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两步冲到男孩和女孩面前,挡住了他们,用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珠瞪着顾颂:“这是老子养大的,你凭什么带他们走!”
顾颂一声不吭地看了男人许久,面无表情且一动不动,直盯得男人浑身发毛。
男人终于忍受不了,率先开了口:“只要你给老子一百两银子,这俩小畜生就归你了,怎么样?”
顾颂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蹲在马车顶的莫玄瞪大了眼睛,按照顾小少爷的品性,应该很不屑地看男人一眼,然后嚣张地带着男孩女孩直接走掉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要给这男人钱吗?
见顾颂轻易就从怀中掏出一百两,围观的人群有惊诧的,但同样也有眼珠转了几转,心中揣起恶意的,显然是觉得这个半大少年不谙世事,是极其好骗的,想要跟着顾颂,打着主意想要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只是,顾颂是小孩子么?顾颂是那么傻的老好人么?显然不是!
只见顾颂将一百两银票在男人面前晃了两晃,“我是有钱,可我凭什么给你?”
听到顾颂的话,不仅周围的人群呆滞了,连用两只无神的眼珠盯着百两银票不放的男人也觉得自己听错了,上前揪起顾颂的衣领,“这俩小兔崽子是老子养大的,你以为一分钱不出就能带走他们?”
顾颂任他揪着衣领,不怒也不恼,唇角居然带了一丝笑意,“谁说过要带他们走了?我只说让他们走,谁说让他们跟着我了?”见男人愣了一下,顾颂唇角的弧度放大,“还有,你想要钱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啊?当猪肉称斤两卖也能得不少钱。”
人群中一丝声响也没了,个个呆在了原地,这样的发展是怎么回事?
男人被顾颂呛声,愣了一晌后,更怒了,右手握拳就要往顾颂脸上揍下去。
蹲在马车顶上的莫玄见顾颂完全不像是要动手,心下觉得奇怪,但还是无奈地跃到了顾颂面前,拦住了男人的手,随意一推,男人跌倒在地,莫玄紧接着抽出了剑,带着凌厉的剑意向男人挥去。
人群见从天而降一个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那人拔剑向男人挥去,立刻各种惊叫声响起,人们四向逃开,很快顾颂的视线范围内就一个人都不剩下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孔虞一回神就发现原本堵住了整条官道的人群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莫玄以一个极其潇洒的姿势握着剑,剑尖指着男人的咽喉,面色冰冷地说道:“滚!”
躲在顾颂身后的男孩看着莫玄俊逸的背影,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明明脸上看起来只有惊慌,但好像给人带上了笑意的感觉。女孩怯生生地拉着男孩的衣角,却偷偷用眼角打量着停在一旁的马车。
莫聆歌把呆愣的孔虞推开,从马车内探出脑袋看向顾颂,疑惑地唤了一声:“师兄?”
顾颂向莫聆歌笑了笑,绕过莫玄,走到惊慌害怕的男人面前,淡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说道:“起来吧,别演了,你是谁?”
男人表情凝固了,几秒后,叹了口气,干脆地撕开了自己带着的面具,轻易地推开了莫玄的剑尖,站了起来,“呵,你小子是怎么发现的啊?”男孩和女孩也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走到了男人身旁,好奇地附和:“是啊,我们觉得我们演得挺好的啊。”
莫玄还握着剑,僵硬地看向顾颂,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才会坐在马车顶上看戏吗?也不对啊,后来顾颂不是上前帮忙了吗?带着万千思绪,莫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
没等莫玄想出合适的话,顾颂就答道:“看他们演独角戏多没劲啊,所以我陪他们演戏玩啊。”顾颂的表情还很是理所应当,莫玄的额角不禁抽了两下。
“至于怎么看出来的……”顾颂看向一个大人,两个半大孩子,“很简单啊!按你们演出来的内容看,是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想要卖了女儿,而这是在城外,没什么居住地,更别说赌坊了,你们选的地方不对。还有,比起女孩,男孩能卖的钱更多吧,可是你宁愿打残男孩,也不卖了,不符合已经不顾亲情的赌徒角色。”几人脸色都不好了,原来是败在了这些小地方么!
顾颂还没打击完,继续说道:“本来我还不确定,可是在挡住你那一脚的时候,我发现你并没有很用力,明显脚下留情了,另外,一百两面额太大,先不说一般情况下欠不了这么多钱,如果你真的缺那么多钱,卖了那女孩你也凑不齐,与其回城里卖了女孩,你还不如带着儿女到别的城池,那时再卖比较合理。”
顾颂说完,看向那男人,却不见男人有一点抑郁之色,反而很是开心地凑到顾颂面前,突然伸出手将顾颂的四肢捏了一遍,边捏边说道:“骨骼筋脉都是极品啊……崇文真的是捡到宝了!”顾颂本想挣扎,但就像是在萧崇文手底下一样,顾颂的反抗被这人制住了,只能乖乖地充当砧板上的鱼肉。
既然不能挣扎,顾颂也懒得挣扎了,仔仔细细地端详面前的男人。一看之下,顾颂愣神了,没见过长得这么奇葩的啊!但也不是长得很奇怪,而是他长得太平凡了,平凡到一点特色都没有,带着这么一张脸走到人群里,顾颂深深觉得自己没法认出他,而且即使自己再怎么认真看,一闭眼就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顾颂受到的冲击很大,一旁的莫玄和孔虞也没好到哪儿去。
男孩和女孩双双走到了孔虞面前,两人均忽略了马车上的人,探着脑袋向马车里看去,两人看见了玄帝,双眼一亮,男孩甚至伸出手去摸了一把玄帝的耳朵。可是,玄帝的脑袋是那么好摸的吗?答案是否定的。玄帝当即睁开了眼,瞪着两人从车里窜了出来,一声怒吼,一掌向两人拍去。
男孩和女孩快速向后一仰,轻松避开了玄帝的一掌。孔虞见玄帝又要上前攻击,因为知道玄帝不会伤了自己,只好挡住两人,虽然知道玄帝不会伤了自己,但面对它的攻击还是很可怕的,只好闭上眼,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见面前站着那个偶尔给自己买肉吃的人,玄帝很是不情愿地收了爪,慢悠悠走回了马车里。
男孩拍拍孔虞的肩,“你不挡住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事的,不过还是谢谢啊。”孔虞默默翻了个白眼,听你这么说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咦,你怎么这么高?”男孩像是在对孔虞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直沉默的女孩终于说话了,“你忘了把骨头掰回来了。”孔虞和莫玄瞪大了眼睛,要不要说那么惊悚的东西!而莫聆歌的注意力完全在不远处的顾颂身上,完全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更惊悚的在后头,男孩闻言,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声,双手捏住自己的膝关节使劲一扭。孔虞和莫玄不禁扭过了头,这场面太凶残了,不敢看啊!耳边连续响了几声,孔虞和莫玄听到响声终止了,才睁眼看去。男孩居然在短短时间内长高了许多,身高甚至超过了孔虞和莫玄。
男孩一边活动四肢,一边说道:“怪不得刚刚我觉得你们都那么高呢!”
孔虞和莫玄再次默默扭过头,这货是个缺心眼吧!肯定是吧!
顾颂听到了骨骼的响声,转头向声源处看去,亲眼看到了男孩“长高”的过程,震惊了,自己没眼花吧?一伸手将还捏着自己骨架的男人推开,后撤一步,带着防备看着那人,问道:“回答我,你们是谁?是你们引我们来京城的吗?”
男人耸耸肩,很无所谓地答道:“崇文让你们来找的人就是我,许长善,那俩是我儿子和女儿。”
顾颂皱了皱眉,这三人稀奇古怪更甚于灵玉宫人,不知道这次的任务会不会很难。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聆歌注意到了马车前的人,问得很直接。
大男孩还在揉自己的关节,听到莫聆歌问,也很直接地答道:“许金,我呜……”
他还没说完,女孩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处,猝不及防之下,男孩被踹得跪了下去,女孩立刻上前恶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别人问你你就答啊!你缺心眼啊!”孔虞和莫玄石化了,姑娘,这是你哥吧?下手太狠了吧!
“怎么了?”莫聆歌看着眼前的情况,眨着清澈的眸子看着女孩,很是不解,这俩人不是兄妹么,怎么打起来了?
被那么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盯着,女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松开了捂着许金的嘴的那只手,有些恨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却带着纯良温婉的微笑,对莫聆歌说道:“没事,没事,我一时激动而已,别放在心上。”莫玄和孔虞又齐齐抖了一下,只是“一时激动”?
许金有些委屈地揉着自己被踹的地方,说道:“小银,你下脚太狠了吧!我又说错什么了?”别说莫玄和孔虞了,听见许金说的话,连莫聆歌都知道女孩的名字是许银了。
许银的脸瞬间黑了,再次狠狠一脚踹了过去。许金就地一滚,有些狼狈地躲开了,见许银有追上来揍自己的趋势,忙不迭向许长善跑过去,躲到了许长善后头,指着许银告状:“爹,小银又要揍我!”
站在许长善对面的顾颂很是无语,“你几岁了?”潜台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跟自己老爹告状?
一般人可以理解顾颂说的话,可是许金是个缺心眼啊,以为顾颂真的在问自己的年龄,答道:“我十八。”见许银气势汹汹向自己走来,许金缩到自家老爹身后,同时对顾颂说道:“小银十七。”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名字,你当耳旁风啊?”许银身上杀气暴涨,柔美的容颜带上了凌厉,咬牙对许金说道:“你给我过来!”
许金躲在许长善背后猛摇头,“我是缺心眼,但我又不傻!”顾颂等人更是无语了,原来这人有自知之明啊!
许金刚说完,就被许长善揪着腰带凌空扔了出去。许金刚落地就开始逃命般的跑,许长善笑得很是欣慰,“金子,银子,好好切磋啊!”
许金忙着逃跑,还不忘坑自己老爹,“爹还叫你银子呢!你怎么不找他?”
“废话!”许银紧紧跟在许金身后,“谁让他是我们的爹啊!”
顾颂眉梢一挑,许金?许银?这许长善取名字的水平居然比灵玉宫的平均水平还低……等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许长善武功很高,刚刚他将许金扔出去的姿势,怎么看怎么熟悉,为什么?
许长善笑眯眯地拍拍顾颂的肩膀,说道:“走吧,我们进城吧。”
被许长善一拍,顾颂脑中灵光一现,这人刚刚的姿势像萧崇文!而据萧逸等人所说,有一个人和萧崇文一同长大,一同训练,下山都在一起。顾颂霎时打了一个激灵,“你是逸师叔他们的大师兄!”
许长善仍旧是笑眯眯的,微微点了点头。
顾颂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听这么多年中萧逸萧洱他们的描述,他们的大师兄是朵不亚于萧崇文的大奇葩啊!
莫玄和孔虞驾车到了顾颂身侧,莫聆歌见顾颂面色有异,将手探到顾颂额前,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顾颂看了一眼莫聆歌,爬上了马车,一把抱住莫聆歌,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莫聆歌肩上,闭上眼蹭了两蹭,“我没事,跟着他走吧……”顾颂内心哀嚎:头好疼啊……
第52章:销金窟
许长善指着一间装修大气典雅的客栈,对顾颂一行人说道:“你们住这儿吧。”
顾颂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条小缝,问道:“玄帝怎么办?”
许长善随手将莫玄和孔虞拎下马车,对顾颂和莫聆歌说道:“马车留给我,我会安排好它的,你们只管住客栈去。”
顾颂帮玄帝顺了顺背上的毛,“别让行人看见你啊。”说完就拎起自己和莫聆歌的行李,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玄帝眨巴着金色的眸子看着帘外顾颂的身影,很是可怜。莫聆歌有些不忍,默默摸着玄帝的脑袋。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了一角,莫聆歌听到了帘外顾颂的声音,“小聆歌,下来吧,它会被照顾好的。”莫聆歌只好起身,扭头看了看趴在马车里的玄帝,还是跟顾颂下了马车。
顾颂牵着莫聆歌的手,轻柔地将他带下了马车。许长善看着两人眯了眯眼,没说什么,坐上了车辕,驾车离去。
因顾颂要帮莫聆歌医治寒气,便只要了三间房,顾颂和莫聆歌住一间,莫玄和孔虞一人一间。
入夜,莫聆歌刚洗完澡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顾颂端着一碗药,用勺子轻轻搅着,眼眸专注地看着药汁,容貌一如以往的精致,银色的发如上好蚕丝披散在肩背上,一身墨色滚红边的袍子松散地披着,雪白的中衣映衬着白皙光滑的皮肤,画面安静而美好,少了几分妖冶,衬得顾颂如谪仙一般,令人屏息驻足,只想远远欣赏。
那像画中仙一般的人却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莫聆歌,眉眼带笑,双唇微启:“傻站在那儿看什么?过来喝药。”
莫聆歌一时没有从这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愣愣走了过去,接过顾颂手里的药碗,坐在凳子上拿着勺子一口口喝着。顾颂站在莫聆歌身后,从一旁拿过一条布巾,轻轻将布巾覆到莫聆歌的头发上,仔细地擦拭着。
“苦吗?”莫聆歌听到顾颂问的话,瞬间回了神,突然发觉顾颂很是自然地在帮自己擦头发,有些局促,没有听清顾颂说的话,微微扬起头看顾颂,傻傻问道:“嗯?”
顾颂看莫聆歌如同小动物一般瞧着自己,心下一片柔软,“这药苦吗?要吃点蜜饯吗?”
莫聆歌先前边发呆边喝,完全不知道喝的药是什么味儿,现在药已经喝完了,只好轻轻地吧唧了下嘴,回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苦。”
顾颂失笑,这样更像是小动物了。
这边两人间的气氛温馨融洽,而孔虞那边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喝了。”许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孔虞的房间里,将一碗看起来很正常的茶水推到孔虞面前,脸上带着温婉柔和的笑容。
孔虞那一张妖媚的脸僵住了,你这么直接,是个人都不会想喝你给的东西啊!努力地扬起嘴角,孔虞想和许银打个商量,“姐啊,能不喝吗?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以不?”
许银笑得很是灿烂,这人挺上道的,知道自己不喜欢别人叫自己名字,就改称姐,于是许银笑得更是灿烂,“弟啊,喝了吧,你要是不喝我就要打晕你啊,二选一,没有第三个选项唉。”
孔虞欲哭无泪,武力值拼不过啊,还挣扎什么,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孔虞颤颤巍巍端起碗,一仰脖将一碗茶水灌了下去,不就是蒙汗药么!喝就喝,明天还是能活蹦乱跳地见到主子!
无独有偶,莫玄那边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今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情况有点乱,我都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许金缠着莫玄,“你叫莫玄,小时候碰上饥荒,父母双亡,被莫忧山庄老庄主捡回庄里,当成影卫训练,今年二十四,对吧?”
莫玄眼皮跳得很厉害,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内心很复杂:这人怎么把自己查了个底儿掉,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缠着自己又是想要做什么?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莫玄只好冷冷说了句:“有何贵干?”
哪知许金完全没被莫玄的冷意吓退,反而猝然伸出手在莫玄的脸上摸了一把,那张很是阳光帅气的脸上带着欣赏的意味,却笑得活像个流氓,还啧了一下,叹道:“你这样更帅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