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刀刀难堪的莫过于,沈遇连发火生气的资格都没给自己,却同时用近乎暧昧的好和他最不喜欢的谎言,把自己跟他都推到了一个难堪的境地。
沈遇知道黎刀刀比他更加深刻且清楚地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他无话可说。
如果说他俩之间的问题是一道被锁死亟待打开的门,那么,那把钥匙在自己手里。毕竟是自己,曾经云淡风轻地对怀里的黎刀刀说,你放心,我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自己封锁了黎刀刀靠近自己的路,却又为他在摇摆不定,晃动不安,自己撩拨了他,却又迟迟停在原地不肯靠近。
他看着黎刀刀发脾气地胡乱说着心口不一的话,那样子多么可恶,又多么美。 他想要抱他,说我会撒谎是因为我知道你爱我并且我也爱你,我怕你觉得我在乎李斌多过你所以不想告诉你我只是去帮助一个我十几年的朋友,如果还能轻轻地亲吻他的话。
可是他听见黎刀刀说:“差点弄成胃穿孔他一定是为你喝了很多酒,你这么丢 下他跑来完成没完成的工作,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放你三天大假好让你安心去照顾他,也不用担心要怎么圆谎”
未完成的工作,短短几个字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沈遇的心里,刺破了那个不切实际地幻想的泡泡。
在黎刀刀心里,跟自己一起去游乐园,只是工作而已。他想起昨晚回家的时候,自己想到的那个词,约会。
瞬间,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很可笑的人,为了可笑的理由,撒着可笑的谎言。
最后落得一个可笑的下场。
“所以去游乐园只是为了工作”沈遇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旋即气话就不经过大脑冲口而出了,“要跟谁表白事先去踩踩点吗这次又是哪个男人把咖啡机都拿出来了难不成是要跟前男友再续前缘”
“老子为啥要去游乐园跟谁表白关你屁事!老子要把咖啡机拿出来还是放回去又或者扔出去,又关你屁事你滚回去照顾差点胃穿孔的李斌好吗至少对得起人家对你十几年感情,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的直男,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俩就成了!”
沈遇气极地盯着黎刀刀,他头发有点儿乱,因为在家穿的单薄所以看上去更加瘦,但是那张漂亮的脸此时此刻看上去是这么的可恶,还有漂亮的嘴唇也说着他一点也不想听的话。脸上的表情像是个任性的,瘦削的,易碎的孩子。
可自己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才撒谎,才把自己搞到如此的境地,难道他黎刀 刀就真的不懂,不明白吗就算自己没说,就算觉得可能没希望,但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心的最深处,希望黎刀刀能明白,能理解自己的苦心的。
火气从脚烧到头顶,沈遇气得简直失去了理智。
“我担心死李斌了,我正在担心他又吐又发烧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吃饭,那就谢谢你给我放假了!我去好好照顾差点胃穿孔的李斌了,谁知道呢,我到底是不是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的直男,说不定我俩就成了!”
说毕他头也不回地转身摔门而出,嘭的一声响,吓得小黄狗从阴影里窜出来,去咬黎刀刀的拖鞋,一面慌乱地摇着尾巴。
刀刀低下头去看那只漂亮的小狗,这时候手机响起来,竟然是柳一彬。
“我睡不着,在想你喝了那么多咖啡,还能不能睡着。”电话那头柳一彬的声音低低的说着话,语气暧昧,竟像是个体贴的情人。
灌下苦咖啡的是你,为此失眠的却是我,柳一彬等黎刀刀的回答,等的心头发 热。
“还,没。”刀刀的声音在颤抖。
“你等的人来了吗”
“来了,又走了。”刀刀的声音抖的厉害,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啊,我忘了跟你说了”过了一会儿柳一彬重新开口,“那只漂亮的小黄狗真的好像你哦,瘦瘦小小的,好像捏一捏就会碎。”
黎刀刀低头看着小狗,它从吓到的情绪中缓过来了,此刻非常感兴趣地啃着自己的拖鞋。
忽然一滴炽热的液体从眼眶里落下来,掉在它毛茸茸的短毛上。连黎刀刀自己 都吓了一跳。
“是嘛,听你这么说,还真的很像呢。”半晌他勉强笑了笑,回答柳一彬。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很晚了,去睡觉好不好”一彬的语气像在哄一个任性的,瘦削的,易碎的孩子,好像他看得见刀刀落的那滴泪。
“好。”
合上电话,黎刀刀觉得心口像被人用刀狠狠划了几刀一样疼。
心口不一的气话,大概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招数吧
房间里闪耀着温暖的光,却格外冷,只有紧闭的大门,和上面还在继续晃动的钥匙仿佛在回答他,是的。
可是如果就连柳一彬都能读懂我想要重新开始的意愿,为何你却不懂呢,毕竟我以为,你才是那个新搬进我心里的人啊。
第17章
李斌窝在病床上,空白的墙壁寂寞得很。
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
几小时前他用毫无力气的手去够沈遇的手腕,去试图挽留他。
“你去哪?留下来陪陪我不行吗?”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先休养着……我要工作。”沈遇不动声色得抽出了自己的手,俯下身帮李斌捻了捻被角。
“……十二点过了……”李斌苦笑,肚子里隐约得传来疼痛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就找护士。”沈遇的脸上浮上尴尬的神情,几秒钟后,还是走出了病房,“明天见。”
剩下这个空白空荡的病房,一股子消毒药水味儿,以及身体上隐约的疼痛。
呐,就算是面对这样的我,你还是选择了他。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夜幕冗长,月明星稀,耳边是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寞笼罩着李斌,一点一滴走过去。
第二天黎刀刀起了个大早,沈遇也起了个大早。
黎刀刀坐在床边,抬头盯着墙上的钟,离沈遇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混蛋要是今天还敢来上班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心脏却跳的剧烈。
那如果他不来呢……
黎刀刀心口压抑着,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忐忑着,想象着,也同样难过着。
明明是自己用带着刺的话把他赶走了,明明是自己大声说给他放假。
可是难过的怎么是自己,悲哀失眠的怎么会是自己。
明明,做错的人是他,那个混蛋,什么都不知道,就擅自自作主张的,伤透了别人的心还嚣张的甩门而去。
黎刀刀伸手从床头拿过剧本,他重新躺回床上,一页一页翻着剧本。
要是自己有故事中那个臭不要脸的贴着柳一彬的家伙那么勇敢,大概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一个地步吧。
再或者,沈遇也和故事中那个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同志的家伙一样,他从来没有给过故事中的自己任何他们可能在一起的希望,所以一次次失落也不至于那么讽刺。
可惜他们都不是故事中的他他他还有他。
如果三天之内,他都没有来找自己,那么就收起这种自作多情的心情。
黎刀刀盯着剧本,这样对自己说。
他翻身坐起,走下楼给自己鼓捣早饭。
沈遇穿戴整齐,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拿着手机发愣。
去医院还是去黎刀刀家,这两件事情在他心头盘旋着,挥之不去。
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去医院吧,李斌刚刚做完手术,需要人去陪伴也需要人照顾,而另一个声音反驳道难道你真的开始放三天大假吗?
沈遇头痛得站起身,生活怎么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他始料未及,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沈遇抬起手腕,七点半。
他妈的,黎刀刀是你的谁,需要你腆着脸回去找不痛快吗!
沈遇在心里暗骂自己,拿起桌子上的保温箱,决定先去医院看望李斌。
在你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之前,冒冒失失跑去找他,能得到什么?
黎刀刀……
黎刀刀啊……
沈遇提着保温箱从医院电梯里走出来,一对笑嘻嘻的护士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再往前走,这些丫头们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个个面红耳赤,开心的要命。
抬头望望天,今天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啊。
这样想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往李斌的病房走去,只是远远地,他就看见那门口围了一群人。
心里忽然就漏了一拍。
沈遇的脸刷的白了,他不得不承认,看到这种架势,他是又想到黎刀刀了。
两步并一步,他赶忙往病房跑去。
离那病房越近,他的心就纠得越紧,几乎都要跳出那个小小容器了,他伸手,拨开门口的人群。
“让一让!”
努力往里面挤一步,
“让开!”
再挤一步,
“都给我让开!”
终于从人群中探出身来,他伸手推房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张笑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伴随着身边女孩子的尖叫声。
眼前的人又让他五味杂陈。
柳一彬。
心又漏了一拍,然后就被一股浓烈的失落包裹住了全身。
“是柳先生啊。”沈遇挤进病房,转手把房门重新关上,锁好。
“听说李斌动了手术,我来看看他。”柳一彬脸上的笑容不那么灿烂了一些,他伸手接过沈遇手中的保温箱,“你今天不用工作?”
“还早。”沈遇心虚,不去看柳一彬的脸,径直往李斌走去,“好些了吗?”
“比昨天好。”李斌的脸病态得白,他伸手抓住沈遇的手腕,手心也是冰凉得很,“我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沈遇在床沿坐下,“我给你熬了点粥,你问问护士,能吃的话吃一点。”
“恩。”李斌盯着沈遇的脸,嘴角微微扬起。
“刚刚做了手术你要当心,这方面我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护士……”
“恩。”
“以后别这样虐待自己了,身体是你自己的。”
“恩。”
沈遇有些不自然,他低下头,脸上微微有些红晕,
“……我,待会还要上班……”
听到这话,李斌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垮了一半,
“今天也不能请假吗?”
“……抱歉,我尽早下班来陪你……”沈遇别过头,恰好对上了柳一彬审问般的视线。
“你十二点才下班……”
“……抱歉,斌子……”
沈遇实在不敢面对李斌失望的眼神,在这个病房中,他觉得浑身不自然,特别是在柳一彬的眼皮底下,实在有一种……
……出轨的感觉。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心了一把,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沈遇,你就留下来陪陪李斌吧。”柳一彬看了半天戏,这才重新笑起来,“刀刀下周才进组,这会儿他都在家里背剧本呢,没多大事儿。”
“快开机了,突发情况也多,工作的事儿,谁说得清呢。”沈遇摇了摇头,借着去接过保温箱的机会,挣脱了李斌的手。
“他那个人啊,开机前是最平静的日子,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了,错不了。”柳一彬把保温箱递给沈遇,一股妒火慢慢煎熬他的心。
“难免有意外。”沈遇听着柳一彬的话,心里不怎么是滋味,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柳一彬眼中的敌意与失落,再一眨眼,又是那张温暖的笑脸。
这个地方怪怪的,离开这里。
沈遇在心里使劲呐喊,他站起身,从柳一彬身边头也不回得往门口走去。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得走出了那个病房,其实只有沈遇自己知道,这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儿的地方,柳一彬闪烁的笑容,李斌冰凉的手心,无一不是一根根尖利的针往他的心上刺,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他,你对于你牵肠挂肚的黎刀刀,本就是可有可无,自作多情。
恍惚间沈遇又想起了昨晚那句“只是工作”。
隔了一个夜晚他没能说服自己忘掉只是工作,也没能说服自己回到只是工作。
走廊里的护士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沈遇猛地转过头,却看见柳一彬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不介意的话,你送我去刀刀家吧。”他伸手拍了拍沈遇的肩膀,用一种反正我们同路的表情看着他。
“好。”沈遇皱了皱眉,几秒钟的沉默之后,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也没能说服自己,忍住去见黎刀刀的冲动。
喧嚣的声音被柳一彬啪得一声关上的车门相隔在外,车厢里寂静的可怕。
“小赵,我今天放你一天假。”柳一彬隐约有话想对沈遇说,他望了一眼司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车子就交给我吧。”
小赵惊讶的回过头看着柳一彬,心里一转念,点头诺诺得答应,推开门走下了车。
“柳先生这是做什么?”沈遇望着小赵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悠悠得问了一句。
“有些话,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柳一彬同样望着另一边的窗外,他的眼眸里终于不是那样温暖的样子,看上去……失落极了。
车厢寂静了一会儿,柳一彬才回过头,望着旁边的沈遇。
沈遇撇了下嘴角,推开车门,打开驾驶座的门。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重新面对黎刀刀的准备,可是搭上方向盘的手苍白得厉害,他没底,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躲不掉的不是吗?
叹了口气,他转动车钥匙,慢慢把车开出了车位。
这一路顺利得很,黎刀刀住在郊区,空旷的马路上没几辆车。
沈遇等待着柳一彬开口说些什么,他一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长时间的寂静让他不安,他试图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他相信柳一彬不是黎刀刀,他看不破自己。
“沈遇……”柳一彬望着窗外的风景,车过半路,终于开口叫他。
“恩。”
“昨天,刀刀在等的人是你吧。”
沈遇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车子不稳得晃了晃,吓了沈遇一跳,又重新稳速前进。
“抱歉……”手虽然不再颤抖,心却还是拧巴在一块,“恩,有工作。”
“是工作吗……”
“……”
“是……工作的关系吗?”
“……”
“不要不说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柳先生……”
“泡咖啡等到半夜的你,和他是工作的关系吗?”柳一彬终于是没能继续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凉得厉害,如同喃喃自语,又像是小心翼翼得在绝望中寻找一丝生机,“那个来了又走了,住进空房的你,是工作的关系吗?”
“你跟着他好几个月了呢,你们依旧只是工作伙伴的关系吗?可以让黎刀刀等到那么晚的工作伙伴,除了我我还没遇到过呢。沈遇,和他走得那么近,目睹他的全部心情,知道他所有难过的你,都是,工作的缘故,所以才一直在这里,都是……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