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家,纪泽才陡然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来,正好是中午,扑面而来的满是食物的香气,厨房里传来翻炒的声音,他看着身旁蹲下身给自己找拖鞋的男人,轻轻勾了一下唇。
岁月静好,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赖。
——正文完——
番外:关于小蛇
(一)
对于被抛弃在家,小蛇表示它非常非常非常的愤怒!
因为家里有一个曾经意图将它炖汤喝的纪爸爸,它那天晚上之后连进都没敢进来,在纪泽的窗台上抖抖索索地蜷了一夜,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没有爱心,居然趁它在外面睡觉的时候偷偷溜了!
它因为这个不得不在窗台上躲到他们回来,这么多天下来连口水都没有喝到,饿得鳞片都黯淡无光了,这两个只领不养的魂淡!
所以纪泽走进屋里之后,迎接他的就是扑面而来、气势汹汹的小蛇。
他顺手将这个小家伙捞进手里,扔到床头柜上,“有事呢,一边玩去,乖。”
小蛇瞬间就怒了,这是把它当傻子在哄呢是吧?尾巴在柜子上一弹,又朝纪泽扑了过去,势要讨出个说法来。
纪泽敏捷地一闪身,抓着衣服就溜出去了,顺便“啪”的一声把门给拍上了,小蛇反应不及,一头撞了上去,顺着门板滑到地上,只觉头晕眼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它在地上甩了一会儿脑袋才清醒过来,扒拉着门缝开始狂躁,之前灵均说了什么它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呢,不知道这次去了之后他究竟有没有拿到?
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尚算不错,就算它将脑袋贴紧了房门也没能听出什么来,本来听力就是蛇的弱项,它这一急躁起来就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差点就想这么直接冲出去了。
幸好它还想起了上次是怎么被纪爸爸追得鸡飞狗跳的,否则今晚可能真的要加一道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纪泽在外面磨蹭了好久,等得它觉得自己的鳞片都快要掉光了,门口才微微一响,是纪泽推开门进来了,灵均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着讨好的神色。
小蛇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他这种狗腿行为,然后忙不迭地凑了上去,这次它学乖了,不再一副讨债的样子,而是乖巧地仰头看着他,眼里带着暗暗的期待,看上去比跟在纪泽后面的某人还要狗腿上几分。
纪泽给了灵均一个解决它的眼色,准备爬上床补一觉,灵均一把揽住他,怎么可以抛下他一个人?
眼看两人又要纠缠一番,小蛇急忙往前面凑了凑,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灵均皱着眉看了它一眼,啧,碍眼。
小蛇顿觉身上凉飕飕的,下一刻就同灵均的脚来了个亲密接触,被直接一脚扫进了床底下,还被警告了一句“不准出来”。
纪爸爸平时虽然经常会来打扫一下纪泽的房间,但是男人嘛,从来扫地都是扫中间那一块的,维持表面上的整洁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小蛇抖了抖身上滚进来时蹭上的灰,觉得自己心里比身上还要冷,拔凉拔凉的。
一开始还能听到纪泽骂灵均的声音,到了后来就只剩下带着颤音的喘息了,小蛇百无聊赖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用尾巴尖在灰上面画画,咬着床柱子磨牙,到最后几乎要睡着了,上面的动静还是没有平息。
它直愣愣地躺在地上,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纪爸爸没有来叫他们吃晚饭,小蛇咬着尾巴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二人折磨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它蹭到边上去,将头伸出去看了一眼窗外,都已经快要黑了,平时的话纪爸爸早就过来催了好几遍了,但是今天竟然一次都没有来,不由想起了今天纪泽和灵均好像在外面待了不短的时间。
它又将脑袋缩了回来,不过这也和它没有关系,反正就算是吃饭也没它的份,都饿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今天这一顿。
小蛇怨念的在地上蹭了蹭脑袋,这两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这一等它就给等睡着了,纪泽他们没回来之前它一直在窗台上扒着,时刻警惕着纪爸爸是不是进来了,会不会忽然想要过来开一下窗,连睡都没能睡得安稳,现在终于把纪泽给等回来了,它这一觉睡得十分的沉,等到它灰头土脸地爬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灵均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纪泽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它这才放心大胆地钻了出来,在床单上蹭干净了身上的灰,这次为了避免再被灵均没人性地踢到床下去,它钻进了抽屉里面,露出小小的脑袋来。
灵均没一会儿就拎着什么东西回来了,放在了它藏身的床头柜上,小蛇吐了吐舌头,觉得有点香。
但是灵均积威甚深,它虽然肚子里面开始唱空城计,也没有敢动弹上一分,万一灵均这次看它不顺眼,直接将它从窗口扔出去了呢?它前几天在窗台上待着,往下面看了几眼,那高得,让它心里直打颤,要是就这么被扔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反正它是对灵均的人性一点也不报希望了,在这种时候,就是要懂得审时度势一些,谁叫现在形势比人强呢?
灵均也不理会它,就当没有看见它的小动作,柔声将纪泽叫起来吃了点东西,挨了两下不轻不重的打,脸上几乎没笑出一朵花儿来。
等到纪泽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灵均才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小蛇藏身的抽屉,说道:“滚出来吧。”
小蛇这才知道自己早就露馅了,连忙爬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灵均。
灵均把纪泽吃剩下的东西囫囵收拾了一下,放到了一边,准备待会出去丢掉,才闲闲的往床头上一靠,“我知道你巴巴地追过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如果她真的变成了人,你和她之间不就更加不可能了么?”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小蛇几眼,那眼神似乎就是在度量它这身上究竟有几两肉一般,看得小蛇恨不得就这样将自己蜷起来不让他看才好,这让它很不舒服,感觉像是被灵均鄙视了一样。
但他是蛇女的主人……
小蛇心里纠结,只好顶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只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这人看穿了。至于他问的那个问题,这不是很明显的么?如果它会害怕这点问题,当初就不会追着来了啊。
就算它以后不能和她在一起,只要能再看她笑出来,它觉得自己也是愿意的。
灵均见它就跟傻了似的愣在那里不动,还以为它是真的犹豫了,眼神冷了下来,随手将床头上的东西拿起来,起身准备出去。
小蛇一口咬住他的裤腿,好不容易把人给等回来了,怎么话还没说两句又要跑了,不行,必须得要做到了他承诺过的事情了才能走!
灵均不耐烦地垂眼看它,“还有什么事?”
小蛇连连吐舌头,尾巴着急的在地上画来画去,生怕灵均失了耐心抛下它就跑,一直紧紧咬着他的裤腿,只恨自己不会说话,不然灵均这几天一定是得不了清净的了。
灵均看了它半晌,才弄懂它究竟是要做什么,眼里的目光瞬间就有些复杂了,“你还是要让她做人?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么?”
小蛇摇了摇脑袋,尾巴在地上画了一个哭脸。它身上的灰尘还没有擦干净,尾巴尖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很明显,灵均看着不禁心头微微一动。
“不想让她哭?”
许是想起了之前蛇女哭的样子,小蛇有些颓丧地点了点头,不是这样的话,它才不愿意来灵均这个煞神身边呢。
“如果她变成人之后,只能像人一样再活几十年了呢?你还愿意让她这样做么?”
小蛇一愣,还有这样的后果?它用自己不甚灵光的小脑袋想了想,自己在那雾谷里面就不知道待了几百年,如果没有吃那颗灵药的话,它大概也就能再活上几十年了,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它说不定能再活上几百年,若是蛇女就这么死了……
它的眼睛一红,死劲摇了摇头,它才不要这样,就算蛇女变成人以后它也还是可以继续跟在她的身边,但若是她只活几十年就死掉了,那它或者岂不是很没有意思?不行不行。
小蛇希冀地抬头看着灵均,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灵均淡淡地看了它一眼,道:“如果真是有办法,我当初何必把她留在那里。”
小蛇脑袋里转了个弯,心里沮丧不已,只要想到之前蛇女泪水涟涟万分不舍的模样它就觉得心里一疼,这次恐怕要辜负她的愿望了。
纪泽睡得不太舒服,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灵均回身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温柔的神色来,又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才看向小蛇,“如果你真是喜欢她,我倒是可以让她变回蛇身的模样,这样也不那么打眼,至少她不用终日藏在那深山老林里面,不过这得遵循她的意思,如果她愿意……”
他还没说完,小蛇就恹恹地摇头,做人多好,她一定不会愿意再做回蛇的。
(二)
小蛇此刻只觉得自己跟出来这十余天的期望全部都落了空,颓靡得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恹恹地趴在地上,连吐舌头的动作都变得懒洋洋的。
灵均也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见它摇头也没有要强求的意思,“她现在这副模样其实也保持不了多久了。”
小蛇一愣,“唰”地抬头看他。
灵均道:“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沈辞一直这么疯狂的到处找不死药?她也并非是不死的。”
小蛇显然是被这块天外掉下来的陨石砸得有点措手不及,它愣愣地看着灵均,眼里满是不解和慌乱。
灵均垂了垂眼睑,“我现在带在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近百年才收的,原先的那些不是像她一样找个安稳的地方沉睡,便是早就不知所踪了,或许是被沈辞这样的人暗中害了。”
最开始他是想着等找到纪泽之后不再让他离开自己,所以找了一批人来做试验,可惜效果差强人意,这些人的寿命虽然有所延长,但却总会有生命衰竭的那一天,后来他又尝试了很多次,但结果仍旧不太如意,如果不像之前蛇女那样找个地方把自己封闭起来,就只能像沈辞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天衰竭下去,最后化作一堆白骨。
那多出来的数百年光阴便像是从死后的世界偷来的一般,当那点苟延残喘的生机枯竭之后,才体现在了那一把枯骨之上。
小蛇张了张嘴巴,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灵均点了点头,“不错,如果她再不回去的话,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像沈辞那样了。不过这段时间至少比人的生命要长,沈辞光是凭着那下三滥的手段都活了那么久,我自然能让她活得更久一些,你可以慢慢考虑,或者先回去问问她的意见也可以。”
小蛇不情愿地低了低脑袋,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了一阵。
灵均闲闲地往后面一靠,“这个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如果你有本事能劝得了她,我倒是可以给你做一回媒。”
一人一蛇毫无障碍地交流着,看上去颇有些鸡同鸭讲的样子,有些可笑,纪泽被这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吵得皱了皱眉,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身边的灵均,似乎是觉得有他在就可以安心一把,又把眼睛闭上了。
灵均顿时不说话了,瞪了还想开口的小蛇一眼,小蛇也噤声了,它心里很有些鄙夷灵均这种畏妻的行为,但是迫于氵壬威不敢反抗,灰溜溜地溜出去了。
纪泽似乎又睡过去了,没有什么反应,灵均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纪泽开口问道:“那条蠢蛇还真看上人家姑娘了?”
灵均唇角的笑霎时凝住了,过了半晌才郁闷道:“嗯,还想让她变成人娶做媳妇儿呢……哼,我都还没把媳妇儿娶进门呢。”
纪泽微挑着眉斜眼看他,灵均立刻抿紧了嘴唇,做出一副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模样。
纪泽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计较,他昨晚睡得太晚,现在还觉得脑袋发晕,有些不清醒,只是心里面一直计较着事情没怎么睡得着,“我爸呢?”
灵均理了理他的额发,十多天没有打理,前面的头发有些长了,微微遮住了纪泽浓黑的眉毛,看上去倒显出了几分与他气质不相符的稚气来。“一早就出去了,我刚才下去买早饭的时候看见他在和楼下的一个老头儿下棋。”
纪泽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爸不高兴的时候有两种表现形式,一般生气的时候是家法伺候,逮着什么东西就摔过来了,一般这种时候只要他把气发出来了就没什么事了;十分生气的时候倒是不透不显,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让人察觉出来他在生气,往往是在发觉他刻意忽略自己的时候才能发觉出来,前者是暴力,后者是冷暴力,不过往往这种状况的时候就表示他要倒大霉了。
因为纪爸爸最后爆发的时候会很恐怖。
纪泽在心里暗暗想着要不要先带着灵均出去避避风头,等老头儿的气消了一些再回来——不过依他老爸那种犟牛脾气,恐怕跑了以后会更生气也说不定。他顿时觉得头更疼了,都是昨天进门时的那种错觉给了他胡来的冲动,竟然就这么跟他老爸出柜了,老头子板板正正地活了这么几十年,要他接受这种事情恐怕还真是不容易。
灵均倒是没能体会到他心里的愁肠百结,在他看来纪爸爸也就能再活个几十年,几十年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转眼的时间而已,就算他真的不同意他也觉得没啥大的关系,等他死了之后他想带纪泽去哪儿就去哪儿。
屋内两个人心里各有心事,小蛇忽然伸了一个脑袋进来,那眼神显然就是你们说完没有,我还有正事呢!
纪泽看见它微微挑了挑眉,“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要去找那条美女蛇么?怎么还在这里?
小蛇顿时就伤心了,黑豆豆似的眼里几乎要落出一滴眼泪来,果然是个绝情的主人啊,刚刚回来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就要把它赶出去了。
纪泽被它那个控诉的眼神生生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不是急着赶着要去看你那个宝贝媳妇儿吗?还在这里跟我啰嗦什么?”
小蛇张开嘴就是一通乱吼,看它那愤怒的小样儿仿佛他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不过纪泽可是一个信号都没有接收到,跟看猴戏似的盯着它,眼里还带着戏谑的笑意。小蛇霎时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这个人给耍了,恶狠狠的对他龇了龇牙,才转而可怜巴巴地看着灵均,口里发出低低地声音,仿佛是有人在耳边低沉地呢喃一般,轻轻呼呼的,怎么也听不分明。
灵均也不想为难它,轻轻地点了点头。
它这才满意了,一甩尾巴溜了出去。
纪泽看得莫名,同时也有些好奇,“它跟你说什么了?”
灵均懒懒地躺下来,揽住他的腰,又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才瓮声瓮气地说道:“它说它个儿小脚程慢,要我找个人送它去云南。”
纪泽“噗嗤”笑了出来,想起小蛇那小身板,笑道:“要靠它自己回去,恐怕还真的够呛。”
灵均不置可否,埋头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他心里生出了淡淡的满足感,此时只觉得就像现在这样,永远地抱着这个人,心里面就已经被添得满满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全部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事情,他不在乎,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在乎。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未来无尽的时间充满了希冀,仿佛只要抱紧了怀里的这个人,就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从前沉睡的那些岁月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在寻找着这个人的一千年里面,他却无时不觉得自己是处在孤寂之中的,哪怕身边的手下再多,也无法像这个人一样,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将他的心安稳下来。
就像现在一样。
纪泽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灵均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勾起了唇角,这个人是他的,以后也是他的,永生永世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