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月 上——依他

作者:依他  录入:08-06

宋家明出来时,许成虎随口问:“她妈妈出差了?”宋家明顿了下步子,淡淡地道:“她妈妈不在了。”

许成虎呆了下,那么那天晚上的吴芬大概是女朋友了?不过这人真有耐心,这屋子收拾的实在很像是有女主人的房子。不但是干净,最重要的是家里有孩子居然还能每样东西都待在合适的位置上。当然也不排除强迫症的可能。虽然只是一顿饭的时间,但是宋家明的个性他已经大概有数了。很温和、待人客气却很疏离,又拉不下脸拒绝,他对于交到这么一个催眠音朋友多了几分把握,琢磨着再试试,继续找话题闲聊。

宋家明脑子几乎已经转不动了,白天又跟吴峰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其实也算不得吵,照例是听吴峰发泄似的指责,都快两年了,他们还是这样。眼看着邻居没有告辞的意思,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客气地问:“喝点什么吗?茶还是红酒?”“红酒吧。”许成虎担心喝了茶更加没法睡觉了。

宋家明打开酒柜拿出瓶红酒,回手从吧台上方拎了两只高脚杯,走到靠北窗边茶桌前坐下,熟练地开瓶。许成虎只看见瓶身中央的标签上一座教堂似的城堡图案以及2000字样,却看不懂是什么牌子。

宋家明笑了下,说:“这酒不知道你喝的惯不?我个人觉得味道不错还不容易醉,你尝尝看!”

许成虎并不懂得品红酒,却一直记得这种酒的味道,它香味浓烈却入口温柔,酒味厚重而不上头,当你静下心来细细品尝,会发现它香味复杂,层层叠叠,让你忍不住一再品味。又或者气氛太过安静,那天晚上他一杯接着一杯慢慢地喝,回去的时候也没去跑楼梯,直接就倒在床上睡了,一夜无梦到天明。

03.再吃一顿

第二天宋家明边做饭边听女儿讲自己编的小故事,忽然听见门铃声。

打开门,就见那个人高马大的邻居笑弯了一双大眼,仿佛一只大个头的萨摩在摇尾巴。他把手里的竹篓递过来:“给,我们公司发的杨梅。我不爱吃,拿来你家换顿晚饭吃。”

他的态度自然大方,宋家明楞了下,接过篓子:“您太客气了……”他一贯不会跟人说不,眼前这位明显更加具有侵略性,已经很理所当然的就去换鞋了。

宋宝宝明显很喜欢这个会变魔术的叔叔,挥着小手:“许叔叔好!”才第二次见面,就愿意跟他在客厅里玩玩具、讲故事了。宋家明颇有点哀怨地独个在厨房干活。

吃过晚饭,许成虎照旧没走人,跟宋宝宝边围观做杨梅酒边趁机偷吃。宋家明把盐水泡过、洗净的杨梅拣了些在玻璃罐中,洒好白糖,拿出根捣蒜的木槌:“宝宝,来,帮爸爸捣烂。”宋宝宝也顾不得吃了,挥舞着木槌当武器,一时间红汁四溅。许成虎不得不自救,一只手扶着罐子,一只手防备着小家伙摔倒。

那边宋家明已经把剩下的杨梅挑好放入一个小瓮里,又去翻酒柜拿了两瓶泸州老窖出来。百忙之中,许成虎照旧习惯性的眼观八方,看着瓶子样子老旧,忍不住细看了一眼,居然是97年的,这是又遇到一个酒鬼了吗?

杨梅泡好之后,拿油皮纸封了口、盖上盖子,上面再加一圈水密封。再把没玩够的宋宝宝哄去洗手,回头把白糖腌渍的那坛盖好盖子摆在背阴的地方,一面跟许成虎说:“这个得腌十天,再煮开装瓶。那个也得泡些日子,等好了再请你来喝。”

宋宝宝好容易多个人陪她,拉着许成虎不让走,于是他静距离地又听了次睡前故事。可惜不是美人鱼的下集,而是小飞侠的上集,还是没有听到结尾,因为宝宝睡着了。出了卧室,许成虎觉得已经有了困意,直接告辞,果然睡到4点。

连续两天好眠,许成虎深深地感觉到人生果然还是充满希望的。手下那帮人却四处哀嚎:“我们头儿这两天吃兴奋剂了啊……”

下午快到下班时间,他开始琢磨今天怎么去混晚饭和故事呢?刘盛荣从后面拍了他的肩一下:“想什么呢,笑的这么怪?”他才惊觉,自己这样子是有点诡异啊,也许只是巧合?

纠结从来不是许成虎的性格,他几乎是立刻就决定试试用红酒对付自己的失眠症。他还真没试过酒这个法子,实在是以他的酒量要把自己喝到微醺,那用不了一个月他就可以晋级到酗酒这个词了。不过宋家明的红酒给了他另类的启发,也许这会是个新的突破口呢?于是下班后,他直奔小区附近的超市。

这家超市是附近最大的一家,上下三层,附近几个小区几乎都来这边购物,每到周末停车场要排队。今天不是周末又是晚上,人不算太多。许成虎在两排卖酒的货架前转悠,怎么也没找到和前天晚上喝的红酒一样的标签牌子,只好挨排点过去,看着价格,随手抽了一瓶看不太懂的牌子。决定再去拿两包速冻水饺,明天是周末。

“许叔叔~~~”

这么甜的声音?许成虎回过头就看见宋家明推了辆购物车,宋宝宝坐在一堆东西中间得意地朝他挥手。“宝宝也来买东西啊!”他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立刻露出笑容,边下意识地把手提篮换了只手。

“嗯,爸爸说明天人多,今天晚上来玩比较好。”她当这儿是游乐场了。

两边目的一致,都往日用品的方向走。手推车里又放上一包米、两卷纸、洗衣粉之类的东西之后,宋宝宝就被挤到爸爸怀里了。许成虎见他一手抱孩子,一手推车子有点吃力。习惯性地去挑大个的负重,把手提篮和卷纸堆在车上,伸手说:“宝宝,叔叔抱好不好?”宋宝宝立刻同意了,把宋家明诧异地眨眼,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不认生了啊?

结果,宋宝宝过去之后立刻揪着人头发往上爬:“骑大马!”噌,就骑人脖子上了。宋家明羞愧地连耳朵都红了,又不舍得说女儿,只好涨红着脸解释:“我,颈椎不太好,以前她跟她干爹玩惯了……”

许成虎摆摆手:“没事,我战友家的儿子也喜欢跟我玩这个。”就这么仨人结了帐,一起往车库走。许成虎搭了顺风车回家。开门的时候,好奇宝宝就钻1702室探险去了。

等宋家明收好东西,端着削好皮的水果来找女儿的时候,就看见宋宝宝扣了顶大一圈的迷彩帽,仰着脸,露出小脸蛋,拿着个飞镖作势瞄准墙上的圆靶,看见爸爸,立刻大叫:“爸爸,你看我!”嗖,那镖不负众望地摇摇晃晃地奔着自己的大腿过来了。宋家明闪过飞镖,抱住女儿,才看见从厨房走出来的许成虎,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的大垃圾袋,一脑门的汗。屋子里明显比上次看见整洁多了,几乎所有东西都消失无踪了,不由得佩服,简直是神速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

“叔叔吃水果啦!”“好!”俩个人自说自话,一个抓了一块要往另一个嘴巴里放,另一个张嘴要接。“洗手没有?!”“哦……”

许成虎的家布置的非常简洁,客厅里一组三人沙发,一个长茶几,一个电视柜,上面站了台液晶屏的电视。角落里一个圆桌两把椅子权充餐厅了。洗手间、厨房大敞着门,一眼望过去都是开发商送的标配。卧室靠墙一个衣柜,一张床加一个床头柜,角落里多了对哑铃,还有床上那斩钉截铁的被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空荡荡。

但是宋宝宝仍然好奇地钻来钻去,宋家明看的心酸,家里是太寂寞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颓废多少还是影响到孩子了。心里多少有些感激这个邻居迁就宝宝的态度。忽然想起来:“您吃过晚饭了吗?”许成虎摇头,心想这就是这人再怎么催眠音自个都要跑去买红酒的原因,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他永远不会像刘盛荣那样晃着膀子撞他一下说:“嗨,哥们吃了没?”

然而,到了宋家,看着餐厅黄色的灯光下,摆着一小钵码的整整齐齐泛着亮光的红烧肉,旁边一碟子现炒的香菇青菜,一大碗米饭,闻着香味不由地开始犹豫:催眠音加晚饭,要不就赖上这哥们吧?

宋家明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下午吃的早,这东坡肉应该不腻的,宝宝都吃了两块,你试试?一直说要请您吃饭的,要不明天吧?您有什么爱吃的菜?我试试会做不?”

吃了两次饭,许成虎也知道点宋家明的习惯了。比如他们家吃饭全是公筷夹菜,这两次家常菜,荤菜都是点缀,每样菜就那么盘子中央一小堆,他老担心自己夹空了盘子。虽然看起来亲切,他却根本没有跟自己做朋友的意思,除了宝宝甚至他们没有任何共同话题,自己不找话,他就一径沉默,至多聊聊天气。现在这话是担心自己嫌弃是剩菜么?靠,宝宝只吃了两块怎么就这么一点肉啊,你就不能一次多做点?嘴里倒空还要表态:“挺好的,我什么都爱吃。”

宋家明看了看连东坡肉剩下的一点汤也往碗里倒的人,再看看只空了一半的青菜,点头:“知道了。啊,对了,还有汤。”就从厨房间端了个黑色的小罐子,掀开盖子,清香扑鼻。是菌菇汤。宋宝宝坐在旁边参观许成虎扫荡,看他风卷残云般的速度,深表敬佩:“叔叔吃饭可以得五角星!没掉饭粒!也没剩!”宋家明非常赞同,自从跟吴峰分开冷静以来,他一直控制着家里尽量不剩菜,宝宝是不吃剩的,自己又不爱吃肉,浪费又不习惯。忽然看见有个人包场之后,深觉欣慰。但是要给人家面子所以低头打岔“对啊,所以宝宝要向叔叔学习,不可以剩饭哦。”

许成虎灌了个汤饱,心下愤愤:哦什么哦,这吃个半饱更难受啊……一面打报告“明天还做点这个红烧肉吧?”

“不行啊,今天没买五花肉,只有排骨和牛尾,下次再做吧。”

哈,这么说又欠我一顿饭了。嗯,我听不懂客气话的。许成虎为了胃下决心加厚某个部位。

“宝宝要吃虎皮蛋。”

“好!明天做。但是宝宝现在要睡觉了。”

“不要,宝宝还不困。”

“那宝宝再玩10分钟呢还是20分钟?”

这是欺骗少年儿童么?许成虎看着对着女儿就笑得满脸表情的人腹诽着。

“宝宝要玩半个小时。”

真不愧你闺女!这孩子还没到三周岁呢吧!

“爸爸叔叔来玩游戏,我当老师,你们当小朋友!”

等小朋友把老师哄上床时,已经九点了。老师很困了,五分钟就睡着了。这次没有睡前故事,老师要求小朋友唱刚刚教的歌曲“我有一头小毛驴”。许小朋友听见宋家长再次忽悠老师,只唱了两遍小毛驴就改成小燕子了。但是这个声音真不错,像小时候听隔壁老爷爷弹的古琴,很安宁的感觉。

合上房门,宋家明主动开口道:“坐会儿?”

老样子,宋家明倒了杯红酒递给许成虎,轻轻摇着手里的高脚杯,好一会儿才踌躇着开口说:“我们家里人少,以前,宝宝她干爹陪她玩的次数多,最近一段时间,她干爹有事情,她大概比较寂寞,有点粘人。您多包涵啊。如果耽误您什么事情的话,您千万直说。”

许成虎喝了一大口酒想:你要知道我拿听你说话当安眠药不知道会不会当我精神病。“别这么客气,谁家没点事啊,都是邻居,互相照应点是应该的。我是当兵的出身,直来直去惯了,陪宝宝玩一会儿就混顿晚饭吃,我巴不得呢。”实在忍不住又说:“那啥,能不能别老您啊您的,我听着太别扭,看的起就叫我许大哥、老许都行,千万别您了。”

宋家明忍不住笑,“好,许大哥,麻烦您了。”

许成虎看得叹气,这小子不笑的时候跟座蜡像似的,一笑起来简直是春暖花开,脑子一晕,嘴上就没留神:“你没想过给宝宝再找个妈妈,也有人搭把手啊?”说完就后悔了,实在是有点交浅言深了。

宋家明保持微笑:“大概缘分没到吧。”

许成虎觉得温度直逼深秋,立马补救:“是啊,这事急不得。不过真闹不明白现在女人都在想什么,又要有情调、有钱、有文化、有追求……”说着自己也觉得悲凉,靠,吴芳菲说的还真没错,我他妈的除了会打架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咕咚,又喝了一大口。

宋家明见他阴沉下面孔,不由安慰:“大概人总是得陇望蜀的。”

结果,许成虎那天晚上也不知道自己秃噜了多少废话出来,有感慨人心不古的,有抱怨女人难缠的,甚至连地铁太挤他也抱怨了一通,好像被宋家明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看,就管不住舌头了。好在他理智还在,没有把当兵时候那些破事拿出来说。就这样也让他在第二天睡醒之后懊恼的想撞墙,果然什么事憋久了都不好,难怪营地要常备一心理医生呢,人总要有个说话的地方。

04.继续吃

许成虎跑步回来就不再纠结了,就当是多了个心理医生,还附赠美食,多好。冲了澡换了件黑色体恤加迷彩裤,想起来昨天宝宝说自己的鞋子是臭的,开始打扫卫生。

不到9点钟宋宝宝就来敲门“许叔叔,起床啦!”

“小公主起来了?”

“嗯,懒叔叔,我都吃过早饭了。”我还打扫完屋子了呢!我也吃过饼干了,我还要留着肚子中午吃肉!

“许叔叔,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公园玩吗?”小公主表情诚恳,宋家明满脸无奈。许成虎为了美食计,决定一定要拍好小公主的马屁,于是一起出发。

公园里居然碰到了刘盛荣父子。俩小的是同班同学,刘颉小朋友立刻欢呼着抛弃了爸爸,直奔宋宝宝。宋宝宝也顺手抛弃了许成虎。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拉着刘颉,一路叽叽喳喳直奔小火车而去。

被抛弃的许成虎跟刘盛荣坐在不远的大树下抽烟聊天。“今儿算是见着真人了,天天听我儿子说宋宜室,我老婆夸宋宜室她爸,耳朵都起茧子了。”刘盛荣远远的打量了一番穿着白色亚麻衬衫的宋家明,回头问:“嗨,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在S市还有其他朋友?”

“宝宝叫宋宜室?哪两个字?”许成虎瞄了眼标准奶爸造型的宋家明,好奇的问。

“宜家宜室的宜室。别打岔!”

“他啊?住我隔壁,有一回把自己锁门外边了,我帮忙翻窗户来着,就认识了。”

“你啥时候这么助人为乐了?”刘盛荣毫不客气地嘲笑他。

“老子一向是为人民服务的标兵。”许成虎慢悠悠地吐个圆圆的烟圈,公园的空气果然不错。

“拉倒吧!我不知道你?”刘盛荣不以为然的撇嘴。

“真是纯粹帮忙,他把小孩锁里面了。”总不能说老子失眠的快要疯掉了,闭上眼睛就是以前出任务的事,要不就是吴芳菲拿着把三棱刀刺过来。刘盛荣帮他够多了,这又不是他帮的上忙的事,队医老早说了主要还是要靠自己调节。

刘盛荣自然知道许成虎的性格,也不再盘问,再丢根烟给他“你的朋友你觉得好就行。中午来家吃饭?杨怡不在家,咱俩喝几杯?”

“下次吧!今天中午宋家明请客,谢我上回帮忙。”我从昨晚上就等着吃肉了丫!我都向猪看齐了,每天就等着吃、盼着睡。许成虎自我鄙视完之后照旧的开心,向猪一样的开心,反正我又不是齐少,老要思考人生大事。

非常悲摧的是那天中午他还是没吃饱。因为宋宝宝和刘颉不愿意分开,宋宝宝拍板:大小朋友都要请。结果生生被刘盛荣抢走一半的肉啊!

回到宋家早上焖上的鸡汤已经香气四溢,宋家明招呼客人自便就去厨房准备中午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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