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既然碰上了,傅主席便送了一份大礼,亲自以主席的身份来抬高叶甚蒙的身价,这个礼不是给叶甚蒙的,是送给傅寒的。
他想今天这会场发生的,迟早都会传到傅寒耳朵里,无论如何,他这个侄儿的面子他还是要维护到位的。况且卫家最近嚣张得不行,也是需要适当打压一下气焰,把火候控制一下。
傅主席出声之后,那些刚刚还起哄的人就立刻灰头土脸的焉了下去,有些墙头草甚至马上掉转风向继续要和叶特助谈一谈之前的橄榄枝。
卫奕也不好再出声,辈分和身份的差别摆在那里,被骂了也只有忍住。
叶甚蒙反倒是觉得奇怪,他并不认识傅阳,见都没见过,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算得上傅寒的伯伯,对方出面替他解围,并且还给他灌了个莫须有的代表傅总的头衔,实在令他有点受宠若惊。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傅阳打量他那一眼也没见着里面有些什么喜爱或者孺子可教的情绪,实在令叶甚蒙摸不到头绪,只能归结于傅主席是太讨厌卫奕的行为了。
等到晚上九点,慈善拍卖会才在傅阳的讲话之后正式开始了。虽然是镀金的场合,但是慈善也搞得有声有色的,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种形式的资源对流还是应该支持的。
叶甚蒙看着一些贫困孩童的照片,有点恍惚,他以前大约是那些照片中的一员,世事无常,现在他却是坐在资助者的一方,年少时的雄心壮志在经过打磨后重新变得隐忍,但看到自己的过去,他内心也多生出一种怜悯和感同身受。
原本他并没打算拍下任何物品,这里的东西不是他这个阶层的人玩得起的。但看到那些照片,叶甚蒙突然就有了冲动,拍一件下来吧,哪怕花了他这些年的积蓄,但也许有一个像曾经的他一样的正徘徊在困苦中的孩子需要得到帮助。
第四十五章
挑来选去,最后还是把心思放在了一座巴掌大小的根雕上,总归是牵涉到傅寒的东西,他就是执拗的没办法当做看不见。
关键是这东西小,价值上也不及其他的一些藏品,还勉强能拍下来。
但是等他举牌之后,很快就有人以翻倍的价格举了牌。那个人是卫奕,多有挑衅的味道。
叶甚蒙又不是傻瓜,他才没这个劲儿也没这个钱和这种人争,对方愿意出高价做慈善那就成全别人呗。
叶特助笑嘻嘻的收回了手里的牌子。
但是这个时候,后面突然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倒比卫奕报出的价格高上一些。
叶甚蒙皱着眉转过头,卫琏玉打扮的像个业界精英一样从后面几桌穿了过来。他几次看到这个人,每一次卫琏玉的打扮风格都不尽相同,但是每一次都是绝对的地道,从穿着到举动,会让人感觉那个人就是那副德性。
可是三次,三次他的风格都不尽相同。
这次的业界精英也确实连神态都看不出任何违和感,叶甚蒙一开始只觉得这种感觉略怪异,但是稍作思考,马上就明白了他是小看了这个人,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举动实在太痞又太不入流了。
那颗闪亮的钻石耳钉已经被取下来了,干净的面容和整洁严谨的着装以及一本正经的表情都让这个年轻的男人显得熠熠生辉。
卫琏玉没看叶甚蒙,远远的注视着卫奕,勾起嘴角笑了笑,有点不屑。
卫奕撇过头,继续抬价。
卫琏玉也不罢休,总比对方要高上一点。他随意的走到叶甚蒙椅子背后,扶住叶特助的肩膀,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多少显露出一丝亲密感。
他微微弯下腰,杵在对方耳边道:“上次小韦送彤彤礼物,这次这尊根雕,就当我替彤彤表示谢意了。”
叶特助觉得从对方嘴里呼出的气流就像毒药,沾到的肌肤立刻窜起了鸡皮疙瘩,当他不再带着有色眼镜看卫琏玉,而是抛开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他突然开始意识到这个人藏得挺深的。
卫琏玉有意无意的接近他,如果是因为第一次被他耍了一道而想报复的话,那对方也太能忍耐了,和他表现出来的流里流气一点不相符,流氓手段才符合这个人表现出的扶不上墙风格。但是这样有意无意的半是报复半是亲近的性质,就令人玩味了。
卫琏玉还是那个只凭高兴就一定要得到什么的卫少爷,卫奕争不过他,最后那尊根雕还是被卫少爷拍了下来。他喜滋滋的亲自上台将那东西领了下来,原本都是收回后台等之后给他送去的。但他偏要拿着那东西走卫奕面前晃荡了一圈,然后献宝似得送给了叶特助。
还抛了个眼神给卫奕,默声张口道:“别动他。”
叶甚蒙感觉到对方悄然搂着他肩膀的手,心思绕了几圈,道:“卫少爷,你们卫家斗得这么厉害,我这个小人物可帮不上你的忙。”
卫琏玉像是没听懂,讽刺的笑了声,“看来叶特助还是有自知自明,老实说你就这点脾气对我口味,不像有些人装得厉害,吃多了腻得慌。”
叶甚蒙不知道他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脸上又露出那种无法无天,唾人一团口香糖就能把人钉死的表情。
他探出了一点小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手指,笑道:“你别看我,越看我我对你越来劲儿。”
他呵呵笑了两声,又道:“也许王晋是对的,你还是有些味道的。”
叶甚蒙脸色一青,忍耐快到极限,这个时候却突然想起傅寒对他说的一句话,离卫家的人远一点。他犹豫了一下,又隐约意识到卫琏玉似乎是在激他,而他居然一点没有察觉出来。
“来来来,叶特助,我给你介绍个人。”郑振见他脸色不善,连忙拉着他转了个弯,把他从卫琏玉身边带走了。走到一半就眨眨眼道:“你和卫琏玉关系好像不错啊。”
叶甚蒙摇摇头,“一点不好,他缠着来的,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郑振略一思索,道:“卫琏玉名声不好,吃喝嫖赌什么都不落下,整天无所事事,家族里说不上什么话,也没事业,但他是卫书记的儿子,大家还是要给他面子的。只是任他胡闹,他和他哥卫琏城都是卫家的草包。”
“卫书记也让他们这么废下去不管吗?”
“差不多算是不管吧,他们两兄弟都是前妻的儿子,卫书记之前在外面还有个儿子叫卫竞和,很厉害的一个人,现在卫家基本是以他为下一代核心。卫竞和和卫琏玉两兄弟听说嫌隙很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卫竞和做大,卫琏玉他们其实就是独门独户。卫家也有些说法,就是如果等到卫书记升任常委了,估计为了卫竞和以后的仕途,有可能要准备将这两个人扫地出门。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卫家里面也复杂得很。”郑振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和他关系好着,还在想怎么劝你一下,卫琏玉是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主,你要以为他有个卫姓就和他裹到一起,说不准以后要吃大亏。不过既然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保持距离,酒肉朋友也就行了。”
叶甚蒙没想到卫琏玉身上还演着这么一出戏,有点莫名的不安,又有点同情。大概是那句名声不好,他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喂,叶先生。”傅语菲有些俏皮轻戳了一下叶甚蒙的肩膀,她后面还跟着一群时尚美丽的年轻女人,大概就是所谓的社会名媛之类的吧。
傅小姐递出一张制作十分精美的纸卡,卡片上溢满了香气,白色的卡面显得庄重简洁又大方。
傅语菲看对方发愣的神情,捂嘴笑了一下,道:“下周我的品牌珠宝发布会,在银光广场举行,有空的话来捧一下场啊。”
说这她也递了一份给郑总,“自己做品牌很辛苦,好在凭傅家的脸面还有机会混进这等场合多宣传一下。拜托多支持一下我们这群小姑娘咯。”
后面的女孩子也笑着再三感谢,叶甚蒙赶紧接过那卡片,这大概就是傅小姐对刚刚没有站出来支持他的歉意了,其实本来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但这个精明的傅小姐显然有个玲珑心,见了傅主席的态度,赶紧就来拉近关系,借口倒是一点不刻意,这会场上散出的卡片可不少,但叶甚蒙想,如果没有傅主席那番话,这卡片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手里。
“傅小姐很有决心和毅力啊,自己出来做自己的品牌是需要勇气的。”
这个话题勾起了其他小姐妹的话题,一群人聊了一会儿,对叶甚蒙这种略带讨好的态度也很是满意,毕竟这会场上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公子哥还是不少的,于是乎末了,还特意叮嘱叶特助一定要去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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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寒停好车,揉了揉太阳穴,又吞了两片止痛药才往电梯走过去。他最近头痛发作得频繁,昨天晚上几乎整晚都在隐隐作痛,吃了药效果也不大。
“来了。”穿衬衣的男人打开门,侧身让他进屋,“去书房吧。”
傅寒点点头,“给我杯热水。”
旁边保姆样的人接过他的外套,整整齐齐的叠起来,“好的,傅先生。”
进了书房,两个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傅寒皱了皱眉,保姆已经端着水杯进来了,她带了一副手套,把水杯放到书桌上面,便出去了。
“最近头痛的厉害?”
“有点。”傅寒喝了口水,“你来这边呆几天?”
“明天就走。你精神太紧张了,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厉害。”
“我知道,秦睿,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傅寒放下水杯,看了对面的男人一会儿,平静道:“我承认我有病。”
他这话可不是平静的味道,秦睿挑了挑眉,暗暗惊了一下。傅寒从来不承认自己有病,就算曾经让心理学界泰斗级的人物出过相关观察报告,他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有病。
秦睿想他虽然曾经从来不试图改变自己,但好歹自己有病这一点他还是有深刻的认识的。至少他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但是面前这个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异类,他觉得他很正常,只是某些方面出格而已,所以即便连各种有病的举动对方也能十分的理直气壮,并且赋予其最完整的社会意义。
曾经秦睿私心里想,秦老头子始终把他摆放在危险人物的位置上,可是真正比他危险的人难道不是面前这个混迹在正常人中装模作样的傅寒吗?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傅寒不是分不清他的特殊性,而是自动把这种特殊性归纳到普遍当中,这是不公平的。
一只狼混迹在狗当中,有一天把狗吃了,他的逻辑也只不过是饿了而已。但狗根本不会吃狗嘛,哪里存在这样的逻辑,但是在傅寒眼里这个逻辑是存在的,因为他饿了,他也吃了狗,事实已经发生了,逻辑自然也存在了,所以狗是会吃狗的,只是其他狗不吃罢了。他只不过是特殊一点的狗。
这是强盗逻辑。
秦老头对他那么防备是因为他做过危险的事情,可是并不是尚且还没有做过危险的事情,那个人就不危险了。十岁偷钱,和三十岁杀人,这两种哪一种更危险呢?
所以秦睿对于傅家居然还上下一片认为傅寒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呵护有加,实在感到嗤之以鼻,甚至有些忿忿不平。
第四十六章
秦睿对着十指,轻敲着拇指,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傅寒的脸色,想从那张脸上看出这那句话的缘由。
但对方只是静默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秦睿先开了口,他得有专业素养,如果继续和傅寒这种强盗逻辑的人较劲儿,他们可以一直坐到明天早上一声不吭,最后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但他还着急赶回去:“所以呢?你承认自己有病。这个定论之前你应该已经接触了很多遍,我想你心里也很清楚。那你来见我是想做治疗吗?”
“治疗有用吗?”
“没用。”秦睿连想都没想,确实没用,要是有用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给我有用的方案。”傅寒漕着手,看秦睿的表情就像看一个提交不了报告的下属。
秦睿弯了弯嘴角,所谓强盗逻辑就是这样的。他承认他有病了,所以你得给他解决,不然他承认自己有病的目的是什么?
“我信任你,秦睿,你也是专业的。”傅总又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句。
秦医生长长的呼了口气,温和脸色渐渐被彻底抛弃了,露出一脸的冰冷和严峻,“你得先尽量让头不要再痛。不是靠吃止痛片。你的头痛大部分是因为精神紧张引起的,最近发作频繁也表明你的精神和心理都已经到了一个紧绷的峰值,我建议你控制情绪,然后疏导精神紧张的缘由,找到节点进行针对性解决。”
傅寒沉默半响,秦睿说的这些他早就有试过,可是他就是想要保证不破坏节点的关系才努力克制,如果要解决节点关系,他就要务必确认自己的状态很好,然而不解决节点关系,他根本就不可能保证自己状态很好。
这就是个死循环。
“不行,我做不到。”
秦睿把双手放平,“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这方面你一直比我做得更成功。”
“可是现在就是做不到了。”傅寒眼神暗下来,他确实做不到了,如果之前还有怀疑,那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明确的告诉他,其实他根本就忍不了,以前只是没靠得那么近而已。
真靠近了,他连思维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谈什么控制情绪。
傅寒敲着太阳穴,闭上眼,额头的血管一跳一跳,脑子里烧乎乎的一片。他又想起对方赤身裸体的样子,那根脊骨和脊骨正下方的两片臀半。
他迫切的想找到一个方法,让自己能够接近那一切。可是好像每一种方式都不能令他心安,他已经被逼到了角落,甚至愿意承认自己有病。
然而承不承认有病,只不过是一种定义一种称谓罢了,他并不会因为承认有病了,病就好了。但是就像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一样,哪怕有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可能,他也想尝试一下,万一呢?万一就行呢。
他那句平静的承认之语,背后包含的并不是镇定自若或者毫不在意,而是无助和无奈。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陷入到目前这种状态里。
他觉得他根本不是秦睿所形容的什么混迹在狗当中的狼,他明明是混迹在狼之中的羊,只不过他是一只会吃狼的羊而已。可是那也是羊,弱势的还是他,不是吗?
又是长久的沉默,秦睿还是率先开口道:“要不先安排几个沟通治疗吧,至少先尽可能减少你头痛的问题,至于后面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秦睿想了想,又道:“也许你应该爆发出来,再回过头来谈控制问题会有更好的思路。”
傅寒看了秦睿一眼,“我和你不一样。”
秦睿似笑非笑道:“你进门的时候才承认过,你有病。”
傅寒把手从太阳穴上拿下来,重新操起手臂,“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去,三天内给我治疗方案,我每周四晚上可以安排去Z市,你排一下时间吧。”
秦睿轻笑了一声,“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一向是最有耐心的。”
傅总觉得这话颇有些讽刺,按理说他先听牌,但却一直胡不了,对方明明后听牌,然而听了就胡了。所以耐心也不是万能的,去迟了东西都被人给抢没了。
两个人久未碰面,一会儿话题就聊到其他事情上了,但傅寒总觉得脑子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刚刚回忆起那个臀半上。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心念一动便开着车来到叶甚蒙家楼下,买了杯热咖啡坐在车厢里注视着安静耸立在夜空下的大楼。
一层一层的往上数,数到二十八楼,那里没有灯光应该是睡了。
傅寒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脖子酸,才收回视线,感觉整个视网膜上因为长久的注视出现了幻觉,又那一对白花花的臀半,瘦得有点柴,没什么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