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甲一推测,云冽与他师弟心意相通,见到申五时,立刻便知师弟用意。云冽座下虽已有严霜与云正叡两个弟子,但相比他师弟徐子青来,却是少了一些,如今机缘巧合,既然遇上了还算合意的,也不妨收下一个。
只是,这考验却是不能省却的。
尤其这申五已是金丹期,剑道却仍有蒙昧,还需再观看一段时日。
划下三道剑痕后,云冽便也不再思量这等小事,他阖目端坐,将周遭灵雾鲸吞而入,又不断地压缩到丹田之中。
如此,他也要专心一意,好生积累真元。
三十年后。
这一日,仙府之上灵光大作,无数灵气形成巨大漩涡,伸缩之时异象频出,仿佛有一头青色巨龙,正在仰天吞吸,极是壮观。
同一时刻,又有更多灵气聚拢而来,也形成了极大的漩涡,其中杀意滚滚,比之先前那个,却要霸道得多,也凌厉得多。
不多会,两个漩涡猛然相撞,却是并不曾发出激烈的爆鸣,而是一触即拢,竟然融合在一起了!随即又有一头黑色巨龙伸出头颅,一声长吟后,龙尾倒卷,将先前那头青龙圈住,立时纠缠一处。这两头龙,几乎整个身子都攀附在对方身上,而两颗龙头吞吸的灵气,也在那绞缠的双尾猛然拍动时,同对方的融合起来。
就好似,在互相沟通一般。
紧接着,雷鸣声起,那巨龙们连番游动,终于猛地一个跃起后,长尾倒卷,龙头朝下,再没入到仙府之中!
同一时刻,那巨大的灵气漩涡逐渐缩小,那般浩大的声势,也终究消散于无。
众星奴,两位侍者,都心中凛然。
此时仙府之门大开,就有两个身影并肩而出。
那一个青衫拂动,一个白衣猎猎,都自有一种卓然气度。
到如今,云冽与徐子青,正是双双突破,都已然成为化神中期的修士了。
566、
徐子青与云冽,多年在星陨海中参悟,又多年积累,一前一后,气机相引,双双突破到化神中期,修为境界都是大涨,神通比起以往,也更胜数倍,实力堪为暴增。也是因这回突破时,青黑双龙互相交融,冥冥之中,两人所修之道也因早年互相补益而越发契合,不仅这一对道侣心意相通,成道的契机亦由此相连。
若是不出意外,日后两人恐怕都会一人突破了——此好处在于,只要有一人先有征兆,另一人必然立刻寻到关窍;而坏处也有,便是突破之时两人不可相离太远,否则气机牵引不到,就要双双错过机会,只待下回了。
境界较低的两位侍者与数位星奴尚且不知其中紧要,但两位大乘修士却都隐有所悟。一时间,他们越发明白这两位少主性命相连,他们这些做人奴仆的,也需得再联系得紧密些,要打从心底将两人视为一体,方可侍奉之时不出谬误。
随后,众人都是齐齐说道:“恭贺主两位少主/主君突破!”
徐子青微笑拂袖:“尔等多年照管此处,辛苦。”
众人又是齐声开口:“不敢当此辛苦——”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人未动。
满座都在道贺行礼,他独战当地,却是十分明显。
黄元发觉是自己身旁同僚申五,心里大急,连忙就要去拉扯于他,不料那申五一个腾身而起,周身涌出一种十分庞大的锐利气势,让他一拉之下,竟然不曾拉得!
之后申五几个腾跃,居然飞快地出现在附近的一条大河前。
徐子青心中一动:“师兄,似乎又有喜事。”
云冽道:“可去同观。”
他两人相视,都是微微点头,再身形一晃,竟倏然追上申五,更立在他前方偏处。
黄元一见,心下稍安,似乎两位主君不曾对申五生恼,反而像是发觉什么一般。他暗暗思索,忽然似有所悟。
当下里,他也赶紧动身,与其他人等,都来到了那大河之前。
只见那申五周身气势狂涨,他正是对准那大河,一剑斩出——
再听得“刷”一声,激流之水应声而断!
徐子青笑道:“果然他是悟了剑意。”
云冽略颔首:“剑意第一境。”
徐子青接道:“水快则剑快,水慢则剑慢,逝水而下,以剑断流。”
申五断流之后,动作却未停歇,他大喝一声,在那河水里连斩数次,虽水流不定势,亦能次次断之,分毫不错。
而后他再一用劲,气势再变!
这时,他挥剑而出时,如黄元那等境界较低者,心神不由被晃了一晃。他立时定心,却极为惊异。
云冽复言:“剑意第二境。”
徐子青眼中亦有欣慰之色:“虽耗用许多时间打熬基础,到底不曾白费。如今一旦领悟,便有突破,实为多年积累之功。”
云冽略点头:“当堪造就。”
原来申五在得云冽三道剑痕之后,日夜苦修不缀,时常往那第三道剑痕处打磨心志,自知必然要历尽生死,方有顿悟之机。除此以外,就要随同第二道剑痕不断演练诸多剑法,再随同第一道剑痕反复淬炼基础。
如此三十年过去,他终于生出一种神混飘渺之感,仿佛领悟剑意时机将到——果然,便在两位主君突破之时,他意识直冲而起,尽观那黑龙中狂霸剑意,忽然心有所感,登时陷入顿悟之中!
如此,申五才总算领悟出第一丝剑意来。
随后他拔剑断流,一窍通而百理明,又是第二次突破。
终究是将从前百年苦熬,尽皆化作了凛然剑意了!
待申五演练完满,他收起剑来,转回身去,就对云冽倒身下拜。
云冽任他叩头,并不动作。
待申五连叩三个、欲要起身时,却发觉动弹不得。
此时徐子青温和一笑:“还不拜师?”
申五心里骤生狂喜,虽早先也有推测,但哪里比得上如今被主君亲口应承?他立时再度叩首,足足三跪九叩,方才深吸口气,被一股柔力托起。
云冽道:“如今不过记名罢了,待你剑意四境圆满,方可为我亲传。”
申五自无异议,在他看来,既然师尊为五炼剑修,若他连剑意圆满都不可得,自也不配被师尊看重,当下说道:“弟子必不懈怠!”
徐子青有些满意,他与师兄门中,收徒一看缘法,二观品行,三窥意志,此三项达成,就可记名,待小有所成,即为亲传。
从前如此,此后仍待如此。
待师兄施予教诲,徐子青也道:“我与师兄门中,尚有几位弟子,虽未必修为胜过于你,却是入门有先后,你当视之为长。”他略思忖,又叮嘱,“你那几位师兄师姐之中且有妖修,你亦不可轻视无礼,可知道么?”
申五先是一怔,随后正色道:“弟子遵命。”
虽说周天仙宗亦是有教无类,将妖修人修视作同等,但也有少数修士始终将妖修视为异类,对之轻鄙。他一心向剑,不然尘垢,自不会如那等庸人一般。现下答允起来,正是半点敷衍也无。
徐子青有些满意,便叫他再去练剑,不再多做教诲。
那头,黄元自是心中羡慕,众星奴反而对申五赞赏居多——即便如今申五修为尚且不足,可一旦哪个修士真正痴迷于一道,用了十成十的恒心,也总是让人心怀敬重的。
不过目前,那侍者令却并不会收回。
只因徐子青与云冽虽各有几个收徒名额在手,却是决意若是弟子们不能晋级元婴,不能成其亲传弟子,便只可以侍者身份随于身前,这也是有磨砺之意。
申五虽不知晓这个,但于他眼里,拜师便意味着能得到师尊更多指点,左右做人弟子也是要任凭师尊差遣,而做大派侍者,资源原本不少,既然如此,有无侍者令约束,又能如何?他并不会因此生出心魔,那誓言之事,在他心中也绝非挂碍。
之后,云冽与徐子青,又要前往摇星池一行。
既然两人已是出关,且百年之期在即,不妨前去将那小宴具体时日定下,否则若是等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反为不美。
这准备也总要提前做好的。
甲一甲二与两位少主最是贴身侍奉,当下就将其余星奴留下镇守星辰,自己两个则祭出星辰梭,载着两位少主,极快地来到了摇星池处。
师兄弟两个便去了摘星阁,把石墙上“百载后”三字,写作“七年后九月初八酉正”,就是颇细致了。
待出来之后,以两人之敏锐,便轻易能够察觉,在那摘星阁的两侧,有些人影攒动,仿佛是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刻遁走。
这情形,像是在打探。
一旁甲二便道:“两位少主威名远播,自有不少等级不高的星级弟子有意攀交。如今这些人等,恐怕即是那些公子的探子,近日里守在此处,是为以防错过那小宴具体时日的。”
甲一也道:“若是有心,自会如此。”
徐子青与云冽心中通明,晓得确是这个道理,并不觉如何。
他二人现下尚有要务,便是要前往石墙上约定之地,那百争楼去定下一处款待客人的洞天福地。
约莫一刻后,那百争楼也到了。
既有“百争”为名,此楼也的确胸怀锐意,落在这摇星池中,与诸多楼阁呼应,也格外争胜,各种招待,也做得极尽妥当。
这价位,自也不低。
徐、云二人既选此地,正是看中这一份妥当,也有不堕威风之故。虽说修仙之人不讲攀比,可既然做了五星六星的弟子,就也要顾念身份。
而既有心做个脸面,便该当尽善尽美。
才入楼里,已有执事迎来。
徐子青稍作示意,自有甲二前去交涉,甲一则立在两人身侧,显露恭敬之态。
能得大乘期星奴的弟子,至少便在五星以上,师兄弟二人又以亲近姿态而来,那执事消息灵通,见状胸中早已了然。
当下里,他也招呼一名秀丽少女上前,双手拖了一盘光团,足有十余个之多,每一个光团里,皆是一处洞天福地的影像。
执事在此处听甲二言说,少女则将影像交予两位星级弟子挑选,这也是安排妥当。
不多会,甲二便将小宴的宴席单子拟好,极尽抛费,绝无落脸。同时,徐子青也择了一处极清幽的洞天福地,与师兄看过后,把那光团交予了执事手里。
这一类小宴的花费,全都要星级弟子自己负担。
徐子青如今将两人身家尽皆算计明了,很快自袖笼之中,抓出一条一阶灵脉,径直放到了那执事手中。
执事接下,就与他定了个契,此后第七年,这唤作“九吟漾铃”的洞天福地,正可与他租用十日,内中五百灵婢,三百灵侍,也尽归他来使唤了。
待此事完,徐子青才与师兄同归,去将其他琐事处置。
这头一件,便是要让黄元并上一名出窍星奴,前往那七星弟子东里祁处,递上一张请帖,再有另几位星奴,分别往同去榜战的几位修士,也同样送去帖子。还有那次东里祁引几人小聚,相邀了师兄弟两个,席上同饮几人,亦当有帖。
而来或不来,则任凭那些人等自如了。
再有第二件事,便是这师兄弟两个,有意将申五带往九虚之界剑灵塔一行。
567、
送请帖倒是容易,不过半日光景,黄元并众多星奴皆已功成,而第二件事,待徐子青告知众人之后,甲一甲二那两个有见识的,则都是十分震动。
甲一讶异道:“原来两位少主有剑神令在手,这可真是、真是天大的机缘!”
甲二亦是欢喜无尽:“原来如此,云少主原本便是天资绝佳,再有这等奇遇,将来定然能仙途通畅!”
又有人将那剑灵塔之中种种关窍说与其余不知者听了,再让他们也震惊一回。黄元因着所修之道诡异,虽得指点却进境不及申五,如今听他还有好处,越发艳羡。申五原先不过高兴能跟随师尊,而今听了,直欲狂喜,恨不能立刻前往剑灵塔前,去见一见那天下间卓然不群的诸多剑修!
徐子青自也将众人神情尽皆收入眼里。
他略沉吟,对黄元说道:“你且不必灰心,我观你所修之道虽是稍有偏僻,但也很是不俗,你多加用心,当能走出一条路来。修仙之人道心坚定,你莫要思虑太过,若是因此生出心魔来,方是不美。”
黄元心里一凛,晓得是近来见申五所遇胜他太多,叫他一时心里失之平衡,虽不曾因而生出什么恶念来,却也叫他有些困扰,一个不慎,就要心魔缠身。如今蒙受主君点出,无异当头棒喝,便让他立刻醒转过来。
心里通达后,他也不再多思,面带感激道:“多谢主君教诲。”
徐子青含笑点头,此人曾经受尽磨砺,眼下尚且不能一飞冲天,但磨砺亦为积累,他既然将黄元收下,自也很是看重的。而今,黄元果然不曾让他失望。
既有决定,便无须拖延,剑神令可同时引无人前往九虚之界,而在那处尚有一位仍在苦修的正魔道友人,故而此次同去者,总数不能越过四人。
于是,徐子青便将甲一带上——这也是甲一在一众星奴中境界最高之故。
做好准备,一行人进入仙府,准备在侧堂激发剑神令。如今这并尾双星已是两人专属之地,所在之人尽皆忠诚不二,倒也无需掩饰了。
不多时,云冽将剑神令祭出,徐子青、申五并甲一,便齐齐消失了去。
九虚之界。
百年前,因徐子青与云冽来过此界之中,故而这次仍旧落在那传送高台上时,就都不曾有所惊讶。
申五与甲一却是头回,这时则往周遭打量一番。
随即众人离开此地,由师兄弟二人引领在前,又乘坐渡厄神舟,飘然而去。
厄海仍旧如当年一般,虚影重重,隐匿无数阴神,稍一不慎,或者就要被厄海所惑,坠入其中,化为海中阴神,再难脱出。
徐子青观察申五神色,见他虽对厄海有些疑虑,但始终坚守如一,便有几分满意。
约莫一炷香工夫,厄海过,神舟破损,而中央领域便也到了。
剑灵塔万年不变,亘古矗立。
中央剑域里,剑气冲天,远远望去,几乎在空中形成无数意念,若是有哪个神识冒失而去,即便是大乘期修士所有,也要被那滚滚剑意绞碎,化为虚空里的烟尘!
甲一从未来过这等所在,亦察觉到这中央剑域里那极浓郁的神道气息,也不消徐子青提醒,已是自然收敛威压,变作了来往中极普通的一人。
行过长长街道,剑灵塔近在眼前,剑影壁光洁如镜。
数之不尽的剑修都在剑影壁前盘膝端坐,还有许多剑修三五相聚,互相讨论,甚至有两两切磋者,满是剑道气息。
徐子青与云冽从前来得日子不多,但云冽在此地倒还算有些名声。百年之时于修士而言,着实算不得多长的光阴,故而他到了不久,倒也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咦,那仿佛是……云道友?”
“你看他身侧青衣人,岂非便像是他的道侣徐道友?”
“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曾错认。”
“早听闻他回归本界,如今百年过去,他竟又来了。”
又有人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我等剑修,自还是剑灵塔最是适合修行,既然境界有所提升,意欲再剑道上再进一步,也要来剑灵塔一行才是。”
“不知这许多年过去,云道友如今的剑道境界,究竟如何……”
还有人笑道:
“这有何难?云道友此回过来,必然还要闯塔,到时你我自观就是。”
“我倒是惦念他那自创的剑法,不知而今是否已然完善了!”
这些言语并未太过遮掩,自然便也传到了云冽等人耳中。
甲一听得,心里暗暗称奇。
他当然知晓,在这九虚之界,剑修云集,而这些剑修无不是各个大小世界里出类拔萃之人,而他那云少主居然在这里也有些名声,着实叫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