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此人修为在大乘中期,倾殒大世界中等闲的大能都难以是他对手,让他来护送这般重大的消息,也才能勉强放心——至于师兄弟两个,则还要留在北域里,职责未完。
甲一欣然领命而去,他行事素来缜密,而今把那一团黑气捧在手心,更是干脆安置在自己的小乾坤里,如此一来,也更显安全。
徐子青见状,倒也有些放心。
不几日后,师兄弟二人仍在等候甲一回归,那掌柜凌迁,却是忽然带来两个消息。
头一个,是血神宗哪个核心弟子被人杀害,如今那魔道大宗向外发布通缉令,达至东南西北四域,势必不肯放过那人。而伴随这消息而来的乃是两张画像,模样正是徐子青与云冽所化那般。
徐子青这时便已知道,多半是甲一已然把那团黑气带回五陵仙门,宗主或者哪些长老将其强势破开,才会使得血蒙陨落之事被血神宗得知……否则,短短几日就发现那两人尸体且能马上看穿幻术,倒是可能性不大。
凌迁算是这暗哨里见过师兄弟两个那副面貌的独一人,他发现此事后,一面心惊两位主宗前辈的能力,一面又有担忧,自是赶紧报上。
这时见到那两位好似神色如常,才略为放心,只是心里就更是敬佩,也决意要把此事烂在肚子里,日后行事也会更加小心罢了。
然后,是第二个消息。
传言血神子新娶的妻子鬼屠阴山与南域极出名的那位空灵仙子安谨姝相约死斗,此战之后恐怕这两位绝代佳人中便只会留下一人,也不知是仙道胜还是魔道彰,叫许多人都生出好大的兴致来——只是可惜,这死斗之地只有两位佳人知晓,其余人等便是想要观战,也是不得其门而入的。
两件事都算得上是北域魔道的大事,且不说血神子如何想法,但在外人眼里却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血神宗弄了个什么奇矿出来,本就叫人嫉妒,自然麻烦越多,越叫人舒爽。而那血神子的妻子还没捂热乎了就要跟人生死相搏,这可不是看重夫君的表现,越发使人想要看好戏了。
徐子青听得,略微一怔。
随即他想起来,先前遇上那位安仙子时,也的确听说了在鬼屠阴山成婚十日后,两人即将死斗,如今算一算,也的确是到时候了。
凌迁退下后,徐子青就对云冽说道:“师兄,也不知此回那二女何胜何败。”
若是以往也还罢了,在这邪魔道搅乱时,他也难免对那位同道的女修有些担忧。
云冽道:“无需多思,你已将木符相赠,只看此女如何作想罢了。”
徐子青松开眉头:“师兄所言极是……”才刚说到此处,忽然间,他一个苦笑,“……当真是说来则来。”
就在方才那一瞬,徐子青只觉得心头微震,正是木符被人输入了真元、已是折断了的缘故。
原来那安仙子不知什么缘故,居然在此刻以此求助。
徐子青也不耽搁,速速对云冽说明缘由。
云冽略点头:“既如此,赶去就是。”
两人都是知道,安谨姝也是性情冷淡行事稳重之辈,若不是到了极危急的关头,必然不会求助他们这两个就连相貌来历都不甚知晓的萍水相逢之人。
而此时她本该正在死斗……
因此,他两个都要尽快援手。
既如此,徐子青将小乾坤里万木之气调动起来,循着那同源折断的木符,寻到那死斗之地所在方向。
短短几个呼吸工夫,那方向找着了,云冽便将师弟拉到身边,足下催生一缕剑意,划破虚空,直冲而出!
其路途里,两人将影篷褪下,又换上另一件遮蔽身形的物事,但此时只消一眼看去,就让人明白,他二人都是仙道中人。
这死斗之地也在北域,但具体所在却是北域与南域接壤之处,徐子青追寻到最后一缕木气后,见到的就是一片较为广大的湖泊。
照理说,这样的湖泊里,应有妖兽潜伏,然而待师兄弟两个来到此地后,不仅不曾发觉有妖兽踪迹,也不曾见到有人来过。
可两人并不会被这表象迷惑。
修士擅布禁制、阵法,木气终了之处必然即为死斗之处,那么见不到,自然就是被封锁住了。
徐子青略思忖,看向云冽:“师兄,你我何人动手?”
云冽道:“为免动作过甚,你出手罢。”
徐子青点了点头:“是,师兄。”
在山野之地,原本就是徐子青更为便利,他十指连弹,当即使出了几道术法,那青光连连中,好些阵盘阵旗显露痕迹,那本来看似毫无异状的虚空,也现出了涟漪——徐子青轻叱一声,一枚青叶弹出,在那涟漪中心处徐徐渗入!
下一刻,徐子青将师兄手腕一抓,就一齐化作了一团遁光,从那些微裂缝处,极快地钻了进去。
刚进入其中,就有磅礴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依旧是那片湖泊,依旧是那片山野,但实际的情形与他们在阵法之外所见到的,已然是大为不同。
——就譬如两人以为那应当湖泊中盘踞的妖兽,此时那庞大的身躯歪歪倒在一侧,鲜血的气息自上方迸发出来,极为刺鼻……显然,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因着有两位女修想要辟出一处道场死斗,就将它杀灭、清空此地的尸体。
在湖泊之上,有两道绝强之力冲天而起。
左侧是一根巨大的水柱,最高处立着那白衣清冷的女子,长发如瀑,气质绝尘,乃是空灵仙子安谨姝。而右侧则是一道诡异黑烟,也裹着个身材婀娜的美人,她生得绝色妖娆,魅惑无比,正是嫁为人妇的鬼屠阴山。
然而……
即便鬼屠阴山这般姿色,安谨姝反而相貌平平,可不知为何,若是有不论男女的哪个人头一次见到她们,却总要觉得那安谨姝比起鬼屠阴山来,更加引人注意。
徐子青看清了两人,更看清了那鬼屠阴山的身后。
在那不远处,还有两道人影,其中一道他看得明白,是元婴后期巅峰接近化神的模样,而另外一人则更强大数倍,叫人觉得深不可测——当然,于师兄弟两人而言并非全然不可测,至少,在出窍期以上。
难以对付。
到这时,徐子青方才明白为何安谨姝会不顾其他折断木符,只因那鬼屠阴山此回居然不守承诺,将另外两名邪魔修带来。
她确是个自信自傲的女子,可却并非是愚蠢到自负之人,明知不敌,明知已然上了当、受了骗,为何还要强撑下去?
故而安谨姝心里一动,请了另两人过来。
至少这两人看来还算善意,其气息也远远在她之上——若是三人联手,即便不能留下对方那几尊魔头,却未必不能逃生而去。
至于其他人等……安谨姝也试图要传讯出去,不想此地被人彻底封锁,竟是丝毫不能,她也只得认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安谨姝对那两人是否会来,又是否能赶得上过来,却是并无多少把握。如今当真见到他两个,这才放下心来。
这位安仙子便淡淡开口:“两位道友多谢了。”
徐子青拉了自家师兄,足下生出云层,正是仙气飘渺,立在了安谨姝的身后。
他口中则道:“安仙子客气,既为同道,如何能袖手旁观?如今已是公平相对,安仙子大可尽力施为。”
此刻双方都是三人,对方尽管有个出窍期,可却也有个元婴期,徐子青与云冽皆为化神后期,本身各具能越级对战的神通术法,对上那两头邪魔,倒也并不惧怕。
若是真正对上,还不知鹿死谁手!
对面,鬼屠阴山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我以为你安谨姝如何光明磊落,如何洁身自好,这不也有两个姘头来了?不过只怕你叫了人来也是无用,到后头来了两个,死了还得一双!”
安谨姝淡然看她,语气里有着不同于面对他人时的一分轻蔑:“心中有垢,所见处处是垢。两位道友本是双修道侣,你满心浊念,自是不能看到。”而后她也不多言,只道,“多说无益,只管动手!”
话音一落,安谨姝素手轻扬,掌心间已先出一面雪白如玉的晶莹宝镜,那上头恍若落雪纷纷,霎时迸发出一股清灵之气,稍稍一动,就被她置于胸前,将那惊人力量焕发,直冲鬼屠阴山攻去——
613、
鬼屠阴山一声冷笑:“来得好!”
当下里双手一展,那十指尖尖如若鬼爪,在一团黑雾之中,又形成无数爪影,时长时短,鬼哭神嚎。
那安谨姝放出的清灵之气如若一片轻云,干净纯正,带着一种浩荡博大之力,可对上鬼屠阴山,却是不能奏效。
只见鬼爪连抓中,清灵之气被连连抓碎,就如同扯断了棉絮,把其尽皆撕扯干净。
安谨姝神情清冷,她一弹指,指尖飞出一块云帕,化作了一种囚牢,要把鬼屠阴山牢牢束缚其中,然后再连番念诀,无数冰针如若暴风骤雨,裹住凛冽杀机,就要自四面八方,把鬼屠阴山刺个千疮百孔!
鬼屠阴山嘴角一勾,也是抓住一面鬼幡,在半空里虚虚这么一摇,就有无数恶鬼争相扑出,把那些冰针变为雪水,再把云帕卷了过来,撕咬不已。
一来一去,势均力敌。
二女皆是元婴境界,皆有各自神通本领,一时间杀得是飞沙走石,黑白二气纠葛不休,其强悍之处,丝毫不在男修之下,其狠辣之处,犹有胜之!
徐子青见到两女之战,心里禁不住要赞叹一声。
在那乾元大世界里,他也曾见过无数斗法,更在风云榜战数度来回,虽说那是上三千大世界,如今的倾殒大世界不过只在中三千,但鬼屠阴山与空灵仙子这一番对战,即便是在乾元大世界中,也能算得上是一流的手段!
可见世界资源虽有不同,可若真正是资质绝佳的修士,却绝不会因此而困。
同时,徐子青却也没忘了留意鬼屠阴山身后的两位邪魔修。
那两人虎视眈眈,而邪魔道中人素无信誉可言,若是在死斗之中突然出手也是可能。他与师兄既然前来相助安谨姝一回,便不说彻底护她周全,却也不能让她败于暗手——既要死斗,总得有几分公平才是。
云冽亦如此想,他虽不曾如何举目关注,但警惕之意,并不稍减。
那一头,两个邪魔修也在观战。
其中一人皱起眉头:“师尊,此处似有变数,那两个仙修……不知是什么来历?”
他此言一出,却发觉他那师尊并不应答,而抬头看时,又仿佛正在沉思,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奇异。
这人便是那暗中隐藏的真正血神子血戾,他因受了自家师尊指点,有意与新嫁入的鬼屠阴山交好,而鬼屠阴山所图甚大,也跟他相处起来。两人一番虚与委蛇,鬼屠阴山便请他相助,也算是初初合作,血戾为表诚意,自然应允下来。不过他出行前去拜见一回师尊,却没料想师尊忽然要与他同来,他那时本来就觉怪异,到这时,便是越发如此了。
血戾却是不知,他自己觉得师尊怪异,他那师尊血魄魔尊也是不知端倪。
前日里血戾去时,本只是说明与鬼屠阴山有所交往之事,但不知为何,血魄魔尊心中一跳,竟感觉到一种激切之心,想要跟随。如今他看着对面那两个仙修,尽管对方形貌不曾显露,可他见到之后,在未知之时,就隐约有了敌意。
血魄魔尊心思深沉,这突如其来之感即便不明,他也不肯放过,自是对那两个仙修十分关注起来。
这两人……或者于他所图不利,或者,便是与他多有渊源了……
因此,他那徒儿血戾的询问,他便恍恍然,不曾听清,就也不曾回答了。
不多时,鬼屠阴山与安谨姝战到了激烈处。
二女争斗多年,对彼此都是极为了解,安谨姝每每占据上风,鬼屠阴山也是知耻后勇,丝毫不退。
这一次,暂且还是平手。
安谨姝一面使出种种手段,一面淡然道:“你那夫君可好?”
她本是清灵女子,但这时则有讽意。
鬼屠阴山媚笑一声:“你堂堂仙子,却惦记别人家的夫君不成?可要快些叫人瞧瞧才好!”
安谨姝不为所动,跟这邪魔斗得久了,也不知听过了多少污言秽语。若说早年间她还要因此略微动摇心境,但如今不仅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波澜,反而可以反击回去,也不会再有丝毫涟漪。
她仍在开口:“我听闻你为了这一场死斗,强行借助一种奇矿突破,如今实力暴涨,想来也是因这缘故。只是我等修行之人还是顺应天命为好,你分明境界不到,却强行借助外力,虽有暂时之功,但若是长久下去,非但不能稳固根基,恐怕还有大劫加身,到那时,便是悔之晚矣。”
鬼屠阴山面色一变,旋即冷哼:“休要动摇我的心境!”
说罢,无数恶鬼扑咬而来!天地遮蔽,化为一片晦暗。
安谨姝略摇头:“忠言逆耳,莫过于此。”
她当然没有那般的好心去劝导一尊邪魔,但刚才的言语也是她心中所想。不过她也知道邪魔修行之法与仙道不同,在仙道有隐患之事,在魔道或者反而能一蹴而就,让威能加身……她所说的言语,确是言语争锋,为动摇对方罢了。
两人口舌之争后,再度斗将起来。
渐渐彼此真元消耗大半,法宝尽出,手段穷绝,胜负已然将要在一念之间,一招之内,登时越发悍勇。
到此刻,徐子青与云冽,也越发警惕。
果然,就在安谨姝并鬼屠阴山各自酝酿,要使出绝强一击时,那对面的两尊邪魔,便也动了起来!
霎时间,血影重重。
但凡血神宗的修士,有些资质的,尽皆要修炼《血神宝典》,若是不成转修其他也就罢了,一旦有所成就,只消修到第一重,就可养出许多“血鬼”,扑在人身之上,登时就会将人精血吸食殆尽,一身精华尽数掠为己有。待得修炼得越是精深,能扑食的修士也越强大,所得越多,威力越重。
血戾身为真正的血神子,一身本领何其高强,在这元婴后期巅峰时,他已然修行到第五重的境界,纵然比不过他那天赋异禀的师尊,也绝非易与之辈。
这时他骤然将自己的血鬼放出,就带着赫赫威风,变作无边血海,席卷八方!
那血鬼群扑之处,正是安谨姝所在之处!
而安谨姝,她此刻忙于同鬼屠阴山对峙,二者俱在紧要关头,正是挪不出手来,这血鬼们扑得急,怕是根本无法抵挡,就要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也是鬼屠阴山阴险毒辣,她自负美貌,却总要被这空灵仙子压制一头,早已十分不快,这回设下陷阱,便同那血戾说妥,要用血鬼把安谨姝吞噬。若真如她所愿,这安谨姝将只剩下一张骨皮,又哪里还能余下气度姿容可言?
如斯狠毒。
不过有了徐子青与云冽在,鬼屠阴山诸多算计,也自是不能成功。
徐子青也不必自家师兄出手,他当前一步,头顶阴阳鱼大开,从里面已是窜出了好些血红藤蔓。
这正是噬血妖藤容瑾,只消能嗅到一丝生机,那生机所连的血液鲜肉之物,就能被它吞噬,比起那些个“血鬼”,还要多出十分的能力。
于是那粗壮妖藤一出,就张牙舞爪,往那些血鬼处围剿而去,只要那么轻轻一碰,血鬼便好似成了养料,被吸食得干干净净,掀不起半点动荡来!
血戾一见,便觉心惊。
他这血鬼素来无往不利,怎会被人如此轻易杀灭?
先前他为着一击得力,足足放出了五百血鬼,理应并无意外才是。
血戾兀自观察战局,却不曾发觉他那一贯运筹帷幄的师尊,这时双眼泛红,竟好像是激动不已。
血魄魔尊心中狂跳不已,那血色妖藤,那血色妖藤,他誓死不忘——是不是真的是那个人?害死他心中挚爱的,那个他誓言要让对方万劫不复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