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多点点头。
“燃灯道人留下的宝物。”项诚解释道,“那是他的家传法宝,专破心魔与幻境,叫心灯。就像我的降魔杵一样。”
“好牛。”迟小多崇拜地看着项诚,项诚想了想,说:“驱魔人有很多世家,家传的派系都很厉害。”
个人履历里,项诚认真地填了几只妖怪的名字,包括“相柳”,“狐仙”与“穷奇”,最后想了想,在底下添加了“鸱吻”,广州地区除妖经历。这个没有朝迟小多解释,带着他出写字楼,去找电梯。
下行的电梯人不多,里头站着一个女孩,一身名牌,手里挽着个爱马仕的包包,掏出化妆镜照了照,项诚和迟小多按了1层,迟小多打了个呵欠,项诚说:“困了?”
“饿。”迟小多说。
“尽快把事情办完,带你去吃东西。”项诚答道。
女孩从镜子里看着两人,打量他们身上的泥水,水已经干了,项诚赤裸的肌肤上满是如意湖底带出来的淤泥。
叮一声到了七楼,女孩出去,电梯继续下行。
一楼大厅是个办事处,足有三层,乡下来的民工,挟着公文包的白领,东北话、河南话、贵州话、京片儿,吵吵嚷嚷,犹如一锅沸腾的水。
项诚拿着表格去领号,问表在哪里交,迟小多好奇地朝外看,外面是个喷水池,喷水池周围还停着几辆豪车。
“马上好!”项诚说。
迟小多转头道:“不着急!”
办事员给项诚盖了章,看了他一眼,复印身份证,说:“这里签个名。先交罚款,广州科韵路地铁站,重大过失处分,罚款三千,十个古钱。”
项诚:“……”
“你们还有记录。”项诚郁闷地说。
“早就全国联网了。”办事员说。
项诚只得拿了罚单去缴钱,迟小多给他刷卡。
回来后,项诚在几个表格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办事员又说:“6号窗口缴费刷卡。17号窗口拍照。”
迟小多又去给项诚刷卡,发票上填的是“执行证办理费”,项诚在窗口前走来走去,拍照拿回执,办事员又看了一眼,说:“电脑显示你的从业资格证被吊销了,没法给你办。”
项诚答道:“陈真主任让我填表办证的,别的我不知道。”
“不行。”办事员说,“这个办不了。”
项诚:“钱可以退吗?”
办事员:“发票已经出了,钱也不能退,拿到证以后再来吧。”
项诚:“……”
迟小多说:“要不给陈真打个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办事员的电话响了,那人接了,看了项诚一眼,说:“在旁边等一会,下一个。”
两人让开,给后来的人先办,那是个老人家,拄着根破破烂烂的棍子,一身深绿色的衬衣,短裤,来领补贴。
高跟鞋声响,方才在电梯里见到的女孩叩叩叩地过来,拿着一张盖了公章的证明,说:“项诚在哪里?”
迟小多朝她打招呼,女孩把证明扔过来,办事员拿了,用回形针把证明和项诚的表格、发票一起别上,按了打印机,打出来一张证书,项诚如释重负,说:“谢了。”
驱魔人员北京区域(河北地区)临时执行资格证。
上面有项诚打印的照片,项诚小心地折好资格证,收起,和迟小多进了电梯。
上行的电梯里全是人,大家一语不发,自动给项诚让出少许位置,免得蹭脏了衣服,所有人都在打量他俩。
迟小多说:“是不是所有来北京的都要办这个证。”
项诚点头,答道:“办事方便点。”
迟小多转头看周围的人,男的女的,俱是盯着项诚看。
项诚似乎心情不太好,迟小多便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电梯到七层,项诚敲开陈真的办公室,陈真正在和先前给他们证明的白富美说话,办公室里的茶几上摆着麦当劳的早餐。
“先吃早饭。”陈真朝他们说。
项诚也不客气,和迟小多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迟小多饿得半死,吃了两个汉堡包,项诚吃了三个巨无霸,一盒鸡块,手里拿着薯条,两人听那女孩说话。
女孩不悦道:“……反正我不会答应的,这个季度已经是第四起了,这么多学校,我一个人跑来跑去都忙不完,你现在给我安排个拖后腿的,陈主任,不是我说……”
陈真耐心地说:“可达兄不会拖你的后腿,宛媛,组织是怕你一个人有危险。”
那叫宛媛的女孩说:“一,我忙不过来。二,不需要组织包办婚姻。”
“没有包办婚姻。”陈真说,“这是领导们的意思,你想什么呢,那么你倒是告诉我,不需要助手,这案子几个月能办下来?”
“办不下来。”宛媛长长地出了口气,提着手腕,翻来覆去地研究自己的贴钻指甲。
陈真沉默片刻,拿了叠资料,看了眼迟小多和项诚。
迟小多打了个饱嗝。
“小多,你把这张表填一下。”陈真说,“备个份。”
宛媛朝他俩看了一眼,没说话。
迟小多去领表,这张和项诚的不一样,大概是交代一下来北京做什么,什么职业,整个过程里,宛媛和陈真一声不吭。宛媛研究自己的指甲,陈真翻资料。
“这样吧。”陈真说,“我还有点事,你认真考虑考虑,明天再来。”
“陈主任。”宛媛说,“你也考虑一下我的难处,一群人听说我没结婚,个个热情得要死,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部一起上,一定要给我介绍到成了为止,什么人都塞过来了,离婚带孩的,四十来岁守图书馆的……”
迟小多深有同感,说:“这样真的不行。”
“对吧。”宛媛说,“小兄弟你也知道。”
“我也不想讨嫌。”陈真说,“你有没有男朋友,关我什么事?是吧,我又不可能当你的男朋友。关键是领导们太热心了,虽然我也不知道领导为什么这么热心,但至少给你派的助手,在这方面都有一定经验,起码不会给你添乱。”
宛媛说:“不能只说专业,我还要考虑我以后的人生呢。”
陈真又说:“总之你先考虑一下吧,人不能只看表面。你自己登记的这个项目,现在发生了变化,大家也不想,而且这案子被列为重点内容了。”
宛媛说:“我还要复习考试好吗,没那么多时间。”
陈真不理她,朝迟小多和项诚招手,说:“跟我来,项诚,你先穿我的外套。”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运动外套给项诚,让他别打赤膊。
陈真推开另一个办公室的门,里面有一张长桌,坐了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人,一个年纪有点大,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穿深蓝色的西服短裙高跟鞋,打扮却很得体,戴着一串金色的珍珠项链。
“这是项诚。”陈真说,“迟小多是他的朋友。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一下吧,这两位是王部、林局。”
项诚点了点头,迟小多不敢说话,在他身边站着,有种被审的感觉。
“前天晚上十点,我在回龙观外,追踪一只具象不明的妖魔,寻找一件东西。”
“是妖还是魔?”那老妇人看着项诚,问,“寻找什么东西?”
虽然是问话,老妇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逼问的感觉,反而很亲切。
迟小多注意到她的眼睛,左眼黑瞳泛银,右眼黑瞳泛金,就像阴阳眼的猫一样,心里有点发毛。
陈真说:“林局,您看表格上,有他的履历和资料。”
“我知道。”姓林的女局长说,“他是丰都项家的后人,项建华的儿子。”
这个时候,门又推开,进来个一身黑西服的高大男人,陈真朝他点点头,说:“可达兄。”
“来晚了。”那高大男人粗声粗气地说,继而朝众人点头,坐了下来。
“这位是外勤部门副主任,格根托如勒可达。”陈真朝项诚与迟小多说。
可达进来以后没有说话,坐着安静地看两人的资料。
“一件家传的东西。”项诚答道。
“什么东西?”中年部长说,“你也没有备案。”
“法宝。”项诚说,“我父亲的。”
“迟小多。”林局长说,“你和陈真一起寻找到了项诚的下落,为什么带着他?”
林局长稍微侧过头问陈真。
“我恐怕他和这个事件有牵扯。”陈真说,“我们在菜市口碰到一名夜游神,他告诉了迟小多项诚的方位。”
“夜游神为什么会独独与他交谈?”中年部长又问。
迟小多记得项诚和陈真都告诉过他,不可朝旁人提起,自己能看到奇怪东西的事,便不吭声。
“那是一只魔。”项诚说,“不,两只魔。”
陈真说:“菜市口夜游神用一种类似于吐纳的方式,控制一只十米左右高大的幻魔,来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不是幻魔。”项诚纠正道,“是一只混沌。”
数人微微动容,格根托如勒可达松了松手指节,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迟小多。项诚又说:“两只魔以两个老人的形态,生存在北京的主城区里,其中一只称另一只为‘耋先生’,目的我不清楚。”
“你找的法宝是什么?”中年部长的语气显然不太客气,说,“在没有申请临时资格证的情况下,独自在北京城里追索一只魔,闹得天翻地覆,还出动陈主任去救你,更牵扯上了不相干的凡人,这是要吃处分的。”
项诚没有说话,陈真示意他不要责怪项诚了。
“继续说。”可达却似乎对这事件很感兴趣。
“我追踪另一只魔,从回龙观到鼓楼。”项诚说,“发现他的一个仪式地点,不清楚地点的作用,那是一个陷阱,利用地脉灵气,以及鼓声共振,会构成一个重叠在现实里的幻象。”
陈真补充道:“用灵力开辟的楼阁幻象,地点就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湖底排水口处。”
“楼阁幻象。”可达笑了笑,说,“有意思,妖也能制造出楼阁幻象吗?”
“不是妖。”项诚说,“是修炼了很多年的魔。”
“但是根据我们接到的回报。”林局长说,“现在主城区里没有魔,唯一的一只,躲藏在小布达拉地底下。”
“说不定就是小布达拉下面的那只?”可达问。
“不会。”林局长说,“专人监视着的。”
“地点我已经告诉陈真了。”项诚不太高兴,说,“我没有欺骗任何人。”
“你还没告诉我们。”林局长笑着说,“到底要找什么呢。”
中年部长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家的那点东西吧,不问也罢。”
项诚沉默,迟小多能感觉到项诚已经生气了,却没说什么,林局长说:“那就先这样吧,你的朋友,现在怎么说?”
“走流程吧。”陈真说,“可达兄?”
“嗯。”格根托如勒可达认真地看着资料,凝重点头。
项诚深吸一口气,迟小多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有种即将被杀人灭口的预感。
“先这样吧。”林局长整理资料,说,“混沌,不太可能出现在市区里,尤其是北京。”
显然大家都不太相信项诚,项诚也没有争辩,所有人都起身以后,项诚突然说:“这只魔非常强大,是我轻敌了,我不希望组织也因此而轻敌,否则一定会招致祸端。”
陈真使了个眼色,示意项诚不要再说下去,项诚却不管陈真的示意,说:“也许其中的一只,也或者是两只,都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
所有人站着,项诚起身,搭着迟小多的肩膀,打了个响指,说:“我要做什么,使用什么招式,发动什么法宝,耋魔都能察觉到。甚至在他把我关进楼阁幻境时,他还说了一句‘等人来救你吧,长个教训’。”
迟小多:“……”
项诚看看周围,说:“预知,一种恐怖的能力。”
中年部长笑了起来,看看众人,说:“猜测而已。”
林局没有说话,陈真尴尬地咳了声,说:“那就先这样吧,项诚、迟小多,你们跟我来。”
大家散会,项诚脸色很不好看,可达朝他们招手,说:“来我的办公室。”
“交给你了。”陈真说,又示意项诚跟自己走。
可达点点头,和迟小多进了另一间办公室,伸了个懒腰,说:“坐。”
迟小多呵欠连天,从前天晚上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可达说:“让我看看你的表格……迟小……多,是吧,广东省珠海人。”
迟小多注意到在他的桌上也放着一个鼻烟壶,可达说:“不用怕,不会让你闻离魂花粉,你和项诚是什么关系?师徒?”
“朋友。”迟小多说,“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吗?”
“没事。”可达的头发剃得很短,身材结实,看那个子有一米九,起身去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迟小多拿着杯子搅拌,可达说:“你对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很惊讶吗?”
迟小多:“还……还好,很多时候我都来不及惊讶了。”
可达说:“过后想想,还是会惊讶的,这种事,除非从小就耳濡目染,到正式接受,肯定要花一段时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你是北方人吗?”迟小多问。
“内蒙古籍。”可达说,“我们家以前是八旗子弟,第一次发现我爹收妖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裤裆都尿湿了。”
可达豪迈地笑了起来,迟小多哭笑不得。
“说说你吧。”可达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加入我们这行?”
迟小多说:“我……我要问项诚。”
“陈真特别打了个招呼,说有些事需要你的协助,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协助……这年头给驱魔师拎拎包也算协助,这样吧,我先给你签个延期。”可达理解地说,“半年之内,组织不会派人去消除你的任何记忆,不过你需要在保证书上签字,如果违反了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迟小多马上说:“好的。”
可达给他份保证书看,仰脖喝咖啡。
迟小多翻了一下,确认内容,里面大多是保密协议,还有惩罚条例,一旦泄露了国家机密,将面临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服刑之后,还会被消去所有记忆。
“驱魔。”迟小多说,“是保护整个社会的,为什么不让大家知道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达解释道,“中华传统的老一套,驱魔象征着对‘灵’的利用和解读,也就意味着,现有的社会规则在一定程度上会被打破。人类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研究它,但是现在,我们的科技还没有达到能问鬼神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