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诚一下来就生龙活虎,兴奋得不得了,早就冲在了最前面,跑到纪泽身边问东问西,可惜纪泽也不知道原委,只能对他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又不好去跟灵均胡搅蛮缠,最后什么都没发现,悻悻地回来了。
沈星文摸了摸他的狗头,看向了灵均。
灵均在原地摸索了一会儿,找出来一个怪模怪样的小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就只是一颗长得比较奇怪的石头而已。他站起身来四处看了一会儿,通知大家改变了前进方向。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灵均的人,剩下的人全部看沈星文的眼色行事,自然都决定听从他的意见。
接下来的路程灵均又接连找到了几个这样的东西,众人调整着前进的路线,一路追着沈辞而去。
越到里面就越是荒无人烟,到了这里地图已经失去本来的作用了,一眼望去,远方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脚下也是山路,身在其中根本就难以辨清具体的方位,若不是有灵均的人留下的标记,还有时而出现的痕迹,他们恐怕连沈辞的影子都见不着。
薛云诚这一路可谓受尽了折腾,幸好晚上还能下去喘一口气,不然他恐怕在见到沈辞之前就先要断气了。
就在薛云诚的痛不欲生当中,他们见到了灵均派出去跟着沈辞的人。
——不过,是两具尸体。
灵均的脸色霎时就变得难看起来,他派人来的时候说的是让她们看着沈辞,只要不要跟丢了就好,怎么会折在了这里?
他之前是很蓦定的,因为沈辞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引来,说不定还会故意露形迹给他的人看,不会刻意去为难她们,可是她们又怎么会和沈辞起了冲突?
灵均黑着脸让人把尸体收敛了,然后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之后的路通畅无比,灵均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过。只是那些用来引路的小石头也跟着消失了,灵均一路上都很狂躁,一行人都感受到了,连薛云诚都收敛了几分。
终于,在灵均濒临爆发的时候,他们追上了沈辞。
不过见到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连灵均都错愕了一瞬。
纪泽在来之前一直想的是会经历一场不轻松的争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辞肯定会临死反扑,他倒的确是扑了,不过令纪泽没想到的是,被扑的人不是他们。
沈辞比他们早出发好几天,按理来说他们没这么快赶上他的,不过显然他现在是陷入了麻烦,在被纪泽他们追上之前先被另一拨人缠上了。而且这一拨人中还有一人颇为眼熟,曾经还差点被纪泽一枪开个窟窿。
郑乾。
纪泽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前那个顶着郑乾皮的人是沈辞的手下,如果不是他反水了,那就是这个人还活着。
不过上次用郑干的脸时为了能够骗过他们,现在自然是没了这个必要,只是没有想到,他现在居然还活着……纪泽可还记着当初那一箭之仇呢,只是后来他一直没有露过面,他还以为这个人早就被沈辞给处理掉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从沈辞的手里逃出来,现在竟还与沈辞斗作了一团。
倒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这边惊讶的人除了他,还有跟在后面的沈星文,他看着与沈辞缠斗在一起的人,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
他不愿和沈辞同流合污虽然也有薛云诚的原因在里面,其实更深层的理由还是因为不齿这个人的手段,之前他在家里从来就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存在,想来从来都是暗地里进行着他那些恶心的计划,直到后来被他撞破,父亲才稍稍对他透了口风。当然,也不排除是为了利用他得到灵均的信任,后来把薛云诚绑去不就是这样么?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劝父亲放手的念头,但是往往只开了一个头就被父亲打断了,最后甚至还对他疾言厉色,斥责他不可再说这些话,否则就滚出沈家。
所以从反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和父亲站在了对立面,他的父亲无疑是沈辞最忠诚的拥哫,现在又怎么……和郑乾在一起?
沈辞之前在神女墓里损失了大部分的手下,而沈家现在的人里面知道他的人其实少之又少,自然是听沈星文父亲的指挥,人数上的碾压,纵是他的手下个个以一敌十,终究也双拳难敌四手,他身上雪白的西服全是血色,左胸上一个明晃晃的弹孔,鲜血不要钱一般从里面流出来,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鲜红的肉。
又是一颗子弹,直直地订进了他的腿里面,但是他仍旧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仿佛被子弹射中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仰天一笑,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抹了一把,将沾了鲜血的手指伸进口里舔舐了一下,鲜血沾在了唇上,愈加的显得他的唇色鲜红,衬着他惨白的脸色,似乎立刻就要择人而噬一般。
郑干的人齐齐后退了一步,都被这个煞神一般的男人给吓到了,试问有谁能够在心脏都被打中了的情况下还活得好好的?人都是怕死的,特别是这些平日里总是踩在刀尖上的人,更是惜命。
这个男人就像是厉鬼一般,眼神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心中一颤,几乎想要抛下枪夺路而逃。
沈辞又“呵呵”笑了两声,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沈行云,你就找这么一个草包来对付我,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么?”
沈行云——沈星文的父亲,此刻显然也是被他此时的气势给吓唬到了,这个人已经命不久矣,身体越来越虚弱下去。所以一直想要到这里来寻仙药,因此他才敢连同郑干的势力一起反水,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这位老祖宗竟然连子弹都不怕,连心脏被射中了都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和他说话。
他着实是感到有些后悔了。
90.昆仑(八)
沈行云往后退了一小步,看着沈辞胸前的血迹,他又仿佛找回了一点底气一般,眼里露出几分戾气与贪婪来,“哈哈,老祖宗,你活了这么多年了,该享够福了吧?就你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把不死药给你多可惜,不如老老实实地回去养老,维护沈家这个责任您担了这么多年,也该松口气了。”
沈辞冷笑一声,“这一歇气我也就不用喘气了吧?我这些年可真是有些老了啊,居然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身边。”
他这句话倒是说得十分的真心实意,之前沈行云临阵反水的时候可真是把他给惊讶到了,这几百年来沈家的家主至少表面上都是对他敬畏有加,到了这一代这位就更是了,几乎可以说是对他言听计从,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平时做事也很得力,所以他才会放心的把他带在身边,没想到竟是被自己人窝里反了。
沈辞阴测测地看了沈星文一眼,显然是想起了上次他倒戈的事情,脸上的神情风雨欲来,几乎是恨不得把他们父子俩给活剐了一般。
沈行云眼里势在必得的神色更重了,看着眼前只剩十几人寥寥护在身边的沈辞,露出了几分得意的颜色来,“哼,沈辞,我沈家家主被你压在底下数百年,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吗?”没人愿意当傀儡,只是之前迫于沈辞的势力不敢抬头,现在有了可以把他除掉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沈辞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越笑越大声,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连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身边的手下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吱声,仍是尽责地护在他的身边,脸上的神色更为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些人个个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他们可不是沈辞,一路被沈行云的人追到这里已经折损泰半了,还剩下的人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沈辞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笑全部都在这个时候用完一般,过了半晌才颤抖着停了下来,细长的手指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抹掉,嘲讽地看着沈行云。
“呵,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了么?”
沈行云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沈辞却不回答他,而是转而看向了灵均,笑嘻嘻地说道:“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准备放过我了呢。看见路上那两个小可怜了吗?那可是沈家的家主大人送给你的礼物呢。”
灵均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又心情转晴了,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沈辞也不失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枪孔,皱了一下眉头。他伸手在西服的兜里摸了摸,懊恼地发现那些手帕早就没有了,衣兜里现在空空如也。
沈行云对他磨磨蹭蹭的样子有些暗恼,但是也不敢过于激怒了他,毕竟说不准这个人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把他逼急了就不好了。他皱着眉,按捺下心头的情绪,假作心平气和的又问了一声,“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辞还是没有理会他,纠结地看着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在考虑是要穿着它,还是把它脱下来擦一擦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见他还是这样,沈行云终于憋不住了,他这辈子在沈辞的压迫下憋憋屈屈的当着沈家的家主,几乎是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早就对这个人不满到了极点,现在看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模样,只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只能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时间。
郑乾微微弓着腰站在他的身边,见他盯着沈辞脑门生火的模样自然知道他的怒火按捺不下去了,跟着煽风点火道:“他现在都这副模样了,多半是在做戏罢了,任凭他再厉害,哪有人被打到了心脏还能若无其事的呢?”
这番话可谓是正正说到了沈行云的心坎里面去了,他被这个人压制了大半辈子,心里对他的不满早已堆积得几近爆发,现在不敢动手不过是因为他之前积威甚深,让他从心里感到有些畏惧。现在被人这么一怂恿,顿时只觉脊梁骨霎时就挺直了,他心里发狠的想道:对啊,不就是一个比我多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吗?他现在都已经半死不活了,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这里还有沈星文在,他早在之前就让他和纪泽搞好关系,沈辞用纪泽的朋友都能把灵均使唤得团团转,更何况纪泽呢?
沈行云的眼神一变,沈辞就察觉到了,他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愚不可及。”
沈行云手下一挥,他的人齐齐地开了枪,这些人的枪口之前就全部都指在沈辞的身上,他勾起了唇角,除非沈辞凭空生出一双翅膀来,否则他只能跟着他这群手下被射成筛子。
纪泽眉头微微一拧,往前踏了一小步,被灵均拦住了,“他没这么容易死。”
沈行云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没有显露出来,脸色又是一变,纷乱的子弹倒是射中人了,沈辞仅剩下来的那些人全部都被射成了马蜂窝,但是本来站在那群人中间的沈辞却像是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不见了。
除了灵均,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一变,沈行云不信邪的朝原地又开了数枪,将手中枪的子弹打空之后,还从身后手下的手中夺过枪来,朝着地上周围打空了弹夹。
但是除了风声,周围一丝声响也无。
沈行云一把将手里的枪扔开,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他。他掀了掀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怕什么?他的手下全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我倒要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就发现身边的人齐齐后退了几大步,尤其是刚才还点头哈腰站在他身边的郑乾,忽然像是见鬼了一般,“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差点狼狈地摔到在地上,而他的手下全把枪对准了他。
沈行云先是一怒,以为是郑乾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要给他来一个渔翁得利,但是在看见郑乾眼里压抑不住的惧怕的时候,他身上的冷汗“哗哗”的就下来了。
他感觉到身后的寒气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仿佛是立在了数九寒冬之中,周围的温度骤降,几乎要将他周身都凝固起来。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身后的人温言问道:“你要看我做什么?”
多年对这个人的惧怕加上他诡谲行为的震慑,沈行云当即就差点软了脚,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阿文……阿文!”
沈辞单手掐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你找他干嘛?你忘了是谁将他派到灵均的墓里去的吗?那个时候你可是没想过他可以活着回来的啊。哦,不过也是,”他看着一眼站在前面的郑乾,“反正这个人你都可以和他再通力合作一次,利用一下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吧?毕竟那个时候他可是一心想着想把阿文给留在里面的。”
他说着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之前的事情,“唔,让我想想,之后你又是怎么哄骗着他去苗王墓里来着?嘶……我给忘了,阿文你还记得么?”
沈辞说着笑嘻嘻地看向了沈星文,一副好长辈的模样,似乎他和沈星文的关系真是有那么好一样。
沈星文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也没有看他的父亲,垂着眼皮仿佛地上有什么好东西。薛云诚还愣愣的没从沈辞的话里回过神来,这是怎样一种纠结的关系啊……哪有这样坑自己儿子的老爸啊,这一定不是亲生的吧?
沈辞脸上含着温和的笑,配上他那张清雅的脸,看上去仿佛是摇着折扇的翩翩君子一般,哪怕他此刻满身都是鲜血。
薛云诚伸手握住了沈星文的手,顺便鼓励一般地捏了他一把,感觉到被人反捏了回来,他才抿着唇傻笑了起来。
沈辞也不在意他是否回应,冰凉的手指在沈行云的脖子上划拉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到底哪里比较好下手。
沈行云几乎被他这个举动吓得跪下,颤抖着声音开始求饶,“老祖宗,老祖宗,我只是一时糊涂啊,”在小命面前其他东西全部都要往旁边抛,他红着眼睛指向郑乾,“都是这个人,对!都是他!都是他在妖言惑众,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脑子不清醒就答应他了,老祖宗,我在你跟前那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给你做了那么多事啊老祖宗,就算不看在功劳上,也得算上苦劳啊……”
“哦?”沈辞唇角微勾,眼睛看向郑乾,“真的?”
沈行云急忙点头,如果不是他的手掐在脖子上恐怕现在真的已经跪下去了。
91.昆仑(九)
沈辞眼里的冷光微微一闪,“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赶紧去死呢……”
沈行云被他冰凉的手逼得只能将脖子仰起来,但是仍能感受到他手上传过来的刺骨的寒意,丝丝缕缕地顺着相触的皮肤延伸过来,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连身体里的血液都要被凝固了一般。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郑乾还有他的手下全都站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惊惧地看着沈辞,而他被沈辞扣在身前,让想要开枪的人也投鼠忌器起来。
沈行云心中一片冰凉,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之前为了利用郑干的这张脸,沈家可谓是将他得罪了个透,但是为了西王母的不死药这个共同利益,郑乾可以不计前嫌的和他合作,现在自己落了下乘,痛踩落水狗谁都会。
沈星文仍是低着头,显然是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
“阿文……阿文,父亲知道你怨我,但是这件事真的不是沈辞说的那样,想想那支‘梦回’,对,梦回,如果我是想要你去送死,怎么会把这种东西交给你?”
沈辞凉凉地插嘴道:“那是为了防止你的人抢了尸体之后那条大蛇发狂用的,只是没有想到他那么早就把它点了而已,不过也是小子你命大,如果不是你先前就把它给用了,而这个废物也没有抢到苗王的尸体,否则光是那条蛇发起怒来就能把你给撕碎了。”
他这么一说,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流露出几分憧憬的神色来,“不过我倒真是没有想到他还能再醒过来,可惜死得太快了,不然我还真想尝尝……啧……”他语气里满是遗憾的味道,同时还看了灵均一眼,那时如果不是这个人的话,可能他已经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