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家门,他就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小蛇带着媳妇儿躲在他的衣兜里非常识相地装死,灵均本来还想着路上多说几句好话,撒娇卖痴求纪泽原谅他。结果薛云诚那个货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跟着要去赶热闹。
小蛇永远都忘不了灵均见到薛云诚时那个精彩的表情,仿佛是在脸上粘了一张面具似的,立刻从阳春三月变成了数九寒冬,就差没在脸上写几个大字“怎么老是你”了。
薛云诚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拉着沈星文就冲了过来,一脸的兴奋,“哈哈,纪小泽真是巧啊,咱们俩怎么总是这么有缘分呢?”
纪泽白了他一眼,他对这个人简直熟的不能再熟,光是从他脸上的笑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巧合。
薛云诚笑嘻嘻地凑过来,“纪小泽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回去这么久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害得人家好担心你的。”
纪泽无言,那每次打电话过去的都是鬼吗?而且见色忘友的人是他才是吧,每次打过去说不上两句他就挂了,也不知道是忙着去做什么?
薛云诚睁眼说起瞎话来丝毫不心虚,“亏得我还每天都惦记着你,不如这样吧,反正你们也要出去玩,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他伸手搭住纪泽的肩膀,脸上笑得灿烂。“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啊,哎,你们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纪泽:“……”
他“啪”一声将薛云诚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打下去,低声问道:“我爸叫你来的?”
薛云诚嘴一瘪,委屈极了,“接到电话的时候吓死我了。”
纪泽无言以对,在灵均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好啊,人多比较热闹。”
薛云诚霎时就觉得后背快要被某人的目光给点着了,缩了缩脖子躲到沈星文身边去了。
果然嫉妒时候的男人最恐怖了。
沈星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侧身挡住了灵均要杀人一般的目光,顺便摸了摸他的狗头,“惹不起就别去撩拨。”
薛云诚“哼”了一声,嘀咕道:“我就是看不惯他怎么了……我活泼可爱的纪小泽凭什么就这么被他给拐去了……”
沈星文抽了抽嘴角,心道我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家伙。
灵均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忍,有这个家伙在这里,说不定之后纪泽也会顾忌着还有这么两个人不会那么生气,这个碍眼的家伙还是有作用的——但是当薛云诚死皮赖脸要跟着纪泽坐后面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说好单独出来玩的二人世界呢?虽然在纪泽的坚持下带了那两个拖油瓶,但是它们至少不是人啊!
沈星文完全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根本就不管薛云诚的所作所为,护起短来倒是毫不含糊,这直接导致了薛云诚在面对他的时候底气十足,加上纪泽的默认,他连在后座挤一挤的权利都失去了,最后只好跟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跟沈星文那个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字来的闷货坐在一起。
终于离开了那个人形冰柜,小蛇立刻生龙活虎了起来,爬来爬去在纪泽的身上找东西吃。
薛云诚也跟着折腾,一刻也不得安宁,灵均咬牙靠在座椅上,觉得这次是搬了铁块来砸了自己的脚。
(三)
路途当中灵均几次三番要求要与纪泽坐到一起去,都被薛云诚无情地拒绝了,“要开那么久的车呢,像灵均先生您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缩在后面坐享其成的吧?”他往后一靠,手肘搭在纪泽的肩上,“莫非你是想让纪小泽来?”
灵均脸一黑,心道如果不是你这个程咬金出来横插一脚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来开车。
薛云诚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直叫人恨得连牙根都痒痒,但是偏偏连纪泽都跟着他一起胡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是真的在问他是不是要这样做一般。
灵均磨着牙放弃了,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就一直拉着沈星文说话。
山里的天气,入了夜之后就有些凉了,在场的四个生物除了灵均都是要吃饭的,所以捡了些树枝来生了火,薛云诚一直虎视眈眈,拉着纪泽坐得远远的,但孰料灵均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跟沈星文坐在一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看上去聊得颇为投机。
木柴发出燃烧的“哔剥”声,隔着火焰连那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不甚清楚,只能看见沈星文不时地点头,低声和灵均在说着什么。
薛云诚握在手上的小木棍“啪”的被折断了。
靠,平时跟他说话连个屁都不放,跟这个讨厌的灵均倒是说得这么开心。
纪泽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如坐过去一点?”
薛云诚坚决摇头,一脸的正义凛然,“过去干嘛?他不想让我听小爷我还不屑听呢,哼。”
纪泽从包里找出肉干,分了他一块,“哦”了一声。
薛云诚瞬间就不满意了,“‘哦’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的意思。”
薛云诚被哽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是被敷衍了,再看对面那两个人就更觉得碍眼极了。
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干,心里计划着回去以后要好好教训沈星文一回,不,待会就要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妻为君纲……嗯,夫为妻纲。
纪泽慢悠悠的把嘴里的肉干咽下去了,才瞄了他一眼,递了一瓶水给他。
薛云诚顺手接过去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仿佛瓶子里的不是水,而是其他什么值得痛恨的东西一样。
纪泽把自己拾掇好就钻进帐篷里面去睡了,这还是刚才薛云诚搭的,搭的时候一脸的幸灾乐祸——帐篷是他带的,只带了三顶,一顶大的,两顶小的,小的自然是给纪泽和灵均的——可惜现在被灵均拉着说话的人变成了沈星文。
今天开车的人只有沈星文和灵均两人,薛云诚一开始还兴奋难耐,到了后面就蹭着纪泽开始睡觉,所以他现在根本一点都不困,他瞪着眼睛一直看着那两人,但是灵均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引人入胜的事情,沈星文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直在跟灵均轻声说话。
其间薛云诚收到灵均挑衅的目光数枚,他气得咬牙切齿,想冲过去又觉得这样显得太不淡定了,最后“哼”了一声,把纪泽扯到大帐篷里面去了,隐约还能听到他故意放大的声音。
“纪小泽咱俩一起睡!”
灵均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纪泽居然真的跟着他一起出来之后眼底黑成了一片。
沈星文用手上的树枝撩了一下火堆,长长的枝条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他又拨拉了几下,随手将它抛进了火里。
然后第二天薛云诚醒来的时候,帐篷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抓了抓头发,还以为是纪泽起得早了,出去之后才发现灵均也不见了,沈星文一个人坐在尚未燃尽的火堆旁边,不时的用手里的枝条拨拉一下。
薛云诚愣了良久,才“靠”了一声,“灵均那孙子带着纪泽跑哪儿去了?”
沈星文早就习惯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了,此时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淡淡地说道:“走了。”
薛云诚几乎要暴跳如雷,“废话!他们走没走我用眼睛就能看到,我是说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
薛云诚火冒三丈,焦躁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恶狠狠地抬起头来,“骗鬼呢,昨晚你和灵均嘀嘀咕咕那么久,你们俩到底商量了些什么?”
沈星文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说了一会儿话。”
薛云诚一把扑过去按住他,“我才不信,快说,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纪泽爸爸打电话来拜托他这件事,他总不能才刚开始就把人给跟丢了呀。
沈星文捏着小树枝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薛云诚瞪眼,眼看着又要炸,“你说呢?”
沈星文眼底一暗,手掌放在他的颈后稍稍用力,将人压了下来,唇舌碾压了上去,“就是这个。”
薛云诚彻底傻了,连手该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哪里还管的上灵均带着人去哪儿了。
纪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不放心,“万一云诚执意要进来怎么办?”
云诚两个字一下戳到了灵均,他不爽地“哼”了一声,“沈星文又不是死的。”
纪泽横了他一眼,“他以前进来过,如果他耐不住云诚固执,带着他闯进来怎么办?那些虫子可是不认人的……”
灵均暗道伤到了更好,但是在面上却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来,拍胸脯保证道:“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放心吧,就算他真的闯进来了,我也保证他全须全尾地出去。”
“最好是这样。”纪泽说完转身往里面走,小蛇的脑袋从他的衣兜里悄悄地探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蛇女比起它来就兴奋多了,显然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几乎是跃跃欲试的想要跳下去。
灵均脸上的表情霎时颓丧了下来,离得越近他就越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脚下像灌了铅似的,偏偏纪泽健步如飞,仿佛真的是出来旅游散心的,就差没把手机摸出来自拍两张了。
有灵均在,自然是不怕那些古怪的虫子的,很快他们就穿过了那一片森林,来到了墓门前面,纪泽微微抬头,整块石壁浑然天成,丝毫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仿佛这就只是一座山,巍峨而又雄浑。
灵均上前几步在石壁上捣鼓了几下,最前方的石头缓缓地移开,露出入口来,丝丝的寒气渗了出来。
小蛇抖了一下,“唰”的将脑袋缩了回去,倒是蛇女越加兴奋了起来。
纪泽毫不迟疑地踏了进去,灵均脚步沉重的跟在他的身后。
那种恍惚间仿佛相识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纪泽犹疑地看着周围,心里对灵均那个前世的说法忽然生出几分不确定的感觉来。
他之前一直觉得灵均在扯淡,人死如灯灭,哪里来的轮回转世?
灵均找了那个人一千年,千年的时光,连石头都能化为乌有,更何况是人?这许多年说不定灵均连那个人的脸都记不清了。
这么一想便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连带着身后小心翼翼跟着的灵均都显得顺眼了起来。
心里面想着事情时间就过得很快,墓道往后面退去,在众多夜明珠的照耀下,那座青铜的主殿渐渐显露在他的眼前。
灵均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来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纪泽微微挣了一下,就见这个人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心里那点不舒服仿佛是阳光下的雾气一般,倏忽一下就消散不见了。
感觉到反握过来的手,灵均紧了紧手指,心里乐得差点笑出来,他紧走了一步,跟在纪泽的身边,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脸色,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消气了,纪泽如果再这么生气下去,他可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先前死在这里的那些人早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是做了这里那些古怪的蛊的肥料,还是被灵均的人清理掉了。
一步一步沿着走进去,现在的心境却和那时完全不同,当时他只想着要脱身出去,对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莫名出现的灵均都抱着一种防备的态度,但是现在却陡然生出了一种“这是和灵均一起来他住了多年的地方看看”的心情。
很有些微妙,大概和臭媳妇儿见公婆是一样的心情。
至于上面那副棺樽……只需要想想便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灵均的手变得热乎乎的,微微有些湿润,纪泽心里一动,看了他一眼。这人满脸的正经,嘴唇抿得直直的,眼睫微微垂着,虽然并未在一起多久,但是纪泽对这人虽不敢说十分了解,却也知道他现在是紧张了。
——连睫毛都在抖。
纪泽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摸一摸他的脑袋的冲动,感觉这个人褪去了他冷硬的外表,只剩下了里面毛绒绒柔软的内里,显得可爱无比。
他手指微微一缩,紧了紧,继续往上走。
到了这里面连蛇女都安静了下来,与小蛇一起安静的伏在他的衣兜里,一动不动。
第九层还是纪泽第一次看见的那样,除了中间巨大的棺樽其他什么都没有。上次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走近了才发现上面花纹繁复,几乎与他齐腰。
他看了灵均一眼,想要把手抽回来,灵均手指微收,将他的手牢牢地握着。
灵均没有敢看他的眼睛,只悄悄地吸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推动了棺盖。
这里灯火通明,里面被照得纤毫毕现。
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缓缓地露了出来,如墨一般的长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乖顺的滑落在脸颊两边,看得出来是被人仔细照料着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了一些,但是却更显得这人眉目如画起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里,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都可能睁开那双眼睛。
甚至让人开始想象他睁开眼睛那眉目清华的模样。
纪泽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这人倒的确是和他相像。自己看自己的脸总是会觉得不像,若是换了薛云诚在这里,恐怕已经大呼小叫起来了。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灵均就急忙表忠心了,“阿泽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有其他的意思,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
纪泽面无表情。
灵均瞬间就急了,“阿泽你相信我……我想了很久,以前对对你念念不忘其实只是觉得你这人很有趣,然后我也没事做而已,但是真正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以前实在想得太简单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我臆测当中那个只有一面的纸片人。你是你,他是他,真正让我觉得心动的人一直都是你……”
见纪泽还是不说话灵均几乎要语无伦次了,他只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大脑里什么都无法思考,只一心的想着不能让纪泽误会。
纪泽垂眼看着棺樽里的人,轻声道:“我知道。”
灵均大松了一口气,立刻黏了上去,搂住纪泽的腰,“宝贝儿我爱你。”
纪泽“嗯”了一声,灵均使劲在他身上蹭了蹭,“我爱你。”
“嗯。”
“阿泽我爱你。”
“嗯。”
灵均瘪了瘪嘴,委屈道:“阿泽你都不说你爱我……”
纪泽勾唇,“嗯,你爱我。”
灵均凶恶的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嗯,我爱你。”
灵均还要腻歪,就被纪泽一巴掌拍开了,“走吧,回去。”
“才来这么一会儿……”
纪泽白他一眼,“我又不是死人,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灵均立刻闭了嘴,现在他最大的把柄还在这里摆着呢,还是不要惹纪泽生气了。
看着灵均把棺樽重新封好,纪泽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居然让灵均惦记了这么久,而且看上去比他还要小的样子……
灵均眼皮一抖,“自杀……”
看着纪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灵均急忙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还没跟他说两句话他就死了,我那时候根本就想不明白……”
他还要解释,但是纪泽却不想再听了,虽然这个人和他长着同样的一张脸,但纪泽心里却怎么也接受不了,索性转移了话题,“沈辞究竟是怎么找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