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转身盯着袁玉芝,咬牙切齿道:“你疯了,是不是!”
袁玉芝还不以为然,孤傲道:“她不过是个丫鬟,我作为主子,难道罚一罚做错事的丫鬟也不行?”
“你最好给本宫弄清楚,她不是你的丫鬟,你也不是她的主子!”
陌霜打横抱起冬灵出了柴房,穆锦转身跟上陌霜的脚步,吩咐丫鬟道:“去请大夫。”
陌霜将冬灵放在榻上,扯过被子盖上。丫鬟端来了热水,陌霜亲自扭了帕子给她擦脸。
穆锦站在一旁,看着陌霜一言不发地给她擦脸擦手,心里有些酸酸的,但又想到陌霜最初嫁到太子府时,大抵也只有这个丫鬟对他好,所以才会这般主仆情深。
穆锦把一个丫鬟叫了出来,板着脸问:“给本宫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丫鬟低着头如实说了,“袁良娣回尚书府住了两天回来后,就一直使唤冬灵干重活,让她一天到晚不准休息,冬灵不听,她便打了她一顿,再关进了柴房。这些天,还是陈伯偷偷地给她送了些吃的喝的。”
穆锦深吸一口气,当初只想着把陌霜带走,免得袁玉芝刁难他,没想到却忘了把冬灵也带走。
大夫过来给冬灵把了脉,留下了药方。穆锦让下人炖了些滋补的药汤送过来,冬灵晚上才醒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
冬灵鼻尖一酸,眼里盈满泪水,“公子,你回来实在太好了。”
陌霜温声道:“来,把药喝了。”
“恩恩。”
陌霜亲自喂了她一碗药,再给她掖了掖被角。
冬灵看了看一直站在后面的穆锦,再看着陌霜,“公子,你刚回来,也去歇着罢,我没事了。”
陌霜应了一声。穆锦吩咐丫鬟照顾冬灵,和陌霜一起出了去。
方才有这么一出,他们两到现在还没用膳。
用了膳,回到房里,穆锦歉然道:“我晓得你也受了她很多气,这其中也有我的错,是我亏欠了你。”
陌霜认真地看着穆锦,“殿下哪里错了?”
穆锦语塞,随即道:“我也说不出,大抵错得太多,已然不知从何说起。”
“臣倒是以为,是殿下多虑了。”
穆锦看着他,不语。
陌霜转身往里房走,“时候不早,臣先去为殿下暖床。”
听到暖床一词,穆锦轻笑一声,跟在他身后,接过他解下的外袍,搭在衣架子上,陌霜先上了榻,穆锦后上。
掀了被上去,把陌霜揽进怀里,他轻声道:“爱妃暖过的被窝果真暖和。”
陌霜:“……”
次日,穆锦将书房里头放着的公文以及奏折搬了出来,在书案上整整三叠,堆了半人高。拿出那封信函,与陌霜两人便开始翻阅公文奏折对照字迹。
在那一堆公文里头翻了半个时辰,穆锦翻出一封奏折,“你看,这字迹像不像?”
陌霜接过看了看,再对照了信函上的字迹,道:“虽看着相像,但用笔力度有些出入。”
穆锦仔细看了看,确实有所不同,“不如先放一边,我们再找找。”
“嗯。”
到了正午,陈伯两次来催用膳,两人无动于衷,埋头翻着公文对照字迹。
一直到申时两个人才把公文的字迹全部对完,找出了六个字迹相似的,分别是礼部尚书、中书舍人、御吏中丞、工部侍郎、大理司直以及谏议大夫。
将六个人的字迹与那封信函放在一起,穆锦指着工部侍郎杨忠的公文,“这六人之中,杨忠的字迹要贴近些。”抬头看了看陌霜,“你说呢?”
陌霜看着杨忠的字,道:“臣也认为此人的字迹最为接近。”
穆锦道:“如果是他那就说得通了,父皇年初时将修建行宫之事交由他来办,选址经费之类亦由他一手安排,当初从京中拨官银必经他清查,要做手脚轻而易举。”
“只是,单凭这一张字迹相似的信函来定他的罪,怕是不能服众。”
世间字迹相似的上千上万,朝廷官员里头就有六个相似的,光凭字迹定罪确实不能让人信服。穆锦轻叹一声,“说的也是。”
“不过,如今有了线索,追查起来起码还有个方向。”
外面有人敲门,穆锦问了声,“谁?”
“殿下,是老奴。”是陈伯的声音。
“进来。”
陈伯轻轻推门而入,弓着身道:“殿下,老奴让人炖了些汤,您和太子妃操劳一日,多少先吃一些。”
穆锦与陌霜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连午膳都未曾吃。陈伯定是怕他们饿着才让人炖了汤。
陌霜道:“汤放下罢,有劳了。”
陈伯转身让两个丫鬟将两盅汤端了进来,摆在高几上,便又退了下去。
穆锦走到高几旁,端起一盅汤揭开盖子看了看,炖的是人参鸡汤。再打开一盅,是三素汤。转身对还在埋头对照字迹的陌霜道:“从一早忙到现在还未吃过东西,过来先把这汤喝了。”
陌霜抬头,放下手上的公文,提步走过去。
穆锦搬了两张椅子来,两个人围着高几,一人一盅汤。
穆锦喝了两勺人参鸡汤,把汤匙伸向陌霜的瓷盅,陌霜不做声,让他舀了一勺去,自己再若无其事地喝。
穆锦抿唇轻笑一声。陌霜看着他问:“殿下笑甚?”
穆锦低头喝汤,“没甚。”
次日下了早朝,穆锦特意赶上了工部侍郎杨忠的步伐,“杨大人。”
杨忠回头,一看是穆锦,有些诧异,连忙拱手,“太子殿下。”
穆锦袖着手道:“正好有些话想问问杨大人,不知一道而行如何?”
杨忠微微顿了顿,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能与太子殿下同道而行,乃臣之大幸。”
穆锦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走在皇宫大理石铺就的大道上。杨忠有些心虚地微微低着头,穆锦斜着眼睛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穆锦首先开口,“本宫是想问问杨大人,行宫修得如何了?”
杨忠叹了一息,“修建行宫的官银被劫,以致经费欠缺,实在动不了工,只得这么搁着。”顿了顿,又问:“不知,殿下追查刘傅山一事可有进展?”
穆锦也叹了一息,“本宫已让各州各地的官府通缉,朝廷也派出了刑部追查,两月有余,还是未能寻得刘傅山下落。”
“殿下为了此事尽心尽力,若真不能将贪官捉拿归案,也怪不得殿下。”
“追查刘傅山一事可以慢慢来,那修建行宫之事,杨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这……”杨忠想了想,“这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父皇年事已高,早有打算退位后去灵州住个一年半载,若届时行宫还未建成,要是怪罪下来……”穆锦话说到一半,便没说下去,斜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杨忠。
杨忠一脸为难地看着穆锦,“臣,臣也想早日建成,但无经费,实在动不了工。”
穆锦勾了勾唇角,“这就要看杨大人如何办了。”
杨忠咋舌,随即干干一笑,“臣不过一介芝麻小官,哪里办得了。”
穆锦道:“若是取得龙颜大悦,说不准杨大人这芝麻小官就一夜擢升,位极人臣也说不准。”
杨忠脸色难看,“殿下说笑了。”
来到宫外,穆锦的帏轿就在前面候着,车夫见太子往这边来,便挑起了帘子。
回到府上,穆锦径直问了陈伯太子妃在何处,陈伯刚说了书房,穆锦便已经走出了一步,向着陌霜的书房去了。
书房里,陌霜埋头在画一幅山水画。
穆锦推门而入,陌霜抬头看他,放下手上的笔,“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近日没甚大事要议,便早早下了朝。”穆锦看陌霜身边没有冬灵的影子,便随口问了句,“冬灵那丫头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挂心,今早臣去看时,已经好多了。”
“嗯,那就好。”随后,穆锦又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看得出,你待她很好。”
陌霜淡淡道:“臣待谁都一样。”
穆锦脸色黯了黯,差点脱口而出问他自己在他心里算什么。却又怕他说了自己不愿听的答案,把话咽了回去。
第37章:不打自招
陌霜另开了话题,“殿下今日可与杨侍郎交涉了?”
“跟他说了几句话,这人藏的深,套话也套不出什么来。”说着已经到了陌霜的身旁,低头看了看他画的山水画。
陌霜道:“臣倒是有一计。”
“哦?”穆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杨忠若真是派人杀了刘傅山,心里定会有鬼,倘若再见到刘傅山,殿下想,他会如何反应?”
穆锦一听,这一招若用得好可以让他不打自招,“莫非,你要把刘傅山的鬼魂请出来?”
陌霜轻笑一声,“自然不是,若真请出来,恐怕会吓着殿下。”
穆锦微微窘迫,上一次看了刘傅山的尸体后,连续好几天都没胃口,“也就是说,能请?”
陌霜道:“臣从未试过。”
穆锦突然开了窍,“你的意思是找人假扮?”
“殿下意下如何?”
穆锦笑了笑,“如此良计,值得一试。”
为了能顺利进行,穆锦特意让人去找精通易容术的江湖人士,做了一张刘傅山的面皮。
那日刚下过一场冷雨,天上乌云还未散开,夜渐深,天地间一片墨黑。
穆锦带着陌霜以及一名扮成刘傅山鬼魂的侍卫一同潜进了杨府。杨府上下已全都歇下,只剩下北风偶尔呼啸而过能带起一些声音。
三人来到杨忠的寝房外。
侍卫用刀插进门缝,将门栓一点一点移开。等到寒风呼啸时,便用力将门推开,往空中撒了一把冥纸,冥纸哗啦哗啦顺着风吹进了房里。
陌霜捏了法印,召出几点蓝色火苗,浮在半空之中,看着便像是鬼火,又可照明。
床上酣睡的一男一女登时醒了,男的抖着声音,“谁?”没听到回应,又战战兢兢地挑开了床帘,首先看到的是门口两簇蓝色的火苗,借着火苗的光,看到被照得忽明忽暗的那张脸。
杨忠差点吓破了胆,牙齿打着架,“你你你……你是谁?”
侍卫拉长声音开口道:“怎么,杨大人已经不记得下官了?”
“你,你到底是谁?”
“你派人将我毒死,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
杨忠睁圆眼睛,手不停在抖,“你,你怎么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派人杀了我,我不找你找谁。”
“不,不是我。”
“那是谁?”
“是,是尹丞相,是他,是他让我派人,不,不是,是他派人杀了你,不关我的事!”
“那三十万两官银,又在何处?”
“也在丞相府,我和你一样,一个子都拿到。你要找,也该是去找他!”
侍卫抬起手做了个掐的动作,龇牙咧嘴面目凶狠道:“若是你刚骗我,我就掐死你。”
“不敢,不敢……”杨忠的身子抖成了筛子,“你,你快走吧。到时我一定给你多少点纸钱。”
此时,在门外听着的穆锦偏头看了看身边的陌霜,心情复杂。
“走。”陌霜轻声提醒穆锦。
穆锦将手上的一个烟雾弹扔了出去,房里升腾起一阵白烟,侍卫在烟雾中窜出门去,那几簇鬼火也随之消失。
房里登时恢复了平静,只是那扇门还敞着,杨忠喘着气,久久未能平息。
穆锦本打算等杨忠招了后就立马冲进房里,但杨忠又供出了一个尹丞相,不得以中途改变计策。
回到府上,陌霜穆锦一前一后进了房。
陌霜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
穆锦将房门合上,转身看着他,“如若真是尹升所为……”顿了顿,轻抿着唇,“你可有话要说?”
陌霜淡然道:“请殿下秉公处理。”
“贪赃枉法,重则死罪,即便不是死罪,活罪也难逃。”
陌霜看着手上的茶,“是他目无王法,罪该当罚。”
穆锦沉默许久,才道:“他根本不配做你爹。”
陌霜抬眸对上穆锦的目光,不语。
第二日,工部侍郎杨忠因病告了假,专门请了好几个道士来府上作法。府上处处贴了驱鬼符,就连杨忠身上也时时刻刻带着。
当日晚,穆锦派了一名暗卫去丞相府查探,不慎被丞相的长子发现,与他过了几招,见形势不妙便离开。
回去向穆锦禀报,穆锦问:“他可识破你的身份?”
“不曾。”
“那就好。”穆锦挥了挥手,“下去罢。”
“是,卑职告退。”
暗卫退下后,书房里就只剩穆锦一个人。尹升那老狐狸将三十万两的官银藏在府上,必定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到底会藏在何处?
当初三十万两官银少说十几箱,他又是如何避开他人视线,将银子运到自己府上的?
尹升那老狐狸老女干巨猾,必定不会轻易认罪。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府上搜出那三十万两官银,让他死无对证,那罪名就已经定下了。
只是,定了他的罪,陌霜会如何?他可会受到牵连?他可会恨他?
以前的穆锦恨不得能抓住尹升的把柄将他治罪,但如今,考虑的又多了一层,两面为难。
按理说陌霜已经是太子府的人,并非尹家的,即便尹家满门抄斩也扯不上他才是。但不保证会有其他的牵连。
即便是有所顾虑,尹升的罪行也是不可饶恕的。倘若现下放他一马,日后他还会为祸朝廷。
外面有人敲门,穆锦唤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袁玉芝。
穆锦看她一眼,“何事?”
袁玉芝手上捧着一对鞋子,她走到书案前,道:“时下天气寒冷,臣妾特意给殿下做了一双靴子,正适合这个季节穿。”
穆锦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靴子,“府上有绣娘,你何必亲自动手。”
“臣妾在府上闲着,能为殿下做些事情便做些。”
穆锦冷着声音道:“你要是能在府上安守本分,就算是帮了本宫的忙。”
袁玉芝脸色变了变,咬着下唇,有些气道:“殿下是觉着臣妾没安守本分么?”
见她又要耍小脾气,穆锦道:“只是提醒你罢了。”
袁玉芝道:“殿下让臣妾安守本分,可是,臣妾进门这么久,殿下还不曾去过臣妾那,为人夫的本分,殿下可守了?”
“本宫说过,要给本宫时间。”
“可是,到底要多久?”袁玉芝道:“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殿下可否说个清楚?”
穆锦一个头两个大,他心里现下只有陌霜一人,哪有空余的位置留给另外一个人。再则,当初要不是袁玉芝一心想寻死,穆锦也不会答应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