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其实很短，但如果你以秒来计时的话，三百秒也足够长了。而时刻担心李陵生安全的沉戟，三百秒对于他来说真的有点太长。这几天，攻防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而红素莫名其妙的举动和李陵生的重伤让他觉得有危机感，也是这份心底的不好的预感让他整个人都像根紧绷的弦，至少再稍微加点力就能轻易崩断。
第一百三十四秒，江上开始起起雾了，只是没有其他动静。
第一百九十七秒，浪涛声似乎越来越近了，依旧没有动静。
第二百二十九秒，雾气开始有消散的迹象，还是没有动静。
第二百八十一秒，风儿躁动起来，只有水声。
第二百九十七秒，沉戟已经抬手示意整顿队形准备行动。
第二百九十八秒，一面鲜红似血，面上绘有两把交叉双斧标识的旗帜迎风傲然飘扬。
第二百九十九秒，沉戟翻身上马，右手高高举起。
第三百秒，沉戟右手凌厉劈下。远方一个即使是在白日也鲜明无比的白光在天空中轰然炸开。
沉戟身体一顿，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心弦瞬间松弛下来。他爆喝一声。
“出发！”
后面冲锋军大声回应难得感情如此激烈的统战，雄气万丈！
从来没有承受过如此压力的铁索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断掉的状况让大家都忍不住放轻下脚步。不然，耗子还没杀几个就死在这里岂不是憋屈到死，说出去让别人笑掉大牙啊。
然后他们望向那位端坐在黑色战马上的人，他们的恶人谷第一人，他们的战神他们的光是不败的，只要有他在，恶人谷就不会失败，只要有他在，恶人谷将团结在一起，成为最强的！
对此，大家都深信不疑。
这是沉戟的魅力，也是他的实力。
但是就算是沉戟再怎么样超神，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逆鳞。而现在，他的弱点，他的逆鳞就骑着马伫立在不远处，微笑朝他大力挥手。
沉戟一颗心安然回到原位，纵马而去。
黑色战马朝白马喷喷鼻息，然后便是交颈厮磨。
“没事吧。”沉戟握住李陵生的手。
李陵生摇头，从沉戟手心里抽回手，眼神示意他这么多人面前呢。
“怕他们做什么。”
李陵生越不从，沉戟越是要做些出格的动作，到最后甚至都亲吻上他嘴唇上了。身后随即便想起各种起哄惊呼和肆无忌惮的口哨声。李陵生一张脸都红了个透。
“你这人，没想到这么无赖，没脸没皮的。”李陵生怒斥，不过看起来没怎么生气。
“不无赖，没福利。”沉戟勾唇。
“喂！”
“我很担心你。“
“我这不是没事吗，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也是很强的。”
温热的吐息喷在沉戟颈脖上，带起一片片毛孔的战栗。浑身的细胞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喘一吸中完全觉醒。沉戟情不自禁几近呻吟般一口叹息。
李陵生被这个完全不会挑时间发情的混球给惊呆了，一脚踹在黑色战马马身上。
“滚蛋！”怒视沉戟一眼，调转马头就走。
“啊，我错了，长平。”沉戟摸摸嘴角完全没有意思认错的诚意追上去。
留下一大片被这样的统战给震惊到无法回到现在世界的众人。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
“救命，谁来掐我一下，他娘的以后我再也不去听大唐驿报的八卦访谈了，沉戟老大明明就是搞基去了哪是幽会美人，简直放屁。”
“我的世界观啊，谁来拯救一下。”
“又两个好男人出柜了，玛德，留点男人给我这些嫁不出去的人吧。”
“刚刚我看到了什么！我一定眼瞎了，草，我绝壁眼瞎了！”
“请让我以膜拜的方式向那位收服统战的壮士致敬。妖孽，你也有这一天啊。”
“哦玛德，我终于想起来了。前段时间闹的风风雨雨的海誓山盟事件！我整整被我闺蜜烦了一天，说什么要诅咒是那个被沉戟老大公开表白的侠士。”
“我去，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得了，你不知道的事海了去了。”
“秀恩爱，必死必死必死！！！”
“怨念好强啊……”
“有没有觉得统战老大很气管炎啊，不要太喜感哦。”
“越厉害的人越气管炎，神一般的结论。”
“错，应该是越厉害的人那方面需求大大超于常人。要是得罪了老婆大人，切腹谢罪吧。”
“说不定人家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呢。”
“我们应该相信我们统战大人在生理上是洁癖，在心理上也是洁癖的！”
“ｙｏｏｏｏｏｏ，我想画同人了，狼血沸腾。”
“……可怕的会画画的腐女。”
“再聊下去，军法处置了。”
领队们幽幽地出现在那些聊ＨＩＧＨ了的人背后。
所有人都不禁抖了两抖，然后果断在嘴上拉上拉链，然后赶紧整队出发跟上前面追妻而去的统战老大。笑话，为什么是追妻，就算再怎么样我们统战老大那也是攻啊，而且是强攻！就算是互攻那也是上面次数更多的那个！
“……”
铁索桥的这端连接的是位于恶人谷大本营西北方向的弃村，这个村子早年因为某些原因村民们大举迁移，留下这片荒地没有人来打理，渐渐地村子便成为了一个弃村，因为没有认知到这个村子原本的名字，所以弃村这个称呼也就流传了下来。放在平时这个地方根本就不起眼，但是从战略角度来看，弃村只和大本营隔了一座高度不是那么吓人的山而已。
这个时候，行步在前方的李陵生突然停下，抬手叫沉戟就呆在原地不要发出声响。他闭上眼睛，沉下思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
果然，有马蹄声。
李陵生睁开眼睛，大致判断了下那群人和己方的距离。
“怎么了。”沉戟不像李陵生那样具备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能力。
“有一大群人马正像这边而来。”李陵生口气不是很乐观。
沉戟忽然笑了下：“看来他们正的在这里。”
李陵生奇怪的望了他一眼。
“也不枉我们这么着急赶回来不是吗。”沉戟遥遥望过去，脸上是沉静的自信。
“客人都来了，主人岂有不招待之理。”
李陵生看着这样的沉戟有些出神，光彩夺目的沉戟，众生披靡的沉戟，他的沉戟，是他的，他的……
“阿戟，我很想和你打一场。”李陵生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
“嗯？回家随你想怎样。”
“约定好了。”
“嗯。”
这么应下的沉戟旋即便回过身去向已经追了过来的领队们下命令，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李陵生眼睛里面那浓浓的不舍以及诀别般的撕裂。
沉戟看了眼灰蒙蒙的天，一一安排下事项。
“一集二集即刻以最快的速度回指挥营地。三集侦查团派出小分队通知驻守在各战旗点的留守军，全军回巢。三集其余各团拆分五人一小队一对一保护个侦查员。遇敌不要硬碰，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的命令散播给所有留守军领队！”
“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现在整队，五分钟之后出发。”
李陵生听到这个命令旋即便要回到自己原本的队伍里，却被沉戟拉住。
“做什么？”
“你跟着我。”
“这样不好吧。”
“三集缺你一个不缺。”沉戟死死攥住李陵生的手：“我得看牢你。”
李陵生失笑，这家伙，把自己当小孩看待了。
最后李陵生还是没走成。
恶人谷整队的效率很快，不用五分钟，重新整编的队伍已经完成。沉戟一声令下，三集所有人员都刷一声不见了踪影。
“一集绕向弃村北部直上，那里的极脉山和大本营的山脉是相连的。你们在那里守住，不要放一个浩气进来。”
“了解。”
“二集跟我从大本营正门进去。”
“明白。”
“很好，去吧。”
这个时候攻防第二日已经夜幕降临了。沉戟带着二集一路疾行要赶回大本营没想到居然在半路就遇到了落单的浩气盟小部队。这下沉戟更加得出浩气盟现在所有的战斗力估计都已经转移到恶人谷势力范围内了。而且这个新上任的浩气统战明显想强攻恶人谷的大本营。然后从现在还没听到大本营传来的噩耗，沉戟就明白这个浩气统战没那个信心，他猜不透沉戟到底会怎么做，也猜不透全部的恶人谷战旗点。虽然他已经集结了所有部队全员越江，不管浩气的势力范围被恶人谷弄成什么样子，也不管己方损失多少战旗。他们依旧不能乱来。
所以，沉戟知道，这个时候还在犹豫观望是打战旗仗还是首领仗的浩气盟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的。而这些时间刚好够他部署完所有的防御。现在就看那些留守军还剩多少，能及时赶回来的又有多少了。
到底是年轻人，如果一开始就打算这样不留退路的打法就完全不应该犹豫，不该留给沉戟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看起来大胆，实则谨慎，是太过于谨慎，顾虑太多，太想胜利，所以犯了兵家大忌！
李陵生能听到那些马蹄声靠近的速度非常快，而且数量极多。
这样真的能行吗。
攻防第二日的夜晚就这么寂静的来临，然后他们却没有时间休息。李陵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急切，想必是他们也了解到如果再不进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们也在赶路，但是谁能率先进入大本营的幽谷小路呢。
月夜星稀，空寂的南屏山只有那一串串的马蹄声回荡在山间。
“阿戟，非常近了！”李陵生忍不住提醒道。
沉戟闭眼冥思片刻，根据己方赶路的时速在自己的脑海里计算现在的方位。离进大本营的路已经非常近了，只要我们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加快速度，抢在他们前面。”
一时间只能听到各种马鞭呼啸和战马的长鸣。
长时间的夜晚快马加鞭赶路已经让很多感到疲惫，特别是现在这样在平常都是深睡眠的时刻更容易引起人的睡意。
进入后半夜，就连战马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这样的超负荷奔跑。即使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们赶路的速度确实是逐渐减慢下来。
和敌人越来越短的距离让李陵生眉头紧锁。
人数差距确实有点大。
在人和马都将要精疲力竭之时，在进入大本营唯一那条路的路口近在眼前时。两方人马不期而遇了。
于黑暗中，两只猛虎遥遥相望。
这片沉寂中不知是谁动了第一刀，不知是谁率先呐喊出声。于是，两方队伍都动了起来。如两股洪流般激烈的冲撞在一起。
如狼似虎，渴求鲜血，信仰杀戮，为了胜利而厮杀。
恶人谷的信号弹在这夜空中蓦地绽放开来，一瞬间照亮了这个不甚宽敞的战场。
“杀啊，拦住他们！”
“冲，快上啊。怕他们什么，浩气长存！”
早已杀红了眼。
忽然一道刺骨的寒意袭向了所有人，大家无一不感到让人颤抖的战意。
是首领，是天旋影！
一抹黑影深深隐藏在这幽深的黑夜里，来无影去无踪。
只是下一秒，黑暗的小径路口突然火光大盛。无数火把如串起的长龙从路口一直蔓延到小径深处。顷刻间便照亮了这一片战争之地。仔细看才发现，这些火把居然都是漂浮在空中的。而每个火把下面都是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恶人谷战士。
“哟，影啊，和你玩的可是我哦。”莫雨灰白的头发和轻佻的语气霎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影轻哼一声，慢慢走出阴影中，露出真身。
是他！李陵生暗暗心惊。原来他是浩气盟的人。李陵生不由自主推倒沉戟身后去遮挡住自己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影发现他。
“莫雨少爷。”
“别这么叫我，你既然是毛毛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还真没见过这样自来熟的人。
“哈哈哈哈，影我们找个别的地方玩吧，这里太挤了。”
影不置可否。
“可是今天不太想动手诶怎么办。”
“随你。”
“啊，要不影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赌？”
“我们两个都不出手，然后看看他们谁能赢怎么样啊。打架什么的其实还是看别人打才好，自己亲自上阵麻烦死了。”
影鼻音哧道：“小少爷既然想玩，在下自然奉陪。”说完，一摆袖便不见了踪影。
莫雨回过头笑眯眯的朝沉戟笑道：“那就拜托你了哦，统战大人。”
但是，当莫雨无意间撇到藏在沉戟身后的那人时，他整个笑容都僵硬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话语里明显的颤音。
沉戟皱眉，将李陵生护在身后。
莫雨抿住唇，目光炯炯有神穿透过沉戟的身体落在李陵生身上。仿佛在责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应该的，你不应该来的，陵哥儿！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天意，逆天终究是会遭到报应的。
莫雨最后深深的看了眼李陵生便带着侍女离开。那一眼像是融进了一切，又像是放空了一切。
李陵生看进那个眼神里，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碎渣弄得他生疼生疼。
而首领的离开，不属于他们层面的威压消失，原本寂静的战场瞬间又变得喧闹狂热起来。
“告诉我，谁才是胜利者。”李陵生在意识一片模糊中听到沉戟的声音。
“恶人谷必胜！恶人谷必胜！”几近嘶哑的叫喊。
“告诉我，你们不怕死。”
“我们不怕死，我们有死不完的恶人！”
“告诉我，你们是不败的！”
“恶人谷最强！恶人谷不败！”
“告诉他们，谁才是霸者。给我杀！”
“杀啊！！”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围困，也是这样的夜晚，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无止境的杀戮声，永不停歇的呐喊，满目疮痍。
李陵生无意识的挥动着手里的长枪，猩红的鲜血洒溅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杀到麻木，杀到无知觉。耳边只剩下厮杀声，眼里只剩下鲜血的颜色，脑海里一片空白。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敌人却一个接一个涌上来。
他感觉到身体上不断加剧的痛楚，但是这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长平，小心！”
那个向他扑过来的身影是谁！脑海里一晃而过的片段就像是个锥子用力扎向他的大脑。钻心般的疼痛。直到胸口处传来剧痛，温热的血液洒在皮肤上。他才惊恐的看到浑身浴血的沉戟挡在他身前，刺目的鲜血喷洒他一脸。
“阿戟……”李陵生颤抖地扶向沉戟的脸庞，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那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头枕着他的手掌心一动不动。
“阿戟……别睡了，快起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