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视，亚鲁迪斯莫名觉得，那目不转睛的视线看得他有点不自在。
失神的片刻神秘的黑影已瞬移到了他身前，速度飞快。亚鲁迪斯暗自一惊，绝阳剑紧跟着出手，金色的剑芒在半空打了个回旋，夺下了来人离开的去路，剑气惊起的风让漆黑的帽檐略微扬动。黑影被逼得稍稍退了一步，那盒子却还牢牢地握在手中。
“把东西放下。”亚鲁迪斯冷声命令道。
黑影却依然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在亚鲁迪斯狐疑的同时只觉得手腕一痛，竟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利刃划破了一道口子。而亚鲁迪斯登时反应过来，绝阳剑紧跟着挡下了那道暗影从背后而来的袭击，力量对撞之下，铮铮然有声。
刚才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他？
眯起的冰蓝色眼睛捕捉着那神秘兵器的来路，却发现它又极快地隐没进了黑暗之中，好像如影随形的影子一般，可以周游于暗影之中，杀人于无形。
躲在暗处的杀手在蠢蠢欲动，当下亚鲁迪斯也沉了脸色，不敢再大意。
他本以为来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贼，看来此人不仅是艺高人胆大，身手也相当了得。
“最后一遍，把东西放下，否则别怪我的剑不客气。”亚鲁迪斯厉声喝道。
伴随着这声警告，刚才还以试探为主的剑招瞬间变得犀利逼人，闪光之名的由来，便是形容绝阳挥动时的快与光影的华丽。凝聚了风元素的霸道之剑，挥手撕开了遮挡黑影脸面的兜帽，却让亚鲁迪斯持剑的手因为惊讶而微微一僵。
那漆黑的帽檐底下，竟是一张遮住了半边脸的面具。
黑影已被亚鲁迪斯的剑逼退到了角落里，眼见便要避无可避之际，他却突然举起手中的盒子远远地丢了出去。而亚鲁迪斯不得不立即收剑，飞身跃起将盒子完好无损地接了下来。
却听到背后的黑影一声冷笑，“假货，还给你。”
说罢，长长的黑色斗篷在风中扬动，垂落的帽檐重新掩了他的面容。刚才偷袭他的神秘暗影重新袭来，利用这个间隙黑影兀自越过了围墙，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剩下亚鲁迪斯立在原地，没有去追那消失的人，而握着盒子有些失神。
第142章：夜之卷·04
翌日清晨，亚鲁迪斯便拿着盒子质问了老约翰本次的失窃事件。
经昨晚神秘的黑衣人一语提醒，亚鲁迪斯打开盒子查看下发现里面只是普通的石头而不是委托他保管之物。而听闻黑影出现让老约翰的脸色登时大变，那遮遮掩掩的表情让亚鲁迪斯确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老约翰并没有告诉他实情，或者说，他告诉他的并不是实情的全部。
这件看似简单的委托，恐怕没有想象中的没有那么单纯。
“这……第一天就遇到小偷还真是凑巧，麻烦亚鲁君了……”老约翰一边解释一边抬手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显然是想敷衍过去这个问题，可惜亚鲁迪斯没给他这个机会。
“的确很凑巧，不过更凑巧的是，约翰先生似乎事先就猜到了东西会失窃的样子，防范于未然的工作做得相当好。”冰蓝色的眼睛盯紧了他，散发出有如审讯犯人一般深邃的寒意，“如果你硬要辩解对此事一概不知情，我当然无法强迫你做出回答。”
眼见老约翰露出了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亚鲁迪斯接着把话说完，“——不过，冒险者行会是有明文规定的，如果委托人提供的任务情报有误，将不归为赏金猎人职责的范畴。我想这个任务，我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要接的问题……”
“不不不，亚鲁君请千万要三思而后行，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老约翰急促的挽留标志着亚鲁迪斯谈判的胜利，他其实早就看出来老人家没想隐瞒真正的实情，如今加上几句口头的威胁自然是把肚子里的苦水都一口气倒了出来。
原来，老约翰遇到的并不是一笔天降横财的大买卖，而是一场飞来横祸。
月前一封匿名的书信送到了他家门，扬言要在这个月底取走他店里真正的暗月石。
而“真正”这两个字，被用血色的字体做了醒目的标注。
“不过是块石头，给了便给了。你莫不是还舍不得？”亚鲁迪斯不解。
说到这里老约翰就摇头，颇有种有苦说不出的难言，“亚鲁君有所不知，做我们古董古玩这行本来就是靠蒙那些不识货的外行人骗得几个钱财罢了。其实我店里并没有多少东西是值钱的真品，但是偏偏，偏偏这石头却当真是件不得了的宝贝。”
“此话怎讲？”亚鲁迪斯奇道。
“这要说到半年前，我在很偶然的机会进入了永暗深处著名的‘死亡地带’——艾斯皮尔火山。那是一座常年活跃的活火山，时不时就会有大范围的岩浆喷发，造成大片的人畜死亡。所以当地居民都信奉火山中有神灵，神灵因为震怒才会降下天灾来惩罚他们。”
亚鲁迪斯挑眉，没好意思说出他也是神族可从没听说过神会这么无理取闹。
能让火山频繁爆发的缘故，应该跟它内部的力量波动有密切联系才对。
“你偷偷摸进了神的领域，不怕当地的居民发现？”
“我那也是一时被宝藏的传言冲昏了头脑，否则便不会去打这笔财宝的主意了。”老约翰说着捶胸，做出了一个扼腕惋叹的动作，“在永暗国有一个古老的传言，说是这座死亡火山的最深处埋藏着神遗留下来的宝藏，所以才用自然的神力让火山喷发防止有心人的靠近。我想着万一我进去找到那笔宝藏转手卖掉，从此就可以飞黄腾达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了。”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为了钱不要命的商人。”亚鲁迪斯不由地讥讽了一句。
“咳咳。”老约翰咳嗽一声掩饰了脸上的尴尬，继续说道，“我在出发前事先做好了地形勘测，确定那两天艾斯皮尔火山处在安全期，就赌上这条老命进了火山内部。结果在里面转了大半天却也不敢深入，所以最终也没找到什么宝藏。”
“不过，我倒是沿途发现了一种长相像陨石一样的黑色矿石，越靠近火山深处分布越多。后来我回到城里问了几个懂行的人，才晓得那东西叫做‘暗月石’，是蕴藏着黑暗属性的天然魔石，一块质地纯正的暗月石是很多大陆上顶尖魔法师梦寐以求的宝贝。”
“所以，你记住了这种魔石的样子，拿了些普通的陨石伪造成暗月石来卖给外行的魔法师？”亚鲁迪斯不由地一声嗤笑，算是大致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起来也算是老约翰这骗钱的商人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罢了。
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难怪他会听到黑影出现时候露出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恐怕是以为对方是发现魔石有假一怒之下回来取他性命的吧，这才不惜花了血本请来厉害的赏金猎人保护自己的安危。
“这么说来，那人倒是一个识货的行家。”亚鲁迪斯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个时候，黑影甩手将盒子丢回他时候的冷笑还响在耳边，“假货，还给你。”
等等，亚鲁迪斯突然意识到一个古怪的地方。打斗期间对方并没有查看过盒子，怎么就知道里面的石头有假？如果他事先就知道那不是真货，又何必要多此一举来行窃？
难道那人的目的并不是真正的暗月石，而是为了引出老约翰安排在暗中的保护者。
莫非，他昨晚的跟踪与现身，也全然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么。
越这样想下去，亚鲁迪斯便越觉得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尽管他昨晚与那人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身手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最起码，能够伤到他闪光之名并且从绝阳剑的封锁下毫发无损离开的人，在赏金猎人的同行之中都没有几个，何况这深藏不露的心机和智谋。
这个神秘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且，让亚鲁迪斯觉得在意的并不仅仅是这一点。
那双面具底下流露出来的眼睛，幽暗，深邃，让人觉得像凝望一片虚无般无法看透。
明明是凌厉而冰冷的眼神，却感觉，在面对他的刹那有某种压抑的东西在涌动。
那一闪而过的淡淡凄凉，让亚鲁迪斯有些怀疑是否是他产生的错觉。
四目相视的那一刻，那声呢喃尽管很轻，但亚鲁迪斯的确听到了。
“……是你。”他说。
多想无益，亚鲁迪斯揉了揉头发收回了杂乱的思绪。
关于此事的线索他再继续追问老约翰似乎也得不到其他有用的情报，而且按照这种说法本次任务的内容大概要有所变更，这些都需要他去当地的冒险者行会跑一趟。而且，亚鲁迪斯同时也想去向当地的同行打听一下艾斯皮尔火山和那神秘黑影的内幕。
这样想着亚鲁迪斯辞别了老约翰，来到了永暗城中的街道上。
第143章：夜之卷·05
永暗当地的冒险者行会，外观相比光明的总部要简陋了许多。
因为经年接受不到阳光的照射，所以街道两旁只有建筑物和路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尽管现在已是上午八九点，感觉却像在走夜路一般。路灯散发出来的光晕，衬托得整座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城格外静谧，昏暗的背景下那屋檐上迎风独立的黑影也显得有些模糊。
还是一身完美地融入夜色的黑色斗篷，他似乎在屋顶上站了有一会儿了。
从冒险者行会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当地的赏金猎人，也有来提交任务单的委托人，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伫立在高高的屋檐之上的黑衣身影。那双如同夜色凝聚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一个个从底下经过的人，泛不起丝毫波澜。
而突然的，那双眼里划过一丝凌厉的寒意，又重新归为一片死寂。
他没有转身，头也不回地背对着两道落在身后的影子。他们就像是瞬间出现在那里的，动作轻盈到脚底与瓦片接触都几乎没有声响，速度之快足以让普通的人类望而却步。然而便是这两名身手高强的暗卫，似乎也对面前的人有所忌惮一般，只是停留在十步的距离外没敢近前，仿佛他的周身散发着某种不祥而可怕的气息。
“神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其中一名暗卫低声道。
黑影微微点头，但没有做出下一步的指示，让身后的两人不由地面面相觑。
一阵凛然的寒风吹过，帽檐之下几缕细长的发丝随风飘动，是清浅的茶色。永暗国比其他国家的冬天更加阴冷，因为这里，连带给人温暖的阳光都没有。
“神主，上面风大，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另一名暗卫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在等人。”很笃定的口气，听不出任何起伏，好像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双暗色的眼睛继续看着身下熙熙攘攘的行人，很多的人与他是素未平生，然而他们的未来却早已映入了这双眼中。看得多了，便也会渐渐开始麻木，直到归为一片死寂。他并不是神，就算能改变，也仅仅只是改变身边那很少的几个人的命运罢了。
呵。黑影突然低笑一声，他看到了街道尽头正在往冒险者行会匆匆而来的身影。
就算他身边的路人很多，却还是在众人群中一眼就认出来，是他。
可是，他却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这样，也好。
远远的凝望，化为片刻的永恒。时间仿佛就静止在这一刹那，与此同时，对面的钟鼓楼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钟鸣。黑影抬头，看了一眼钟鼓楼上悬挂的大钟——9：00整。
他在等的人，会在指针指向9点的位置时，来到冒险者行会的门口，分秒不差。
用不着去等，他早已经用眼睛看到了，这个未来。
被钟鼓楼响起的钟鸣吸引了注意，亚鲁迪斯停下来看了一眼大钟的表盘。转身的瞬间背后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让亚鲁迪斯猛然回头，屋檐之上却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株光秃秃的枯树在兀自摇曳，一片枯黄的叶片随之飘零在了寒风之中。
是他的错觉么。亚鲁迪斯挑了下眉，走进了冒险者行会。
这个时间段行会里的人不算少，多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对他这个生面孔并没有多少注意，这让亚鲁迪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当地人打听想要的情报。虽然他在赏金猎人的排行中也算颇有名气，但并非所有人都对这种拿钱买命的职业抱有善意。
大概是亚鲁迪斯在大厅站得有些久了，便有主动的来事者上前与他搭讪。
“哟，长相不错的小哥？看你不像是来委托任务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问我便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情报是我不知道的。”开口的是个年龄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通过外貌和口音亚鲁迪斯不难确定她是一个正宗的本地姑娘，而且性格相当热情属于自来熟的那种。
“你是……”尽管如此，亚鲁迪斯还是决定要谨慎一些。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乔安娜，不过你可以叫我乔。”女孩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又打量着亚鲁迪斯的脸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看你的眼神，似乎有点不相信我？”
没等亚鲁迪斯开口乔安娜便露出雪白的牙齿笑起来，“也是，像我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总给人感觉有点靠不住，但我可是真的没有骗你哦。我的老本行也不怕告诉你，就是高价贩卖情报，只要你想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当然，可不要以为是免费的哟。”
“有点意思。”亚鲁迪斯一笑，这小丫头这么坦率倒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刁难一下子。
拿出一枚银币丢给了乔安娜，亚鲁迪斯想了想道，“那么，我是什么人？”
乔安娜接了酬金，掂量了一下后熟练地收进了贴身的裤兜里，不紧不慢道，“现在光明最大的冒险者行会挂名的赏金猎人之一，索法拉亚鲁迪斯，目前是猎人排名中的NO.1。在黑市悬赏的价目，根据最新一周的情报网更新是……”
“好，你可以闭嘴了。”亚鲁迪斯打断了她。
这丫头看起来真的有一套特殊的情报门路，他刚好想要来这里找个懂得多的当地人问一些事情，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果我要买断你，价格是多少？”亚鲁迪斯问。
“哦？”乔安娜露出了一个笑得暧昧的夸张表情，让亚鲁迪斯意识到刚才的话似乎有很大的歧义，正想要纠正说法小丫头俏皮地扮了个鬼脸，“这倒是没有过先例，不过你蛮对我的胃口，我就为你破一次例好了，不过——你后面的每一个情报收费都相应的加倍。”
“一言为定。”亚鲁迪斯轻然一笑。
如此一来，亚鲁迪斯算是成功地“买”回了一个活生生的情报收集器。至于酬金方面他倒是完全不担心，就算这丫头把收费加成十倍他照样支付的起。
当晚老约翰的家里便多了一位新入住的小客人，只不过……
亚鲁迪斯稍稍觉得，他有点后悔把这丫头带回来了。
自来熟的热情性格其实不算坏，不过，如果热情到一定地步就让他受不了了。亚鲁迪斯觉得乔安娜完全是把他当哥哥一样黏上了，逼得最后亚鲁迪斯冷下脸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可惜完全无效，小丫头还是喜欢赖在他房间里问这问那。
“你让我叫亚鲁哥哥我就不缠你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搞到最后亚鲁迪斯只能无奈投降，走出屋来想要在睡前散散心让耳根清净一点。
推开门，那道立在屋前树下的黑衣身影就那样映入了他的视线，亚鲁迪斯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站了多久。银色的月辉洒落一地斑驳的树影，衬托得那身影愈发的清冷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