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仰天长叹,天空飘来五个字,都嘛什么事……
不过这可是难得的出府理由,路遥打定主意,若是半路给他逮到机会,他便光速逃跑。
梳洗完毕,他还是着最简单朴素,刚好够上宫礼及格线的妆扮,不施脂粉,在身上偷偷带了些银两。及出门,洛凡已经在院外等他。
当路遥走到门外时,看见四匹骏马套着一辆车辇,四匹马体型个头几乎一样,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昂首嘶鸣,刨蹄待发,好不威风。
客官,现在的重点不是看马啦,重点是……车只有一辆。
路遥眉毛跳了一下,啥意思,让他跟那座大冰山一起同坐一辆马车吗?开玩笑么,这逃跑几率简直为零。
洛凡文质彬彬地对路遥行礼,将车辇垂帘掀起一半,“王妃请。”
路遥尴尬地笑笑,坐了进去。
皇甫倾城今日穿一件石青色广袖袍,前襟金线绣的盘龙,两肩行龙,绣工一等,鲜活灵动,衬着底部大片堆刺的祥云暗纹,流露出一股皇家威严。
一路上,他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坐在路遥身边,眼帘阖着,似在养神。
闭着眼的王爷看起来少了三分戾气,一张脸俊美如厮,犹如上好的玉石泛着温润的光泽。看得路遥心没来由的一跳,这王爷,仔细看居然长得比女人还美,太逆天了。
路遥觉得皇甫倾城的脸简直有点无法直视,他转头撩起车帘,南秦都城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店铺鳞次栉比,一派热闹升平。
正行着,一阵浓郁的脂粉味袭来,路遥循着一看,前方一栋建筑,被花团和轻纱装饰,牌匾端端正正写着“怡红院”。
路遥一头汗,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总会遇到客栈叫‘龙门客栈’,总会遇到酒楼叫‘太白楼’,总会遇到女支院叫‘怡红院’。
女支院一词在他脑中如醍醐灌顶,他现在对楚云生唯一的线索便是,建立身份时点选的“小倌”。眼前的北瀞王便是个现成的基佬,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这南风馆在京都也是不少,或许应该先去那里寻人?
但是眼下应该如何脱身呢,他不禁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路遥所有的动作和微小表情都没有逃脱皇甫倾城的双眼,他抬眼,正对上路遥心虚的目光,漆黑的双眸中似乎流光四射,你丫想开溜?做梦!
路遥很没节操的退缩了,开玩笑么,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开口啊。
一路沉默,各怀心思,不觉驶进了宫门,被宫人荐入了太后所住的永寿宫。
路遥东看西看,到处都觉得新鲜,皇甫倾城自打入宫门的那一刻,便一路吸引着众多宫女的眼球,路遥从她们绯红的双颊和不甘的眼神中读到了遗憾,这么英俊潇洒的王爷,怎么偏偏是个断袖,姐看的不是帅哥,是寂寞啊!
这永寿宫的布置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也差不了太多,元佑皇太后看起来很是慈祥和蔼,她平素里妖媚城府的女子见多了,此时看到打扮朴素大方的路遥,不觉眼前一亮,请安礼毕后便拉过他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城儿,你新娶的妃子哀家很是喜欢,女人啊,外表光鲜都是虚的,风骚的狐狸精本宫也见识不少了,心地善良,会过日子才是正事。”
“是,母后。”皇甫倾城嘴里是应下了,心里却不置可否,这南宫路遥自从嫁进府里就成天一派妄图逃出生天的模样,要不就坐在素心亭里偷懒打盹,这会过日子鬼才信。
鬼说,我都不信。
“母后这是夸赞朕眼光独到么?”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一众人拥着,声势浩的很,为首一明黄的身影跨进屋内,顿时一屋子丫鬟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端淑贵妃千岁千千岁。”
皇甫倾城躬身行礼,“见过皇兄、皇嫂、端淑贵妃。”
路遥也急忙行礼,“见过皇上、皇后、贵妃娘娘。”
“嗯,都起来吧!”皇甫恪脸上带着笑意,说完便有宫人拿过靠背软垫,铺在花梨椅榻上,皇帝坐上之后又有两名宫娥上前摇扇。皇甫恪的轮廓与皇甫倾城有五分相似,但线条不如皇甫倾城分明坚毅,显得更加丰润一些,气质也不似他那般冷傲。
“这北瀞王妃清秀脱俗,难怪母后见了欢喜,我见了也欢喜的紧。”皇后放下茶杯,轻笑道。
随后便是皇室成员之间的谈笑,有时搭上路遥几句,大多为夸赞溢美之词,路遥不知道如何搭腔,只是小心地带着笑应下。
从他们的言谈中,路遥可以感觉到太后对两个儿子都是极其宠爱,皇帝对这个亲弟弟也是青眼有加,帝后之间感情也不错——至少在表面上,倒是一边的端淑贵妃显得相当从容镇定,那气质富丽华贵得好像比皇后还雍容三分。
路遥听夕颜说起过,这宫里最得宠得势的,并非皇后娘娘,而是端淑贵妃。当年皇帝继位时尚年幼,先帝立了摄政王宇文业洪,宇文业洪辅佐皇甫恪可谓劳心劳力,忠心不二。南秦能有今天,这宇文业洪也功不可没。
宇文业洪的幺女便是这端淑贵妃,生得花容月貌,有倾国之色,皇甫恪一见倾心,自入宫便圣眷不断。要不是皇后娘娘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这皇后之位还指不定谁当了。
正说着,太后又聊到身为父母最关心的子嗣问题,“城儿,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你看看你哥哥,当年18岁就当爹了,哀家还等着抱王孙呢。”
皇甫倾城尴尬的回道,“是,母后,儿臣一定努力……”
路遥暗自偷笑,你儿子已经弯了很多年你造吗?等哪年这游戏版本更新到男男生子情节您老人家才能得尝夙愿。抬眼看这一屋子人的表情,估计只有太后被蒙在鼓里。
端淑贵妃闻言娇笑道:“王爷膝下无子,可是身边缺了可心的人?王妃纵然贤淑,有时候难免照顾不周,臣妾这倒是有个极俊的人才。”
说到这里,一屋子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路遥,皇甫倾城见路遥一脸波澜不惊,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下没来由又是一阵不快。
端淑贵妃见路遥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说道:“臣妾有个堂妹,与臣妾自小长大,感情甚为亲厚,前几日皇上招父亲进宫,随着一起来了,若说家室,是淮海巡抚次女,若说人品,皇上也见过的不是……”说着捂嘴轻笑,一双凤目娇媚得勾魂摄魄。
皇甫恪的表情却不那么愉悦,但也没说什么。
第十二回:顽石
端淑贵妃接着道:“王爷身边已有正妃,然王府之事多且杂,臣妾怕王妃日夜操劳,累坏了身子,臣妾这妹妹,从小便是跟着她娘打理家事,听闻巡抚府上下无人不服呢,若有这样的人儿立为侧妃,留在身边搭把手,王妃也乐得清闲。”
路遥心下一凛,这端淑贵妃好厉害的一张嘴,估计皇上看上了她妹妹,她这是急忙忙的要绝了后患啊,但这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好像还处处为他着想似得,不过话说王府里本身也放着十来个夫人当花瓶,皇甫倾城应该不介意再来一个吧。
念及此,他偷偷看向皇甫倾城,不料皇甫倾城也正看着他,四目相交,路遥有些心虚的避开了。
看见路遥闪躲自己的目光,皇甫倾城不禁又有些恼火,这女人,就这么喜欢跟他撇清关系吗?连别人要给她相公塞女人,她都能毫不在意?
他好像忘了,一开始想跟对方撇清关系的是他自己。
皇甫倾城朗声说,“谢贵妃娘娘抬爱,但本王与王妃新婚燕尔,感情深厚,恩爱甜蜜,如芙蓉并蒂,凤凰于飞,暂时不愿做他想,且王府内眷已十余人,着实也足矣,怕委屈了贵妃娘娘的妹妹。”
皇甫倾城的一番话听得路遥、皇帝、皇后、端淑贵妃都是一阵恶寒,什么恩爱甜蜜……凤凰于飞……这么瞎的瞎话你都编的出来,真真教人自叹不如。
路遥却看出皇甫倾城心下有气。
不说这明摆着跟皇兄抢女人的事,你端淑贵妃算什么玩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北瀞王府家事?皇甫倾城本就对皇甫恪一再送女人进王府一事心生不快,现下连端淑贵妃也要来参一脚,是不是再过个几年,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往北瀞王府里塞了?
而端淑贵妃却好似没察觉到皇甫倾城的一张黑脸,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王爷真心不考虑一下么?臣妾的妹妹蕙质兰心,皇上还赐了一‘珂’字给她,取其似玉无暇,玲珑剔透之意呢。”
路遥一听却笑了,道“珂者,似玉之石也,终究为顽石一块,怎么能比其美玉?”话一出口,便感到一屋子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下完了,他一时脑抽,怎么把心里所想的给说出来了。
皇后嗤地笑出声来,“妹妹,这王府两位主子都没看上呢,强扭的瓜不甜,不要勉强的好。”
太后也点点头,“甚是,甚是。城儿和妃子恩爱有加,哀家甚慰。端淑妃,你妹妹如此人才,皇上必定不会亏待了,下次哀家便让皇上下旨配婚,做个朝中大臣名正言顺的妻子,岂非更胜于为人侧室?”
端淑贵妃咬着牙应下了,一张俏脸忽青忽白,恶狠狠地盯着路遥,她几时在众人面前失过如此脸面,还被皇后耻笑。
路遥头皮一麻,心生寒意,娘娘,臣妾真真不是故意的啊。
皇甫恪的脸一直没好看过。
倒是皇甫倾城……似笑非笑地扫视了路遥一遍,道,“谢母后体贴儿臣。”
咦,这冰山脸会笑吗?一定是幻觉,幻觉幻觉幻觉之后大家很有默契的话锋一转,再没提到娶亲纳妾之事。然而端淑贵妃的眼神就像把把飞刀,往路遥身上扔得就没停下过。
待到请安离宫,路遥才真正松了口气。
车辇里的皇甫倾城比来时显得更加闲适放松。
“看不出来,你还真敢得罪端淑贵妃”皇甫倾城居然主动对路遥开口说话,眉眼间带着戏谑的味道。
路遥整一个奔丧脸,“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误会一场,大家忘了吧。”其实顽石是个褒义词你们造吗?比如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温柔乡里的贾二少……但是这话有人信吗?汗……
“若我今日应下了这桩亲事呢?”皇甫倾城一双黑眸眯起,玩味地看着路遥。
“额,那我也只能祝王爷找到个好归宿,天下间又少了个未婚好妹子。”
“还有呢?”
“记得请我吃饭……”
“还有呢?”
“我是不会包红包的……”
“……”
算了,皇甫倾城觉得自己再跟这个蠢材说下去一定会被气死,但‘她’说的那么真诚那么直接,从那双眼里看不到一丝的挽留或嫉妒,他想不通,总归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自己就这么不被当一回事吗?或许是觉得今天的皇甫倾城似乎心情特别好,路遥壮起胆子问道:“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看在刚才小的舍命帮你出言解围的份上,我知道王爷一向是恩怨分明,偏偏我也不喜欢被人欠着。”
“说。”皇甫倾城的眼帘微张,路遥心下一喜,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皇甫倾城又道:“除了出府。”
路遥又悲愤了,“我就是要出府!你没资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不许。”淡淡而坚决的口吻。
“为什么?”路遥怒道。
“不为什么,北瀞王府可是亏待了你?”皇甫倾城突然觉得此时气鼓鼓对他发作却又奈何不了他的南宫路遥显得很是可爱,至少……至少对他有所求,而不是总一副旁若无人像在看陌生人的样子。
“这倒没有。”路遥转了转眼,平心而论,在王府吃穿不愁,又住着那么好的房子,还有下人使唤,况且王府的甜点做得很是合他的胃口,这种生活比他现实中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但是……为毛他总有种提前住养老院的心情,这身体才17岁啊囧,况且还有不知下落的楚云生他也放不开。
“既然没有,出府作甚?”皇甫倾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作甚……跟他说我要去南风馆吗?找一个男女支吗?路遥吓得一哆嗦,卧槽啊,绝逼没有比这个更快速的求死方法了。
“额……这个……其实,嘿嘿,我要去找一个朋友。”
“叫他来王府。”皇甫倾城一看表情就知道路遥开始胡诌,他又闭上眼,实在懒得再扯皮下去。
路遥不敢再答腔了,他怕皇甫倾城一会又问出——你要找的朋友是男是女?这种自带暴击碾压的话题。
他便是一路呜呼哀哉悲痛欲绝地看着马车又驶进了北瀞王府。
第十三回:莲
回去之后,路遥还是住他的晚晴苑,皇甫倾城还是住他的蟠鸾殿。俩人河水不犯井水,互不往来。
倒是白衣翩翩的洛凡每日都会来,有时忙不开便是遣卷书过来,问候一下路遥,看是否有需要,有时送一些宫里的甜点、衣料什么的。如此过了小半个月。
一来二去,路遥倒是觉得洛凡这个家管的还算不错,所谓吃人嘴软,给几个好评也是应该的。
就是西苑总是不安生,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夫人们,经过这些天的细心观察,得出了路遥不过是个挂名王妃的结论,论实权,没有,论宠爱,更没有……左右不过是跟她们一样,只是路遥住的私人别墅,她们住的集体宿舍,就这个区别。
路遥也是好脾气的主,本身他就不屑于跟女人斗嘴怄气,反正根本也斗不过嘛。
于是夫人们开始隔三差五地来‘骚扰’一下路遥,有时坐一坐,假装被热茶烫一下手,或者吃了东西回去说拉肚子,或者拿了衣料说里边藏着针……更有甚者指着路遥衣服的图案说王妃存心克她,因为她老母的舅舅的七大姑请过一个茅山道士,算命的结果是不能见羊,否则流年不利,容易气虚呕血。对此路遥只想大喊,我勒个去,王府前些天吃红焖羊肉时莫非你和着血一起吃啊?那是该有多拼啊!
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到洛凡那里全都被压了下去,他倒是从来不来找路遥的难堪。路遥初进府时以为洛凡想针对他,但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洛凡身为一个管家,他只是在很巧妙地平衡王府里的各路矛盾,既不让某些人风头过盛,也不让余下人日子难过。他圆滑的游走于各人之间,绝逼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同时兼顾各类杂事,路遥甚至养成了说,感冒发烧拉肚子,出门左转找洛凡的习惯。
王爷也从不过问这些派系斗争,仿佛整个西苑养的不是他的女人而是种的他的白菜。谁关心家里白菜今天心情好不好呢。
总之,一段时间下来,夫人们计谋百出而且不带重样的花招简直让路遥大开眼界,他毫不怀疑再住下去自己一定能生生憋出一本玛丽苏风宅斗文,起码百万字。
期间,十七夫人晚晴安氏也来过一次,见是路遥,惊诧万分,掩面走了。路遥笑笑,也没再提起素心亭一事。
只有大夫人,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有时候路遥会让大夫人帮他出面应付那些女人,自己则偷偷溜去素心亭,看莲荷,乐得清静。
武功依旧半分长进都没有,他都在考虑是否要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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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他遵循国际惯例又来到素心亭。
但是亭中已经有人了。
那人背对着他,一袭白衣凌碧波,黑发轻舞,说不尽的风流。
路遥心中一喜,昨日洛凡让卷书送来一碟桂花水晶糕,吃得他意犹未尽,刚好今日在此遇到,说不得死乞白赖的再管他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