎了上来。
穆锦吩咐道:“去准备热水,本宫与太子妃要沐浴。”
“是,老奴这就去。”
穆锦与陌霜并肩走进厅堂,丫鬟立即呈上热茶,陌霜正要把身上的狐裘解下来,穆锦阻止道:“先披着。”
陌霜坐着喝了一盏茶,觉着有些奇怪,平日里冬灵那丫头早就像蜜蜂一样围上来了。但今日他回来,怎么连她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喝了茶,陈伯说热水准备好了,陌霜解下狐裘去沐浴。
等沐浴更衣出来,还是不见冬灵的影子,陌霜觉着十分奇怪。
穆锦迎上来道:“这些日你也累了,先去用点膳,待会早点歇息。”
“嗯。”
来到膳厅,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荤腥的和素菜都有。陌霜随口问了身后的丫鬟,“怎的不见冬灵那丫头?”
丫鬟身子抖了抖,小声道:“她,她在柴房。”
“在柴房作甚?”
丫鬟有些不敢说,“她,她……”
穆锦实在看不下去,“说清楚,她到底如何?”
“袁良娣说她不听话,便罚她在柴房面壁思过。”
“何时的事?”穆锦问。
“三天前。”
陌霜不疾不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从容道:“殿下先用,臣去看看。”
穆锦也站了起来,“我随你一起去。”
两人一齐来到柴房,柴房外面上了一把锁,陌霜眉间蹙起,穆锦对身边的丫鬟道:“把门打开!”
“钥,钥匙在袁良娣那。”
穆锦喝道:“去把她叫过来!”
“是。”
过不久,袁玉芝便被丫鬟叫了过来。
袁玉芝见穆锦回来,心里欢喜,“太子殿下……”
还没说完,穆锦便打断她的话,“把门打开!”
第36章:恶意·委屈
袁玉芝看了看穆锦,再看了看他身旁的陌霜,兀自道:“冬灵那丫头做错了事,我只是罚她面壁面壁,没甚恶意,尹哥哥该不会怪我罢。”
穆锦提高了声音,“本宫让你把门打开!”
袁玉芝心里一跳,对身后的丫鬟说:“把钥匙拿过来。”
丫鬟拿来钥匙,开了锁,陌霜第一个推门进去,在堆满柴火的房里扫了一圈,只见冬灵脸色苍白,闭着眼睛靠坐在墙角,身上盖了些干草。
陌霜过去,矮下身子拍了拍她,“冬灵?”
冬灵微微睁开眼睛,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声音微弱,“公子……”
陌霜用手背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烫手得很,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