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可后悔的呢?至少薛明珠比他过得惨多了。
可是如今薛明珠却不知走了哪门子的运,丈夫成了探花不说还得了殿前保媒,不仅如此,连身份尊贵的皇子竟然都下帖子邀他赴宴。
薛明玉绝无法容忍!
哼,不过是个男妻罢了,薛明珠那样的人都能受五皇子赏识那自己若是去了定能做得更好。被不甘和疯狂逼退了理智的薛明玉已经无暇仔细斟酌考量,其实,只要他近来受到的压力稍微轻些,或是成功隐瞒身份的可能性稍微大些,如今他也不至于愚蠢到这份儿上——也不想想每一届入京赶考并有幸榜上有名之人这么多,五皇子又请过几个?他不过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凭什么就这般有自信自己能再次替代薛明珠。
正所谓心虚成魔,荣华富贵若是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上的,那即便是成功到手了也会心虚一辈子,让人时时刻刻受到自己心魔的影响,永生不得安宁。此时的薛明玉便已被心魔魇住了身边又没有地位相当的人来替他出主意,只有自个儿瞎想,以至于这一路走到安祥楼他都没有觉着自个儿这次的举动有多莽撞。
安祥楼内人来人往,因着夜色方显华灯初上,临近的好些个店铺都打烊收摊儿,如此更显得此处灯火辉煌热闹至极。惯在欢乐场上行走的人都知晓安祥楼是个什么地方,是以私底下又将安祥楼唤作暗香楼,这里可不止是做皮肉生意,那是京内有名的高档皮肉生意会所,品质上乘的小倌儿一抓一大把,是就连穗这样眼界极高的人也经常跑来暗香楼会美人。
偶尔还挑个收藏品回去供着。
今儿个他又跑了这边儿来会相好,店家见是熟客忙不迭地引了进去,高穗手上托着只变色龙颇有几分显摆的意味在大厅里头多走了几圈儿——这只变色怪虫只有他有,你萌这些无知凡人都木有见过╭(╯^╰)╮
四处显摆够了的高穗正要去找美人继续吹牛皮时,突然脚步一顿,见了鬼似的盯着门口——正好此时薛明玉进了楼。
“高大爷,这是怎了?”
迎送的小二见高穗突然止了步伐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刚入店的俊俏后生看,这样的场景他每天都要见着好几回,于是业务极熟练地道,
“这位小哥倒是少见呢,高大爷若是有意小的替您问问拼桌?”
帮客人拉皮条的事情他做得可不少,来暗香楼的人寻特殊乐子的居多,只要双方能看对眼儿即便是客人之间也能在此逍遥一夜,是以高穗盯着这么一个陌生人看十个有九个人都会往这上头想。
“免了,竟是看错了人,走罢,春琴想必等爷多时了。”
起先他还以为瞧见了薛明珠,可再仔细一看却又不是,两人的五官有六分相似,只气质却是大相径庭,一个精致阴柔一个大气利落,越是熟悉的人越会觉得这两人半点不同,反倒是那些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容易认错。高穗同明珠因着生意上的需要也算接触过几回,是以初时惊讶之后很快便分清了两人。
因着好奇,高穗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后生递了张帖子给迎接的小二,随后便被引到了二楼的雅间。
高穗挑了挑眉——竟是来会相好的。
暗香楼分地上和地下,夜间来此处的人一多半儿是怀着别样心思的,往下走是找专业人员,往上走则是约炮,楼下之人瞧见薛明玉往上走了都极不怀好意地瞧了瞧他的腰身儿,嗯,也不知能否搭上这人试上一试。
门推开之前薛明玉心里一直在打鼓,这种不安在门开那一刹那与五皇子对上之后登到巅峰。屋中只设了一席,席上不过是五皇子一人,连平日里与五皇子形影相随的六皇子都不在,旁的作陪的就更是寻不着了,薛明玉心中觉着怪异,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得咬牙硬着头皮上,是以他倒是狠心将这怪异的感觉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明玉见过庆王。”
五皇子早年受封庆王,薛明玉这般称谓倒也适宜,没成想五皇子却直愣愣地将薛明宇盯着,也不让免礼也不说话搭腔,薛明玉一时心若擂鼓生怕对方突然发难,唯有此时他才有了后悔之心。
“竟是唤作明玉。”
良久方得此一句,薛明玉长舒一口气,还未等他缓过来却听见五皇子继续说到,
“早闻你有经商之才,今日一见,却是半点铜臭不见,端的是个出尘俊秀的妙人,好极,好极。”
五皇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薛明玉坐过去,薛明玉心下狂喜,初次见面便有这番礼遇,想来五皇子应当不会计较这些个小事。幸福来临得太突然,薛明玉也就没再去纠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经商之才。
席间两人相谈甚欢,薛明玉到底是个进士,更兼入京之后博阳侯府之中又专门为他请了先生教导礼仪纠正谈吐,是以他应对起五皇子来倒也不吃力,只是难免有些拘谨,不过在五皇子眼中却是半点不觉失礼。
他如今只看得见这张极出彩的脸了,哪里还用空关心旁的。
事实上,五皇子将薛明玉同薛明珠两个人弄混了,薛明玉同薛明珠两人本就长得相似,更兼五皇子当初只是从楼上远远望了薛明珠一眼,时间短距离长如何能看得太清楚,更兼过了这么久印象早已模糊,无非是还记得当是个极好看的妙人罢了。再加上他打死也想不到薛明珠那样的商户会胆子大到不来赴约,是以今儿个见着薛明玉便先入为主了。
薛明玉越谈越觉着今晚这一趟来得值当,此番看来五皇子对他的印象极好,想来再加把劲这支持他承爵一事定能水到渠成,他这般想着,言语之中的讨好和投靠之意愈加明显,见此五皇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呵,竟真是个易得手的。
他自以为受了对方暗示双方脑电波同步,是以举动也大胆起来,原本一开始还只是极低调地借着普通朋友之间的肢体接触光明正大吃豆腐,如今却是越发露骨起来,不仅抓住薛明玉的手攥在掌心不放,脑袋也越凑越近,以至于最后竟借着酒劲直接亲了上去。
“庆王殿下!”
薛明玉一时有些懵,没控制住竟大叫了一声将五皇子生生推开了,后者没料到薛明玉竟使此欲迎还拒的愚蠢伎俩当下也冷了脸,一改初时态度稍带嘲讽地道:
“你既要从我这儿讨去好处又如何做此般情态,没得搅了本王兴致。”
薛明玉此时已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确实是有求于五皇子没错,可……他是如何知晓的?难道此前已经着人查过他的底细?
薛明玉越想越觉着是如此,瞧五皇子这般做派明显是只要自己答应了便能得到支持,他倒是对这露水情缘没有什么抵触,早在锦州之时他便有过几个相好。欢好一事于他而言无非是为着个人喜乐随性而为罢了,五皇子一表人才又地位超凡,更加难得的是还能替他解燃眉之急,事情能走到这一步对薛明玉而言反倒是最为轻省。
只是——这五皇子怎会与传闻之中不太一样?
正在薛明玉困惑不已之时,五皇子已伸手将他拽到了自己怀中,后者扭捏了会儿,终究是没再抗拒。
第四十一章:孩子间的战争
王名川知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后沉默良久,明珠怕他自责想要将话题转开,却不想后者拍了拍明珠的手背示意其莫要再多言。
“此番得以逢凶化吉多有仰赖姑丈一家,来日我与你一同上门致谢罢。”
明珠并不知晓薛氏去寻了博阳侯,是以对王名川所说的也只涉及魏家帮衬此一环节。
“姑母一家对咱们多有照顾,需得备下厚礼亲自登门感谢才是,我自去准备,理好谢礼单子了再与你瞧瞧。”
两人说着这些个闲话,却是将起初那压抑的气氛给缓和了,谈弟妹谈日常,皆未再提及帖子一事。明珠知晓王名川不可能就此放下,只瞧他这模样便知是不愿对自己说道心中计较了,当下也不再过问。王名川自来就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若对自家人没有坏处,明珠也不反对出口气。
而王名川呢?明珠猜得没错,他确实是憋着一口气在呢,只如今情势微妙动荡在即,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在明珠面前逞能要他担心,况且,五皇子这事儿算不得光彩,反复提及没得膈应了明珠。
嘴上说再多都是空的,王名川与明珠十指相扣——需得实实在在摆到他眼前来才做得准。
“这几日太子清修着景王主政,我倒是瞧出了些个稀奇之处。”
“哦?”
二皇子受封景王,自来便是诸位皇子之中最稳妥老实一人,这些年来其余皇子都或有贤名或有骂名传出,唯有他一人从幼时到现在一直就中不留丢好坏都没沾染上。
“人皆言景王老实木讷无甚长处,虽没到一无是处的份儿上可到底不及其他几位皇子出众,然我此次接触下来却觉其于政事颇有见地,俗世虽杂他处理起来也极有章法,这对于龙子龙孙而言自然算不得稀奇,可怪就怪在,旁人竟会一直以为这于诸位皇子之中有中上之才的景王是最平庸的那个。”
皇家之中绝不乏聪明人,可聪明人之中懂得低调处事韬光养晦之人却不多,而一忍就是二十多年之人更算得凤毛麟角了,放这么一个心思深沉之人在太子身边,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今儿个同表哥说起今晨之事时也觉着事有蹊跷,庆王如此举动倒像是让人下了绊子,此番又不似太子手笔,怕是有人想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可知呢。”
年关将至,外放的亲王都回京过年了,这人一多难免会出乱子,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个小人物也得早作准备才是。
“我负你良多。”
王名川将明珠圈进怀里,后者顺势环住了他的腰,两人成亲不过四年,却已在一起经历了寻常家庭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经历的事。他们婚前对彼此不熟悉,亲事缔结之初也如同儿戏一般,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如同闹剧一样的开头要他们走到了一起。相遇,相知,相许,如此算来倒是比那些个花了一生付出许多也无法同心爱之人结发相守的苦命人要幸运许多。
“那你说说,可是看上了别人想要弄进家里来做小?”
王名川勒紧了明珠的腰要他莫再淘气,后者却是挣扎着摆脱了王名川的禁锢直身立好抱着双臂道,
“嗯~~倒是个俊俏的后生,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处事融通颇善交际,比之那些个书呆子又多了几分灵气,如今入得翰林院沉寂两年不日定有一番大作为,真真是女婿的好人选呐。”
明珠捻了捻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山羊胡,以岳父打量女婿的眼神围着王名川踱步,
“啧啧啧,这身形也不错,想来是个康健的,甚好甚好,将家里头那个男妻休了再抓回去配我闺女正好。”
明珠自顾自地在那儿玩儿得起劲,王名川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好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气氛也让他给搅和得偏离了初衷,不过……却是意外的暖心。
“家中男妻凶狠,等闲休弃不得,若是伺候不周到了怕不得打断我一双腿再断了口粮,不好不好,还是一辈子守着这一个稳当。”
王名川执起明珠的手放在唇下印上一吻,随后抬眸凝视着明珠展颜一笑,一瞬间,于这深秋初冬季节也有了春暖花开之感。
“明儿个休沐。”
明珠正被王名川刚才那一笑闪瞎还没缓过神来呢,陡然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儿。
“我自然知晓的,你提这作甚?”
后者不怀好意地龇了龇牙,明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岳这孩子也不知睡了没有,我去瞧瞧……”
将急着往外躲的人扯了回来,王名川也不着急,反正明儿个不用早起,他有一晚上的时间好好陪陪这个动不动就要给自己丈夫找岳父的男妻。
明珠还想逃呢,却不想对上了王名川那张勾人至极的俊脸,偏偏这么张脸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还一个劲儿地瞧着他,颇有些王小湖做错事时求饶时候的味道——md果然是亲兄弟么,讨价还价的时候都是一个德行!
明珠晃了晃脑袋以示自己不受蛊惑,反倒是伸了巴掌要去打王名川的屁股……额,好吧,一般而言王小湖摆这表情的时候明珠不想心软都是这么铁巴掌对待的,如今……咳咳咳,顺手了顺手了。
“你还当自己才几岁大么,真该让几个小的来瞧瞧你如今的模样。”
“可不能让别人瞧了去的,我再怎么丢脸也只能给你一人看的,旁的人看了我还如何做人?”
这种丢脸只肯丢在被窝里的死硬做派弄得明珠忍俊不禁,瞧着王名川换了平日里的深情眼神他又觉着自个儿太矫情了,两人白日里总是各自奔波,夜间回来俱都累得沾床就睡,同样是男人,明珠自个儿也憋得慌。
“不许闹太晚,虽说明儿个不用去翰林院,可总不能放着几个小的不管只管昏天暗地睡觉的。”
还未等王名川答应呢明珠自己便伸了胳膊将王名川勾了下来仰面封唇……身高是他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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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珠终究是没能起得来,几个小的自有王名川在那儿管束也没闹出大乱子来,当然,小乱子还是有的,比如说——王小娃将王小湖给打了。
说起来也是王小湖自己闹出的蠢、事儿,他总爱去戳王小娃的包子脸,好似要将自个儿以前被长辈戳的次数都从王小湖这边给戳回来一般,每天不去闹一下王小娃他都觉着自己的手指头没知觉干不了别的事儿。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王小湖照常去执行神圣而光荣的每日一戳时,因为想就近观察“一戳就吐泡泡”这个神奇的设定,于是脑袋凑得近了些。往日里王小娃都极老实非常好戳,可哪曾想今天瞅着人靠近了新仇旧恨加一起竟然一巴掌呼到了王小湖脸上。
刺果果地打脸,各种意义上的!
王小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而且,为什么刚刚还醒着扇他巴掌的小鬼现在又闭眼睛睡着了?这小鬼是一岁半吧,是吧,这货绝对的一岁半吧,一岁半的小崽子就知道伺机而动扮猪吃老虎了?
这个世界有点玄幻,且让他去静一静。
于是这么一天王岳都觉着有些不真实——王小湖竟然不去招惹弟弟了!王岳一边为自己弟弟的脸蛋修成正果而开心一边担心王小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肢体障碍,比如手疼,比如脑子有问题。
这个世界有点玄幻,且让他去静一静。
于是这一天之内王家的两个孩子都在思考人生这一伟大的命题,王名川这个白日里不常在家的人见着了都觉着稀奇,更别说同这两人时时刻刻混在一起的王大河了,只邹敏在京中玩儿得无聊日日要折腾他习武,一时也抽不开身来同两个小的探讨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这个问题,是以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了明珠起床。
“王小娃呢?”
问了下人得知小孩儿刚吃过东西要王名川抱出去晒太阳了,明珠优哉游哉地吃着王名川让人备好等着他醒来便热了端上来的早中饭,表情甚是惬意:今儿个放假,休息最要紧。
“明珠哥!”
正在吃东西休息的明珠冷不丁瞅见了王小湖伸了颗脑袋过来——
“噗——你这混小子走路不出声儿,浪费粮食你知不知道!”
旁边的人拿了巾子过来给王小湖擦脸,方才明珠一个没忍住竟喷了他一脸豆浆,如今瞧着甚是狼狈,可小孩儿却来不及管这个,擦完脸后神神叨叨地凑到明珠跟前要跟他咬耳朵。
“有什么话光明正大说,偷偷摸摸做做贼呢?”
做贼的王小湖贼头贼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粗现可疑人物后,十分严肃地对明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