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晴却忍不住仔细盯着那几个半块的看了,越看越心惊。
与邱晴从易到难,拼好一个再继续下一个不同,乙三竟然打从一开始,便是同时完成着好几个木块!邱晴更是看出,乙三手边有一个半块,正是最难那一个的其中一部分。以那木块之难,要想完成,所花的时间并不比完成前面九块加起来的时间稍少,现在乙三却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一!
为何他能做到这种事情?这果真就是所谓的天赋吗?
邱晴忍不住检查乙三的那些半块是否有所纰漏,却只害得自己的速度慢了一些。他连忙稳住心神,逼迫自己专心致志,强迫自己不再分心。
半晌之后,邱晴终于将九个木块全部完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按了按手指,打算专心对付最后的难关。
然而,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却偏偏越是忍不住又要去看乙三。
乙三手边已经有了七个整块,三个半块。那最难的一个,也已经被他完成了小半。
邱晴稳住呼吸,暗暗告诉自己道:输赢还没定,两边现在还算是势均力敌,接下来才是关键。
他继续拨动起手指。
时间一刻又一刻的过去,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只有天边还泛着余光,将云彩染得金黄。这金黄不多时也会退去,然后便会是黑夜来临。
光越来越暗,邱晴和乙三却都在临门一脚,没人提出要先点一盏灯。
邱晴手中的木块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角,寥寥几块碎片。他却又多看了乙三一眼。乙三与他相同,也只剩了这最后一个角。
山谷里起了风,邱晴的手又忍不住有些抖。
有什么声音夹杂在风里,咔嚓咔嚓,极细极小,除了邱晴外无人听到。
邱晴的手抖着抖着,手中一块碎片忽然被他捏得飞了出去,落在稍远处的地上,弹了两下,又沿着地面继续滚去。
邱晴赶紧去追。
乙三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多分出一些心神,只想着自己要赢了,抓起了木桩上的最后一块碎片。
这一瞬间,乙三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那极细极小的咔嚓咔嚓之声,以乙三的耳力并不足以听到。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不对——是震动!
手中那最后所握的木制碎片,传出了一点点极细极微的震动。这是常人所无法察觉的震动,却沿着乙三那敏感的触觉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他的脑海里。
乙三赶紧将手中的碎片丢得远远,整个人朝侧面扑去。
轰一声巨响。那碎片刚刚被他丢掉,还未落地,便猛地爆裂了开来,一时间烟尘弥漫。祁爱白立在断崖上面,整个人都看得呆了。
足足有片刻之后,祁爱白才猛然惊觉。他大喊了一声“不!”,整个人从上方一跃而下,拼命跑去乙三刚才所在的地方。
烟尘散去,刚才的那两个树桩都已经湮灭在了火光之中,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
而后祁爱白看到了乙三。他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却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
乙三躲得及时,并没有被卷入到这场爆炸里,只是左边手臂被飞溅来的碎石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好些血迹。而他的右手,则正擒着邱晴的脖子,将邱晴整个人都摁在一棵树上。
邱晴无力地抓着乙三的手,喉中起初还能咳出两声,而后终于连呼吸也不畅,整张脸都憋得青紫,眼看着一口气就要咽不下去。
“你想杀我?”乙三咬着牙,眉眼间满是怒意,“你为什么杀我!”
怎么可能不怒?他本以为自己莫名其妙要拿一根手指与他人比试,已经是无妄之灾到了极致,却不曾想对方竟然恨他到如此地步,竟然设计要杀他!
第53章:雨字木牌
“易衫!”祁爱白惊呼一声,扑了过去。他一手按着乙三的肩头,另一手虚握住乙三的手臂,视线看着已经被掐得面色青紫的邱晴,咬了咬唇,却始终没有出言制止。
邱晴这个时候还不能死,更不能死于乙三之手。但这句话,本就不必由祁爱白来说。
乙三一辈子听命于人,虽然骨子里桀骜,却从来就不会为一时之气而不顾一切。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自己心里本就清楚。
是以,他虽然将一只手死死掐在邱晴脖子上,只需再多半分力气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却始终没有多下那半分的手。
先前那爆炸之声很是响亮,片刻之后便有几个在附近巡视之人赶了过来,领头之人正是乙五。一见这情景,这几人便脸色骤变,向乙三质问道,“你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乙三扫了他们一眼,将手松开。
邱晴跌在地上,浑身哆嗦着,不住咳嗽,仿佛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你好大的胆子!”乙五见邱晴如此,吓得脸色发白,“殿下的客人也是你能动的?”
说话间,这几人已经连忙冲过来扶住邱晴,邱晴却只顾着用两只手死死按着在刚才的争斗中险些松脱下来的面具。
乙三简短地道,“他想杀我。”
乙五一愣,扫了他一眼,又扫了一言不发的邱晴一眼,对于乙三那话虽然并未全信,却也知这事中大抵确有隐情,不是自己能处理得了的。乙五冷静下来,命人先扶邱晴回去休息,又命人去将此事告知二皇子,自己则领着乙三下去,等候二皇子的发落。
“你这不省心的东西!”二皇子听到此事,勃然大怒,将乙三提过来,连前因后果都没问,直接就训了大半个时辰,狠狠骂了他一头一脸,然后下令,将乙三关进暗室里,断水断粮,任何人不能相见。
“关多久?”得令之人很老实地问道。
“他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次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敢犯,一定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二皇子咬牙切齿地道,“至少得关一个时辰。”
“……”得令之人抽了抽嘴角,领着乙三下去了。
随后二皇子喝了口水,歇息了片刻,又命人邀邱晴过来谈话。
“都怪我治下不严,委屈晴公子了。”二皇子道。
邱晴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吭声。虽带着面具,却也显出了一脸的心神不宁。
“那孽障,我已下令惩治。”
邱晴手上一颤,终于有了点反应,却只是抬头看了二皇子一眼,又低下头去。他有心想问究竟是什么惩治,严不严重,却始终开不了口。
“我也没有想到,只是将晴公子安置在祁公子的对面,便能引出这种祸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那地方是不能再住了。”二皇子又道,“我这后面还建了许多房间,很是僻静,你看……”
“要搬住所?”邱晴总算开口说了话,声音显得很是慌乱,“不不……不用那么麻烦,这只是场意外,以后不会了……”
“晴公子如何能保证以后?”二皇子问。
“可是……”
“我家那孽障,刚才被我训时还很不服气,硬说是晴公子想要杀他。简直可笑!晴公子是何等人,他又是何等人,他在晴公子眼前走过,怕是就像只蚂蚁爬过似的,晴公子怎会将他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特地为难他呢?”二皇子义愤填膺地道,“可叹那个孽障,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要在我面前满嘴胡言,毫无悔过之心!就算晴公子敢信他,我可不敢再信他了!”
邱晴被说得脸上发燥,却咬了咬牙,还在想法子试图让二皇子改变主意。
二皇子却是忽然间话锋一转,“说来我最近新寻到一个奇物,四处查证,才查出此物应是与邱氏有关联,不知晴公子是不是认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放在桌上,“你看看?”
邱晴只扫了一眼,身形便抖了一下。
那木牌虽为木头所制,却并非平常的木头。这是天下罕见的金乌木。纵览整个大雍,也只有邱氏所在的行雾山上有着那么一小丛。金乌木色暗而带有哑光,性质坚硬,却又有韧性,还可逾数百年而不腐,是为建造机关的绝好材料,邱氏上下皆视之为珍宝。
除去制造机关,金乌木在邱氏还有着一个更重要的作用。
在每一名邱氏本家族人出生之时,族长都会为他们亲手制出一块金乌木牌,刻上他们的名字,赐予他们。每一名得到木牌的族人,都有着竞争族长之位的资格。
哪怕在邱氏之内,这木牌也代表着一个莫大的殊荣,铭刻着他们的身份。
在邱晴的衣衫里侧,就正藏着这么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晴”字。
而被二皇子摆放着桌上的那一块,则赫然刻着一个“雨”字。
“看来晴公子确实认识了。”二皇子笑道。
邱晴抬起头,隔着面具,怔怔地盯着他看。半晌之后,他才颤着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二皇子笑了笑,伸手将那木牌向对面推了一点,“既然确是邱氏之物,理应物归原主。晴公子拿着吧。”
邱晴狠狠咬住牙齿,一把将那木牌抓在手中,起身便欲走。
“乙六。”二皇子吩咐道,“领晴公子去看看他的新住所。”
邱晴身形僵了僵,又将手中木牌狠狠握了握。金乌木触之冰凉,他却觉得这木牌分明热得烫手。
那乙六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公子请这边来。”
邱晴将雨字木牌放入兜里,再无废话,只乖乖跟上。
待他走后,二皇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双臂真在脑后靠着椅背,这才显出一副惯有的放浪之态,骂骂咧咧道,“这都是些什么烂事啊!真不省心!”
乙一站在他身后目睹了这一场,却不知其中关节,只看出邱晴走时心情似乎十分糟糕,心中便打起了算盘。
此后数日,倒算是风平浪静。
乙三只被关了一个时辰,当天夜里便被放了出来,然后这事便揭过了。能过地这么轻松,连他自己都觉得惊疑。至于说他之前险些将命丢在邱晴手里——这笔账,只要邱晴还是二皇子的客人,便是不可能讨得回来的。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哪能事事顺心?乙三也只好装作浑不在意了。
反正他已经将这笔账给记在了心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而邱晴在与乙三隔开之后,过得也很是安分。只听说在最初的几日里心情不是很好,从他房内经常传出砸桌子刷板凳的声音,尤其是一面立身的铜镜,被他砸得满是坑坑洼洼,都照不出人形了。乙一听闻后去探望过他好多次,一连几日夜夜都去,好声好气的劝着,时不时带点亲手做的菜肴点心,还真将邱晴的心情给劝好了不少。
“诶,你们说大姐头是不是对那晴公子有意思了?平常可不见她对谁这么上心。”某日乙二十八拉着乙十四来找祁爱白玩时,边咬着块梨,边一脸纯真地问出了这句话。
祁爱白支支吾吾了半晌,想着乙一是乙三曾经的心上人,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乙三在他身旁咬着另一块梨,更是干脆连一声都没有吭,浑像是没有听到。
只乙十四再度狠狠往乙二十八脑门上摁了一下,训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少随口乱说!”
乙二十八吐了吐舌头,“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吗,有什么要紧……”
“有什么要紧?”乙十四气得七窍生烟,“大姐头的事情也是你能随口说说的?你知不知道,她可是殿下的……”话说了一半,他顿时发现自己也嘴快了,连忙闭嘴。
“殿下的什么?”乙二十八扑闪着眼睛,十分好奇。
乙三咬下一口梨,十分淡定地帮忙回答道,“殿下的女人。”
祁爱白本来在喝水,听到这句话险些呛死。天可怜见,他和乙三在一起时几乎从来不谈那个女人,以至于这件事他是今儿才第一次听到,将他给惊了个半死。
他抬眼偷瞄乙三,却见乙三又万分淡定地咬下了另一口梨。
乙二十八嘴巴张得大大的,显然也相当震惊。半晌,她才期期艾艾地道,“不、不会吧?殿下虽然是有很多女人没错,但他难道不是从来不对约沂窒孪率致穑俊被欢灾首铀淙皇歉錾牵词且桓龊苡性虻纳恰
乙二十八不禁紧了紧衣襟:如果这色狼实际上并非真的那么有原则,那么以她情窦初开如花似玉的年纪,岂不是会很危险?
乙十四忍不住又往她脑门上砸了一拳,“瞎想什么?殿下本就来从来不主动向自家属下出手!”
“那大姐头怎么……”
乙三淡定地将那只梨啃完了,解释道,“殿下虽不主动出手,却来者不拒。”
乙二十八明白了:合着当年是乙一主动爬了二皇子的床啊!
这件事,乙字辈几乎都知道,只乙二十八来的时间太短,才需要听别人来说。
第54章:公主驾到
四人绕开了乙一的话题,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片刻后乙二十八和乙十四看着时候不早,便告了辞。
乙三带着一手的梨子汁,转身找了只手帕来擦。
祁爱白在后面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直看得乙三浑身不自在,才幽幽然开口问道,“你好像很生气。”
乙三一晒,“这你都能看出来?”
“自然看得出来。”祁爱白哼了一声,又问,“但你为什么要生气?”
乙三沉默地擦着手,半晌没有回答。
“果然是因为那个女人吗?”祁爱白挑着一边的眉毛,“当然了,她毕竟是你曾经的心上……啊!”
乙三用力在他脸颊上揪了一把,眯着眼笑道,“你这是在吃飞醋了。”
“鬼才吃醋!”祁爱白连忙将他的手推开,抢回自己的脸颊,狠狠揉了半晌,满脸忿忿。
乙三大笑片刻,一把将他搂到床边,“好好,你没吃醋,是我自作多情了。”而后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又叹了一声,轻轻道,“她……唉,大姐头那个女人,小时候一直很照顾我……”
祁爱白听他开始讲过去的故事,立马不闹了,仔仔细细竖起耳朵。
“那个时候,她又能干,又漂亮,还照顾人,我自然很仰慕她。”乙三道,“就算说她是我儿时偶像也不为过吧……若不是那件事,哪怕到了现在,我大概也是会仰慕她的。”
“是因为她和二皇子……”祁爱白小心翼翼地问。
“不单是那事。我最开始看到他从主人的房里出来,确实深受打击,但我那时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主人的,虽然失落,却只暗暗掐灭了自己的念头,默默祝福她罢了。”乙三回忆着那些过去,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冷笑了一声,“结果怎么着?没过上多少时日,她就私底下来找我,暗示我说主人对她不好。”
祁爱白脸色微变,暗道不会吧,却没有插嘴,只继续认真听着。
结果,还真是那个“不会吧”。
“她和我说,还是和我在一起更愉快自在,我那时候傻,差一点就信了。”乙三叹了一声,“然而她毕竟已经是主人的女人,我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装作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含糊过去了。但我又怎么能眼看着她在主人手中吃亏?所以我那段时间拼了命地去查了,差点触怒主人,就为了查主人究竟是怎么对她不好。”
“然后呢?”祁爱白忍不住问。
“什么也没查到。主人以前是怎么对她的,之后还是怎么对她的,没有一点不同。”乙三叹道,“主人对我们这些手下一向厚重,就算对旁的女人不够好,对她却从来没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