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一愣,转过身一看,发现是顾楼生,笑着回答道:“做点东西,回头放去地窖,趁着天冷还能让你大哥和夫嫂再对付着吃一段时间。”顾楼生听了这回答更好奇他在做什么了,拿了木盆出来,是又要做肉圆子吗?可是也没见厨房里的油烟大的熏人啊……
“做什么?”顾楼生在有关厨艺这方面不懂的事情太多,你就算把食材都挑出来他也不一定能知道你做的是什么,因为宋澄的花样总是变换百出,于是他索性走进了点细看,侧着头问宋澄。
“也算是凉菜,前几日除夕前的时候,家里不是请人做了八宝菜吗?”宋澄继续切着菜,一摞一摞地切成段之后用刀抹着,放进木盆里。木盆里斜靠着一双长筷子,顾楼生略略看了下,还是有些菜他认得的,比如腌黄瓜,黄花菜,贡菜,还有红红的萝卜丝儿,估计就是宋澄晒好的那些。
“原来是那个。”顾楼生有些明白了,这菜是要用八种菜,或炒或煮之后,放出来拿到砧板上切成段,然后全部集中到一个大的木盆里面,用筷子搅拌均匀。宋澄做的很明显是按照他们几个的喜好来的,比如自己不喜欢吃芹菜,常心不喜欢吃胡萝卜丝儿,但是晒干了之后的胡萝卜丝儿用油炒了之后却意外的没有什么胡萝卜的味道,混在八宝菜里面,常心也爱吃。而顾林生很喜欢吃千张,所以宋澄多加了一些。
顾楼生一边在心里赞许着宋澄的周到,一边搭话道:“我看这菜也不是津淡无味,是要放什么佐料吗?盐最后拌菜的时候一起放吗?”宋澄一听,笑了,放下刀。砧板上正在切干子,宋澄就用手捻了两根,递到顾楼生嘴边:“你尝尝就知道了。”
顾楼生一愣,觉得这动作这场景怎么的都有点不太对劲,腾地一下脸就瞬间涨红了,连忙张嘴把宋澄手上的干子咬了,别过头去细嚼慢咽。顾楼生一边清醒着还好蜡烛快烧完了所以越来越暗了,一边嚼着干子含糊不清地道:“咸的。”
顾楼生说完,端起旁边的一杯冷水喝了一口,冻得胃一哆嗦,心里暗骂着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脸红什么。宋澄不过是让自己尝个菜,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地脸红了?
在自顾自心里想事情的顾楼生没发现宋澄转过身去继续切菜,脸上的笑意可是相当的明显。本来宋澄的意图的确是让顾楼生尝尝咸淡,就知道盐是什么时候放的了,可是珠光再暗,他也看清楚了顾楼生涨红的脸。就像是脑子里突然清明了一下,宋澄觉得也许等到有一天,她是可以把心意告诉顾楼生的……
“这盐啊,不能最后拌的时候放,所有的菜在拌之前都要先炒一下或者过水煮一下,那时候加盐就好。如果等到最后拌的时候加,存放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腌菜了,而且那样会把菜里的水分析出来,就不好吃了。”宋澄转移了话题,顾楼生也有点冷静了。这八宝菜,顾名思义是八种菜合起来做成的,好吃简单又有好寓意,所以家家户户过年或者天气冷的时候,都会做一些存着,这样经常拿出来吃一些,倒也方便。
“回头我跟大哥说说,拿出来吃的时候要拿干净的筷子弄到盘子里,沾了口水的筷子可千万别碰,会坏的。吃的时候拿出来,淋一些麻油就行了。”顾楼生安静地听着,没再多问,只是坐在小桌子旁陪着宋澄做菜,陪到最后,居然睡着了。
宋澄忙完,用纱布把木盆罩上,一转身,竟看到顾楼生如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的,不由地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弄醒他了。于是宋澄小心地不去吵醒楼生,把人扛在肩上,送回屋子去了,免得在这里睡冻着了。
宋澄笑眯眯地看着顾楼生的睡颜,想到刚才扛他回房的时候,觉得好像这段时间把楼生养胖了一点点啊!
第二十二章:沈克往事
顾楼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被子被掖的好好地。屋里的火盆也还是烧着的,屋里暖暖的,凉意都被阻隔在外面。昨晚估计是宋澄把他送回来的,就脱了一层外衣,所以穿起来也特别方便。
起来把被子叠了,火盆灭了,窗户打开透透风,顾楼生迎着冷风伸了一个懒腰。算算时间,不出半个月天也就要暖了,这几天虽然天还是很冷,可是树枝上的新芽已经有点露头了,绿绿的,掩在冰雪里,格外的好看。
今个儿晚上就要回酒楼准备开门去了,这酒楼歇业了一个多月,现在家里的事情稳定了,这生意还是要做的。顾楼生收拾好了房间,洗漱完了就去了堂屋,发现自家大哥正跟宋澄嗑着瓜子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常心还睡在屋里,说是吃饭的时候叫他就行,不然孩子丢在房里没人管不好。
顾楼生以为中午还是宋澄烧的,可一看,他在悠闲地嗑瓜子和顾林生聊天,翔翔也不可能是他。不过一会,龚平就一个菜一个菜地往桌上端,顾楼生这才笑道:“今个儿中午的午饭原来是豆儿和龚平在厨房里烧的啊,豆儿自从宋澄来了,都多久没有下过厨了。”
豆儿烧了些简易的家常菜,有鸡汤炒青菜,蒜苗炒肉丝,凉拌牛肉,之前卤的口条,加上宋澄拌的八宝菜,还烧了一个简单的海菜蛋汤,也算是挺丰富的了。席间几个大人笑着调侃了龚平和豆儿两句,羞的两个孩子只顾埋头吃饭。
顾楼生有点奇怪,这宋澄和顾林生两个人好像最近很有话说的样子,连吃饭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其实顾林生还是在和宋澄谈他之前提过的那个凉菜铺子的事情,说宋澄最近给家里又帮了很多忙,如果钱不够,他愿意再出一点。
除了这些,顾林生始终没有没有说出心底的一个焦虑。常心生产那天沈克闹事的事情除了自己,只有豆儿和龚平知道,两个孩子是没有和那人有过交流的。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沈克自小被郡里的算命先生看了八字算了五行测了命理之后,被说是不详之人。可为什么不详,算命先生说不出,只一直道着这孩子不详,留不得。
沈克原先的家里是种田的小农户,双亲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算命先生那么笃定地说自己孩子不详,他们就算不信,也碍不住自己的疑心和私利,把孩子丢去了山上的庙里,让他自生自灭。如果孩子真的是不详的,总不能让全家人跟着受苦吧。家里连老带小一共六七口人,为了这连老天爷都不一定能确定的断言,把沈克遗弃了。
那时候的沈克已经有四岁了,寒冬腊月被扔在了庙里,转神一找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爹了。他不认识回家的路,但是这么多天外面的态度已经让这个还不是很大的孩子明白了点什么,没有人要他了。
他在佛像后面睡了好几天,啃着乡亲们供奉佛祖的食物,好几次因为狼吞虎咽,差点被冻得硬的像铁一般的馒头块给噎死。后来顾林生的一个大伯带着家人去庙里上香,结果估计那会子沈克饿的太厉害了,直接就冲出来抢了贡台上的苹果,跑了出去。顾林生他大伯一家人都有些愣住,随后马上派人去找,终于在庙后面的小溪旁找到了沈克,带回了家。
沈克被带回去,没有说自己的身世,可顾林生的大伯,也就是顾海,不是傻子,只是找人查了查便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顾海把沈克叫到了身前,说没关系,既然他的双亲不要他了,他可以在这里住下。沈克原本以为顾海要赶自己走,恶狠狠地刚要开口就被噎了回去,倒也安安静静地在顾家住下了,算是顾海的养子。
可顾海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自己一家人的一念仁慈,养了一匹会吃人的狼,祸害万千。顾海有一个儿子叫顾青生,肩膀后面蝴蝶骨的位置有一个一瓣梅花的印记,和平常的孩子印记的位置不一样。顾青生比沈克小两岁,沈克来到家里的时候青生才出生没多久。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可就在顾海要为青生指婚给他做生意的一个商户的儿子的时候,缺得知青生怀上了,几个老大夫轮番诊的脉,错不了。
家里出了丑事,婚事只能作罢,青生不肯说出谁是罪魁祸首,顾海也从未往沈克身上想。直到有一天顾海无意间知道了青生就是被沈克糟蹋了的之后,一怒之下要剥了他所有的商铺,并把青生送走了。
沈克站着让他责骂了很久,家里很多亲戚都来劝,顾海老来得子得了顾青生一个孩子,如果青生不反对,就让他和沈克在一起也并没有什么,何况青生肚子里有一个种。可是亲戚们的劝说只会让顾海更加难堪,他气得要把沈克赶出顾家,以后他死了半间铺子都不留给他。
众人劝说无效,全部散去,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了顾海病发身亡的消息。有些人说是沈克干的,在顾海的药里动了手脚,有些人说不会吧,青生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这要真是他干的,青生怎么办?
沈克没有管亲戚怎么说,把青生接了回来。顾海最终还是只给了他一间商铺,所有权还是在顾林生那里的。沈克素来与顾林生没有交恶,所以顾林生还是把商铺交予了他,让沈克自己来经营。毕竟实话说,沈克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特别是在倒买倒卖赚取差价这一块,眼睛太毒,看买卖太准。所以几年下来,铺子赚了不少,顾林生也从里面赚了一部分利润。
铺子是交予了他了,青生也接回来了。可没有多久,青生就流了孩子,还是他自己干的。沈克气得把青生关去了地窖。青生回来之后,不寻死不辱骂,待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让沈克松了警惕,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他还是在沈克眼皮子底下亲手把流掉了。因为那碗安胎药,就是沈克亲手喂他喝下去的,只是沈克不知道那是被青生换了的堕胎药。青生孩子流掉的时候他自己也差点有了生命危险,被大夫用药保住了命之后他只跟沈克说了一句话:“我们手上都有血了……”
沈克知道青生这是在报复他也是在报复自己。沈克害死了顾海,青生害死了孩子,这两个人手上沾的血洗不掉,一瞬间就好像把两个人拉到了一个水平线。青生爱他,所以自甘堕落和他一样手染鲜血;青生恨他,所以孩子必须死,不然对不起死去的顾海。恶毒的沈克和疯魔的青生,两个人到底是谁拉了谁,谁也不放过谁,没有人能定论。
青生流了孩子,背上的印记也消失了,也就意味着沈克的孩子没了。如果沈克不再娶,按理来说这辈子应该是不会有孩子的了。沈克气极了,可也放不下青生,他是真爱青生,所以最终是没有再娶。除了做生意,就是在地窖里陪青生,抱着他发呆,但是就是不肯放青生出来。
顾林生知道,沈克在常心生产的那天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也是情有可原。可即使是情有可原,自己也无法原谅。在青生这件事情上沈克就算悔恨万分,怨恨之极,也不应该把气撒来常心和新儿的身上,在这件事情上,他顾林生无法原谅沈克的恶毒
那日他就直接把沈克手上的那件商铺给收回来了,以沈克的为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这件事钥匙说了,难保顾楼生不去找沈克的麻烦。顾林生和顾楼生与顾青生是同辈,也算是和沈克同辈,楼生又是常心带大的,与常心亲得很,难免会有些冲动,或者在生意场上打压沈克。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顾林生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但愿不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至于自己饶过沈克一事,就当是给才满月的新儿积德吧。
回酒楼的路上顾楼生问起宋澄,和大哥说了些什么,宋澄想了想,就跟顾楼生说起了自己的疑惑:“大哥问我做那凉菜铺子的钱可还够,不够的话他可以再支我一点。可是我总觉得大哥像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应该是想说什么但是又因为顾忌所以没说出口。”
宋澄虽然和他们一家人相处非常亲密,就跟家人一样,不过万一他们家有些家事那自己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宋澄问了问顾楼生知不知道点什么,可是顾楼生也很疑惑:“大哥顾虑什么所以欲言又止?不像是大哥的风格啊,可最近我也的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来原因。”
“那豆儿会不会知道?”宋澄想了想,剥开了一个热乎的山芋,递给顾楼生,顺便让他小心路滑,这田间的路上刚下完了雪,多少有些滑。顾楼生接过撇了一半,一半给自己留着,一半递还给了宋澄:“你也吃点,捂手也好,这样身体暖一点。豆儿和龚平又先跑了,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宋澄听了点点头,和顾楼生闲聊着往酒楼走去,可是当他们回到酒楼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等睡下了第二天醒来,压根忘了要找豆儿问事情的事儿了!
第二十三章:不安成真
顾楼生和宋澄两人都忘了询问豆儿关于顾林生有所隐瞒的事情,于是就这件事就被抛到了脑后,不了了之了。很快的,酒楼前厅那一块地方被收拾了出来,最近宋澄一直在忙着打理,经常忙的前厅后厨两头跑,抽不出身。
“我算了下,前厅那里找木工制出一张比较长的木桌子,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我问的东头的老张家,他说一两银子就成,还能帮我再搭一个小台子。”一日晚上,宋澄正坐在桌前,顾楼生在一旁算账。宋澄报了几个价格,让顾楼生好好地帮他算一算这改造凉菜铺子的成本。
“你到现在为止不算上购买食材的钱,盛装的用具加上你搭起来的台子那些,花了正正好十五两。”顾楼生抬起来,用棍子拨了下灯芯,免得蜡烛的灯芯烧歪了。宋澄不免有些庆幸,这要是真的在外面租一块地方,那可不会只花了这么点钱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张?我让豆儿给你弄几挂炮竹来,响他一响。”顾楼生笑了笑,翻开酒楼的账簿,开始一页一页地算起来。最近的账目都是龚平在做的,最开始可能会出一些错,可是最近他让顾楼生越来越省事了,这账目做的了然清晰,核账也就更方便了。
“明日木桌子就能送来了,左不过大后天就能开张了。”宋澄用余光扫着顾楼生低着头看账本的侧颜,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
但愿最近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终于把一天的账目都核对过了,顾楼生抬起来揉揉眼睛,一抬眼就发现宋澄正盯着他发愣,神情有点奇怪,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凝重。于是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了?”
宋澄被顾楼生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了,想起顾林生的欲言又止,觉得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不如明日抽空回去一趟,问问顾林生好了。可是第二天正当宋澄得了空,趁着下午闲暇的时间打算回去一趟的时候,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拦下来了。
宋澄刚牵着马车打算从酒楼的前厅路过,想问问顾楼生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等会他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带回来得了。可是正当他和顾楼生商量好了打算离去的时候,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表哥!”一个欣喜又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让宋澄与顾楼生皆是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更多的是陌生。宋澄与顾楼生两个人都想到了宋祁,两个人齐刷刷地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看,都有点头疼。宋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说他心里的不安是因为宋祁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就和顾林生的欲言又止没有什么关系了。
“表哥,我来信让你回去,你怎的也不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呢?”宋祁会装,顾楼生上次就看出来了,于是他沉默着也不和宋祁打招呼,就在一旁看着。宋澄一看到宋祁,顿时觉得今日是回不去老宅向顾林生问清楚了。
“你等等,我把马车牵回去,楼生,你和宋祁先进去吧。”总不能让几个人就站在酒楼门口说话吧,估计这宋祁一来,一时半会轻易解决不了了,不如好好坐下来说说事情原委。宋澄叹了口气,总觉得麻烦来了。
顾楼生冲宋祁点了点头,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就往酒楼里走了,宋祁脸上堆起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尴尬,只能摸着鼻子跟在后面也进去了。顾楼生想宋澄做的没错,上次宋祁来信要宋澄回去的时候,只说是春节里家人团聚好好过年。可这年都过了,宋祁还为了让宋澄回去而从邻国大老远地赶过来,一定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