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思忖过后,对云冽说道:“师兄,不如先去多宝楼。”
虽有四位散仙,却有两位恰恰都在一处,而那剑老峰与玉楼瑶台一南一北,则相对要麻烦一些。
云冽听闻,点头应允:“也好。”
他之想法,与师弟亦是相通。
多宝楼横跨数域,在乾元大世界里,自也不止有那白龙府一家。虽说周天仙宗势力庞大,附近并没有多宝楼,可就在相邻地域,却也有那么一座楼阁。
师兄弟二人并不知晓那两位散仙身在那一座分楼里,因此直接前去这最近处,倒也是一件可行之策。
很快,两人便走出仙府,将众星奴召集起来。
——无他,只是他们已为核心弟子,出行时若非是为秘密行事,便需得显露一番宗门的威风,那排场也不能略去的。
甲一甲二作为管家,早早互相商议了过,添置了一些资源,把云冽那六星弟子规格的出行之物,寻周天星辰界的管事,找炼器师重新炼制过,变作可以容纳二人。此事虽看似逾越,可毕竟规矩是死,宗门也不会那般不近人情。
于是,在两人决意前往多宝楼时,甲一就将六星弟子的座驾请了出来。
这是一座足有五丈高的宝车,色泽深紫,有周天星辰之相,内中空处颇大,前方套有两头七阶黑色蛟龙并四条傀儡银龙,为拉车灵兽。
更莫说这宝车上镶嵌有多少奇珍异宝,显得多么奢华瑰丽,只一显露出来,就让人不由得看花了眼,若是再来细看,又仿佛要被气势所摄,反而不敢多瞧了。
徐子青见到如此华贵宝车,不禁失笑。
他多年来与师兄游历时,往往都是轻车简行,现下成了星级弟子,就有了如此的代步之物,想来也是有些唏嘘。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此去要拜访的乃是两位散仙,这态度郑重些也好。
于是徐子青和云冽一晃身,就进入了宝车之内。
这车里之华贵尤胜车外,内中虽不设高座,却在地面铺有极舒适的坐垫之物。稍一触碰,只觉触手光滑,坐于其上,又感觉神智清明,如饮冰泉,上下通明。
徐子青略回想,知道这是一种海中绡纱所制,怕不有上万年份,才能让他这化神期的修士亦有那般享受。而要织成能撑起的坐垫之物,也不晓得要耗费多少。又是极其奢侈。
甲一甲二也是纵身而起,坐在前方车架处,那里亦有两个蒲团,分别给他们盘膝坐下,又各掌一个辔头,操纵蛟龙前行。
这七阶蛟龙虽是堪比元婴期的修士,可身在两位大乘期修士的手下,也是乖巧安分,不敢有半点蛮野。后方的傀儡银龙更不消说,它们自是十分听话的。
之后,蛟龙腾空而起,宝车两侧生风,后方那一重云层上,有数位不同境界的修士站立,其身后还有两个金丹小队,现出了一派肃穆庄重之相。
黄元稳当地站在一位出窍期修士的身后,和几个化神修士一处,在他的身后,便是两位元婴率领的小队了。
他从前身在外门,因年少那段时日也曾见过不少大家族的派头,却从不曾看到过如此排场……他只觉眼界大开,更觉自己能破除万难,做了主君的侍者,也真是极幸运的一件事了。
并尾双星上,就只留下了几个元婴和一些金丹小队,再并上一位出窍期修士,守护这一座仙府门户。
星级弟子出行,在周天仙宗内门算不得多么罕见的一件事,只是大多数修士平日里总是在山域中苦修,而星级弟子弄出这样大的阵势出去宗门时也往往避过山域密集之地,所以也有许多在内门呆了几百上千年的修士,也同样没有见过这等“蛟龙遨游、宝车横空”的场景。
下方见过了的,就颇有些得意,同身旁的熟人介绍起来,而不知者打探后得知,或者野心勃发,或者羡慕不已,又显出百种姿态来。
然而,这些与上空的师兄弟两人都没什么干系,他们在蛟龙急速之下,不过须臾工夫,就已然从那些人上空横渡飞过,穿越内门、外门,直出山门而去。
在不足半刻时辰后,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大郡,相邻于周天仙宗,叫做“镜天郡”,多宝楼就在其中枢纽处,为“通永城”。
这也是一座大城,来往人流颇多,车马昼夜不歇,凡人与修士混居。
不过,在此城中居住的凡人,往往也是许多修真家族出生的无灵根者,要么就是修士的亲眷、乡邻之类,若是没有几分手段,也不能在此安稳度日。
待宝车自空中而来,威仪赫赫,那直从虚空降下的强大威压,更是使人心中震颤!
一时间,就有不少凡俗人、境界较低的修士呼吸一窒,几乎是不错眼地看向那处,油然生出了无比震动来。
“那、那是……”
“小老儿多年前见过,是周天仙宗的星级弟子!才有那等宝车!”
“竟是御使蛟龙而来,再看那后方的,莫非是真龙?”
“不不不,若是真龙,岂会跟随妖蛟之后,必然是傀儡之物……”
“但这等栩栩如生的傀儡,不知要作价几何,也只有那一等一的大宗门,才会为核心弟子配上此物!”
归根到底,在这镜天郡中之人,不论是修士或是凡人,总是见识更多,且因同周天仙宗相距较近,又对那宗门颇有一些了解。
因此虽有数人失态,更多之人,则不过是羡慕、敬畏罢了。
那宝车在空中盘桓,欲要落下,而多宝楼前来往者多,又哪里有空出的地方来?且就算空出来了,莫非还要让那等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同寻常人一齐挤进挤出么?这未免也太不给一品大宗颜面。
不错,这等周天星辰殿的弟子出门,代表的正是仙宗,是绝不能堕了威名的。而若是如多宝楼这等生意人家不欲同周天仙宗撕破脸皮,也是绝不可怠慢他们。
于是,就有一个颇有气势的老者走出门来,手腕一振,就抛出了一段长绸。
这长绸焕发光彩,在半空里极快滑动,居然生生在那处铺成了一条长道,光华隐隐,很是奇异。
同时,有数位娇柔少女翩然腾空,齐齐在长绸上站了两排,前方那老者也站了上去,如同一位管事般,迎接来客。
然而宝车里之人,却并不会这般走下来,而是由甲二发话,在那老者引领之下,让宝车在长绸之上滑行,一直进入到多宝楼的深处去了……而终点何处,却并非是楼外之人所能窥得。
只有少数眼尖者,隐约见到那车里坐着的,是两位身着蓝紫华服的年轻修士,只觉得气度不俗,但具体的形貌,却是只稍稍瞧见侧颜,并不能看得清楚。
直至宝车形影消失无踪,仍旧有人怔怔相看,心里憧憬不已。
再说徐子青与云冽,他们只觉宝车越过许多楼阁,直接停在了一个广阔的场地上,两侧还有许多建筑,都为多宝楼的地域。
570、
那些娇柔少女静静立在两边,为首的老者躬身等候,虽是态度谦恭,却毫无自卑之感,反而叫人生出一种极舒适的感觉来。
这一头,甲一甲二也跳下车来,到宝车门前,迎接自家少主。
随即,云冽与徐子青身形微晃,便已然站在了宝车之下。
那些个蛟龙、傀儡银龙,此刻竟将头颅伏下,做出一种臣服之态来。
双方各有排场,那老者见到师兄弟两个真容,面上的态度又和气些:“敢问两位公子,此来有什么吩咐?我多宝楼中宝物众多,既然是周天仙宗的星级弟子有意,自将一应俱出的。”
徐子青微微一笑:“管事客气了,我与师兄此来,是为拜访两位散仙前辈。”
那老者一听,神情有些讶异:“这,两位公子可是早有约定?”
徐子青笑道:“正是,甲二,将拜帖奉上。”
甲二听得,上前一步,手里持两张拜帖,交到老者手里。
那老者不敢细看,只询问道:“两位要拜访哪两位长老?”
徐子青便道:“早年沧澜剑仙与师兄有约,而不才在下,则曾被清化仙尊相邀。从前因诸多琐事不得脱身,不曾即刻前来拜见,如今琐事已去,再不敢拖延,便立即前来了。”
听徐子青将事情说了个大概,那老者也明白此言恐非虚言,不敢怠慢,当时叫一位宫装女子前来招待两位贵客,自己则匆匆回去楼中楼里,要去以多宝楼里特殊手段,把拜帖分别送到两位散仙客卿手中。
徐子青和云冽诚心而来,亦知那两位散仙前辈并非必然就在此座楼里,自是随着那宫装女子去了一处雅堂,受她精心招待,也是安心等候。
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徐子青手里那一盏茶水刚刚饮尽,那头老者便又急急而来,连声说道:“老朽已与那两位长老有所沟通,如今两位长老已然驾临此处,正在楼中楼等候,还请两位公子随老朽同去相见。”
徐子青眉头微动,这两位散仙前辈,来得倒是颇快。
他自然也站起身来,和师兄一起起身。
那些娇柔少女身份不足以进入楼中楼,倒是两位大乘星奴,则紧随而去。
不多会,楼中楼便到了。
此处为驻守散仙居住之地,同时也是这处分楼主管、管事等人所居之所,为多宝楼核心,内中更有宝库,同外楼分隔,实为重中之重的所在。
这老者,便将师兄弟两个,都带到了楼中楼的顶层,由传送阵引去,一路更见到无数禁制,还有空间法阵再其中作用,最终,就成为了不同散仙的领域了。
然而叫徐子青觉得奇异的是,此去这老者竟不将他两个分开,反而是把他们带到了同一处的所在。
莫非,那两位散仙前辈要一同见他二人?
正想时,老者带着两人走出传送阵,立在一座大门之前。他口中已然说道:“沧澜剑仙与清化仙尊皆在其中,两位长老知晓二位公子为一对道侣,便干脆一同招待,也叫诸位放心。”
徐子青恍然,对那两位散仙前辈也更看重几分。
可见那两位的确是真心诚意接待他们,也才会对区区化神小儿这般周到。
那大门慢慢而开,徐子青和云冽相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而甲一甲二,则与那老者一同守在门外——堂堂两位散仙,若当真要对他两个不利,又岂是大乘期修士可以阻拦的?何况他们师兄弟两个大方而来,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反而小气起来。
门中,有白玉石阶层层高叠,一道浩然剑意冲天而起,却又不曾突出到室外而去,那是一种浩瀚如海之意,重重叠叠,如同浪涛,又好似海面,广阔无比。
而与剑意相对的另一侧,则有一种极清静的感觉缓缓铺开,在那处似乎无边春光漾然明媚,又像是白雪初融,流水潺潺。
两种感觉,都是光风霁月,亦都有极开阔的意境在内。
而产生这两种感觉的两个男女,男子身材修长,气质儒雅,仿佛是一位书生,女子温婉秀丽,笑若和风,又如同一位大家闺秀。
他们一站一坐,离得不远不近,但彼此目光相对间,居然也有一分温情脉脉。
徐子青稍稍一怔。
这两位散仙前辈……彼此之间,仿佛也有一份情意。
但与此同时,他亦有一种略为奇异的感觉,这感觉来自于那个温婉女子,像是有些违和,又像是隐约的一丝晦涩——破坏了那女子原本圆融于天地的气韵。
此时,那书生般的剑修先开口了,声音也是非常和气:“我本想与云小友切磋一番,互相促进,如今看来也是我托大了,小友再度精进,剑道境界已然在我之上。”
那个女子也是一笑:“妾身虽早有预感,不料徐小友一眼见到便是有所察觉,看来妾身的那个念想,或许当真要应在小友身上了。”
两位散仙所言并非同一件事,但的确分别是与师兄弟两人相关之事。
徐子青听了,略欠身行礼:“沧澜前辈阅历胜过师兄百倍,师兄虽有些许进境,又哪里是前辈的对手?清化前辈若有吩咐,但请指点。”
云冽看向沧澜剑仙,神情不动,也不曾多言。
沧澜剑仙便笑了:“云小友与徐小友,果然是心意相通。”
那清化仙尊也是掩唇轻笑:“徐小友莫担忧,是妾身有事相求,可不敢逼迫周天仙宗的核心弟子的。”
两人说罢,伸手一拂,整个厅堂就都变了模样,化作了仿佛是一处山坡的模样,而不知何时,沧澜剑仙与清化仙尊已坐在一处,周遭有春日暖风,显得气氛融融。
徐子青和云冽,也干脆坐在了两人对面,而他们做出这般举动来,那两位散仙相视一笑,反倒更显和气了。
清化仙尊到这时,稍稍肃容,看向徐子青:“敢问徐小友,可否释放出一缕本命木气,叫妾身瞧上一瞧?”
徐子青早先得到甲木之精时,就从清化仙尊所留言语里窥得几分,现下心里早有准备,也不觉什么,便把体内木气释出一缕来,送到了清化仙尊身前。
这位女仙玉指一点,将那缕木气收了,细细体悟……随即她一叹:“不出妾身所料,木性平衡,生生不息,比起妾身自身所有,虽是力量有所不及,但本质却是纯净多了。”
徐子青听得,便不禁询问:“清化前辈之意是……”
清化仙尊轻叹过后,将一直掩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探了出来。
徐子青见状,骤然一惊。
那原本应当莹白如玉的娇美手掌,竟是变得漆黑一片,每一寸的肌理,全都是如同被墨水浸染过般,显得十分骇人。
这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所污,似乎以散仙那等半仙体,也无法净化出来。
他再一想那清化仙尊说起他木气纯净之事……莫非,他的木气对此物有用不成?但他更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可以瞒过散仙的神识,竟将其半仙之体害成这般模样。
清化仙尊许是知晓徐子青的疑惑,周身忽然焕发出一层青碧色的光芒来。
这光芒出现时,登时就有一种强大的威压缓缓渗出,即便不曾刻意针对哪个,但散仙的威压便是散仙的威压,依旧可以将那两个化神小辈压制住,让他们一时之间,如负重物在身。
徐子青亲眼见到,在清化仙尊的胸口处,慢慢地探出一件如同柳叶般的窄小物事,但看它形状,原本也该如同柳叶一般青翠可爱,可是此时却是如同清化仙尊那只被污的玉手般,亦是漆黑难看。
他看到了,心里也隐有所悟。
待那“柳叶”被彻底逼出,则被清化仙尊用被污之手托出,此物竟好似灵性尽失,已然连催动也催动不得了。
清化仙尊看着这“柳叶”,轻声说道:“此物名为‘清韵玲珑叶’,是妾身的本命法宝,原本为半仙器中的上品,只争一线,就能晋级为真正的仙器。”
徐子青神情微动:“那这是如何……”
清化仙尊眼里满是惋惜:“这源自于当年妾身太过贪婪,便做错了一件事。”她微微一顿,说道,“妾身已是五劫散仙,想着若是能将半仙器提升为仙器,那么在日后的散仙劫中,就可以多些把握。因此,在偶然得到一块天陨石之后,妾身心魔陡生,再忍不住重新熔炼这一件本命法宝,然而……却是得到了恶果。”
说到此处,她神情怅惘,竟是仿佛说不下去了。
沧澜剑仙看向清化仙尊时,眼里便很怜惜:“清化当日熔炼,我亦在场,孰料这天陨石虽是好生与清韵玲珑叶结合起来,却是在熔炼完成时,将此物从内部破坏,不知怎么地,就从内到外一片漆黑,竟是彻底被污,无法催动了!而也因此物为清化本命法宝,其中邪气亦进入清化体内,叫她体内仙元,也变得滞碍无比……若非后来结合我与清化两人之力,将那邪气逼向清化左手,恐怕如今的清化,也不复如今模样。而哪怕我两个用尽全力,清化依旧没能将邪气彻底逼出,若非清化所修之道原本就洁净无比,生机无限,那邪气即使一时困于左手,也会很快倒卷回去,时时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