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没有注意这房里还有李琛在。李琛瞥了一眼他们,默默起身出了去,顺带带上了门。李琛看着外面的冬灵,随口问:“你让他来的?”
冬灵抿着唇嘻嘻一笑,“我,我只是去告诉他,公子是被赶出来的。”
李琛没说什么,冷着脸走了。
房里,穆锦静静揽住陌霜,“我都知道了,昨日你受了不少委屈。”
“殿下不该来的。”
穆锦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何不该来?”
“草民已决定后日一早回凌云山,潜心修道,再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闻言,穆锦脸色一变,想起喆勘说过陌霜此生心愿便是修道成仙。他渐渐松开,看着他,“那你告诉我,这是你心中所想,还是为皇命所迫?”
陌霜道:“两者皆有。”
第46章:情殇·绝恋
穆锦的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目光真挚地看着他,“若是我说,我已向父皇说明,父皇答应让你留在京城,你又会如何抉择?”
“草民回凌云山潜心修道,心意已决。”
“这么说来,最终还是你自己想要离开?”
陌霜垂了垂眼帘,道:“草民与殿下的这段婚事,本就荒唐。”
穆锦苦笑,“所以,现在这段荒唐的婚事结束了,你就解脱了是不是?”
陌霜沉默。
“你不说,便是默认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里十分安静,穆锦目不斜视地看着陌霜,动了动唇,“那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却又怕知道令自己失望的真相。
陌霜神色宁静地好比寺庙中的那尊佛像,“草民修习道法十几载,早已放下这红尘俗世的七情六欲。”
答案虽委婉,里头的意思却明了。
穆锦怅然若失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茫然。不久前,他还满心欢喜地来见他,此时此刻,他又再次堕入了万丈深渊。
所以,陌霜第一句话就说,殿下不该来的。
是,他不该来。那转瞬即逝的希望,最终还是变成了失望。
穆锦转身离开了,心在滴血,每走一步都觉得痛。他第一次爱人,尽管一直小心翼翼,却还是陷得不可自拔。
穆锦走后不久,李琛再回到房里,对上陌霜的目光,他问:“说清楚了?”
“嗯。”
李琛扫了一眼桌上的棋盘,“棋局既然还没乱,那便接着下。”他走到椅子上坐下,看着陌霜道:“我记得,该到你下。”
陌霜道:“这盘棋,我输了。”
李琛笑了笑,“这棋还没下完,怎么定论会输?再说,你棋艺精湛,从小到大我都没赢过你几次。”
“但若我现在和你下,必输无疑。”
李琛看着棋盘,兀自伸手到棋瓮里捻起一颗黑子端详,“对弈时,棋艺不精者必输,棋艺精者,不能专心致志亦会输。陌霜,你面上远远比你心里要来的平静。”
陌霜轻抿着唇,不语。
李琛收着棋盘上的棋子,道:“我在京城的事情明日就能办完,后天启程回凌云山,这两天,你把该想的想清楚。修习道法,若不能静下心来,只会事倍功半。”
傍晚,正是黄昏日落之时,有人来敲门,门外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说自家主子要见他,请他去一趟。
陌霜随着那名小厮打扮的男子来到一间酒楼的包厢,里面早已有人在候着,光线太暗,且他背着光,看不清模样。
但陌霜却认了出来,那是当今圣上。
陌霜跪下行礼,“草民叩见皇上。”
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道:“平身。”
“谢皇上。”陌霜从地上起来,袖着手,微微垂着头以示恭敬。
坐在太师椅上皇帝用指腹摩挲着受伤的玉扳指,“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亲自来见你?”
“草民愚钝,请皇上明示。”
“穆锦昨日来御书房替你求情,朕告诉他,太子之位和你之间,只能选一个,你猜,他选了哪一个?”
陌霜道:“殿下心系朝廷,自然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帝轻哼一声,“心系朝廷,以江山社稷为重,若他能真这么想,朕就不必费心了。”
“殿下晓得轻重,皇上大可放心。”
皇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悠长,想起了当年的事,“说来说去,都是朕的错。当年你爹替朕挡下一箭,朕应下与尹家结亲,本该是将你大兄长封为驸马,却又因媛清那丫头任性,阴差阳错将你封为太子妃。若是晓得穆锦会这般依恋你,朕定然不会那么做。”
“穆锦是太子,等日后朕驾崩,他便是天子,除了治理天下,还要担起继承皇嗣的重任。他喜欢男子这点没甚不对,但他陷得太深,朕怕他走不出来,耽误了这一生。”皇帝看着陌霜,“朕这么说,你可都明白。”
“皇上用心良苦,草民明白。”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草民后日一早离京,回凌云山潜心修道。”
“嗯,也好。”皇帝端起热茶,解开茶盖轻抿了一口,再继续道:“听穆锦说此次大破尹升一案,你功不可没,那朕便私下赏赐你,如何?”
身旁的太监立即走到旁边的圆桌旁,打开桌上的箱子,里面装的是黄金,起码有千两。
陌霜道:“破案之事草民并未帮上忙,不敢居功,还请皇上收回。”
“朕赐了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之理,这千两黄金,你就收下,够你下半身衣食无忧。”
所谓的赏赐或许就只是个幌子。陌霜不好推脱,拱了拱手,“草民谢皇上恩典。”
回到客栈,李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小箱黄金,“既然是皇帝赐给你的,就没有不收的道理。左右道观有些地方年久失修,正好可以利用这笔金子修缮修缮。陌霜,你看如何?”
陌霜端着一盏热茶,抿了一口,“全凭师兄安排。”
“那好,就这么办了。”
次日,陌霜去了坐落于繁华街道后的小书肆,坐在靠窗的桌子,手里持着一卷书静读。
身边多了一个人影,陌霜抬头,见到一身青色衣裳的景澜舟。
陌霜起身,拱手道:“原来是景兄,多日不见,近日可好?”
景澜舟温和一笑,“我一向无忧无虑,倒是你,脸色不大好,可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
陌霜垂了垂眉,道:“不提也罢。”
“那便不提罢。”
景澜舟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近日可有打算?”
陌霜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在下明日便要离京,恐怕日后都不会回来。”
景澜舟并不惊讶,这事他早就晓得,“回凌云山?”
“正是。”陌霜看着景澜舟,“那景兄有何打算?是要继续留在人间还是?”
“我哪都能去,今日在京城,明日说不准比你还快到凌云山。”
陌霜淡淡一笑,“那即是说,日后还能再见景兄。”
“当然,你我缘分未尽,天涯海角总会相见。”
告别景澜舟,回到客栈。李琛手里挽着一件白色毛裘,递给陌霜:“明日一早启程,你把该收的东西都收好,这毛裘你也带上,路途遥远,届时少不了风餐露宿的。”
陌霜接过,“多谢师兄。”
“我下楼点几样素菜,待会你下来吃点。”
“好。”
陌霜转身进了门,冬灵也跟着进去,惋惜道:“公子,难道你就这么离开了吗?”
陌霜将手上的毛裘折好,“该离开的始终都要离开。”
“但是,我总觉着,你对殿下,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你藏得好,所以别人都看不出来,连殿下也没看出来。”
陌霜有那么一刻静止,他轻描淡写道:“你多想了。”
冬灵鼓起嘴,打抱不平道:“皇上也真是的,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这个时候下旨将你和殿下硬生生分开。”
陌霜把毛裘折好放在榻上,转身看她,“少说几句,去收拾收拾东西。”
门外有人敲门,低沉的声音唤道:“太子妃。”
陌霜一听就听出了是陈伯的声音,冬灵手脚伶俐地去开门,门外站的正是陈伯。
“太子妃,老奴总算找着您了。”陈伯两眼含着水光,怕是打听很久才晓得陌霜住在这的。
“陈伯,我已不是太子妃,日后还是换个称呼。”
陈伯道:“老奴一时口快,请尹公子莫见怪。”
冬灵看陈伯如此心急,忍不住问:“陈伯,你来找我家公子,可是有甚事?”
“是,是有事。”陈伯看向陌霜,唉声叹气道:“殿下昨日回到府上,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命人送了几坛子酒进去就足不出户,老奴敲门,他并没有回应,今日早朝他也没去,老奴,老奴实在怕殿下出事,又不敢向皇上禀明,才来找尹公子的。”
陌霜脸色微微变化,穆锦这般自暴自弃,要是被皇上以及文武百官知晓,定会有有心人煽风点火。
冬灵摇着陌霜的手臂,“公子,既然如此,你还是快去看看太子殿下吧,不然,出了事可就追悔莫及了啊。”
陌霜也知事态严重,忙道:“我随你去一趟。”
回到太子府,天已经大黑。陈伯领着陌霜匆匆赶到主房,袁玉芝在门外敲门,“殿下,殿下,你开开门……”
袁玉芝看到陈伯领着陌霜回了来,气急道:“你找他来做什么?”
陈伯道:“良娣,老奴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不吃不喝地关在里头啊。”
袁玉芝瞪了陌霜一眼,也没了话说。
陌霜走到寝房门前,抬手推了推,里面已经反锁,敲了敲门,“殿下。”
里面也没应声,陌霜对身后的陈伯道:“有劳陈伯取一把剑来。”
“老奴这就去。”
陈伯取来了长剑,陌霜握着剑柄抽出剑,插进门缝,手腕稍微用力,里面的门栓便断成两截,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第47章:似雪非雪
里面飘出一阵浓郁的酒味,陌霜把剑递给陈伯,提步进门,袁玉芝动作更快,走在陌霜前面,在房里搜寻穆锦的影子,“殿下,殿下!”
房里一片漆黑,陈伯立即掏出火种点上烛火,房里才有一丝光线。
借着燃起的烛火,在墙角看到了穆锦缩成一团的身影,双臂抱着一个酒坛子,萎靡不振地靠着墙。他缓缓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袁玉芝,低哑的声音道:“走开,出去!”
袁玉芝心疼地靠近,“殿下,你别这样。”
穆锦再提高声音,“本宫让你出去!”
跟在身后的陈伯道:“良娣,我们还是先出去罢。”
袁玉芝咬着唇,瞪了一眼身后的陌霜,愤然离开。冬灵也跟着出了去,顺带关上了门。房里只剩下陌霜和穆锦。
陌霜一步一步靠近,穆锦听到还有脚步声,低喝道:“本宫让你出去!”
“殿下。”陌霜出声唤他。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穆锦愣了愣,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满脸茫然,过了良久,他张了张嘴,“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要我了,你不是要离开,你不是说你不爱我,那你还来做什么?”
他喝醉了,除了手上抱着的酒坛子,旁边还有几个空的,他到底喝了多少?
陌霜蹙起眉,温声道:“喝酒伤身,怎么还喝这么多?”
穆锦抱着酒坛子贴着墙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脸颊两边一抹酡红,嘴唇微微颤抖,“伤身算什么,伤了身至多只是皮肉之痛,心被伤了,才是最痛的,痛不欲生,痛得喘不过气来……你说,我怎会变成这样,变得连我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谁,连我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该去做什么,只剩下想你,一直都在想你,即便醉了,梦里还是你……我已经疯了……是真的疯了。”
陌霜静静地站着,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这是他心中所想,他竟已陷得这么深。
摇晃着身子往前挪步,他眼神痴痴地看着陌霜,“你到底,把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一天到晚我心里想的都是你,为什么你一离开我就不知要怎样存活下去,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在痛。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解脱了,你终于解脱了,可是我还陷在里面,出不来,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你当真好狠心,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里面,为什么不陪我,你可知道,那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陌霜向前迈了两步,抬起双臂,环上他的背,身子贴上他的。穆锦手上的酒坛松开,啪一声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片,溅出的酒液打在衣摆上。
穆锦怔住。陌霜将他抱紧,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他在他耳边说:“殿下并不是一个人。”
穆锦抬起手揽住他的腰,“可是,你已经离开我了,不是么?”
陌霜温声道:“但我还住在殿下的心里,殿下也同样住在我的心里。”
“不,我不要你只是住在我的心里,我要日日看得见,摸得着。我要你陪着我,共度剩下的几十载年华……”
陌霜没再让他说下去,唇覆上他的,将他的嘴堵住。穆锦愣了片刻才开始回应他的吻,一开始轻盈的吻越吻越激烈。穆锦将人抵在墙上,稳住他的后脑,深入的吻似要将他吞下。
分开时,穆锦粗重带着酒气的呼吸打在陌霜的脸上,他的眼神迷离,还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陌霜解了他的腰带,手顺着他的衣领将他的外袍从肩上推下。
穆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陌霜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再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到榻边。
放下床帘,在他面前将衣裳一件一件宽下,最后不着寸缕。再将穆锦剩下的衣裳褪下,穆锦蓦地将他揽进怀里,胸口贴着胸口,抬起他的下巴,微微低头,吻上他。
这一次的吻少了一份激烈,多了一份缠绵。穆锦压着他的身将他放倒,细密的吻落在他如玉的肌肤上。
穆锦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猛然坐起来,掀开被子下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出了房门。
穿着亵衣,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疾走,外面飘着雪,漫天飞舞的雪花缓缓飘落,世间万物都染上了一抹白。
迎面走来两个丫鬟,看到穆锦的模样,大惊道:“太子殿下!”
穆锦忙问,“太子妃在何处?”
两个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穆锦绕开她们,陈伯手上捧着一方锦盒,急急忙忙赶过来,“殿下,殿下!”
穆锦闻言转身,看到陈伯正向着他走来。
陈伯平举手上的锦盒,“这是太子妃让老奴交给您的。”
穆锦接过盒子打开,里面一块玉佩,一封信。玉佩是他随身的那块玉佩,穆锦将锦盒交给了陈伯,拿出信封取出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