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扬不知应该怎么接话,请了坐,便让小侍去准备茶点。
如水公子掏出手帕,擦擦额上莫须有的汗水,“今儿太阳真大,快把人烤化了。”闽扬还是不知如何接话,看向一旁的月华,月华面无表情,接收到闽扬的目光,也只是点点头致意。
幸好小侍及时上茶,打破一室尴尬。看闽扬不是个爱多言的,如水自发道:“听说扬弟弟与那冰莲公子同出芸兰院,想必你们两人非常亲厚,不知你下次拜访于他时,可否带让我们两人呢?”说完又用手帕半掩脸,用一双稍带羞怯的眸子看着他。
闽扬从前见过院里的小倌公子们练眼神,所以对如水这种姿态只略顿一秒,轻摇头:“我与冰莲公子不熟。”他只是名端酒小仆,尚未有幸与冰莲公子说话,也只是远远见过几面而已。由于他性子桀骜,被抽无数,身上总带伤,也正因为如此,老鸨并没有安排他做公子,要不是为了姐姐他才不会在那里待那么久,并学着看人脸色苟延残喘的活着。
“果真?”如水不太相信,眼神慢慢带上不快,“你与冰莲公子一同进府,难道不是冰莲公子把你引见给王爷的!”
听他微有些妒意的话,闽扬再次摇头,突然想起那夜的景云王爷,如松般挺立的年轻男子,如寒潭幽深冷冽的星眸,浑然天成的威压,那就是传说中的军神,到是有让人有为之争宠的资本。
如水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做男宠的命本来就不好,住进这东南角院的,想见王爷一面更是非常难,大家都是苦命人,一场兄弟,何不大方些,心善些。”他也没看闽扬脸色,自故自说着,说完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闽扬被他说得一懵,“我真不认识冰莲公子,在院里时只远远见过几次而已。”闽扬还小,不过十二、三岁,在芸兰院时,又一心想着姐姐,虽知公子间都有争宠与勾心斗角,但如水这般针对他,着实让他很囧。
如水看他不像说谎,与月华对视一眼,疑惑道:“那你怎么认识王爷的?以你的相貌连我们几个都不如,按理说,王爷不会看上你才是呀!”
任谁听到说自己丑的话都会不太乐意,更何况还是这后院之间的攀比,闽扬微怒,“我怎么知道,也许王爷改口味了。”
闽扬也在怀疑,位高权重的王爷,为何要把他这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带回王府?而且在他病好以后,也没有过问过。
闽扬端起茶,一幅不想再说送客架势,小侍聪慧,忙道:“公子大病初愈,还是需要休息的,请两位公子改日再来。”
如水两人也没再说什么,道了句告辞便走了。
小侍回来,看闽扬气得脸色发白,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宽慰他:“公子,您别生气,如水公子那人就那样,说话没轻没重的,以后您不用理他,他自然不会再找您麻烦。”
闽扬压下胸中闷气,点点头。
“唉,其实大家都是想见王爷才会这般。”小侍有些怀念般感叹,“如水公子刚进府时,说话的声音真得如水般温和,可近来王爷纳的人越来越多,咱们这院子的人受宠的又少。”小侍又叹一声,捧着茶具告退。
闽扬的手指如钩,抓掉椅子扶手上一层亮漆,回想以前在芸兰院中听闻关于景云王的轶闻,眉头越皱越紧。
要说王爷真看上他,别提如水,就连他也不信。纵观满院子公子,个个如弱柳般娇弱,按他的话说,没个真爷们儿。虽然他也在那种地方待过,但他自认为自己还算纯正男人。那为什么王爷会把他带回来呢?一时的新奇?还是他另有目的?
此时皇宫正殿的朝会上,宣怡帝褚君怡扶额,暗自瞪向跪于玉阶之下的景云王褚君浩,听着御史大夫所带领的一帮大臣们参奏其行为不端,生活作风有问题,而且骄纵,昨日纵容亲卫打伤百姓。
“臣弟有罪。”褚君浩大大方方跪地,叫文臣们一拳打到棉花上。“愿听陛下责罚。”
褚君怡对他真是又恨又爱,这个弟弟犹如当年的父皇,骁勇善战,短短两年时间迎击凡加卡,击退银角与青尾,大败赤龙国,生活却骄奢氵壬 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很好的控制他不是么!只要给他几个美人,纵容他的狂妄,他会自己毁了自己。呵呵。
“为何要出手伤人?”宣怡帝冰冷的问道。
褚君浩撇嘴,淡淡扫了一眼丞相齐世元,才道:“陛下,臣弟回京述职,前不久新收了两名男妾,和朋友聚会时却被人嘲笑,那些话太有辱圣听,臣弟就不学了。唉,臣弟实在不明白,大人们每年也纳数个小妾却没人品评,而臣弟只不过抬了两人进府,却遭到参奏!”
“那是因为王爷您抬进府的都是男子?”某大人跑出来指责道。
褚君浩嗤笑,“凡加卡把姑娘们都抢跑了,剩下的,臣弟这不是为了给大人们留着,才纳男子的么!”
某大人瞪眼睛:“王爷,这话太过无礼。”
“得了得了,老头,本王长年在军营,好不容易回京述职放松一下心情,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那能受得住,不纳男子,难道让本爷府里总出人命么!”褚君治转头对某大人肆意笑道。
“真是……,真是有辱圣听。”某大人被气得直拍胸口,这不知廉耻的人尽然握有银项国大半军权。
这时,宣怡帝愤怒了,当着文武百官开骂,骂他强词夺理。最后罚奉,回府闭上三个月禁闭,让他过了正月立刻滚回西南去。
丞相齐世元别有深意地看看褚君浩,嘴角隐隐有笑意,又看看皇帝外甥,决定下了朝去看望一下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
03.布局
要说褚君浩伤人这事吧,还真有些冤枉。其实正真伤人的是大司马家的独子居世澹。
居世澹这人不比魏和,是典型二世祖,有点外怂内横,从小没有母亲,他爹对他十分宠爱,当大司马发现他儿子有些长歪了,想严加管教时,居世澹便学会了撒泼打滚。居龙阳舍不得打,又想了想,其实儿子比别人家的孩子好多了,起码知分寸,又没惹多大的祸,便就此作罢,顶多吓唬吓唬他再骂上几句。
这天他又背着他爹出门抢小贩的货逗姑娘,在路上遇到魏和,得知他之前与褚君浩一起逛花楼没叫他,非常不快,非要叫褚君浩他们请他喝酒。
香满楼他们聊得正嗨皮,居世澹一个劲的追问冰莲之事,“唉唉,君浩,那冰莲真如传说得那般美丽无双么?”
褚君浩斜睨他,不语,魏和却笑道:“你怎么突然对小倌感兴趣了?”
“唉,我这次倒大霉了,上次那个香云竟然怀孕找上门去,让我这脸丢尽了。”
“你爹没抽你啊?”魏和忍笑,一手拍在居世澹肩上安慰,“没事,抬进府做个通房就算了。”
居世澹抖掉魏和的手,一脸如丧考妣:“这次不行,我爹让我纳她为妾,说她毕竟是良家女子。”他猛灌一杯酒,酒水溢出嘴角滑到下巴,用手一抹,他道:“所以我决定以后找小倌了,没有这方面的麻烦。”说完,向褚君浩暧昧眨眼睛,“还是君浩聪明,从来没这方面的烦恼。”
“看你这话说的,君浩又不是因为怕这些才不喜女子。”魏和一巴掌拍向居世澹后脑勺,与褚君浩眼神碰到又错开,“你别在这揭兄弟短啊!”又连续拍了居世澹两下才停。
“看我,真是,对不住君浩。”居世澹瞬间脸白,“就算咱不行,呸……,不是,那啥,我是说咱战场杀敌无数,建功立业才是堂堂真爷们儿,只喜欢男的怎么了!呵呵……呵呵。”自己给自己两嘴巴子,“我喝多了,胡言乱语,君浩,你别介意啊。”
褚君浩淡笑,不以为然,还拍了拍居世澹的肩还安慰他。可有人不想放过这个话题,隔帘旁桌那边有人笑道:“不行就是不行,还能讲这么多。”
“就是,小倌这种不过玩物而已,还当妻妾给抬进府,真真是……”嘲讽声还挺大。
“你们说谁?”居世澹怒了,一蹿而起,冲了过去,揪起人就打,“有你们什么事,乱嚼舌头的长舌妇么!”竟然敢说他朋友的不是,真是找死呢!
褚君浩没动,抬眼透过隔帘缝隙看到望向这边的齐宣。魏和急忙冲出去打架,暗中也抬手凑了那人几拳。
一边是王爷和狐朋狗友,一边是丞相公子与同窗,这事谁也不敢管,故就些闻大起来。
果不其然,今天褚君浩就被参了一本。褚君浩扯扯嘴角,又能轻松过上三个月了,真好!
皇城琉璃宫中,宰相齐世元正与太后密谈,“太后,您放心好了,我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褚君浩那小子。”
“哥哥,不能掉以轻心,我总觉得那小子不一般,自从他回来后,我这心就没踏实过。”太后攥着手帕的手抚在胸口,另一只手抵在额前。不知是不是褚君浩和萧妃也长得像,每每看到他,她都会想起萧妃死前说过那句话: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太后,是您太多心了,先不提我在他那按插的那些人,就说他这荒氵壬之举,今儿又一次闹到皇上那去了,凭他这蠢钝武夫,能怎么样!”宰相轻松挥袖而笑,“还有,我不是也让宣儿去探听褚君浩与他那帮朋友的事了。据说他们那群人,除了聊些打仗、武功的事,也只谈了风花雪月,从没谈论过朝中之事。所以太后,您放心好了,咱们明里暗里都在监视他,他有什么异动,咱们不会不知道的。”
太后点头,“对了,你收得那个义子叫什么来着,可靠么?”翘着兰花指,端了杯茶,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轻声问道。
“太后请放心,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会背叛的。”
“那就好,那就好。”松了口气,这才端起花彩瓷茶杯饮尽茶水。
齐世元与太后又聊起家常,说起宣怡帝纳妃一事,太后苦恼,“这凤儿如今还是没有喜讯,如何是好呀。”
“臣找皇后娘娘说说,尽早安排娇儿入宫吧。”齐世元也无法。
太后也跟着叹,皇嗣这事急了急不来,点头表同意,还是越快越好。
朝堂上皇上跺跺脚,大臣们就要抖三抖。对于景云王被罚奉关禁闭之事,就算皇帝不再往下追究,也不算彻底完结。
尚书令魏平锦大人,身为皇帝的秘书总长,更要以身作则,回家就把三子魏和叫进书房,脸黑如锅底,见到魏和抄起镇纸朝他脸上拍去,怒骂:“孽子,你可知错!”
魏和余光扫到东西飞来,急忙躲避,见父亲如此动怒,心里有了底,速度跪下,“孩儿何罪?请父亲明示。”
“你还有脸问?”尚书令大人从书桌后站起,在屋内寻找趁手的武器,决心要抽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一顿,遍寻无果,只能用掌拍桌,震得他老人家的手疼痛不已,还不能在儿子面前丢脸,只能忍着,“告诉你多少次,不要与景云王走得太近,你为何不听!”
“为何?就因他名声不好?”魏和挺着脖子犟嘴,他知道朝中盯褚君浩的人多,那天他们打人,皇帝多一半已经知晓,更何况,他们打的还是朝庭命官之子。“父亲常言,人要重信义,忠君爱国,君浩他这种至仁至义,重信守诺之人为何不可交?”
“他不修身,不懂廉耻!”
“父亲……,君浩他战功赫赫,扬我国威,只是喜欢男人而已,又没欺男霸女,为何朝堂就不能容下他?”
“放肆。”魏尚书又拍桌子,暗道:小兔崽子,你懂什么,正因他战功赫赫,又是先帝最疼爱的皇子才会招祸。“看来这四书五经是白学了,从今后不许出门,直至你成亲为止,把四书都重新给我熟背。”
魏和瘪瘪嘴,道了句是,退出书房。脸上的憋屈瞬间即逝,作为家中最聪明的儿子,从小的神童,未成家就在尚书台挂了名,他能不明白褚君浩在朝堂上的尴尬。可那又怎样,他不如此,能让这尚书府中看他眼红的人放松警惕么。再者他马上就要成婚了,妻子是贲勇将军家的长女,贲勇将军虽是先帝旧部,但现归君浩麾下,也是建功无数,更加惹眼。他现在势单力薄,也只能和君浩学习,用自污的方法,把危险降低。
转过书房转角看到他那庶出大哥躲在角落里,魏和冷哼,装作不知,目不斜视的离开。
而对于大司马家,更是全武行,居龙阳手握长棍追着居世澹在院子里绕圈圈,居世澹边跑边哭喊:“娘哎,我一定不是爹亲生的,看您一走,他就六亲不认了啊~。”
“喊娘也没用,看打!”这次祸事虽有景云王兜着,但不教训一下这小子,将来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居世澹从小蜜罐里长大,一心想去从军,但身为居家独苗,他老爹不让。所以对同龄的褚君浩能率领八十万大军,很是羡慕,与之相处下来,又了解到褚君浩为人豪爽,就更加真心相交。
所以他很委屈,为了朋友报不平,竟然被他爹抽。
跑了几圈,被老当益壮的大司马抽了好几下,居世澹更委屈了,被抽痛就扯着脖子乱喊:“你个老不死的,一定又是听了枕头风,看我不顺眼了,想再生个弟弟,把我赶出家。”又急又怒下,开始胡说。
“你个不孝子,敢骂你老子,看我不打死你。”居龙阳指着儿子气是手指轻颤,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混蛋儿子呀!挥起棍子继续打,被气疯的大司马彻底忘记教育儿子的初衷,他本想告诉儿子,皇帝多疑,别与景云王走的过近才好。
闽扬为了不碰上那些弱柳公子,整日宅在屋内。
“公子,离公子有请。”小侍垂头,站在门口禀报道。
闽扬挑挑眉,这赵离公子很奇怪,没事总喜欢叫他去聊天,山南海北的,也没重点,这次也不知又会聊什么。
没想到,踏进赵离屋内,看到角院的所有公子们都在,大家根据进府的前后顺序而坐,闽扬踏进屋内的脚微顿,然后与他们相互行礼。
人到齐,赵离道:“近日,王爷都会住在府里,尔等不要乱跑,以免冲撞了王爷。”视线淡淡扫过每个人的脸。
其他人表情变化不大,但如水眼睛先是眯起而后下垂,手帕掩住口鼻,压下嘴角的笑意。
本来闽扬觉得王府内宅之事与他关系不大,可他身处其中,想躲也躲不开,使他不得不关注起身边这些人,他再也不是从前丞相府所有人疼爱的小少爷,经历过种种,他对危险相当敏感,虽然到不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但他在许多细节上却不自主关注多些。
所以他没有错过如水的表情,也没漏掉赵离的眼神,甚至于一直没有存在感的红叶公子,听到这话也微微抖动了一下手指。
“暂时没有其他事,大家都可以回去了。闽扬你等一下。”赵离吩咐道。
待众人离开,赵离又沉默半盅茶的时间才开口,“之前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他们动作如此快。”没头没脑的一句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而且他眼神飘忽,那句话似乎也不是对闽扬说的,只是他自语罢了。
闽扬着实不懂赵离公子在打什么哑谜,可当他在回程途中被人拦下时,闽扬才惊觉到其实他被赵离当成了旗子,从前的示好,和刚刚的挽留,都在用行动说明他与其他人不同,让院里公子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闽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赵离公子这么做为何?
“你怎么了?”永远是一身白衣的李书卿眨着大眼睛关心问道。见闽扬的表情凝重,李书卿以为是自己刚刚同他说起王府内各院制式和规矩吓倒了他,宽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燕夫人与尘星公子不会太管咱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