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出现邪教徒?还有献祭恶魔的祭坛?!”市政厅大楼,魂飞魄散的市长先生软绵绵地从沙发椅上滑了下去。
市长先生面前坐着的是莉莉丝夫人。刚刚得到消息的她神色阴沉,脸色十分地难看:“是的,市长先生。不幸被害的是南希纺织厂的一批女工。那边的街道已经被雷恩队长封锁了,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个恶魔祭坛。”
市长先生欲哭无泪,全身瘫软得只剩下捂胸口的力气:“这、这……怎么会这样?除、除魔战争才过去多少年……”
异教徒只是利用宗教杀人时的借口,可邪教徒不同。信奉大魔神、以生命献祭换取恶魔力量的这个群体,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种族的敌人。顺带一提,通常黑魔法师也被教廷别有用心地算到这个群体里,不过在教廷势力达不到的地方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宾利先生和收下大笔献金的主教大人言辞凿凿地在城里布教、严肃沉痛地表示城里出现了邪恶的邪教徒;安普城周报的印刷厂也在抓紧时间加班加点,赶在明天做出一份关于邪教徒出没、要广大市民严格遵守夜禁的报道出来;雷恩工程队的人更是十人一组,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敲门,一边询问案件相关信息、一边重复警告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到了女工受害案的第二天早上,几乎所有内外城区人家都知道了某街区的巷子里出现恶魔祭坛的事件。以往这种陌生人受害的惨案能让市民们唾沫横飞地闲侃上好一阵子,各种流言蜚语满街乱串;可是现在没有人关注这个了,所有的人家都紧闭着大门,生怕自家被那可恶的邪教徒盯上。
内城区,金·罗杰男爵家的府邸,房门紧闭的书房之中,金·罗杰瘫在书桌后,怔怔地盯着摊开在书桌上的报纸发呆。
“……邪教徒……呵呵……邪教徒……弗兰迪那家伙……果然是较真得让人讨厌……”金·罗杰面色苍白,神经质地呢喃着;忽然,他猛地起身,抓起书桌上的摆设疯狂地砸向四处,如野兽般狂躁地嘶吼着、从灵魂深处发出绝望不甘的怒吼,“我早就说了弗兰迪不是那种容易糊弄的糊涂蛋!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是要拖着整个安普城下地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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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马车内
付友光:……这种严肃的谈话你敢正面对着我吗?
戴维斯:阁下,借此机会学习一下魔法入门怎么样?
西格:……两个白痴。
第80章:没有赢家的战争(三)
内城区,尽管外面已是全城风雨,这儿仍旧是一片祥和。某户体面人家的院子里,一场优雅的午餐会正在举行。华丽精致的花园里摆设着摆满美食的长桌,不远处的烧烤架上一群女仆正在忙着熏烤和凃香辛料,穿着暴露的异族奴隶摇着尾巴端着托盘穿梭于人群之中,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谈聊天的绅士、淑女们送去各色酒精饮料。花园中心的喷泉下方,来自歌舞团的演奏团队正卖力奉上热情洋溢的音乐。
俯览整个花园的三楼会客室中,此间的主人——一位坐在沙发上的老子爵却是满脸的阴沉,阴鹫的目光瞪得跪伏在地毯上的管家抬不起头来。
环形沙发的首位上坐着的是老亚尔弗列德,此刻他上半身前倾,正哆嗦着逾越过此间的主人、地位比他高得多的老贵族,颤声问那位管家:“你是说,那些动手的家伙都被逮住了?仅仅一夜的时间里?”
管家扬起脸,老泪纵横:“……是的,弗兰迪的人挨家挨户问遍了那一带的居民,以邪教徒的幌子,骗那些愚民把什么都说了……”
“你们为什么不做得干净点!都让别人看见了!”坐在老亚尔弗列德对面的另一位子爵满头大汗,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
管家高声叫屈:“可敬的先生们!那可是十几个女人啊!那些家伙又都是些无能的贱民,中途还让一个女人跑到了大街上……”
又一位子爵出声了,声音紧张得磕磕巴巴:“那些贱民知道多少?你让他们知道了多少?如果他们胡言乱语……”
管家连忙否认:“不,先生,他们只是收了钱去安顿自己的家人,他们只知道有人资助他们报复让他们失业的工厂……”
另一个声音惊惶地响起:“那岂不是说,弗兰迪看谁不顺眼,都可以让那些贱民把脏水往被他盯上的人身上泼吗?!”
“够了!”此家的主人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狠狠地扫了一圈丑态毕现的合作者们,“先生们,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还是说,有人还天真地以为可以置身事外、还对那个弗兰迪抱有幻想?!”
室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哪怕是再混不吝的老亚尔弗列德,此刻也没法子卖弄特权耍赖。
“那个帝都恶棍,根本不知为人处世之道!轻轻撩拨就发疯,哪儿像是有点体面的人家!”阴狠老辣的老子爵表示了对对手手段的轻视,冷笑着沉声说道,“以为控制了主教大人就等于掌控住了教廷的倾向吗?真是太天真了。老伙计们,你们不用太忧心;相比起大贵族,我们这些地方势力与教廷的关系要来得更亲密。弗兰迪封城、搞出这种排场,只不过是想逼我们出来表态而已。我告诉你们,大可不必那样做——”
这位老子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几句话就让在座的贵族们安心下来。他边说着话,边用坚定的目光扫过一位位绅士,神态中的沉稳让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弗兰迪小看了我们,先生们。只打击几个工人根本就不能让那家伙感到痛,他才会跳得如此嚣张……想想吧,如果那一位……的话,弗兰迪敢对外说,连那一位都被当做了邪教徒的牺牲品吗?他还敢肆无忌惮地继续那可笑的邪教徒言论吗?”
市政厅中,莉莉丝夫人的办公室里,政事官莉莉丝、税务官薇薇安、司法官妮娜,三位女士坐成一排,神色或平静或冷漠,静静地看着对面满头大汗的市长先生。
“很抱歉,市长先生。这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恕我无能为力。”莉莉丝夫人首先发言,明确表示绝不越权的态度。现在的她对城堡体系极度陌生,轻易表态这种肤浅的蠢事她是不会干的。
市长先生冷汗更严重了,不得不强笑着转向薇薇安。薇薇安蹙眉沉思了好一会,冷静地说道:“市长先生,或许我得辜负你的期望了。虽然落网了不少不法分子,可是那名邪教徒依然逍遥在外。暂时还不能解除对全城的戒严。”
市长先生快哭出来了:“女士……女士们,现在可是年尾啊……再不展开年税的征收……就来不及了……”靠自家的眼线四下打探消息,作为地方势力代表人物的市长先生才反应过来;哪儿来的邪教徒啊!只是小小的势力斗争,不要拉那么大的虎皮好吗!再配合你们封城下去,我这个市长就干不下去啦!
满脸冷漠的司法官、兼法官大人妮娜女士一脸不耐:“市长先生,特地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吗?你知道我们手上还有多少事儿要处理吗?是谁在抱怨封城不对?我很有兴趣当面听听他的理由。”
市长先生欲哭无泪,面对一群精明偏执的女人,他那套对付男人的交际手段完全没用——请她们去高级会所增近友谊?诱之以利晓之以理权衡弊害?得了吧,还是他自己去头痛他和他身后的势力该怎么在这场较量中站位、或者怎么保全自身不受波及吧
送走失魂落魄的市长先生,三位女士沉默了一会儿后,薇薇安冲莉莉丝夫人微微鞠身,语气恭敬地说道:“城里的事儿真是麻烦您了,夫人。这本该是我们的职责。”
莉莉丝夫人笑了笑,心里有些不自在;虽然她只是挂牌的城堡体系女主人,可是这种陌生和滞涩感还是让她很不舒服:“这不算什么,薇薇安女士。现在的日子比在城堡里时有趣多了。”
妮娜女士附和着笑了笑:“夫人对那些混蛋太过宽容了,伯爵大人他们不敢去打搅,都来……”
“嘭”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撞开,闯进来的是略显失措的博格副队长,“恕我失礼——噢,夫人,女士,还好你们在这儿。”
三位女士站了起来,薇薇安按了按额头,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的她直觉出了什么事,看了莉莉丝夫人一眼;妮娜是个急性子,没有顾虑那么多:“怎么回事,博格?”
一路冲进来的博格看到三位女士后明显地松了口气,解释道:“抱歉,我太过失礼了。我刚收到消息,有人想让咱们城堡‘知道什么叫痛’。夫人,女士,如果你们三位要离开市政厅的话,请千万带上人手。我通知雷恩让他分两个战士过来了。”
妮娜女士怒极反笑:“哈哈!那些混蛋是嫌咱们的手段太温和了吗!等等,农场那边没事吧?”
“农场应该是最不需要担心的,谁不知道三阶炼金术师安德鲁在那儿坐镇——戴维斯先生去了矿场那边,丹尼尔陪着伯爵大人在煤厂,席尔在纺织厂,他们都不用担心……”薇薇安算了算早上听到付友光念叨过的高级战力分布,毕竟城堡方面也担心对方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莉莉丝坐回了沙发上,已经恢复了镇定。听薇薇安数了一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默默在心里过了一遍后猛地站了起来:“等等,爱勒贝拉回农场了吗?”
“爱勒贝拉……早上领餐时看见过她。上个礼拜刚收到一批南方农场的麦粉,春耕前都不会缺粮食,应该……”薇薇安女士嘀咕了几句,但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不详的预感挥之不去。
“我去商会看看。”博格副队长大踏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跳了出去。
“我也去……”妮娜女士转身去拿外套和长刀,被薇薇安拉住了胳膊,“等等,妮娜。保护我们的人手不太够,就别去了吧。等两位战士到了……”
“嗨,薇薇安,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大白天的安普城里,那些没种的东西敢做什么?”妮娜不满地甩开薇薇安的手。
“妮娜,别添乱了。两位战士到了以后让他们陪你们去。”莉莉丝夫人出声制止。
“……是,夫人。”妮娜再不情愿也不能违背莉莉丝的意志,“市政厅里也留一个战士吧,我和薇薇安去商会一趟就直接回农场。夫人如果想走动一下,有人跟随也方便些。”
“没事儿……我这几天都不会出去的。冲击市政厅等同于给伯爵清洗他们的理由,我这儿很安全。”
妮娜扭捏着坐回去,心里老大的不舒服,拍着扶手恶狠狠地说道:“说真的,我倒想看看谁那么大胆继续对我们的人出手。这一次可不是赶走就算了……”
“别说了妮娜,我心里很不安……”薇薇安少有的语气浮躁起来。
十二月二十六日晚,检查了一遍蜂窝煤厂运行情况的付友光回到暂时整理出来的员工宿舍里,史蒂文·西蒙赶了过来。
一直非常注意对外形象的史蒂文·西蒙双眼充血,头发被汗水浸湿,颇为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进门以后一言不发,摘了头盔立即下跪。
“史蒂文?”付友光一怔,随即抓过外套大步走过来,“出事了吗?那些家伙狗急跳墙了?哪儿被攻击了?别跪着了,老兄,这种事情跟你……”
“是我的疏漏。我的主人。”史蒂文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紊乱的呼吸让他说起话来发音怪异,“我自信过头了,伯爵。我……该死,我跑去和雷恩全城戒严了,那些混蛋乘机接近了主教。那个混蛋主教……他收了对方的钱。”
自付友光开始对安普城的攻势后,史蒂文·西蒙和宗教裁判所的主教一直形影不离。教廷这个危险存在付友光一刻也不敢放松,更不敢让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脱离自己的控制。
“……哪儿被攻击了?”付友光穿上外套,心里虽然恼火,但还算能保持平静。即使在那个主教身上砸了不少钱,但当对方背叛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意外。能用钱买到的服从本来就不可靠。
“……是商会。他们买通了商会的人,装作大笔便宜的粮食要在年税上缴前抛售,欺骗了……爱勒贝拉女士。”史蒂文艰难地说道,心里的挫败感让他恼羞成怒,压抑着的怒火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那混蛋主教顺着他们的意说邪教徒跟商会有牵连……在爱勒贝拉女士到达商会时……”
“噗通”一声,市长先生从餐桌上摔了下去,他的书记官赶紧上前扶他、市长先生惊骇欲绝,紧紧抓住了书记官的肩膀,几乎是尖叫着发问,“你是说,爱勒贝拉、弗兰迪的第九侍妾,死在了商会里?!”
“裁判所的人和几个家族派出的职业强者轰塌了商会的会馆……先生,这是阴谋。商会的人提供了场所,裁判所的人当了刀,那几个……他们疯了,市长先生,他们已经疯了。”书记官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自寻死路!这不是在给弗兰迪提供大开杀戒的借口吗!以为把教廷扯进来就有用吗,这里又不是被教廷重视的教区!”市长先生满脸狰狞,疯狂地大叫起来,“一边逼迫我保持本地势力的立场,一边又把我们向弗兰迪那边推!安普城的未来,都被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葬送了!”
贵族们大言不惭的、不知羞耻的以为自家的荣光就是本地的辉煌,这种观念和古天朝的士大夫倒是颇为相近;当然,这种观点平民们接不接受就不是他们会去考虑的了。
负责联络各农场、采买粮食物资的第九侍妾爱勒贝拉,冰冷的尸体被送到市政厅时,这场战争已经注定了没有赢家。
莉莉丝夫人坐在爱勒贝拉旁边,轻轻握着这位还不满二十周岁的女士的手,一脸平静地看向进门以后就一直沉默着的伯爵大人。
“……她们呢?”付友光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我让两位战士送她们回去了。熟食店和食品公司的各家店铺,我也吩咐他们暂时关门了。”莉莉丝轻声说道。
“……谢谢,你做得很对。”付友光走到爱勒贝拉尸体前,撩开白布看向永远不会醒来的年轻女孩儿,压制已久的悲伤和愤怒化成热泪滚滚落下,“……是我思虑不周。”
莉莉丝昂起头看着面无表情地落泪的弗兰迪,这位熟悉却又陌生的丈夫:“……您……愿意为她哭泣,她……会高兴的。”
付友光讽刺地一笑,抹掉廉价且毫无意义的眼泪,看向莉莉丝夫人,郑重地说道:“接下来安普城或许会很乱,负责治安的城管队,还需要你查遗补漏、提点他们,莉莉丝。”
“我会的,伯爵。”莉莉丝垂下视线,轻轻抚摸爱勒贝拉冰冷的脸,“这些女孩们……一直是我在照顾的。我……也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