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落地窗裂了!”
何亦同何晨飞面面相觑,两人脑海里同时想到许柳云生气发飙的场面,心里都有点畏惧。何家是典型的母严父慈,父亲何明义老实温吞平日里不具什么威胁力,母亲就不一样了,小时候抽屁股蛋的都是许柳云干的。
“没事,慌什么”,陆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扫了落地窗一眼,十分淡定地拨弄手机打了个电话,也不清楚是打给谁的,大意是让人赶紧过来换一扇一模一样的窗户,话语中隐隐地透着股不自知的命令语气。
何亦放下心来,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早上学得差不多了,放松一下,玩会儿吧。”
何晨飞抱着电脑跑到一边玩游戏去了,但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的举动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担心不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何亦坐到陆洋身边,同他一起看起电视来。
“你今天怎么了?”陆洋察觉到何亦今天不大一样,一心想探个明白。
“如果我说没什么你信吗?”何亦无奈捂脸。
陆洋摇摇头不说话,情绪却有点变差了,或许是因为何亦的隐瞒,或许是电视节目中那名侦探到底死了,陆洋右脚小幅度地抖动起来,裤管同沙发面料一阵摩擦发出“莎莎”声响。
何亦将手放在陆洋右腿上,陆洋停止抖脚,侧过脸来瞅着何亦。
“我……早上遇见了一个人,似曾相识的样子,但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人,所以很苦恼。”
“谁,我认不认识?”
何亦看着陆洋的眼睛,发现一年时间里陆洋又长大成熟了不少。恍忽地想起上一世同陆洋的最后一次争吵,那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两人却吵得不可开交,突然有点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别扭,既然当时已经开始相信那不过是场误会为什么还故意同他斗气,不舍怀念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睛渐渐红了。
陆洋心头一紧,手忙脚乱地拍拍他的背,“那个人欺负你了是不是?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呃,不是……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何亦坐得离陆洋远了点,躲开他的手。
“那你为……”,陆洋凑近一点想要问个清楚,门铃却响了,正是修理工人扛着落地窗来了。一阵乒乒乓乓地响声,何亦道谢后送走工人,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赶忙拿过扫把扫地,将碎屑残渣打扫干净。不一会儿,许柳云提着瓜果蔬菜肉类进了家门,何晨飞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陆洋没机会就着之前的话题问下去,抓心挠肝地有点苦恼。
“小洋也来了!你们先看会儿电视,得等上一会儿才能吃饭”,许柳云擦擦脖子上的汗,先切了盘水果出来招待三个小朋友,立马就钻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何亦拉拉何晨飞的袖子,“给阿姨帮帮忙吧”。
何晨飞洗菜,何亦帮忙切肉,许柳云闷上饭开始烧茄子,陆洋独自一人在客厅无聊了,溜达到厨房门口站了一会,碍于厨房面积狭窄,三人杵在里面还成,四人的话就施展不开了。陆洋贴着厨房门口站着,正好站在何亦一旁,见何亦切得虽慢,但肉片厚薄差不多。
“妈,早上那汤真棒!”何晨飞笑着讨妈妈开心。
许柳云哈哈笑了一阵,“能不棒吗?熬了那么长时间,一闻就知道香不香了”,说完边颠勺边询问何亦感觉如何,得知一切良好后,三人嘻嘻哈哈地聊家长里短、学习工作,热热闹闹地就像是一家人。
“我第一次见到小亦的时候,这傻孩子哭着喊我叫妈来着。现在想想觉得可真有缘分,阿晨就喜欢黏着你,要不,我认你做干儿子吧?”许柳云盛盘,半开玩笑道。
何亦因为不好意思,脸上有点红,扫了眼许柳云重新往锅里倒油的身影,对上何晨飞期盼的眼神,犹豫了几秒才点头道,“好啊……干妈!”
许柳云接过何亦切好的肉片下锅翻炒,想起一事忽地说道,“我生下阿晨坐月子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小孩子的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还是个奶娃娃,在电话里不住地喊妈妈爸爸,当时我的心都要化了。就想啊,既然把孩子生下了,孩子爸妈就得起到抚育孩子长大的义务,像这样不管不顾地真是太让人失望,太可恶了!”
何亦洗了手,垂手站在一旁,闻言吸了吸鼻子,伸手在眼角处抹了抹,抿着嘴点点头。
第十八章:夏日
三十几度高温烘烤下,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名身着橙黄色制服的环卫工人全副武装埋头清扫街道,不时直起上身擦拭脖颈上的汗珠,夏日的静谧慵懒气息萦绕渗透。忽地卷起一阵大风,天空飘来一朵浅灰色的云,刷拉拉暴雨倾盆,本燥热不堪脚步匆匆的路人闪进沿街店铺内躲雨,拍打和着汗水与雨水的湿漉漉的臂膀,叉腰欣赏难得一见的太阳雨。
突如其来的阵雨带来少许的清凉感受,树枝叶丛上蒙着浅浅的灰被一洗而净,清新碧绿。时间悄悄已经入夏,学校早已放假良久,饭后何亦信步在小区附近公园内游逛,已近黄昏,仰头看时那抹火烧云如烈焰般席卷了大半片天幕,耳边嘻嘻哈哈笑声不绝于耳,湖畔上小艇飘来荡去,船上人影渐行渐远。
“我不稀罕。”
树丛后传来一阵女声,这声音有点耳熟,何亦听到后心里泛起一阵阵地不舒服。
“呵,不稀罕你还倒追?”陌生的男声。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女的听了后变脸想要甩手走人,被男的拉住,“欣冉,我错了,一时嘴贱,我自己给自己抽个巴掌成了吧?”略显清脆的巴掌声。
女孩子轻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又安静了。
听人墙角真心没什么意思,何亦摸了摸趴在岩石上争分夺秒享受最后一分和煦阳光的小乌龟的脑袋,从池子边站起来打算走人却听到了以下的话。
“怎么办,我好像怀孕了?”女孩子低声道,满满的不安与焦急的味道,“我想明天去医院看看,你陪我?”
“呃……我明天还有事,不能陪你去了。”
“不行,你必须陪我去!”
“啊,手机没电了,妈妈肯定打电话喊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说完竟是抛下娇滴滴的女孩子自己一人匆忙赶路去了。
“你给我站住”,女孩子紧跟几步揪住男孩子衣角,“你竟然让我一个人去,你有没有良心?”
“改天,改天肯定陪你去,放心啊,我得赶快回家才行。”
“喂”,女孩子气得在后面跳脚,却只能无奈地看着男孩的背影忽闪一下没了踪迹,“王八蛋!”
一扫之前兴致盎然的模样,何亦像没有归所失魂落魄一般循着脚下的路走着,失了终点失了想法,大脑空空,来到分岔路时就向右拐弯,要么直走要么右拐,不需要选择更不需要挣扎。
不知不觉间来到人声鼎沸的广场,地面早就重新干了,雨水冲刷下显得比昨日来得更加整洁,广场舞的音乐隐隐地给人一种震耳欲聋却又极度喜悦热闹的错觉,踩着轮滑滑板或小四轮自行车的稚儿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身形矫健如飞。
何亦晃地回过神来,将心里一阵阵涌起的苦涩难过强行压制在心底,勾起嘴角伪装出一丝笑意,也不知是扮给何人看的,然而快乐并非单单由微笑传递,反之微笑并不等同于这人此刻是快乐的。有人说即使是面部一边神经瘫痪的人,当他们真心大笑时,两边嘴角依旧能够咧起同等的高度,虽然一些强人为此解释不清的问题深深苦恼,却让人由衷感叹快乐的魅力。
“叔叔,你的钱包”,一个软软的萌萌的小女孩艰难地爬到台阶上,附在何亦耳旁说道。
“嗯?”
小女孩两手软软地搭在何亦肩头,深吸一口气有如气贯山河般尖叫,不少跳广场舞的大妈身姿不住旋转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瞟,“有人偷了这叔叔的钱包!”
何亦捂着右耳,侧头躲开女孩出乎意料地高分贝攻击,不明所以地朝小女孩的视线看去,竟看到之前那个“小偷”被将近二十几个小孩子抓着胳膊抱着大腿往这里驱赶而来,那个人手上空空如也,面红耳赤地将身上的小孩扒拉开,看得出来他手下有留力,因此心软的人总是躲不过儿童后备军前仆后继的攻袭,只能缴械投降,偏着头被一群小孩子簇拥过来。
“是你?”“小偷”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抬头同何亦对视了一眼,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再次偏过头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我的公主”,长着刷子样浓黑长睫毛的小男孩王子单膝下跪,恭敬地呈上钱包。
何亦被小孩子之间的装扮游戏逗到了,笑着探手想要接过钱包,却被小男孩避开,愣愣地看着小男孩重新朝向小女孩道,“公主!”小男孩说完还朝何亦瞪了瞪大眼睛,何亦被他强烈的表现欲给惊到了,笑得面部僵硬,缩回手撑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后续。
小女孩爬上来艰难,下台阶的动作倒是身轻如燕,一个飞跃轻巧落地,装模作样地拿过钱包,抛给何亦,转头认真地打量起“小偷”。
小孩子都像猴一样,抓到门框蹭蹭地都能在上面爬上爬下,抱着大树树干更是上下飞窜,给他们一根长木棍,不论结实与否,他们都能尝试着撬动地球,何况是个束手无策被迫钉在原地的人呢。几个小孩顺着那人的身躯往上爬,一个小男孩甚至从他的背部爬上去最后骑在他的肩膀上耀武扬威,那人瘦弱的小身板扛不住不禁微微压弯了腰。
“下来”,虽是申斥但不具多少威胁力。
“你就是小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女孩打量良久后,问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那人的眼神来回不安地扫视了几趟,每每与何亦视线相接时都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在一群单体战斗力为奇数而群体战斗力超强的小孩子面前窘迫不安地扭动,扭扭脖子却不敢太大幅度地抖动肩膀,小孩们热乎乎的手掌肢体紧贴着他,竟是奇异地让一向缺少关爱的他感到了心底的暖流,然而小偷的标签却让他抬不起头来。
“不,他是我弟弟,跟我闹着玩的,不是小偷”,何亦察觉到那人的尴尬处境,想了一会儿后才打算出声为他开解。
“哦,真调皮”,小女孩信了。
“真调皮”,坐在那人肩膀上的男孩子揪着他的耳朵玩“电视换台”游戏,不大不小的力道下还是把他的耳朵揪得通红。
许是感到无聊了,一群小孩没一会儿就一哄而散,不知蹴遛到哪里玩去了,留何亦同那人杵在原地,气氛怪异。张凡咬着后槽牙咧了咧嘴角,抓耳挠腮,蹦到何亦面前不自在道,“刚才谢你了,还有对不起!”
“诶”,何亦刚想叫住他,但那人一溜烟跑没影了,觉得没什么话要说也就作罢,将钱包揣在兜里,往家里走去。
冷水兜头浇下,夏日里的凉水除了井水以及山间泉水外都可以同冬日里的温水相媲美了,洗去了一身的污垢,也涤去些许心头的烦闷,何亦穿着宽松的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甩甩头上未擦干的水滴,坐在月下的床头前,给陆洋发了条短信。
“你女朋友怀孕了,她需要人陪她一同去医院。”
发完短信后,何亦将手机扔到枕头底下,拿起画笔,思索一阵,集中精神平心静气地勾勒描画,没有察觉到手机屏幕亮了亮,甚至连随后持续一段时间的震动声响都没有注意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笔下的人物情景中,画纸上明亮与灰暗色调的强烈对比隐隐透着股不详。
旭日东升,冷冰冰不含一丝温度的橙黄色光线透过敞开的窗户斜斜照射在微微蜷缩着身体躺在光裸地面的少年身上,胸膛起起伏伏一呼一吸比往日里来得更加微弱,双眼紧闭,嘴唇泛着淡淡的紫色,眉眼却带着点释然后的安然。
“小洋,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大门口传来何亦妈妈曾丽的声音,有点吃惊却不乏热情。
“嘿嘿,来找何亦玩”,陆洋边笑着边自顾往何亦屋里走来,轻轻地拉开门,床上却是空无一人,枕头也没有被压过的痕迹,疑惑地皱起眉头,扫视了地板上随意摆放的画笔和颜料,然后被扔到垃圾桶上的画纸吸引了目光。
画纸并没有被团成一团后才被遗弃,而是平整地搁置在垃圾桶的上沿,许是风吹动后的结果。这是一幅从体育馆大门往里看的视角描绘的图,一人的背影隐在门后光线阴暗处,颜色单调压抑,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另一半:室内篮球场上一男生坐在篮球架下假寐,一女生倾身亲吻了他,色彩明亮而美好。
看着画上角落里那孤独的背影,陆洋有一瞬间不能呼吸,察觉到嘴角的泪水后才回过神来,不安地大步往房内走去才看到一双脚从床尾后伸出来,急走过去双膝跪在地上,紧张地伸手触摸他的手臂,一阵冰凉,哆嗦地手指头摸摸他的脸,颤声道,“何亦!何亦!”
何亦父母被陆洋的喊声惊动,慌地奔过来,见到陆洋将看起来毫无声息的何亦抱起来放到床上,因为何亦已经多年再未出过症状,如今再来这么一出,夫妻两人顿时都是手脚无措,最后还是曾丽先镇定下来,指挥老公何川去接杯温开水,自己则从急救箱里翻出急救药品。
何亦牙关紧咬,用手掰怎么都掰不开,陆洋狠了狠心,拿大号瓷勺子用力撬开他的牙关,曾丽赶忙将揉散了的药丸混着温开水送入何亦口内。曾丽随后给儿子做了几组人工心肺复苏,陆洋先是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寻求救援后立马过来给何亦搓揉手指且大力摁压手指指尖,何川边搓着儿子的脚底板一边紧张得不住唤儿。
“嗯?”何亦悠悠转醒,茫然无知地轻微转动脖子挨个看了上方的三个人影,显然一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样子。
三人略松了口气,在救护车医生的帮助下将何亦送往医院。
第十九章:大结局
洁白肃静的病房内冷冰冰似乎不参杂一丝人气,躺在床上的人脸色仍旧苍白,嘴唇已经褪去了预示不详的紫色,平稳的呼吸使坐在一旁的陆洋一颗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调了静音,贴着大腿传来震动,陆洋收回不自觉放在何亦脸庞上的视线,有点漫不经心地刷开信息,看到前女友的短信时心里奇异的平静无波,抬头又看了看何亦,低头简短地回复后就将手机轻轻地放在桌上,不再理会。
“醒了?”陆洋悄悄收回想要拨弄何亦额前刘海的手,惊喜道。
“嗯?”左右晃动脑袋,何亦努力思索一阵才想起昨夜凝神聚力画完画后,忽觉得对上一世的纠葛与怀念释然了,心灵上的轻松让熬夜后的疲倦感轻易地席卷全身,不知不觉间就睡过去了。
“叔叔正在前台办理手续,阿姨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陆洋一眼不眨地盯着何亦的眼睛,紧张问道,“现在感觉还好吗?”
何亦默默地注视着他,声带疲软不愿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洋松了口气,呵呵笑着拿手指头在何亦脸上颧骨处点了点,“吓死个人了,怎么说发病就发病,要不是今天我一大清早就到你家,还不知道你小子现在怎样了?没事就好,以后睡觉老实点,地板凉知不知道?冬天里手脚冷得都能掉冰渣,还敢贪凉……”
何亦有点受不了陆洋的聒噪,从被子里探出手呼噜了一下陆洋的脸。陆洋乖乖闭嘴,抓住何亦的手连带着自己的手塞进被窝里,在被子下揉捏着。何亦的手修长,不像女孩子那般纤细,也不是一般男孩子那样骨节分明,攥在手心里揉捏时觉得软软的又有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