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儿谦卑的称呼一声,“舅舅。”
“嗯。”周春光点头说,“照顾大郎照顾的挺好,你阿伢身体也不是很好,以后家里要靠你多担待了。”
“这是我该做的。”柳条儿说。
“大郎来了——”周金福撩起帘子出来,“快来来,我最近总觉的身体不舒服,你给我把把脉。”
“你这人,身体不舒服去看大夫,大郎都还没落座呢,就要他给你把脉,这外甥夫郎你见了没有。”周春光不满的说。
“舅伢。”柳成涵和柳条儿同时开口喊道。
“没事舅舅,我给舅伢把把。”柳成涵说。这里的人迷信久病成良医。柳成涵确实会把脉,不过只能把些简单的脉,也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怎么的,周金福觉得柳成涵把的很准,所以总是喜欢叫他给自己把脉。
“那这些东西?”柳成涵指着柳条儿手里提着的东西说。
“你阿伢也是,提什么东西呢,几十年了也这么客气。”周金福说,朝后喊道,“糕儿,快来,领着你条儿哥哥把东西放到楼上去。”
“来了。”蹬蹬瞪的一个小哥儿下楼来,“涵哥哥,条儿哥哥。”哥儿嘴甜甜的叫人,小脸白白圆圆的,跟名字一样的招人喜欢。这是大表弟周糕儿。
柳条儿跟着周糕儿上楼,周金福坐好让柳成涵搭脉,周春光在一旁看着。柳成涵搭了一息,换了手又搭了会,转头对周春光说,“舅舅去请药堂里的大夫来把一下脉吧,我有点不确定。”
“怎么了?很严重吗?我得了很严重的病了?”周金福很紧张的问道。
“不是的。”柳成涵笑说,“我觉得有点像喜脉,但是不确定,还是请个大夫来稳妥一些。”
周春光闻言就笑了,“你诊过喜脉吗?还喜脉,再说你舅伢都多大年纪了。”
“我没把过喜脉,但是医书上写着喜脉是什么样子的。”柳成涵不服的说。
周金福之前是惊愣,想着柳成涵说是喜脉,又回想一下最近自己的情况,猛的一拍大腿,“当家的,快去请个大夫来。”
“怎么,你还真的相信自己老蚌生珠了。”周春光笑说。
“少废话,你往常不是最听你外甥的话,赶紧的,你外甥说要找个大夫来。”周金福急不可耐的催促周春光。
周金福嫁给周春光头八年都没开怀,周春光一直宽慰他,也没说要休妻,所以周金福对他很感激。周春光补贴弟弟家,他二话没说也尽心尽力。后来开怀接连生了两个哥儿,周春光已经非常满意了,但周金福心里还是有一丝遗憾的。
想那周东草嫁人后生了三个爷们一个哥儿,每次回娘家都得特意到他娘家门口经过夸耀一下。周东草当年和他都是周春光说亲的对象,最后周春光选了他,周东草气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所以周金福生不出孩子,最高兴的就是周冬草了。
周金福心里攒着一股劲,就为了周东草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也非生个爷们不可。
本来都这个岁数了,周金福都放弃了,但是柳成涵这么一说,他就非常有感觉,如果这次是真的怀孕了,那一定是个爷们。周金福就激动坏了。
最后大夫确诊确实是怀孕三个月了。周金福拉着柳成涵的手哭的不能自己,连大夫絮絮叨叨说这胎比较不稳,要卧床一个月保胎都没听到,还叫嚷着非得要弄一桌大餐庆祝一下。
周春光看着他哭笑不得,“大夫说了让你在床上躺着,你都想什么呢,行了,今天中午这顿归我做,让你们尝尝周大厨的手艺。”老来得子,周春光也是非常得意的。
“你舅舅一年就掌一回勺,就过年那一顿。今天我们是有口福了。”周金福笑着说。
柳成涵问柳条儿要不要跟他去城里走走,柳条儿想了想摇头,只嘱咐他不要走远了,早点回来。
柳成涵便和舅舅说一声后去城里逛逛。三江城里的热闹更甚于城外,雄伟的城墙,宽敞的主干道可供四辆马车并行,说实话柳成涵有惊到,这古代的繁荣一点不逊于现代。
边走边看,柳成涵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书局,如果这个时代已经有书局了。在大街上走个几百步都能看见一个读书人的摊子,代写书信和写对联的摊子,也有卖画作的摊子。文化氛围应该够了,没道理没有书局啊。
柳成涵险险要放弃的时候,眼尖的发现拐角进去的小巷子里有像书局的旗子,柳成涵决定再试最后一次,往那店里走去。
城里的店铺招牌都是木匾加旗子,所以一眼望过去就是彩旗飘飘,在这么多旗子里,柳成涵眼尖的发现一个疑似书局的旗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好在这次运气还不错,进去真的是一个书局。
进去就是六排书架,墨香扑鼻而来。伙计不会咋咋呼呼的看见人就上来招呼,见柳成涵进来也只说一句,“客官想要什么书?”
“我先四处看看。”柳成涵说。
“只可以看书名,不能翻开看。”伙计说。
“为什么?”柳成涵问。
“现在的读书人不得了,过目不忘不说,看一两页能把全本的内容都猜出来。你这转头一遍一写投到另外的书局,我们就亏大了。”伙计凉凉的说。
“投书?”柳成涵问。
伙计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柳成涵,蹬蹬的走近道,“想投书?会写什么类型的书?”
柳成涵愣,心里凸凸,劳资还想迂回了解一下,保持读书人的清高呢。但是人都开口了,就顺杆子上呗。“是有这个打算。”柳成涵清风拂面的说,“你们这主要出什么方面的书?”
“第一次到三江城来?”伙计问。
“我就是柳叶乡的,最近觉得没什么书看了,就起了心思想自己写。”柳成涵故作高深的说,“我之前的书都是托人从外地买的,本地没有什么书好看。”
“你家的藏书都有什么书?我们这也有复刻的业务,看书的内容,一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伙计来了兴趣说。
“把书借给你们复刻吗?”柳成涵说。
“最好是拿给我们复刻,当然如果你觉得交给我们不放心,也可以自己抄写一份给我们。”伙计说,“当然交书的时候你得把原书也带过来给我们检查一下。”
柳成涵想了一会后问,“那投书稿呢?”
“这个书稿分两个,一个就是总结前人文稿诗词日常的的类型,当然这个前人不能太无名,二个呢就是话本小说类的,现在市场上喜欢的是游侠类的话本。”伙计说,“书稿的话,你要先写一部分交给我们,我们掌柜的看了,觉得行,你再继续往下写,我们也会给一部分定金,要是过不了掌柜的眼,就不用写了,当然我们也不会为此支付任何薪金。”
柳成涵点点头表示该了解的都了解了,问道,“我可以转转看吗?只看书名。”
“当然可以。”伙计说,非常热情的跟在柳成涵身后,“我们这个书局是三江城里最大的书局,书籍类型比较全,同样的我们什么书籍都需要,越冷门的越需要,复刻给的价钱也最高了。”原来这伙计这么热情的招待是为了柳成涵说的他家里的藏书丰富。
三江城里世家不多,往上数十代,泥腿子的多。只是因为占着天时地利的便,一下子暴发起来。这兜里有了钱,就想要附庸风雅,所以书局在三江城里还是一个蓬勃的产业。又因为本身当地的读书人不太多,买书看都来不及,更别说写书,所以书局的可持续发展就有点问题。
龙门书局的掌柜一年跑两次江南,把新书新的诗词本子给运回来,才能保证自己三江第一书局的名头。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书局分蛋糕,这个掌柜的也要想另外的招来保证竞争力。结果就被他想到了复刻别人家藏书这样的主意。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柳成涵就被活计重点照顾了。
但是柳成涵本就想靠这个弄点钱,两人也算一拍即合。
第8章:过敏还是风疹
拎着满满一桶河鲜和海蟹,还有新鲜出炉的点心,柳成涵和柳条儿坐上了回家的船。今天误打误撞诊出舅伢的好事,大家都挺开心的。
回去和周红梅一说,他也挺高兴,当下就准备去收拾东西说,“家里有柳条儿照顾你我也放心,我去你舅舅家照顾你舅伢一段时间。”
“行啊。”柳成涵说,“本来我还想让柳条儿留在那呢,想想舅舅可能不会同意,我就没开口。”
“你舅舅当然不会同意,怎么会让你们新婚夫夫分开。”周红梅笑说,“柳条儿,来,把这一份东西送你原家去。今天晚上有大郎喜欢的海螃蟹,晚餐我来做,你不用管了。”
“我给阿伢打下手吧。”柳条儿说,不是很愿意送这些东西回去。本来他家就和柳成涵差距甚远,如果他还总是拿东西回去,别人就会说他太贴原家了。
“这是舅舅准备了你原家的份,你不是送了你弟弟打的野味过去,这是礼尚往来。再说我让你送的,你怕什么,放心去吧。”周红梅知道柳条儿的顾虑就说。
柳条儿这才拎着东西送回去。柳成涵则只需要喝一碗预防发热的汤药,再去房里躺着等开饭就好。柳成涵感觉自己好像回到孩童时代,除了吃和玩就没别的是事了。柳成涵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迷失本心,混吃等死不是他的风格。
晚上吃螃蟹,柳成涵挺喜欢吃螃蟹的,现在的海螃蟹挺大一个的,抱着蟹腿吃的不亦乐乎。后背稍许的发热感都让他忽略过去,只当吃的兴起。
可是吃完饭不久,前一刻还陪着周红梅说话的柳成涵突然紧捂着胸口,一副气上不来随时都会抽过去的样子。柳条儿吓得全身僵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此刻柳成涵发起高热,面上脖子上都冒出一颗颗的红疹。
“快,帮我把大郎放到床上躺好。”看见柳成涵发了疹子,周红梅不紧张了,“这是吹了风起了风疹,没什么大碍,待会你用温热的帕子给他擦身子,我去给他煎药,明天早上就好了。”
久病成良医的又何止柳成涵一个。
第二天柳成涵醒来,乌黑的环境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差点没骂出声。好在他一动静,柳条儿就把油灯点上了,“大郎,怎么样了?”
“我是怎么了?”柳成涵开口问道,粗糙的嗓音像刮过石头的铁器,柳成涵用力咳嗽几下,想让干燥的喉咙眼舒服一些。
一旁的柳条儿端来温热的茶水,“大郎喝水。”
等他喝完水,柳条儿去放茶杯才说,“阿伢说你是起风疹,说你一年总要起四五次风疹,这个不严重,疹子消了就好了。”
柳成涵默。
他不知道风疹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过敏是怎么回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就会过敏。起红疹是最直观最基本的反应,严重的就会有高热,呼吸不畅的症状。更严重一点就直接厥过去,对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
他昨天的症状就很像过敏,感觉背部发热的时候应该就是发疹子了,如果当时他停手不吃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再联合记忆里的‘风疹’记忆,春天出门回家发疹,大概是对柳絮过敏,柳叶乡最多的就是柳树,每年飘絮的时候,柳叶乡就像下雪一样。
所处内地平原,其实不太容易吃到海产品,但是处在河运繁华的地方,总有船只运送海产到三江县来,有一个疼爱外甥的舅舅,知道外甥喜欢吃海螃蟹,一年总要买几次给他。所以每次从舅舅家回来就会‘吹了江风起疹子。’柳成涵这才觉悟,其实他不该埋冤原身这个破身体的。原身能活到他来接受这具身体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柳成涵的沉默让柳条儿觉得不安,但他嘴拙,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合适,只能陪着他沉默。
“我没事了,你休息吧。”柳成涵说,“家里家外已经够你忙活了,别再因为我休息不好。”
“我不嫌弃你。”柳条儿一时口快,说出后又觉得不妥,“当然我没资格嫌弃你,你不嫌弃我就是我的万幸,我愿意伺候你。”
柳成涵笑着看他。柳条儿意识到其实柳成涵不需要他讲这些话,顿时又红了耳尖,不过他还是把最后一句说完,“能做你的夫郞,我觉得挺幸运的。”
“嗯,”柳成涵点头说,“能遇到你,我也挺幸运的。”
因为柳成涵突然发疹子的缘故,周红梅在家多待了几天后才去的三江县。柳成涵本来雄心万丈的回家准备抄书换钱,结果疹子一起,士气大跌不说,还被周红梅和柳条儿看得严严实实,别说提笔了,就连看书都严格规定了时间地点,怕柳成涵看多了眼睛疼。
周红梅说要去舅舅家待一个月,柳成涵拍手表示非常好,周红梅絮絮叨叨交代了许久,还是柳成涵看不下去,送了周红梅出门坐船,“阿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村里每天都有小船到三江,你尽可以向他们打听,要是我有什么不妥,你坐船,一个时辰就到家了。”
“你这是嫌我管的多,巴不得让我去你舅舅家了。”周红梅笑着说,“阿伢这次去你舅舅家,家里就你和你夫郞,两个人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你就放心吧。”柳成涵连连保证说。
周红梅对跟在后面的柳条儿交代最后一句,“我怕你对大郎狠不下心肠,万一大郎不听你的劝阻,你只管托人告诉我,我回来收拾他。”
“阿伢,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好好相处?”柳成涵故意叫屈道。
“你个小滑头,不要让你夫郞为难,也不要让阿伢担心。”周红梅说。
送走周红梅,柳成涵语调轻松的对柳条儿说,“你待会要去干什么?我陪你。”
柳条儿神情紧张的看着他,柳成涵笑说,“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听阿伢的话和你好好相处。你说你在外面我在家里,两个人都不在一块,怎么好好相处?”
柳条儿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闷闷说,“反正你不听话,我就让人带话给阿伢。”
“那什么是不听话?”柳成涵笑问道,“带话前有没有提醒?总的给几次机会吧,要不然一会带话一会带话的,阿伢该担心了。”
“你说话归说话,能离我远一点吗?”柳成涵整个人都快要贴在柳条儿身上,柳条儿忍无可忍被逼着出声,“这是在外面。”言下之意你克制一点,不要被人看笑话了。
“那在家里我就可以这么巴着你吗?”柳成涵问。
“难道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不巴着吗?”柳条儿冷笑道。
“哈哈,你还真有觉悟。”柳成涵笑说,手朝着梦寐以求的地方拍去,“以后就这样和我说话,少一点敬语,少一点客气。”
突然被拍了屁股的柳条儿淬不及防的就红了脸颊,这次是真的红了,从耳尖到露出的脖子到脸颊,维持不了平静的表情,也不敢和柳成涵对视,一个错眼功夫,往前大跨步两下,拉开和柳成涵的距离,“我去地里看看,你先回去。”然后再几个大步,就只能看到一个虚无的背影了。
留下柳成涵在原地,咧嘴笑得非常开心。是真的开心。就是要这样的反应调戏起来才有意思。也不知道等会他回家是怎样一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