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公卿从头到尾都没站错队。
俩人的关系他明明白白,说好听的是相互帮助,说难听的,就是一场交易。
挣扎也好,矛盾也罢,在他妥协那一刻,他问的也是重华是否要再次帮他治疗……
是重华自己想多了。
他的意思,重华昨晚就明白了。
只是,这个他过去所想象的大相径庭,完全变成了两件事。
重华承认,当初接近惟公卿是为了报复逝修,可是这回,他在惟公卿面前坦然一切。
“你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就算最初,他对他的好也不是假装出来的,虽然惟公卿是逝修的人,恨屋及乌,他本该对他厌恶至极,接触下来,惟公卿让他渐渐的投入到这场戏中,或真或假,重华没有再去分辨。
这次回来,他更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个好,更是由心而发。
惟公卿不会感觉不到。
看了重华一眼,惟公卿还是没忍住笑,只是这笑容有点无奈,他看重华的眼神也带着点同情。
这话,挺幼稚。
“这次是真的?”笑着摇头,“你认真了,我就得配合?也要跟着你认真?重华,在我认真的时候你在观望,你以为你观察满意可以点头了,我就还会站在那里等着你钦点?好马不吃回头草,而我,更不会走回头路。该忘记的事儿我一点都不会记得,不该做的事儿错了一次我会牢记终身。别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没有意义,只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
他过去,喜欢过重华。
很喜欢。
那时候,他心里也有逝修,两者比较之下,他选择了更为稳重,也让他更安心的重华。
是重华不知珍惜,在他说出真相的一刻他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他不知重华是怎样想的,真的幼稚的以为他对他好一些,过去的一切他就真能不计前嫌,甚至遗忘……
他是忘了,但忘的是对重华的感情,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教训他牢牢记得。
他的右手已经没知觉了,再捏下去就算骨头没断,血液也不通了,他再次握住重华的手,指尖摩挲着他紧绷的手指,他能感觉到重华此刻的感受,他的僵硬,他的不甘,还有他的不愿相信和愤怒及失望。
很多很多种情绪。
安慰的握着他的手,惟公卿的语气也柔和了些,“我是王爷的人,是王爷娶过门的,陪在王爷身边也无可厚非,除了不像以前那么自由,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区别,王爷不会干涉我们的事儿,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不会计较。”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重华平静的眼底似乎多了条裂痕,惟公卿的笑容倒是始终如一。
“我们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王爷不会影响到什么,我的嗓子还没彻底万利,我当然想要尽善尽美,你随时都可以帮我继续治疗,当然,就算嗓子好了,我也想……”顿了下,这个措辞不太好掌握,惟公卿想了想才说,“强身健体什么的,你不是说过,在你的能力下,凡人会长命百岁么……”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不挑明重华也懂。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犹如一盆盆冷水,一次次浇在重华头顶,身为蛇腾的他,终于尝到了比他体温还低的温度。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重华很想问,他在惟公卿眼里到底是什么,不过这答案问了,也只是给自己难堪罢了。
他说的够清楚了。
“什么关系?”惟公卿狐疑反问,但很快就又笑了出来,重华的力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大,他将他的指头一根根从自己的手腕上掰下来,他一边专注的掰着他的手指,一边道,“和过去关系一样。”
这个过去,当然指的不是宽阳城的那段时光。
话音落下,重华的手也成功的被他掰了下来,胳膊落下的时候,惟公卿揉着自己麻木的手腕,看着天空说,“时候差不多了,我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有什么话过后再聊,我先去做饭了。”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聊的,要说的都说清楚了。
惟公卿说完就走了,干干脆脆,连个留恋的眼神都没有。
这表现绝对不是故作镇定,而是惟公卿真的没受到影响。
重华很想发脾气,也想大声质问,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
他嘴不笨,但是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哑口无言。
这算是咎由自取吗?
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事到如今,竟是连句反驳的话都找不出来……
……
因为和重华耽搁了些时候,惟公卿这饭还是做晚了。
等把食物端上去的时候,食客已经坐好了。
临行前最后一餐,他准备的很丰盛。
虽然早饭没有那么多花样,但他也还是按照这几个人的口味分别准备了不同的食物。
离开村子那天早上,他做的卷饼江沐很喜欢,尽管他没主动表示,但惟公卿看的出这饼合他胃口,所以趁着蒸蛋羹的时候,他烙了点饼。除了江沐喜欢吃,饼也更好携带,是做干粮的不二选择。
他在灶房发现了一盆发好的面,他还烙了点发面饼。
至于蛋羹是给重华的。
‘非人类’独特的口味,他和逝修都不喜欢吃味道太重的东西,所以蛋羹里没有葱花,而是加了玉米蓉,有淡淡的甜味儿,但不是那么腻人,重华很喜欢这个。
重华并没有拒绝出席早饭,惟公卿对此也不意外,这几个家伙每一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就算是做做样子重华也会来,他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出什么。
不过从他坐下,逝修那眼睛就没离开他。
那眼神堪称赤果果,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直到那蛋羹送到重华面前,逝修的嘴角突然若有似无的勾了下。
嘲讽或是嗤笑,逝修很快低下头,因为他面前也多了个碗,不过待看到碗里的食物后,逝修那嘲笑的心情荡然无存……
俩眼发直了。
第一七O章: 踏上回途
为什么他面前会是一碗面条?!
这是逝修最讨厌的东西!
因为他到现在还不是很会用筷子……
惟公卿这是故意找茬吧?!
看到逝修的眼珠子都快掉到碗里了,惟公卿干咳,他没咳出声音,可逝修的耳朵一动,立即就瞪了过来。
被他这么凶狠的看着,特别是那眼神像极了被欺负的恶犬,惟公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能一直咳。
他真不是故意揭他短……
其实他没给逝修准备食物。
自打他和重华走近之后,逝修就很少出现在他们面前。
重府不像逝府那么凄惨,这里有专门的厨娘伙夫,按照重华的标准,必然是手艺精湛,菜品精良,所以惟公卿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了,当然,时间紧迫,他急着梳理邪气,也没有那么多功夫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所以逝修基本没吃过重府的东西,吃饭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他人。
惟公卿以为今天他也不会来,可这家伙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就冒出来了。
这面条是惟公卿煮给自己的,烙完饼后剩了些面,不想再麻烦,他就简简单单的做了碗面条。
里面也没放什么作料,两个蛋和一些蔬菜,味道普通,倒是挺有卖相的,面下出来的时候惟公卿还觉得多了,差不多小半锅,可看到坐在屋里的逝修,惟公卿第一反应是,认真的回忆了下锅里的面是否够吃。
重华的蛋羹只有一碗,不可能分出一部分,而江沐……
惟公卿不认为他会把食物让给逝修,尽管他那里有很多。
除了要吃的,其它东西连同路上要带的水和干粮一起,让秦云杉装好了,再去取来不太现实,他只能把他的面让给逝修……
他不是故意刁难他,他真的是没想到逝修会来吃饭。
放弃与他对视,悻悻的收回视线,要不是有那天两人在,惟公卿很想说,要是怕丢人就不要吃了。
他记得逝修不会用筷子。
惟公卿这个想法,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反正不管他怎么解释,那家伙也一定会发脾气。
惟公卿默默的抱紧了自己的碗,如果逝修掀桌子,他一定第一时间把这碗面条救下来,他们俩他不管,他不打算饿着肚子上路。
可是惟公卿等了很久,也没见风暴卷起,倒是听到滋溜一声,他再一抬头,逝修已经把那个碗端起来了。
他没用筷子,干脆连汤带面都喝了。
这个姿势可谓豪迈。
看他那吃相,惟公卿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面条,他难免怀疑他们是不是一锅出来的。
再品品味道,就是普通的汤面,也没什么独特的香味儿……
可是为什么他吃的那么有食欲……
没用筷子,这碗面条很快就见了底,最后筷子一插,很有卖相的荷包蛋几口就被他塞进嘴里了,逝修吃的很满意,擦擦嘴把碗一推,抬眼的功夫发现惟公卿正在看他,之前还算温和的眼神立即凶狠。
惟公卿麻溜低头,逝修在警告他,下次全再做个面条试试看!
好吧,他争取记得动物不会用筷子这件事情。
蛋羹静静的摆在他面前,泛起的白雾带着香所了,可重华一点食欲都没有。
这是他喜欢的食物,他连尝都没尝。
从进到这里,惟公卿就没看他一眼,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那件事在惟公卿那里,别说是影响,压根就像没发生过。
……
胡羊城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了,街铺店面还放在那里,里面的东西随意取拿,走在那干净的街道上,惟公卿总觉得不知会从哪里窜出个小孩儿,笑嘻嘻的从他面前经过。
可惜都没有。
胡羊城外有个马场,专门出售马匹的,大洹动荡以来,那马场算是荒废一半,一方面老板不敢出城,另外就是胡羊城整个封闭,这马也没人购买。
好在草料丰富,那些马匹就一直处于放养的状态,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些马才侥幸躲过一劫。
成了胡羊城仅剩的活物。
那些牲畜虽然没有被邪灵珠控制,可是一夜之间也死的干干净净,就连老鼠都横尸街头,可能是被邪气影响,也可能是其他原因,这原由就不得而知了。
秦云杉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并放到了马上,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竹屋,再加上要穿过一部分小路,所以这次就没坐马车,而是选择骑马。
当然,这么多人,这马车到底要给谁来使用同样是个问题,就像之前,逝修和江沐挤在一辆马车内,一想到这个情形,惟公卿觉得骑马真是绝妙的主意。
不过……
所有人都会骑马,当然惟公卿也不例外,但是他只懂得骑术,真正的策马狂奔什么的他根本不会,来时的路上他一直和逝修共乘一骑,既是这样他也累的个半死,要是真让他自己骑马,搞不好半路就会被队伍落下。
这点不用他提出,他们也替他想到了。
这马,秦云杉压根就没准备他那匹。
惟公卿抱着小黑,看了看因为一直处在放养状态而脾气不是太好的马,哪一匹瞅着都不简单,要想驾驭都很有难度。
那几个人却是没当回事儿,他们连看都没看,每人牵了一匹,那些在他面前凶神恶煞的马到他们手里一个个温顺的和宠物一般,惟公卿难免摇头,这年头连畜生都看人下菜碟儿。
秦云杉的马负得最多,其他人只放了些水和食物,东西都一样,惟公卿觉得秦云杉可能是怕他们打架,所以才这样分配的。
马匹决定了,惟公卿这才蹭到江沐身边。
“王爷。”
江沐已经准备上马了,听他一喊又转了过来。
看江沐那没什么感情的眼神,惟公卿就明白了,“路上小心。”
江沐这回连看都没看他,一翻身上了马。
惟公卿笑着看他夹了下马腹,然后连人带马从他面前潇洒经过。
他这才暗暗的吐了口气儿。
还好,江沐没要求让他上马。
以他对江沐的了解,既然他没喊他,就由着他去了。
骑马本身就是个辛苦活儿,还要带着个人,彼此都不是太舒服,江沐当然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惟公卿踱着步子,到了逝修身边。
逝修在调整马鞍,见惟公卿过来也没理他,等他折腾完准备上马了,惟公卿还抱着小黑站在旁边,逝修这才极度不情愿的看了他眼,硬邦邦的扔了句,“让开。”
逝修上了马,刚要拉缰绳,面前突然多了只手。
“你带我来的,你得把我带回去。”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不会带着惟公卿,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都麻溜的远离他了,可都这样了,惟公卿还没走。
笑嘻嘻的看着他。
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逝修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睛,也没去拉惟公卿的手,后者也不着急,一脸笑意的仰着头,俩人僵持许久,逝修怒气冲冲的一伸手……
他没把他拨开,粗鲁的把人提到了马上。
这胳膊快被他扯掉了,不过他也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上。
惟公卿的笑意更浓了。
逝修的脸色更臭了。
“小侯爷,小黑我来照顾吧。”惟公卿要和逝修同乘,再带着小黑太不方便,再说小黑还受伤了,所以秦云杉主动要求替他照看。
秦云杉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惟公卿不疑有他,直接把小黑递了过去,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抬了下,看是秦云杉,小黑也没异议,又乖乖的缩成了团。
惟公卿宁可死皮赖脸的让逝修带他,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缰绳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手掌,重华却没有放开,反而将其一再握紧……
第一七一章: 如此境地
惟公卿对重华的态度,其实没有太大差别,和平时一样,自然的交谈相处,他还在继续练习使用邪气,遇到不太顺手的地方也一样会找重华帮忙。
如果没有那晚以及那天说的话,他们之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
赶往竹屋的路上。 他们鲜少经过城镇,一方面是走小路比较快,另外就是城里现在乱作一团,就算去了也未必能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与其这样还不如投宿村落。
相比起城中,村落受到的影响能稍微少一些,村子里的人口没有城里密集,相对偏远,所以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但同样都是一片涂炭,无法幸免。
一个村子里,很多民居都空下来了,他们不需要到任何人家去借宿,随便就能找到一两间空屋。
屋子里的摆设如常,没见一点凌乱,就连储备的粮食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放的好好的,就像还被使用着,从没有人离开一样。
这时候谁也没心情趁火打劫,看到这样的人家,其他村民只有沉重以及人人自危。
大部分人都足不出户,生怕一出门就落个惨死下场,可既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选了间离村口最近的屋子,这是间大宅子,光是瓦房就有三四间,在这个村子来看,这绝对是个大户人家。
只可惜,宅子还在,人却没了。
他们进去时,没有任何人阻止,村民们麻木的看着,现在他们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管别人。
宅子里只有一层薄灰,看样子才空下来没多久,除了蔬果鲜肉之外,其他储备的东西还能使用。
自打踏上归土,惟公卿就再次捡起厨艺,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被害者,他扮演最多的角色就是厨子。他本人已经习惯,所以每到个陌生地方或是该吃饭了,不用任何人喊,他都主动的去准备吃的。
这户人家后院就有口井,还是比较方便的,惟公卿连衣衫都没换,就先去打水了。
不过这井的轱辘坏了,他只能用手提。
绳子有些粗,刺得手掌很疼,这第一桶水拎上来,惟公卿再看手心,上面通红一片,有种热辣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