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摇头,“没有,蓝儿姑娘做得很好”
方怀压下心中所想,埋头品尝蓝儿做的夜宵。
低头的方怀没有看到蓝儿眼里一闪即逝的复杂。
花未言道,“既然决定去找七绝,便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没错,光靠听雨轩的消息没有实用,还不如自己亲自动身去找”苏穆附和。
白听雨却道,“方相不是江湖人,没有武功傍身,若是遇险,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方怀却道,“方某也觉得花公子所言甚是,既然方某想要请天机阁阁主助皇帝,方某便免不了以身作则,拿出一点诚意来,此行,势在必行,多谢白轩主关心,方某虽然没有武功,但还有这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也不会将自己陷于危险之地,还请白轩主放心”
在白听雨劝说未果,花未言和苏穆狼狈为女干诱骗方怀离开的结果下,方怀与苏穆结伴离开,后,花未言也拱手告辞。
白听雨哑然失笑,“来的时候招呼也不打,一来来三个,走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全走了!”
蓝儿在他身后笑道,“莫不是你还想让他们留下来”
白听雨回身,“天机阁的消息,是你透漏的!”
蓝儿笑道,“是啊!”
第十七章:陌上玉(4)
苗疆。
苏穆坐在抬轿上,打量着沿途风光,方怀则在一旁走着。
原来,方怀借听雨轩之手打听到穆少峰的下落,便赶往苗疆。
穆少峰,绍兴人士,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拜酒仙柳岩为师,年少成名,有‘武林第一剑’之称,与上官世家上官轩乃是师兄弟,十五岁曾独挑昆仑五剑,一朝江湖留名。
方怀觉得若要说江湖上谁人剑法第一,那便是穆少峰,所以,方怀便去打听穆少峰的下落,可是穆少峰以江湖为家,行踪不定,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方怀打听到穆少峰下落。
所以,此刻,方怀正要一睹江湖剑客的风姿。
因为苏穆不良于行,他又不能将苏穆丢在一边不管,只好请了轿夫,抬苏穆上山,入深山,走苗疆。
“苗疆就是蚊虫多”苏穆扇着扇子,抱怨道。
方怀笑道,“苏公子些许忍耐,快到了!”
苏穆连连叹气,“罢!罢!罢!谁让苏某是个残废,又没有武功傍身,真是拖累了方公子”
方怀俊脸一红,尴尬不已,“苏公子,是方某拖累了!”
苏穆摆摆扇子,“方公子这是什么话,方公子为了天下大义孤身寻人,苏某岂能落于人后,这也是苏某心甘情愿的,怨不得旁人,方公子还是莫说这样的话,伤了感情!”
因为苗疆地处深山,苏穆那轮椅算是派不上用场,这让他郁闷不已,而且走个路还要让人抬着,太他妈的娇气了!
苏穆虽说是个书生,但好歹也算是个男人,怎会容忍自己靠别人抬着走路,而且在终南山时,他也不曾如此依赖别人,为此,苏穆对人没个好脸色,虽然不会爆粗口,与人吵架,却也不会怎么理人,方怀因为是自己把苏穆拉上这条路的,心有愧疚,更是对苏穆百般讨好,不敢有一丝怠慢。
两人住进在苗疆算是客栈的地方,苏穆在房间里闷着,方怀则出去打探消息。
苏穆半躺半卧在床上,翻着手里的书,虽然眼睛盯在书上,其实心思早就飘远,若是你十几天盯着一本书看,你会不会烦,一定是烦得透顶。
苏穆从前从不抱怨自己是个残废,可现在却抱怨了,他恨自己是个残废,恨自己连个武功也没有,简直是个废人,会帝王心术又如何,还不是呆在屋里连外面的风景也看不到,原以为这辈子呆在终南山避世不出,却没想到仅仅因为蓝卿客的虐己,便一时心软随他出世,出世之后,传授了帝王心术,便想功成身退,一睹大宋江山,万里风光,可此时此刻,却因为身有残疾,被困一室之中,怎个不郁闷,怎个不愁苦。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苏穆虽有心去看,却没那个能力,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床上。
“抓贼了!抓贼了!”听见外面乱哄哄的,苏穆心中好笑,怎么连苗疆这种民风质朴的地方也会有贼,看来天下之大,遍地有贼,天下无贼,滑稽之谈。
苏穆正要放下书本正儿八经睡觉,却被推门而入的人给吓了一跳,虽然如此,苏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那人不是方怀,是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大概也没想到房中有人,轻手轻脚的关了门,不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回身看到床上的苏穆,也吓了一跳。
苏穆与少年,一个站,一个半卧,一个面露惊讶惶恐,一个面色平静无波。
苏穆不动声色的打量少年。这个人便是那所谓的偷儿。
一身蓝色苗服,身着短打,耳朵上挂着银耳环,脖子上也是缠了好几圈的银项圈,手上臂上也是银手环,就连腰上也有条银链。苏穆知道苗人喜欢银首饰戴在身上,看也第一次见有人满身银首饰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苏穆打量少年的同时,少年也在观察苏穆。
一身中原服饰,俨然是书上说的翩翩君子,手边还放着书和折扇,半卧在床上,看来是被自己给吵醒了,没想到此人如此机警,自己开门声音小的可怜,他也能听到,不过,他怎么大白天的睡觉,难道中原人和苗人睡觉的时间不一样吗?白天睡觉,晚上干活,可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怎么干活,每天打着灯笼吗?真是浪费。
外面传来搜房的声音,少年顿时慌乱,四目张望,想在房间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发现房间里一望而尽,根本没处可藏,跑到窗边,往下一望,乖乖,虽然是二楼却也是个大土坡,跳下去不死也残废,怎么办,难不成还真的等被他们抓回去,那样还不如死了呢!
苏穆看着少年绝望的眼神,心中一动,召唤他道,“过来!”
少年也不管苏穆是真心帮忙还是假意,跑到床边,正要问,苏穆已经伸手拉了他一把,虽然苏穆没有武功,但拉一个少年还是有力气的,一下子就将少年拉上床,一把拉过被子将少年盖好,自己则挡在前面,因为自己成年,侧卧着,正好挡住视线,从门口看不到少年。
少年也是个乖巧的,窝在被窝里也不乱动,也不说话。
有人敲门。
苏穆拿着书,维持着姿势,朗声道,“请进!”
几个苗疆人推门进来,一看便是壮汉,却因为苏穆是中原人的缘故而心生忌惮,只是匆匆看了两眼,便一拱手返身离开。
听到关门声音,苏穆一下子倒在床上,少年焦急的扒开被子,紧张的扒着苏穆的胳膊,“你怎么了?”
苏穆扶着腰,闷声道,“腰疼!”维持姿势用了太久时间,本来就是要躺下休息,缓解缓解的,却因为少年的闯入而打断,此刻没有外因,一下子放松下来,腰部酸疼不已。
少年噗噗笑道,“我还以为他们怎么你了!原来是腰疼!我给你揉揉!”
少年伸出两手在苏穆腰上轻轻揉着。
苏穆也放松身心,第一次如此信任一个人,比之蓝卿客更甚。
过了一会儿。
苏穆摆手,“好了,不用揉了!”
少年学着中原人拱手笑道,“多谢侠士仗义相救,小昭没世不忘!”
苏穆看着少年不伦不类的姿势,不厚道笑道,“苏某不是江湖人,你也别这样道谢,还有,是‘没齿难忘’不是‘没世不忘’”
小昭不好意思的搔头道,“中原人不都是武功高高的吗?你难道不会武功,可是不像啊,你要是不像,他们怎么会被你吓跑!”
苏穆笑道,“是不是在你们苗人眼里,我们中原人都是会武功的?”
“是啊!”小昭颔首。
苏穆哑然失笑。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话,连日来的不愉,也挥之而去。
小昭不怕生的拉着苏穆衣袖,“你是中原人,汉语说得好,既然你救了我,便带我离开苗疆去中原吧,顺便教我中原话”
苏穆敛了笑意,“苏某也只是帮你躲过那些人的搜查,算不得救你,即便苏某是中原人,你想学汉语,你也未必要跟在下去中原,离开家乡,难道你不思念吗?”
小昭摇摇头,“小昭本就是没有父母的人,从小便跟着哥哥嫂嫂过活,可哥哥从不拿我当弟弟,像奴隶一般使唤,嫂嫂更是又打又骂,连饭也不让吃,每天与家畜睡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求求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把你卖了”
“那又如何,亲人尚且对我不管不顾,你便是坏人,我也跟,哪怕你割我肉,喝我血,我也不悔!”
第十八章:陌上玉(5)
方怀回来之后看到鞍前马后的小昭,默默转头,指着小昭,问在床上看书的苏穆,“那纯情的少年,是你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拐骗来的?”
苏穆放下书,似笑非笑,“人家倒贴,岂有不要之理!”
方怀义正言辞,“拐骗之道,岂可胡走,一着不慎,落马在地”
小昭虽不太懂他们两个说的话,却也知道是在说他,忙走过去,为方怀沏了杯茶,“我叫小昭,无家可归,是苏大哥好心收留,还请这位大哥莫要赶我走”
对于纯情少年一双含泪明眸眼巴巴望着自己,随时有掉金豆豆的可能,方怀大感压力大,忙摆手,“即是苏公子收留你,方某也说不得什么,你跟着他,也是个好的!”
小昭顿时阴转晴,嬉笑妍妍奔到床边,拉着苏穆衣袖,欢快道,“你看,他同意了,这样你就不能赶走我了!”
方怀觉得自己被人骗了,还是被一个少年,还是特纯情的少年骗了,好没面子,便转身出去,堪称落荒而逃。
小昭看到苏穆手里的书,大感兴趣,问道,“这是什么书?你一定很聪明,识得那么多字,你教我好不好”
被少年眼里的期冀所感染,苏穆竟然一反常态愿意教少年识字,“这是《论语》,‘半部论语治天下’汉语博大精深,汉子千变万化,你不需要学遍天下书籍,只需要读懂半部论语即可”
若是从前,性格微冷的苏穆,绝不会这么容易传业,一定会百般刁难,出言讽刺,折辱一番。
可是现在,眼前少年没有中原人的女干诈狡猾,贪图名利,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让他忍不住亲近。
“再过几日,便是我们血巫大喜之日,你们若是无事,可去观礼!”小昭跑进来,欢欢喜喜道。
苏穆和方怀正在对弈,闻言,皆停手。也不知道方怀从哪找来的棋子棋盘。
“血巫?”方怀一时想不起来。
苏穆便道,“可是苗疆大巫?”
“是呢~是呢”小昭又是活蹦乱跳。
小昭如此跳脱的性子,让人看了忍不住怀念年少。
炎灵,苗疆血巫,乃苗疆十大巫师之首,是为大巫师。
苗疆巫蛊,生死由我,苗疆血巫,生杀在我。
“没想到苗疆血巫也要成亲了”苏穆捧着茶杯,一个感伤,“想我苏某人,如今二十又四,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个人舍得嫁给苏某,了却苏某一桩心愿”
小昭眨巴着一双水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苏穆,极其认真的开口,“那我嫁给你,你要不要”
苏穆刚刚喝进去的茶,一个没忍住,悉数喷了出来,喷的对面躲闪不及的方怀一脸。
苏穆也顾不上方怀,只惊诧的看着小昭,一把拉住他,极其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还小,不懂,男孩子,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女孩子才是要嫁人的,你一定要记牢”然后又极小声道,“也不知道家庭教育怎就如此失败呢!”
方怀从袖子里掏出手巾,仔仔细细擦脸,边擦边道,“小昭,你才跟着苏公子几天,便被荼毒成这样了!”
小昭却极其认真,“不是的,小昭是真心实意要嫁给苏大哥的,没有开玩笑,也不是被人教坏”
苏穆仔细与小昭对视,最后败下阵来,只好道,“小昭,你要知道,男女婚配,阴阳交合,才是天道,男男之道,切不可踏上此道,一入此道,必是万劫不复”
小昭眼里的光亮一瞬间熄灭,松开拉着苏穆衣袖的手,小声道,“小昭知道了!”
那委屈的神色,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道歉,哪怕自己没错。
方怀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小昭不是说苗疆血巫也要成亲了吗?却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嫁给他”
小昭果然是孩子,转瞬间便再无之前的颓废,摇摇头,似极其骄傲道,“血巫大人才不是去娘子,而是做娘子”
苏穆与方怀对视一眼,然后,苏穆极其艰难道,“据苏某所知,苗疆巫师,从来只有男子继任,绝无女子”
小昭颔首。
“既是男子,谈何嫁人?”
小昭理所应当道,“血巫大人想嫁便嫁喽!”
“难道没有人说什么?”方怀问道。
小昭似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不能接受男男在一起,满脸的疑惑,“难道血巫大人嫁人不好吗?”
“好!非常好!”苏穆无话可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没有共同语言,还有什么可说。
整个下午,苏穆都闷闷不语,小昭在一旁逗他,他都不说话。
搞得小昭也不高兴了。
看到小昭撇嘴,方怀无奈的摇摇头,挥挥手,把小昭招过来,“小昭,方某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
小昭颔首。
“在苗疆,男子与男子在一起,难道没人觉得~奇怪吗?”
“和一个人在一起,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小昭道,“而且,血巫大人能够出嫁,对苗疆,对所有人都是好的”
方怀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小昭道,“在我们苗疆,能够胜任血巫的人,必须是满门丧尽,天煞孤星,克亲克友,而成了苗疆血巫之后,便不能再与族人住在一起,而要一个人搬到域骊山去,一个人住在那里,生活自理,族里最多每个月会有人给他送一些东西,而且,苗疆血巫注定是要嫁人的,而不是娶妻,因为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娶不得妻,只能嫁人,并且呢,要嫁的还必须是个好看的,厉害的,能够有资格成为血巫大人夫君的顶天男子,一般呢,苗疆里是出不来这种人的,都是从中原找来的,所以好几代血巫都是孤老一生,幸好到了这一届血巫大人,能够嫁出去,给苗疆带来好运”
“原来如此!”
苗疆血巫嫁人,堪称一大节,来参加者有好几个村寨,快赶上一次城会。
大家都是来沾福气的,苗疆血巫的福气。
小昭所在的村寨是这届苗疆血巫的故乡,所以婚礼在这里举办,方怀心道,难怪之前见村寨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却不知道那个有幸娶到苗疆血巫的人会是谁?
方怀推着苏穆跟在小昭身后,顺着人群走。
所幸村寨里还算平坦,能够推成轮椅行走。
方怀三人和众人一起等在村寨宗祠门口翘首以盼,只为一睹苗疆血巫和那传说中的幸运儿。
“来了,来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方怀几人看去,便见众人让开一条过道,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左侧人一身红装,满脸英气,一眼便看出是中原人,而右侧人,则分外妖娆,让人不忍睹目,满脸的胭脂水粉,不知道的还以为搞卖胭脂宣传的。
两人拉着绣球缓步走向宗祠,苏穆虽不会武,却也看得出那中原人行动举止之间有些过于僵硬,更像是被人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