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眼瞧着面前的人眉眼间的愁绪散开来,最终被那耀眼的笑容代替,他从来都知晓王名川生得好,可却没曾想他高兴到极致之时笑起来是那样的光彩夺目,以至于即便是同一张脸看了三年仍旧让人久久挪不开眼。
“你这般说我若是忍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明珠回以微笑,也不多说,只伸了双臂勾住王名川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随后凑近他的耳际嗓音微哑地道:
“不忍就是。”
明珠说完还在王名川耳根子边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总会有这么一天,再纠结下去也是他遭罪。
虽然不纠结也是他遭罪。
明珠在这里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要冲破最后一层,可王名川那边却半天不见动静,明珠有些奇怪地偏头瞧了王名川一眼。
某个人傻在那里流鼻血。
明珠:……
“呵呵呵……”
明珠捂着肚子强忍笑意,起先还想着不能太过分怕伤了王名川的自尊心,可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得放声大笑才能纾解此时的情绪。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平日里瞧着挺正经的一个人,今儿个怎生……哈哈哈哈……”
明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名川一张俊脸红了个通透,任是他自制能力再强如今也不免有些羞恼,只瞧着身下那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恨不得将他揪出来打一顿才好。
偏偏又舍不得。
笑疯了的明珠同学已经完全抛开了心底那丝负担,只忙着下床拿了巾子沾水替王名川擦鼻血,又是朝后颈拍冷水又是忍笑憋气不敢正眼瞧王名川,好容易将鼻血止住了才指着王名川笑道:
“我早想过今儿晚上会见血,哪曾想竟是从你鼻子里头流出来的。”
明珠笑得极畅快,以至于没注意到王名川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重新摁到床上,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两人呼吸渐重,衣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退了干净,唇齿纠缠呼吸灼热,就连那床板也染上了滚烫的体温,烫得两人本能地缠得更紧。三年的亲密接触已让他们的身体彼此熟悉,两人都没有经验,不过是凭借着本能和那从别的途径得来的零碎信息开始摸索。十指紧扣,汗液相容,第一次的体验并不能说太好,可却是打心底里彼此喜欢,想要亲近些,更亲近些,直至融入彼此的骨血这一辈子也不愿再分开。
合为一体之时,王名川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在明珠耳边低喃了一句,让痛得龇牙咧嘴的明珠气得将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里。
“别怕,不会流血。”
明珠龇牙,啧,真是个记仇的人呐,不过是嘲笑了他流鼻血罢了,到这关头也忘不了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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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明珠到底没能起得来,神清气爽的某只极自觉地跑去做饭炒菜让几个小的吃饱,随后自个儿则缩进屋里一口一口喂媳妇。
“洗澡水烧好了么?”
明珠懒懒地靠在王名川怀里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只闭着眼睛等着王名川将饭菜拿勺子舀好了喂到嘴边说“啊”。
“早烧好了,我将木桶抬进来你便在屋里洗罢。”
明珠点点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后继续等着投喂,身体的酸痛加上某个私密部位传来的隐痛让他半点动弹的欲望都没有,能张嘴吃口饭已经算是极限了。
“你今儿个还是早些去找大堂兄罢,他回来一次不容易,你同他多走动走动莫要生分了。”
王清泉这人虽说迂腐了些却也是个值得交际的人,往后王名川若进入仕途了指不定还需要王清泉帮衬呢,多认个人总多条路子。
“也不急在今日,你这副模样我如何也不能丢下你一人出去的。”
明珠斜眼睨王名川,后者赔笑继续投喂,这般小心伺候着一直到下午明珠精神好些能下床了王名川才被撵走。谁知他刚入城没多久呢,路过王举人府上之时顺便抬眼一看,恰好见着门口挂出了一对儿白灯笼。
第四章:论扶持明珠识破绽
王举人走了。
这事儿在穿山凼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虽说王举人早年发达了也没怎么回来帮衬乡邻,可到底在锦州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村儿里人逢人聊天偶有提到与这么个人同乡,便是不相熟呢,至少还能沾沾贵气不是。如今王举人撒手人寰,这乡里乡亲的免不得要去送最后一程。
如今王家正经主子只剩了薛娇娇孤儿寡母,守着这般家财又没个大男人撑腰,想来今后也免不得受人欺凌。
此番多数人是看在同乡份儿上算准日子要去城里送王举人最后一程,也有少部分人是瞅着薛娇娇孤儿寡母好欺负要上门打秋风的,赵氏便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你收拾东西作甚,我们不过是去城里看娇娇同外孙,又不会过夜,你拿了换洗衣裳是为哪般?”
赵氏闻言扭了扭粗腰捶捶自个儿后背,却是将手里包袱一扔拍手道:
“是呢,往后买新的就是,这些也穿旧了上不得台面。”
“你……你当真疯了不成!这青天白日的怎就说起了梦话!”
“我可清醒得很,如今王家没人了只有娇娇一个同那小崽子守着,让别人占了便宜去你不心疼?走走走,快些同我一道收拾东西去王家,这女儿没了依傍娘家人上门扶持再正常不过,走,迟了好处可都让人占干净了!”
赵氏从旁催促着,可薛大却是半点不松口只管拦着赵氏不让走。虽说起初他让薛娇娇嫁进王家也确实存了占便宜的心思,可后来自个儿唯一的儿子出了那样的事到现在也生死未卜,这可不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当初为了儿子卖了女儿,如今女儿守寡不说儿子也不知所踪,落到现在这下场薛大也算是看明白了,人在做天在看,不积德迟早是要毁在自己手上的。
“娇娇如今是王家媳妇,又正好是是非最多的寡妇,你听过哪个好女人在丈夫一家没了的时候便把娘家人接回去的?这不是逼着娇娇被戳脊梁骨么!”
薛大指着赵氏的鼻子骂,后者却是半点气势不输地骂了回去:
“哼,现在知道丢人了?你当初指着娇娇嫁给那病痨鬼不就是盼着这一天么,怎的,如今娇娇将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你却是要收手?呵呵呵,你当娇娇还是个黄花闺女能接回来再找户好人家呢,告诉你,晚了!”
薛大捂着心口难受得倒退几步,赵氏却是推开了薛大自个儿拿着贴身物件儿打包了往城里赶去,薛大眼见着劝不住了只得咬牙跺脚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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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湖他们三个放家里真没事儿么,早前有大河在还能帮忙看顾,如今大河走了你我二人出门儿却是不能再如此前那般随便了。”
“家中有蒋大娘他们在呢哪里会出事儿,你莫要想太多。”
王名川拉着明珠往王宅走,他们同王清泉约好了在大门附近碰面,看时辰是他们早到了。
“小孩子福薄这些地方还是少去为好,咱总不能为着不放心就把他们都带进灵堂。”
明珠也没再反驳,只想着今儿个早些赶回去便是,他近来总是右眼皮跳得厉害,虽说平日里仍旧再正常不过,可他就是没来由地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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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娇娇一身素缟地立在灵堂里头迎接宾客,虽说内宅妇人不便见外男,可如今王家除了她也就只剩了个两岁大的小孩子,她再不出来主持大局便真没人掌事儿了,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传不出什么闲话来。
“逝者已矣,二姐还需看开些才是。”
明珠与王名川上前同薛娇娇说了些安慰的话,不论当初两边关系如何,到底还有层亲戚关系在的。这样的场合怎么着都得表表善意,显然薛娇娇也知晓这层意思,是以一边抹着泪一边感谢明珠两人的关心,应对得极是熟练。薛娇娇本就被教养得极好,更兼这三年来过惯了大户人家的日子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贵气,这通身的气度比之那些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娇小姐也不遑多让。
就是气色忒好了点儿。
明珠瞅了一眼薛娇娇便别开视线同王名川一起将位子让给后来的人,薛娇娇仍全身素缟地立在哪里,粗布麻衣掩映之下竟为他添了些许出尘之气。
“怎了?”
王名川瞧见明珠在那儿打量薛娇娇,随口问了一句。
“没甚大事儿,就是觉着有些怪异。”
明珠往王清泉那边看了一眼,他仍在那处大哭没缓过来呢,短短几天时间生生憔悴成了另一幅模样,反观作为儿媳的薛娇娇——悲痛是悲痛呢,可怎么看也觉着不似个刚死了公公的寡妇。
王名川也瞧出不对来,可到底是人家家事他们能做的只有不过问。两人极默契地对此保持了沉默,只去了王清泉那边劝他放宽心莫再苦了自己让逝者不得安宁。
“我竟连先生最后一面也未见着,教我如何不悔!”
王清泉拉着王名川哭诉,这么一说倒是让他听出些不对来。
“你回来的时间正好提前了些,怎会连最后一面也未见着?”
王清泉哭到悲痛处已泣不成声,旁边也有不少是王举人的学生,见王清泉如此也不免红了眼。王举人虽说为人不怎么高尚可对学生却是挑不出错来的,今儿个来灵堂的人一多半儿都是他的学生。
“先生自病情加重后便再不许我们前去探视,别说那些远道赶来的了,就连我们这些在宅子里住着的也没能见这最后一面呢!”
“怎会如此?”
“先生最重颜面,想来是不愿我们见着病容损了体面罢,哎,不能送先生最后一程可不是要我们抱憾终身么!”
这些个同窗聚在一处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感谢王举人知遇之恩的,也有追忆先生教诲的,更多的则是相互抱着哭作一团,见此明珠也不免生出几分感触来。
“大伯来世上走这么一遭,有这些个学生念着他的好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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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过,明珠两人本想早些回去,却不曾想被一个小丫鬟拦着了去路,说是薛娇娇在后院儿等着要见他们。两家到底有薛姓这份亲缘在,今儿个薛家旁人未出席,连薛大也未过来,明珠作为唯一一个到场的薛家人倒是有这个必要去同薛娇娇说些体己话,如此也没推拒,直接跟着小丫鬟去了薛娇娇所在的地方。
穿回廊过花园,待进入凉亭之后夫夫两个才瞧见了薛娇娇同两岁大的王岳,只见那薛娇娇对他们和善一笑,手下轻轻拍了拍王岳的肩,那孩子便乖顺地迈开小短腿儿叮叮咚咚跑到王名川面前“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二姐这是何意?”
明珠瞧见了也不让王名川去将小孩儿扶起来,这事儿透着诡异,真要扶了怕是会出乱子。
“呵,明珠名川你们两个莫慌,我没有歹意——你们也瞧见了我如今的处境,孤儿寡母的着实不易,便是我再强撑些呢没个依仗总还是会要人看轻的。只如今为着不落人口实绝不能让娘家人回来帮衬,王家如今也就只剩下你们同王清泉那支,王清泉要去凉州任职等闲回来不得,算来算去,也只有你们最合适了。”
“二姐这话说得可不太明白,你这意思是要名川帮你料理王家的事儿?”
薛娇娇对明珠的反问也不觉着难堪,仍旧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扬起一双美眸甚是可怜地瞧着王名川:
“你们若是能做到这地步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恩也是甘愿的,只我也知晓没甚可能,只求名川收我儿王岳为徒好生教养,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教出什么好来,这孩子是家里的最后一点血脉,可不能让我糟蹋了。”
说到情动处薛娇娇难以抑制拿了巾子掩面哭了起来。
“我也是没法子了,公公一走这家里的担子便全压在我一人身上,说不苦是假,若非有岳儿在我一早便随夫君去了!”
王岳瞧着薛娇娇哭也跟着大哭起来,小孩儿看着不机灵,却是个难得的会看人脸色的,也不用人教,只巴拉着明珠的小腿一个劲地哭,任是个再铁石心肠的也受不得孩子这般求。
“替你教养王岳倒不是多难的事儿,毕竟是王家血脉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我年前就要赴京赶考,此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若从大伯的学生里头另寻一个稳妥的,我瞧着这些人都不错,想来也应该极乐意帮忙。”
劝说了好几回王名川都咬死了不亲自教养王岳这个底线不松口,薛娇娇见此也不再紧逼,只求明珠两个多上门走动走动,王名川有个举人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上门走一圈儿也能让那些个心思活络的稍有忌惮了。
好容易从王家宅子出来往回赶,明珠同王名川搭了过路的一个老大爷的牛车往回赶,今儿个在外奔走了一天明珠身子骨有些吃不消,倒不是说他底子薄,而是……晚间运动量太大了白日里总有些脱力感。
“你有没有觉着二姐有些古怪?”
明珠斟酌片刻还是将这句话问出来了。
“可是要我教养王岳一事?”
“不单是这个,你想想,正常母亲谁会见着自个儿亲生骨肉给人下跪跪得那般狠自己却半点不皱眉的?”
第五章:王家商定赵氏殒命
锦州因锦缎而得名,是以养蚕在当地农村极为普遍,穿山凼自然也不例外。三月份的穿山凼已然让那绿油油的桑叶给占去了大片土地,虽说也有图省事儿的直接在田埂上将橘子树砍了种桑树的,可更多的是放到土里一种一大片。
三月桑葚熟,蚕农种桑树只为着桑叶,这桑葚却是不值几个钱的。或是让那过往的行人嘴馋时抬手摘几个,或是让那小孩儿来闹腾时拿着篮子搜罗一整篮儿回去存着吃,更多的则是因着没人采摘而让鸟雀啄了去,或是直接落进土里烂了,最终让这一片的土地都染上桑葚那浓厚的紫黑色。
祖祖辈辈都这般,如今却是因着王家人收桑葚而有了些变化。
“桑葚酒同果酱都存了不少,想来等过了季也还能再撑一段时间的,枇杷倒是得再多收些,这里头虫子多总得挑出去不少用不上的,这般一筛下来虽说收的不少却也是比桑葚存得少些了。”
夫夫两个同赶牛车的老大爷分开之后便一前一后地在田埂上走着,田埂窄容不得两人比肩,王名川便让明珠走他前头,不管怎样总要时刻将人看在眼里才能放心的。
“鲜枇杷存不久呢,便是拿糖腌了存井里头也过不了多长时候,我觉着倒不如将枇杷这儿放一放,多弄些桑葚酒是正经。”
两口子一路走一路商量,这脚底下速度也因此快了不少。从田埂走到农家院儿,正好分岔路上立着一棵枇杷树,底下的已经让小孩儿或是过路的行人给摘没了,明珠伸手要去够一颗高些的,奈何海拔不够脚垫成芭蕾造型了都还没碰到那橙中带青的小果子,明珠叹气缩回手,却是见着一条胳膊从他身后伸出,轻巧巧地便将那枚果子摘下来递到他面前。
“长得高就了不起么!”
受到打击的明珠也不去接枇杷,非得自个儿弄下一颗高处的才甘心,于是便从路边搬了几块儿石头来垫脚,可石头不平整难免晃动,明珠脚下不稳也不敢直接跳起来扯,正下不来台之际王名川却是从他背后双手箍住他的腰将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王名川你快把我放下来!”
明珠怕被过往的人瞧见忙挣扎着要王名川将他放下来,却又不想引起人注意便只压低声音冲王名川吼,只这低得让第二个人都听不见的音量真真是半点威慑力也无,好在王名川极听明珠的话,见他急了也不再玩笑只乐呵呵讨好到:
“长得高没甚了不得,不过是刚够给你摘果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