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甚蒙就想,他咋这么贱呢?
都被人直接踢到R国来了,还死不知悔改,心里就盼着手机信息提示的声音,生怕有傅寒发过来的短信或者邮件被他错过了。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事实证明,叶特助完全被人遗忘在了美丽的R国。
叶甚蒙一气之下,连手机也摔了,当场下定决心不会再与国内有任何联系,但只坚持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就立刻找人把手机修好,又重新买了一只把卡和号码腾进去。
新手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阴魂不散的卫少爷打来的,口气很严肃,让他想办法尽快回国。
原因是家里遭贼了,门被撬了,那时候杨熙韦和他妈都刚刚上床睡觉没多久,叶甚蒙他嫂子听到外面有声响跑出来看,倒是和贼碰了个照面,被那贼打了一拳,吓得不轻。
虽然报了警,但是当时太急,对方带了黑口罩,也没看清楚长啥模样,其他线索也没有,就是警察说这事还挺骇人的,入室行窃的不是没有,不过像他们这种地方撬门进去偷东西的就比较少了。
这样的说法自然让叶甚蒙他嫂子和杨熙韦更是觉得不安全,前一天就给叶甚蒙打电话了,不过那时候他手机正坏着,恰好碰上带着彤彤来找杨熙韦的卫琏玉,便让那两人暂时去他那住几天,等跟叶甚蒙沟通了再说怎么弄。
所以今天这个电话是由卫少爷打过来的。
事情到这份上,叶特助心里对卫琏玉的不信任也没法表达出来了,电话里也不好质问,毕竟说起来是卫少爷那是热心在帮忙。虽说叶甚蒙横看竖看都不觉得那个家伙有这份好心,但别人实实在在是照顾了杨熙韦和他嫂子。
叶特助电话里安慰了一下两人,就说会尽快向公司申请回国。
他琢磨了一下,国内的情况之前刻意没去了解,也不知道现在科技到底是傅寒说了算,还是继续由新来的柯云领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傅寒去了个电话。
这是自上次邮件沟通一个多月之后,两个人再次联系,虽然叶甚蒙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公事,但拨号码的时候还是由不得紧张。也不知道紧张什么,大概就是那种带着一点期望更多的却是对可能产生的陌生感而表露的怯意。
第七十章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也许在等待的时候叶甚蒙脑子里还是有很多条理和想法的,但是等接通了,听到对方从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时,他却茫然了。
他想这声音穿过大洋大洲,很远很远,但是听在耳朵里又那么近。
叶甚蒙感觉喉咙干涸,说不出话来,对方说了一句叶特助之后,也不再出声了。他终于还是发出一种撕裂般的破音,叫了声傅总。
但就这刻板的两个字,却让叶甚蒙有点心悸。也许有些距离是无法克服的,但有些感情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磨灭的。
他大概大脑里面已经把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吞吞吐吐的说了句:“我要回国。”
换来的当然是两个字:“不行。”
“我要回国。”叶甚蒙又低低的说了一声,倒不像是公事公办了,反而像是一种请求。
傅寒顿了顿,“先把那边的工作处理完再申请回国吧,用户还没有向公司提交完整的方案确认报告。”
“我必须得回去,我家里出了点事情。”叶甚蒙把卫琏玉的告诉他的情况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想要回去,那么听到电话里传来声音的那一刻,他就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回去。
他怎么伪装怎么骗自己,其实他根本没办法离开傅寒,无论是以哪一种方式,即便是默默的注视着他也想要在对方身边。那句话,他求傅寒那句话只让他看看就好,不是失控到歇斯里地的发泄,那就是他心里最后一丝底线,他不知道越过这丝底线会怎么样,但只要想想,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我可以帮你照看他们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
叶甚蒙一时无言,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傅总的体贴竟然还会花时间帮下属照顾亲属。
“我只是想回国,我必须要回国!我就不明白我为什么非得呆在这个地方?如果只是因为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我要回国!”叶甚蒙有些愤怒,才开始他以为只是因为卫竞和的原因,所以他被送出国了,然而傅寒的回答明显意味着,他留在这个地方并不仅仅是卫竞和想要达到的目的,也是傅寒想要达到的目的。
但是为什么呢?
他并不是会给傅寒带来负面影响的人,他替对方做过许多事,也很熟悉公司各个环节的运作情况,不论公司内部斗争到哪一种程度,他都绝对是站在傅寒背后的那个,但是这样有利的支持者却被傅寒拒之门外,并非只是不需要,而是远远的推开了。
这是不合逻辑的,那么也许一开始的条件就错了。
他是那个会给傅寒带来负面影响的人。这样所有的事情似乎就说得通了。
叶甚蒙在泳池边蹲下来,抱着头,低声道:“傅寒,我哪里让你不满意?还是你真的哪里都不满意?”
长久的沉默,“阿蒙,你没有让我不满意。”
叶甚蒙从地上跳起来,破口大骂:“傅寒,你他妈就是个贱人!我喜欢你十几年又怎么样,我是贱得跟狗一样跟在你身边又怎么样,我就是又穷又孬又蠢怎么样?我他妈不像你,撩拨完人就撤了!一开始是你先动的,是你先来撩我的!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你明知道我不是个玩得起的人,你他妈凭什么要动我!
你装得那么暧昧,装得那么有情,我只想要个可以看看你的承诺都要不到!
你不喜欢,就别玩啊!别来碰我啊!我还可以忍,我可以暗恋,我不会来骚扰你,我他妈看你和别人上床都比现在这样好一万倍!
我没有让你不满意,是啊,我他妈算什么?就是个渣!就他妈是个垃圾货色,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满意还是不满意!傅总您才是大爷,你说满意就是满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那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意思!
你就告诉我你只是想和我干炮,我他妈绝不会纠缠你!你就给我一个结果要如何?你为什么都不肯给!”
叶甚蒙坐到地上,使劲儿扯着头发,他太激动,连脸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的声音平缓下来,慢得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大概是痛苦。“我喜欢你十几年,我有错吗?你告诉我我有错吗?我爱你也是错吗?”
他连爱都是错误的吗?连爱都没办法被认可吗?他只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叫他阿蒙的傅寒而已,一开始就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事情却变得早已面目全非了呢?也是他的错吗?
“我辞职,傅总。”
平静的泳池里发出一阵水花声,那只新买的手机旋转着沉到泳池底部,水波渐渐平息,就好像那只手机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在透明的泛蓝的水中,在耀眼的金色的阳光里。
叶甚蒙感觉连脖子都湿了,眼泪流淌过的脸颊已经干掉了,皮肤有些紧,他用力搓了搓,回房收拾了东西,连当地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没来得及招呼,便狂奔向机场。
他再也不是傅寒的特助。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的有意思,逼走他的不是柯云,不是卫竞和,更不是一心想要挤走他的陈经,而是傅寒。那个他作为特助最有力的后盾,却是他和宝盛说再见的原因。
叶甚蒙是第二天晚上八点钟到家的,但他掏出钥匙却怎么都送不进去,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换了锁。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拖着行李箱在小区周边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三两牛肉面,坐了下来。
面馆的角落上还放着一台电视,里面正在重播新闻,新一届常委已经上任,正在召开各种会议,叶甚蒙下意识的瞟了几眼下面播报的名字,他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几乎就没怎么太多和国内交换过信息,这时候留心了一下,却发现没有在名单里看到卫书记。
叶甚蒙嚼了两口面,又吃了块牛肉,觉得额头有些出汗。傅寒确实不需要他帮忙做任何事情,如果卫书记进不了常委是对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那卫竞和费心尽力演的这出戏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也难说,虽然卫书记没上,但是借了这股东风,卫竞和也壮大了不少势力,就算是在宝盛也指不定给傅家添了不少乱。也许卫竞和原本也就没指望着真正要一口吃个大胖子,只不过是借势造势给那些追着屁股的人看的罢。
所以小人物就只能是小人物,那些个高贵的真龙真凤看的想的,可不是小人物的圈子能比的,连信息都不对称就只能是当炮灰的命运。可怜了在宝盛科技里那群跟着卫家闹腾的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混错了人就只有自认倒霉。
叶甚蒙挑挑眉,他也没那资格说别人,要说眼力,他大概才是最差的那个,人渣在哪儿,他就往哪儿钻,往哪儿看,就怕死得不够早了。
这家面店位置稍微有点偏,这个时候基本都没什么人了,也就只有叶甚蒙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吃。面店老板一会儿又从里间走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抽起烟来。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叶甚蒙,他还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吃面能吃得哭的稀里哗啦的。
眼泪鼻涕都悬吊悬吊的,快要落到面汤里了,那个男人又猛力一吸,鼻涕又往上跑了点。看着有点恶心,也有点可怜。
老板是个粗汉子,但也有伤心的时候,也就自己捂在枕头上,让眼泪浸一下罢了,像这个男人一样在外面哭,大概对方比他最伤心的时候还得伤心一百倍吧。
那鼻涕终于还是掉进了面碗里,叶甚蒙怔怔的看了一会,抽了几张子胡乱擦了擦,“老板,收钱。”
“十二。”老板找了零放到桌面上,扒了口烟,吐出一串圈圈,“小兄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混着混着就过去了,日子呗,还能怎么样?”
叶甚蒙咧嘴笑了笑,“是,还能怎么样。已经都够惨了,房子房子被盗了,工作工作给丢了,爱人爱人还不知道在天涯海角,三无人生,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老板呿了一声,摆摆手道:“你还有你,身体健康正值青年,东西被偷了可以买,工作丢了可以找,爱人必然还在前方等着你,还有比你更有希望的吗?”
叶甚蒙抹了抹眼睛,笑道,“糟糕,我没有我。”
他提着行李箱走出面馆,他要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很多的人,给他很多不同的感受,让他忘记他没有他,他也没有希望。
有许多地方人很多,但是渐渐那些人就会散去,因为多晚都会有回家的时候。不回家的人,都是像他一样没有自我的人,只能不停的寻找,从其他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寻找一点点残缺的印记填补进空虚的躯壳里。
有人说爱要建立在平等尊重信任之上,才不会迷失,才能够长久。
叶甚蒙说,扯淡。
你他妈以为你在谈人权啊,还平等尊重信任,爱都爱了,你舍得不给他平等,舍得不给他尊重,舍得不给他信任?你他妈都给他了,你还有个屁!那你到底爱不爱?
第七十一章
爱。他想他还是爱的。
兜了一圈还是无法避免的回到了原点。叶甚蒙拉着行李箱又站到了家门口,好像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归宿,哪怕只是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都让他真正觉得是回来了,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了。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房门并不是关上的,而是虚掩着,贴着门缝,不留心的话还发现不了。
叶甚蒙轻轻拉开,有些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他叫了几声杨熙韦,没人应他,他突然就想到该不会是又遭盗了吧,这贼是盯上他家了?这么嚣张?
进门的鞋柜里放了根钢条,是他看阳台外面的防爬刺不顺眼,让物业给锯下来了,便一直把钢条塞在鞋柜里面。他掏了一阵,把那钢条提在手上往屋里走,客厅里开着半盏灯,但是没有人,叶甚蒙握钢条的手紧了紧,大声道:“谁在那里?”
卧室里传来一阵声音,叶甚蒙靠过去,堵在门口,“谁?我报警了。”
傅寒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叶甚蒙没想到是傅寒,愣了一下,握着钢条的动作收了收,贴到裤腿上。他大概是没有试过近两个月看不到傅寒,而对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感受。有点熟悉,但大部分却是另类的陌生感。
瘦了。
就像精心浇灌的玫瑰枯萎了一样,瘦了也带着同样的寂寥。也许是真的很忙,也许卫竞和的野心真的给傅寒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也许是真的没时间和他联系。叶甚蒙想了想,好像这些东西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相对起来他宁愿对方还和分开前一样。
不过这般变化带来的陌生感倒是让叶甚蒙有些不知所措,他抿抿嘴,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都没钥匙,没可能傅寒会有钥匙,肯定是找人来开的锁,尽管想想就知道,但叶甚蒙还是问了,这样压抑的沉默让他不好受。
傅寒敝了一眼那钢条,伸手夺了过去,扔到沙发上,看叶甚蒙的眼神像在观察一件展品,专注又冷凝,像打磨过的金属上泛起的光泽。
他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脸。
叶甚蒙挥开了,退了一步。对于这个过分的亲昵的动作有些介怀。他就知道,傅寒这个贱人只会这一招,不说话不表态尽他妈来些暧昧的动作,然后就指着叶甚蒙自己内涵丰满这些动作的意义,艹他妈的,撩拨完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反正傅寒确实什么话也没说过。
他退一步,对方就紧逼着跟上,仍然探手要去碰他的脸颊。
叶甚蒙有些恼怒的打开那只手,发出啪的一声,连自己的手指都阵阵发麻。但那手也只是顿了片刻,便像无法摆脱的狗皮膏药一般又追着脸颊过去了。
叶甚蒙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墙壁,他一怒一拳就砸到对方的胸口,落拳的时候竟又有些心软,收了点力道,不痛不痒的。
傅寒抓着那只手,压过去,折回叶甚蒙胸口,低声道:“那我呢?”
他呢?他把叶甚蒙留在身边十几年又算什么?他看着叶甚蒙对王晋的喜爱又算什么?他忍受着那份咫尺天涯的距离又算什么?他舍不得碰叶甚蒙一下,舍不得动叶甚蒙一下,就算明确了对方的心意都依然保持着克制和小心翼翼,又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因为叶甚蒙不是傅寒。
叶甚蒙永远不会知道一件事,他不会知道傅寒有多爱他。
“我呢?”傅寒摩挲着对方的耳鬓,“有没有想我,阿蒙。”
“没有。”叶甚蒙往他肩膀砸了一拳,这一拳没有留余地,他气得连思路都打结了,“你他妈怎么有脸!傅寒,你他妈怎么还能问我这个问题,我喜欢你十几年不够是不是,不够你把这条命全拿去!老子剩下几十年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满意吗?你还想要什么?
你他妈想要什么都没有了!对,我什么都没有,我配不上你傅大少爷,我就只有贱命一条,送给你,都他妈送给你,也不值得几个钱。
我只求你看不上就丢了,别到死不活的吊着我!”
叶甚蒙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起来,他的双眼里都是愤怒,然而面对着的人却只是稍微分开了点。
“我很想你。阿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叶甚蒙咬着嘴巴笑了一下,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尖兵利器,他说那些都他妈是屁话。他的愤怒他的不满他的痛苦都像是被这句话给分解了,连心脏都跳动得不那么激烈了。
他懊恼的捂着脑袋,堵住耳朵,仿佛那声音是魔音,会让他丢失心神理智。傅寒怎么可能想他呢?想他会联系都不联系吗想他会让他留在R国吗?
“你有想我吗?阿蒙。”
原来是为了这一句,叶甚蒙放下手,认命般的点点头,又带着不甘心和绝望的情绪道:“我想你,也你想我吗?”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