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楼生听了宋澄的话终于彻底老实了,想出去,可是又想看看宋澄能弄出什么东西来吃,于是坐在板凳上动都不动一下了。
宋澄用笤帚扫清了碎碗之后,重新拿了个碗,拿出两个鸡蛋重新打了。顾楼生两个眼睛追随着宋澄的动作不断地转着,心里其实还是不服气,一边不服气一边想着这事儿不能让豆儿知道,否则那小家伙可就不是像以前那样让自己不要烧饭煮菜,估计连厨房门都不让自己进了,还会嚷嚷地让大哥他们都知道!太丢脸了!
“你喜欢吃偏咸的还是淡的?”因为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宋澄并不清楚对方的口味,把馒头切片的时候转头问了下,却看到顾楼生担忧地看着他手里的菜刀,说了句:“随便。”
宋澄笑了笑:“随便这可是最难得。”说得顾楼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加了句:“正好的。”
宋澄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用手捏了一小撮盐,放进鸡蛋液里,用筷子打了打。顾楼生在这方面的生活知识可以说是空白,他用手指了指碗,问道:“这么少盐够么?”
“够了,再多就要把蛋析出来了,溶不进去。”宋澄用筷子夹起刚才切好的馒头片,都放到鸡蛋液里浸着。趁着馒头房放碗里的当口儿,他把锅里那团东西给倒了,用抹布把锅理了下,放到灶上,等着下面的火把锅里残着的水烧干,一边等,一边给顾楼生解释着。
“锅里有水的时候不能放油,油沫子会乱喷。”看水差不多干了,锅也烧热了,宋澄用小勺子从刚才顾楼生打翻的油罐里挖了一勺子油出来,让锅把它烧化,预热:“油不能太热,太热了也会炸开。”
顾楼生似懂非懂地在一边点着头,盯着锅,脑子里却想着——手艺很好的样子,原来不是哑巴啊……
宋澄看着锅里差不多了,用筷子夹着浸了鸡蛋液的馒头片,放进油锅里炸。“嗞啦”一声,馒头片下了锅,顾楼生马上就看到馒头片挨着油的那一面外面膨胀起了一层薄薄的鸡蛋,看起来酥酥软软的。
宋澄不停地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馒头,不时地翻转一下面儿,等到两面都差不多炸的金黄金黄的,用筷子夹着,靠着油锅沥了油,差不多了才把放到盘子里,推到顾楼生面前,冲他笑着:“尝一个?”
第四章:吃饱喝足
宋澄看顾楼生是个斯文人,递过去一双筷子,努了努下巴示意他:“给你,尝尝,我把锅里的剩下的捞出来。”
把剩下的馒头都沥了油,盛出来放到盘子里后,宋澄才发现顾楼生已经动着筷子开动了第二片炸馒头,于是问道:“怎么样?”边说边递过去一小碗方才找到的辣椒酱,不过也没见楼生去蘸,估计他不太能吃辣。
“嗯,下次让豆儿也学学这个。”顾楼生咬着馒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宋澄,嘴里含糊不清。然后把馒头嚼着嚼着咽下肚子,嘴角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很好吃。”
宋澄脸上盛着不小的笑意,这可是他活过来之后,回到临安后第一次被夸奖!宋澄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这身手艺,不过握到这些个刀板锅叉之后心里放下了点,那种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身体的不同而流失掉。以前虽然他也会做很多东西吃,可是从来不会有人夸他,都是觉得一家几代都是厨子的他,做不好饭菜,那才是丢人呢!
转头把纱橱里面的剩饭拿出来放到一边,他又从厨房角落的腌菜坛子里拿出小半颗酸菜,用水好好地洗了遍,放到砧板上,切成小段。
“弄个小菜和一点稀饭,差不多就好了,你别吃太多馒头,等会吃不下了。”宋澄利索地切着菜,头也没抬,告诉着顾楼生。顾楼生伸着脖子望了望锅里炸馒头的油,看宋澄,那眼神大有“你不是也要用油来烧稀饭么”的意思。
宋澄懂了顾楼生看过来的意思,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和顾楼生这种进了厨房就炸厨房的书生怎么解释,趁着油锅还热,把砧板上的菜拨进去翻炒起来:“大清早的,就不切肉丝儿了,早上弄简单点,你中午或者晚上想吃什么了,再跟我说,我来弄。今天人都不在,你就凑活着吃些我烧的吧。”宋澄心里笑道,虽说可能委屈了顾楼生先吃自己烧的饭菜,但是好歹不会吃出人命!
顾楼生赶紧把筷子夹着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低头吃了起来,略窘迫。这已经比自己来弄好太多太多了,更何况顾楼生觉得宋澄手艺比豆儿还好,这还是都是小菜,如果烧点正经的,人家指不定都不输给自己的大厨!自己来弄指不定就连自己都给毒死了!
顾楼生想想都泄气,自己跟厨房是八字不合么,小时候就曾不顾夫嫂的反对差点把厨房烧了。那时候他正少年心性,家里人不让他洗米做饭,可他想着帮夫嫂一把,偷偷溜进去做午饭,还好他刚溜进去没多久就被夫嫂发现了。只见他把土灶台旁边的的柴草一大摞全部塞了进去,还丢了几小块煤球,火直接从柴火口烧了出来,倒是没有烧着他,却把他夫嫂吓得不轻,气的事后揍了他一顿。
迅速炒完菜,宋澄把刚才一边烧着的热水,用瓢舀着倒进锅里。盖上锅盖烧沸后,倒入昨夜的剩饭,用锅铲捣碎,再盖上锅盖闷着。宋澄擦擦头上的汗,这虽然入秋了,可还是热的紧,又因为在厨房呆着,汗冒了一身,等会去打点水,冲一下爽快些。
顾楼生刚才放下筷子出去也不知做什么去了,不过宋澄也管不着。他看着锅,看差不多了撕了点菜叶进去,加了盐,混了点猪油,等再揭锅的时候,香味飘了整个厨房。他隐约记着前几日吃饭的时候,顾楼生似乎很喜欢葱花,不喜欢香菜。于是他又从扁担上拨出来两根小葱,撕了皮,用水洗净,在砧板上切碎,手抓了一把,撒在锅里,顿时更香了。
顾楼生搬着板凳进来的时候使劲地吸了吸鼻子,他嘴从小被夫嫂养的挺刁,开了酒楼后又一直吃着厨子烧的饭菜,这会闻道那么清淡的香气觉得整个胃都饿起来了,不过也感觉胃都暖了。他把板凳递给宋澄,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稀饭,那是宋澄给他盛好端过来的。
俩人就着灶台沿儿,搁了一叠小菜,一盘炸的金黄的馒头,两碗粥,就这么凑合着吃了起来。等宋澄吃好了打算站起来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楼生才心满意足地吃饱了。吃饱了,这有些问题就该解决了,比如……
“你不是哑巴?装的?”顾楼生把自己的碗筷递给宋澄,并没有要帮手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估计自己会把碗给摔烂了也说不定。
宋澄点点头,从刚才他大喊着扑上去灭火之后他就预料到顾楼生会问了,这段时间他们很照顾自己,如果要把自己赶走自己也不会说什么。不过直觉让宋澄觉得,顾楼生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把他赶走,只是想了解下什么,于是回答道:“我从临昭逃难来的,到了这边被人打了一顿扔进了乞丐窝,又被乞丐们赶了出来……在河边洗澡的时候豆儿泼了我一身水,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把我认成了哑巴我也就没说,开始想着并不会在这里逗留,没想到你们愿意招我做工,又怕你们因为我不是哑巴赶我走,就瞒着了。”
顾楼生站在一边,看着宋澄在洗碗的背影,点点头道:“镇子西边的那帮子乞丐么,看起来的确很凶来着,连豆儿那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路过都会绕道走。如果你能说话这就方便多了,我和豆儿平日里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你又不识字,时间长了总不是事儿。”
“我叫宋澄,就是姓氏的那个宋,澄清的澄。”宋澄想了想,回头看顾楼生,这么解释道自己的名字,他觉得顾楼生应该听得懂他说的。
“等豆儿回来,你自己再跟他说一遍,他一定很高兴。”顾楼生笑着说:“我先出去记个帐,昨天不是说麻烦你去隔壁那条街的米铺么,我去支点银子和你一起去。”
宋澄明白,这是顾楼生的回答,他并不会因此赶自己离开酒楼,这半个月来的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能落了地。
宋澄这半个月里跟着顾楼生采办过一次,这次主要去去采办食材类的。顾楼生的意思是,以后让宋澄负责这部分,也省的自己总是跑动。两人进了一处米铺,双脚刚踏进门槛,这老板就从人堆里挤了出来,笑眯眯跑过来招呼。
“顾老板,今个儿怎么自己来了?”米铺的老板嘴角都咧了开地迎上来,这可是他一直的大客户,得多担待,顺势再打量了下宋澄,虽然没见过,但估摸着是顾家酒楼的伙计:“带着伙计出来采办啊!”米铺的老板跟嘴里抹了蜜似的把顾楼生夸了一遍,讨好是必须的。
“新招的伙计,以后会让他负责采办。”顾楼生点点头,算是肯定了米铺老板的猜想。宋澄注意到了那老板精明的眼睛顿时就把目光粘自己身上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顾楼生又和老板说了几句,老板转身掀了帘子进去了,趁着这个当口儿,顾楼生赶紧叮嘱了宋澄几句:“老陈肯定会巴结你,你自己看着办,别让他钻了什么空子占了咱们的便宜就好。”宋澄点点头,想到以前自己在小酒馆里打工的事情,低声问:“那咱家的米,是怎么选的?”
顾楼生算是从少年开始做生意了这么几年,马上就明白了宋澄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澄一眼,然后开口道:“豆儿还在长身子,我不想让他因为这些食材的原因吃坏了身子,影响健康。”宋澄也不笨,明白了顾楼生的意思,却听他继续说道:“酒楼厅子里那些个饭菜,就算是没有咱么自己吃的好,我也断不会选差的。我把这事交给你,也是信你,你会做菜,自是懂得这些,我想你也不会采办些个低劣的砸了我顾家酒楼的招牌。”
宋澄这下彻底懂了今天顾楼生跟着自己一起出来的原因,一方面是带自己熟悉熟悉,一方面也是警告自己别在采办上面动心思,还提了豆儿,有意无意地掺了恩情,让宋澄站在自己的这一面不要和店家狼狈为女干。而且顾楼生特地提了他会些厨艺,也是明白,凡是对吃食上面有些执着的人,总是在乎花很多心思在食材上面,对吃食也比较较真。
果然不愧是生意人,虽说顾楼生年岁也不大,听豆儿说起过,年后过了生辰,就二十一了,算起来,和宋澄这个身体差不多大。少年当家,总是要顾虑的多的,宋澄今日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很快,米铺的老板又掀了帘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伙计拎了小袋子米出来。陈老板笑眯眯地介绍到:“这是前两天刚运过来的香米,前阵子收割的早稻,米粒虽不如大米那般饱满,但是煮出来软香,还很糯,很不错,顾老板您看看?”
顾楼生从米袋里捧了一小把米仔细瞧了瞧,的确,米粒相对来说要狭长些,挨到鼻子下问一问,也说不上来香,不过似乎是不差:“那陈老板是打算怎么将这米卖我?”言下之意,问您多少钱卖?
“唉哟顾老板这话说的,咱们可都是老生意户啦!不过这米……才运过来,可新鲜了,而且又是好米,这价格可真少不到哪儿去呀……”宋澄看那陈老板搓着手一脸兴奋,两眼都冒光了,估计想狠赚一笔。
“顾老板不瞒你说啊,我卖给外面都这个数啊!”陈老板伸了五个指头,然后又笑眯眯接了句:“不过是嘛,咱总不能不给您面子不是,给四个数吧,如何?”
顾楼生笑了笑,把手心里那些米倒回了米袋,拍了拍手,结果宋澄递过来的一个帕子把手心里的白色粉状物擦了擦:“陈老板,咱们都做了多久生意了不是,你也知道,就你隔壁那家米铺,三番两次跑来酒楼找我呢。给我的价格呢,也比你这陈家铺子的要少。”
宋澄看那陈老板的胡子都要抖起来了,转过头装作打量着米铺别的品种的米。顾楼生顿了顿,笑着继续说:“当然了,咱做生意了这么久,总不能说变就变不是,不过啊……你也知道……我开个酒楼,那米的供应量可是要很大的……”
这顾楼生话还没说完,那陈老板的胡子又抖了一下,狠了狠心,说:“顾老板,我也是看咱们做生意了这么久,这样吧,三个数,不能再少了!我也是诚心给的价。”
顾楼生一只笑眯眯地,并没有反驳陈老板:“陈老板说笑了,我这不也是诚心再跟您谈生意呢么,不过你也知道,做生意嘛,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我自不会坑您不是。”宋澄听到这,虽然不懂做生意的事儿,但也明白,这和晚辈长辈可没什么关系,这是给陈老板高帽子戴呢。
陈老板因为这一句在生意上他是长辈,似乎很受用,胡子也不抖了,笑眯眯地,不过顾楼生的下一句话让他连胡子都抖不起来了。
“不过陈老板,上次从你这儿买回去的那些袋子米,有一两袋很快就生了虫,虽说是大夏天的,生虫子这未免也太快了,害我差点就损失了一笔,你这莫不是给我酒楼搬的米里混了陈米,坑我?”
那陈老板眼皮子跳了跳,上次自己的确急于处理掉一批陈米,于是给顾楼生夹着混了过去,想着他不会检查,没想到被发现了,可这打死自己都不能承认,只能抽着嘴角打哈哈:“顾老板这事说笑呢,我怎么可能坑您呐,这要真是我家伙计弄错了给您造成了损失,我定不饶了他们!”说着,佯装就要去责骂伙计。
“哎呀陈老板,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咱谈生意,不说之前的了,不说了!那这香米?……”顾楼生笑得跟个狐狸似的,也不去阻止陈老板,一点都不像那个在厨房里差点把厨房烧了的人,让宋澄看的是直摇头。这么能干的一个人,怎么在做饭上面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呢,走哪儿都能翻着。
陈老板鼻尖儿上都沁出了薄汗,说道:“二十八银,不能少了。”
顾楼生点点头,也没有反驳的样子,只是过了那么两秒,只听他说:“豆儿那孩子最近不知道跟大哥说了什么,家里也犹豫着我这酒楼要不要给停了回去帮忙,哎呀陈老板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烦呀,好好的,这得影响多少生意啊……”
那陈老板已经不是眼皮子跳了,他当然知道这都是顾楼生扯出来的,指不定都是胡编乱造的,可他也没法,心一横,道:“您就直说吧,肯出多少?”
顾楼生也没再为难对方:“二十五银,这可是实在价不是,都是生意人,我自然也不会为难陈老板不是,以后还要仰仗您的地方多着呢。”
陈老板鼻子里哼都哼不出来了,只得点点头:“还是叫伙计给您送过去?”
宋澄这时才接上话,从顾楼生后面站出来:“不用了,老板说今天先买一袋米回去试试,我来就行了。”宋澄看那老板脸色一变,知道他连这点钱都收不进来了,气的脸都有点绿了。反观顾楼生,倒是一脸微笑:“那么陈老板,我们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跟您商量提货的事情。”
宋澄扛着一袋米跟着顾楼生走了出去,心里暗自好笑:顾楼生果然很有本事,就是入不得厨房!
第五章:幸灾乐祸
宋澄肩上扛着米,又跟着顾楼生简单地买了点东西后,往回走去。一路上两人也不闲着,有的没的地聊着,相互间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宋澄意外的发现,顾楼生在生意上的能干和他在生活上的习惯,还有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顾楼生也不过才双十的年纪,虽是在生意上可以处理的游刃有余,可是生活上那是一团糟,平日里还要亏得豆儿照顾。而顾楼生虽然平日里看似很成熟,不过宋澄看他方才看到糖葫芦串时候的高兴劲儿,觉得顾楼生并不是像镇子里的人说的那么少年老成,骨子里的少年心性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展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