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看向惟侯爷,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问了句,“谁是王妃?”
这四个字,让所有的喧哗同时消失。
江沐的出现让众人的热情有所收敛,这句话后,则是鸦雀无声。
惟侯爷一怔,看着江沐那若有似无的笑容,冷汗直接就往出冒,就连笑容都有些僵硬……
谁是王妃……
他硬着头皮道,“我家九……”
惟侯爷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江沐听了突然一乐,好像这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他问,“谁说他是王妃了?”
惟侯爷连带惟家一干人等,全都傻眼了。
他们就差跪地磕头了。
可江沐没有就此打住,他继续问道,“是皇上封的,还是本王封的,或者是惟侯爷觉得这个封号更适合小侯爷?”
这阵子,惟公卿成了睿武王妃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就连街边的小贩都在议论此事。
江沐来参加这寿宴,恐怕是来辟谣的吧……
这个说法假的,惟公卿被送回惟家,那个要求皇上解除婚约的才是真的吧。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了这个结论。
惟家的颜面,并不大。
这寿宴,来不来吃也没必要了。
碍于江沐在场,他们没有立即离开,不过惟家的面子,已经倒了。
江沐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他道,“只有皇上和本王承认的人,才是本王的王妃。是王妃,也是我江沐的妻子,相守一生,共同白首的妻子。”
江沐不喜欢这种谣言。
惟公卿是他娶过门的。
但是,却不是得到他及皇上认可的人。
“宫里不有些事情等着本王去处理,这酒也吃过了,惟侯爷长寿。”江沐只坐了一坐,就起身离开,在惟家惶恐的恭送中,男人阔步走出惟府大门,他来时一派喜庆,他走时一片黯淡。
这寿宴吃不下去了。
有的人给惟侯爷几分薄面,坐着没动,但也有人本来就是因为王爷想和惟家攀附关系的,一见惟家根本没用,筷子一摔直接就走。
惟侯爷两眼发直的坐在那里,这寿辰,最后竟以这个局面收场。
惟公卿见证了整个过程,江沐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清楚的落进他耳中。
江沐说的是实话,他本来就不是他的王妃,只是大家的猜测罢了……
江沐来辟谣。
那个男人,不管多冷漠无情,王妃对他来说,也应该是珍贵也值得珍视的存在吧……
在下人费解又惊讶的眼神中,惟公卿漠然的转了身,接下来,就是等着取消婚约,结束这场闹剧吧。
……
大年三十。
经历过劫难的大洹今年过的比往年还要热闹。
人们让喜庆赶走悲伤,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这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
宫里也是一派喜庆祥和。
倒是惟家……
之前还风生水起的,惟侯爷的寿辰一过完基本就没什么动静了,他的那些姐姐们都被接走了,临行之前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想来也是,她们会来,无非是听信了那个谣言……
他成为王妃的谣言。
所以前来巴结。
就像惟侯爷当初不慎走嘴的话,如今他地位如何如何……
现在可好,一个个都蔫了,谁也不提这事儿。
对惟公卿的态度虽不像之前一样热情,但也没改变到哪儿,这毕竟是他的家,也没人敢给他看脸色。
他现在还是小侯爷。
如果取消了婚约,他仍旧是爵位的继承者。
对这个场面,惟公卿倒是很满意,清静多了。
惟家这个年,怕是得在沉闷中度过,好在惟侯爷能张罗,在寿辰之前就把新衣等物赶制好了,惟公卿也有一套,颜色亮丽的袍子。
惟公卿瞄了下那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衣服,他思量着是否真的要把这些东西穿到身上。
古人的衣服太麻烦,特别是冬天。
他还是喜欢过夏。
他还没做决定,下人就又送来了一套衣服。
“我的衣服不是在这儿?”你可以每天都穿新衣,但节日的衣裳只有这一套,惟公卿费解的看着那下人,怎么他还可以选择?
“这是王府差人送来的,”下人连忙道,“轿子就在外面候着,王爷让您换了衣衫跟他进宫。”
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进宫。
在大年三十儿……
江沐这日子选的……
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
还是说,江沐觉得新一年新气象,把过去,都往在前一年,过了今晚,他们就彻底断绝关系。
可能吧。
反正那男人的心思他摸不透,就按着他的规矩来就行了。
惟公卿穿上了江沐送来的衣衫,那鲜艳的大红色让他一怔,过年穿红色他不奇怪,但是这衣袍的样式……
过于繁琐。
还有上面的刺绣。
这是男人的衣衫,但是衣领袖口绣着凤凰,很小,却栩栩如生。
层叠的衣襟,带着各种珠宝的宽腰带,错落的衣摆,红色的短靴……
每穿一样,惟公卿的奇怪就涌上一分,待看到那金凤发冠时,他再次迷茫。
为什么有种喜袍的感觉。
他见过大洹的喜袍,不是这样的,可是这么夸张又繁琐的衣服穿在身上,他真有这种感觉……
特别是那发冠,很沉,压得他脖子都要断了。
他刚换完,下人就催他快一点,王府的轿子等急了。
惟公卿应了声就出去了,轿子可以等,但时辰等不了,宫里还有个最大的皇上。
拽着繁重的衣摆,惟公卿在各种束缚下,气息不顺的上了轿子。
直奔皇宫。
第二二六章: 进宫面圣
在这个世界待得久了,大洹的规矩律法惟公卿还是知道一些的,可宫里的礼仪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应该从哪个门进去,或是这第一步该怎么迈。
他就带着这些问题进了宫门,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本来那小侯爷也是没进过宫的人,用‘紧张’和‘局促’掩盖他的‘无知’,只要做的巧妙,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轿子慢慢停下,轿门打开,软帘掀起的同时寒风涌进,惟公卿拢了拢领子就躬身出去了,这一抬头,看到的不是庄严的皇宫,而是同样盛装打扮的江沐。
轿夫之外再无他人,这里只有江沐自己。
在这个空旷的环境中,那男人是个很显眼的存在。
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打扮,江沐永远都有种让人一瞬间就被吸引的魅力。
无论在什么场合,第一个留意到的肯定是他。
“我迟了么?”迈过轿栏,江沐顺势就把他扶住了,惟公卿也没拒绝,有江沐带着,总比他一个人傻傻的跟在后面要强很多。
至少江沐会告诉他应该做什么。
“没有。”江沐这不算是搀扶,扶着他胳膊的同时亲昵的揽着他的腰,很体贴的姿势,男人看起来也比平时要柔和很多。
没有那种犀利的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可能是过年了,连江沐都敛起锋芒。
今晚,应该会很轻松的过去吧。
惟公卿点点头,跟着江沐一路前行。
他对皇宫不熟悉,江沐要带他去哪儿他也不清楚,不过看着那堪称壮观的景象,这让惟公卿想起了电视上看到的画面……
天蒙蒙亮,大臣们穿着整齐的官服,穿过云龙浮雕的阶梯,跪拜在太和殿前。
大气恢弘的场面。
当然,这只是影视剧为了烘托效果而刻意为之,真正的历史并非这样,惟公卿对那些东西不太熟悉,但是,他现在却是切身体会到了影视剧中的感觉。
那空旷的广场,他不知在大洹这座宫殿叫什么,但却是惟公卿见过最壮观的宫殿,每一块石板,每一个阶梯都有精致的浮雕,每一处都是一个让人震撼的画面,闻彻的玄灵殿是画卷,而这个,则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让人踏在这片土地上,敬重油然而生。
江沐扶着他,走上那雕刻着不同图案的阶梯,惟公卿下意识的往江沐那边看了眼,江沐一脸肃然,这心境应该相差无多,这一刻的心情除了激动还有从未有过的认真。
仿佛,他和江沐将要进行某种仪式。
殿堂之上,没有文武群臣,那一身明黄的人坐在龙椅之上,与江沐神似的面庞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垂着眼眸看着二人,江沐带着他跪地,惟公卿当时的脑子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皇上已经示意他们平身。
虽然朝堂之上只有皇上一人,可这阵势还是让人难免心惊。
“你的事情,朕在睿武王爷那里听说了。”
睿武王爷就是江沐的称号,突然从皇上嘴里蹦出这几个字,惟公卿第一个感觉就是不适应,可能是习惯唤他江沐,就连王爷那称呼都忘记了。
不过他倒是没忘江沐的身份。
江沐对皇上毫无隐瞒这毋庸置疑,听到这里惟公卿连忙颔首,等待皇上的下文。
对这件事情,皇上得给个宣判。
哪怕不是面对大洹子民,惟公卿也得知道这结果。
他是引起灾祸的根源。
而他的身份,对当今皇室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大洹因你陷入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人间人心惶惶,朕本该治你的罪,不过,念在你并不知情,又助睿武王爷有功,这事儿,功过相抵,朕不追究了。”
这皇上,还真干脆。
惟公卿以为他会拐弯抹角先吓吓他,然后最后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他感恩戴德,可是皇上根本没卖关子,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让惟公卿突然对他好感倍增。
他道谢,皇上没有反应,倒是问了这么一句,“朕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这看似随意的问题,才是关键。
惟公卿权衡片刻,缓声道,“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那些责任和使命在遥国灭亡的同时就已经卸下,若我真是当时那人,那上一世我为百姓苍生,让它一世,我就为我自己而活。”
他用同样简短的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对江山毫无兴趣,过去的一切和他也没有关系,这一世他只想做他惟公卿。
过去的事情对他,只是负担而已。
皇上看了江沐一眼,那若有所思的视线才慢慢飘回惟公卿身上。
殿内陷入沉寂,皇上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又一次开口,“朕相信你的话,但,朕不放心。”
人是会变的,人心更是莫测,惟公卿今时今日这样决定,时间久了未必还会坚持。
皇上不怀疑他现在的说法,但他不敢保证惟公卿日后是否会改变主意。
“所以,你得让朕安心。”
“安心?”他要怎么让皇上安心,“皇上的意思,是要把我囚禁起来?”
这直白的问题让皇上再一次目光投向江沐,这惟公卿竟然这样聪明,一点就透。
“朕是有这个打算,”他承认,“但这种做法也许会弄巧成拙。”
这种极端的方式搞不好就会激起惟公卿的逆反心理,这不等于他逼着他造反。
“那皇上的意思是……”
“不如找个人看着你,你看如何?”
如果上面坐着的不是皇上,惟公卿真想冷哼,初到大殿时的紧张感没了,他望着皇上,问,“皇上是想找人监视我?”
惟公卿不觉得这比囚禁好到哪去。
背后无时无刻不背着双眼睛,这种被人窥视的生活不过也罢。
“正是,”皇上也不客气,直接承认,他看出了惟公卿的不满,他不会直接拒绝,但也会婉转的表示不会接受,皇上在他开口之前道,“这种做法实在有欠妥当,不过朕也是无计可施,至于这人选,太疏远了朕不放心,你也不会舒服,所以,朕就想找个亲近的人跟着你。你放心,朕不是要时刻留意你的举动,朕只是确保你不会改变主意罢了。”
换言之,惟公卿只要没有谋反的意图,那个人对他来说就形同虚设。
但惟公卿却不觉得会有这么个‘合适人选’。
“皇上,实不相瞒,我本无意回京,我已经找好了落脚的地方,如果王爷不去,我这辈子都不会踏入京城半步,更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给皇上带来任何困扰,皇上这点大可放心。我原本就打算见过皇上直接离开,今儿是年三十,如果皇上不放心,我出了宫立即离开京城,惟家我不会回去,也不会和任何人接触。我没那么多贪念,这辈子,能让我在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够了,所以皇上,希望您能理解,也成全。”
惟公卿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接受,囚禁监视,任何会影响到他的他都不接受。
皇上没有勃然大怒,在惟公卿发表完这一番言论后,问他,“那朕的……睿武王爷怎么办?”
这个问法让已经准备好反驳的惟公卿一愣,怎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江沐身上了……
他茫然的看向那始终没插一言的男人,转而他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江沐,似乎还没跟皇上说这件事情。
他们关系的了结。
今儿除了面圣,就是要说这事儿,或迟或早,江沐要是没来得及,他就替他说了。
“皇上,您知道我跟王爷的婚事建立在误会的基础上,那时我年轻气盛不识大体,我感谢王爷当时的鼎力相助,事后我反省也悔过了,所以我用行动回报王爷。我们两个充其量算是合作关系,如今事情已经结束,还是不要让这个误会继续,我和王爷都是这个意思,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取消我们的婚事。”
惟公卿说完,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补充了句。
“如果皇上为难,那我不惊动任何人,立即离开京城,至于我的动向也不会有人知晓,我不会给皇上及王爷惹来任何麻烦,王爷可以继续娶亲,本来我就没有名份,连妾室都算不上的我,暴毙或是失踪没人会去深究。”
惟公卿再三表示,他会‘人间蒸发’,他绝对不会给他们添一点点的麻烦。
第二二七章: 满堂意外
惟公卿的话说完,皇上没有震怒也没有讶异,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将目光转向江沐,“你没跟他说?”
江沐摇头,“还没有。”
皇上做了个让惟公卿意外的举动,他撇了下嘴,然后视线越过江沐,看向别处……
这明显是给他们时间沟通。
这,有点不对劲。
惟公卿警惕的看向身旁的男人,可是江沐连头都没回,他向前一步,再次跪地,他的举动引来皇上的注目,惟公卿清楚的看到皇上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对江沐的举动不满也不解。
“皇上,大洹动乱已平,本王心力交瘁,无心过问朝野之事,故,请皇上撤掉本王册封,削去本王王位。”
江沐说完,脑袋直接低了下去,皇上倒是一拍龙椅,愕然起身。
皇上那模样,似要吃人。
他倾斜着身子,手紧紧抓着龙椅,那双眼睛,已然凸起。
惟公卿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皇上。
起先他以为江沐是请皇上取消他们的婚事,可是没想到……
江沐这是要……
辞官。
不单是要辞官。
他要削去王位,这就意味着,他和朝廷再无关系。
不拿俸禄,也没资格再进京面圣。
他将成为平头百姓,连死都进不得皇陵。
大洹,将再无睿武王爷一人。
这和江尚还不同。
江尚辞官,但王位权利仍在,而江沐,则是将一切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