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小姐只觉气血上涌,怒火上冲,咬牙切齿地说:“很好,那么我一定要带走她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当家男人一阵激动,忘记了对职业强者的恐惧,上前几步颤声说道:“四个金币。怎么样?城堡的人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吧?”
玛丽小姐厌恶地看着他,对二阶斗士说道:“席尔,你听见了吗?”
隐约察觉到玛丽小姐的意图,一直弱化自己存在感的二阶斗士席尔点点头:“听见了,玛丽小姐。”
“有人试图向领主大人出售领主大人的子民。”玛丽小姐叹息着摇摇头,“上一个这么干的人现在还在做苦力吧?”
“是的,玛丽小姐。没有半毛钱薪水的那种。”席尔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走向惊疑不定的当家男主人。
玛丽小姐转过头,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姐弟俩,很是抱歉地说道:“对你们很抱歉,你们的父亲想以四个金币的价格出售掉你,小玛丽。这在我们海得赛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也就是说,他犯罪了,他将跟其他的罪犯一样接受苦役。”
当家男主人开始和玛丽小姐交谈时起就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姐弟俩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并没有像玛丽小姐想的那样露出痛苦悲伤的表情,而是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是真的吗?”
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行为不妥的玛丽小姐十分愧疚:“我很抱歉,他毕竟是你们的父亲。”
“不,要卖掉我姐姐去做女招待的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了。”交流方面似乎有点儿障碍的小少年极度认真地说道。
小玛丽视线向下,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玛丽小姐看一眼伤痕累累的姐姐,又看一眼语言方面有困难的弟弟,叹息地伸出双手,将她们拥进怀里。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玛丽小姐扶着姐弟俩走出她家的大门,跟在后面的席尔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单手提着晕迷过去的当家男人,轻松得像是拎着一卷棉花。
走出巷子,刚好碰见姐弟俩的母亲。妇人老远看见自家的男人被人拎在手上,顿时一声尖叫,转身就跑。玛丽小姐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奇怪地问身边的小姐弟:“那是谁?”
小玛丽低着头没吭声,小少年沉默了一会,坚定地、一字一字地回答:“不知道。不认识的人。”
姐弟俩都好安排,姐姐直接跟着走,弟弟就留在本地的熟食店打零工。每天二十个铜币的薪水,足够让小家伙衣食无忧。他想见姐姐的时候,搭乘送货的运输公司马车进城就行。
一天的招募下来,5000多人口的小镇只招收到了六十多名女工。这也确实是一种无奈,职业女性这种词汇离这个异界太远,更多的人认为女人干不了什么工作,特意招女工的的就更不会是什么好工作。
临走的时候小家伙跑来送他姐姐,还恋恋不舍地盯着二阶斗士席尔看了半天。
席尔冲小少年扬了扬眉毛,结果少年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生,谢谢你。”
回程的路上,做事儿一向不太有干劲的席尔一路哼着歌。
招募到的女工们要先在农场接受上岗前的培训,最主要的就是学习各种条例守则,明确自己的权利和义务。把玛丽小姐平安送回农场,斗士席尔这一次的“临时工”也就完成了。告别了玛丽小姐后,席尔摇摇晃晃的穿过危房区前往广场。
员工宿舍第三批正在建,不过名额都被工作表现优异的进步份子们占据了。现在的危房区仍旧居住着许多人家,当然,太糟糕的房子已经用砖块什么的修缮过了。
正是黄昏时分,收工各公司的员工成群结队地向农场汇集。站队训练推行到现在,出门在外的人都习惯排成队列走了。虽然人多,但并不显得杂乱。就跟农场随处可见的菜地一样,看似繁杂,其实井然有序。
一路上人们纷纷跟席尔打招呼,没有固定任务的六人中,那四个战士经常被雷恩带着,就他和另一个斗士一直在农场里到处当救火员,几乎大半的员工叫得出他们这两名斗士的名字。
“夜安,席尔先生。”
“夜安,席尔先生。”
“……”
往常这种连绵不绝的招呼会让席尔很不耐烦,但今天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觉得烦躁。踏进广场后,人也是相当地多。路边那块三角地带的菜地上,谢米尔女士正在拎不小心踩到葱地的人耳朵;靠近豆芽房的通道上,莎莉女士弄撒了豆芽,正手忙脚乱的在捡;戴着古怪帽子的食堂员工提着大桶大桶的豆腐正往食堂后门跑;远处等食堂放餐的工人们又在抓紧时间来一盘跳棋……
渐渐走近石屋,能看见宾利先生被一群人拥戴着下象棋,对面坐的是大管家伯纳德。一天之中闲时间比较多的也就是他们了。
妮娜女士和薇薇安女士正从办公楼那边走过来,边走边争吵着什么;萝丝夫人一脸习以为常的走在旁边,边走还在打哈欠。
迈进石屋,大厅里新来的炼金术师安德鲁又跟戴维斯凑在一块,背对着伯爵大人不知在说什么,而被他们拿屁股对着的伯爵大人看起来很想给他们一人一脚。
席尔看向伯爵大人身后的丹尼尔,丹尼尔也正把视线移向他。阴影行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这说明伯爵大人暂时没有任务分配到他头上。恩,用了晚餐可以安心的去睡觉了。
转过身去食堂那边等着领晚餐,顺便凑到宾利和伯纳德那边看了一盘大管家如何只用战士就把牧师先生杀得落花流水。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后,席尔回到石屋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揉捏着肩膀坐到床沿。
窗外,广场上灯火辉煌。新来的女工被组织起来学习如何排队,还要分发她们新的工作服和洗漱工具。
席尔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种满足感。
本该沦落入风尘的可怜女孩,现在也是充满希望的女工中的一员。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农场,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农场,也有他的全程参与。
席尔隐约有点愉悦,并不自觉地想起了伯爵大人的守护者宣言。
“……我也是守护者吗?哈哈。不,不。这种想法太狂妄了,这可不行。”席尔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茫然地低下头审视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身体里沉寂已久的力量,似乎在缓缓地流动着。
猛然醒悟到自己也是“守护者”的席尔,卡在二阶很多年的席尔,膛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手。
对力量的理解力和控制力都不足够的二阶职业强者,是做不到随心所欲控制自身辛苦累积起来的战斗能量的。
可是,现在,二阶斗士席尔,那只能流淌在血脉中强身护体却不听他使唤的斗气,正随着他的心意缓缓地从指间流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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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察觉到力量涌动的丹尼尔,正准备出去查探一下。
戴维斯:我最近对你真是越来越另眼相看了……用那种借口就能跑出去晃荡偷懒的话,你以为我一直这么老实地呆着是图的什么?
安德鲁:……所以你骗我来的目的就是想多个人陪你一块儿当苦力?
戴维斯:我怎么说也是三阶的施法者啊,至少有你这样的同阶陪着我才会好受一点嘛。
安德鲁:来战!!(╯‵□′)╯︵┻━┻
走出去一截的丹尼尔不得不退回来,幽幽地看着走廊里发疯的两位施法者。
戴维斯、安德鲁:……呃,我们不是要动武,只是下盘棋……
第78章:没有赢家的战争(一)
斗士席尔,全名席尔菲格斯,三十六岁。
对于职业强者来说,超过四十岁还没有摸到三阶的门槛,基本也就到达潜力极限了。
踩在红线上的席尔,潜意识里认为晋级无望、已经有点儿放弃追求强者道路的席尔,懵然地看着斗气缭绕在指间,牵动着空气中的能量分子,渐渐地覆盖住手掌。
……发生了什么事?
脑中一片空白的席尔,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头;犹如粘稠气体的纯净斗气,随着他的举动将他的拳头包裹得更加紧密。
武者多数是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的,在脑中还没有出现具体应对措施前,他已经一猫腰跳出了窗户,在练习排队的女工们惊诧的目光中穿过广场。
雷恩工程队现在仍旧是分成多个小队,在农场通往周边乡镇的道路上分段驻扎、铺设水泥。原先那个刺头儿小队的人多数驯化了,仅有少部分仍旧怨天尤人、劳动不积极、思想不进步的被归入了罪犯小队,和那些背负案件的无薪苦力一起被监管。雷恩队长兼顾着预备役城管大队的训练,此刻正双手抱胸站在放牧鸭群的湖畔,大剑插在身前地上,盯着六十多名预备役城管队员进行体能训练。
这六十多个前工人,部分是选拔中层管理时因为这样那样的不足刷下来的;部分是体能较为优越、人品素质上也过硬的。付友光对他们的要求不高,能训练到见习职业级的程度就行;只是在本世界的常规训练基础上添加了一些现代项目,比如三个一百(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负重越野等。
席尔跑到的时候预备役城管们正在湖水边做深蹲,他冲到近前二话不说,对着雷恩队长就是一拳挥过去。雷恩队长口中还在喊着口号,手臂竖起挡住这一击,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急速扭转,另一只手朝席尔的胳膊抓去。
席尔借着冲势用拳头顶开雷恩队长的手臂,不顾被抓住的胳膊,结结实实地一拳轰到了雷恩的下巴上。
这一拳轰得雷恩上半身向后仰,不过并没有受到伤害,退后半步稳住身形,雷恩抓住席尔胳膊的手用力一拉,把席尔提了起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哎哟!”席尔啃了一嘴泥,呸呸大吐,雷恩队长这时才反应过来,惊诧地停下训练口号,视线转向被他砸得七荤八素的席尔,“诶?席尔?”
“哈哈!队长,看见了吗!”从泥地里爬起来的席尔激动万分地挥动被斗气包裹起来的拳头,“斗气外现了!我晋级啦!”
不能驱使斗气战斗,再有力的拳头打到雷恩这种三阶大战士身上也跟蚊子叮一下没区别;刚迈过三阶门槛的席尔就能够撼动雷恩的身形,这就是职业强者间力量层次的不同。雷恩瞪圆了眼睛,把席尔拳头上那层缓缓涌动的纯净斗气看了个仔细,欣喜地大笑起来:“居然突破了?你小子可以嘛,哈哈哈!不愧是咱们兵团的人啊!”
多一个三阶就代表兵团整体实力上了一个台阶,雷恩的高兴劲儿可不比席尔少;激动之下雷恩一个大巴掌拍向席尔的肩膀,把毫无防备的席尔拍飞出去,噗咚一声掉进了湖里……
第二天早上,斗士席尔晋升的消息迅速传遍农场,不管熟不熟悉的见到席尔都老远地欢呼着恭喜,谢米尔还弄了些酒来给大家庆祝。付友光倒是挺淡定的,城堡本身高端武力多一个好一个,但也没必要把职业强者神话了。中午的时候继续给席尔分配任务,让他去协助蜂窝煤厂的向外推销——新产品面市,场面不会太小。
作为能源产业,铁煤向来是地方大族的禁脔。西格·弗兰迪很不讲究地玩花样弄到了煤矿和铁矿,安普城本地仅存的其他利益团体虽然不忿嫉妒,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两个矿场到了城堡手上后唯一的动作就是“兼并”了矮人的铁匠铺,没有跟他们抢市场,暂时还算相安无事。
领主大人在城墙南向弄的两个工厂,从完工起就有不少人暗中窥探;纺织厂倒还罢了,那些改进过的机器他们还勉强认得出来。可是蜂窝煤厂他们就抓瞎了——那些蜂窝煤机在这个异界可算是城堡方面的“原创”,他们还真弄不清楚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终于,蜂窝煤厂开工了、出产品了、组织建立销售渠道了;在城市居民们好奇于这种不同于煤球的新事物同时,安普城现有的食利者阶级也炸窝了。
一种新产品面世,除了以自身竞争力推进市场、优胜劣汰,同时也能带动相关行业。矮人铁匠铺订做出来的煤炉子疯卖且不提,选择依靠城主体系的贵族中又有几家被幸运球砸中,获得了代理蜂窝煤的销售权,并在城堡派来的秘书小姐指导下招募失业者搞送货上门服务;因迁移热潮时小资产家流失而导致失业的人群重新获得工作机会,干得热火朝天。
只是他们赚翻了,另外那一面就倒霉了。面世仅三天,蜂窝煤凭借着绝对优势的性价比狠狠地干掉了其他所有煤场。煤场业主们眼睁睁看着蜂窝煤的销售点人山人海,自家的煤场却是门可罗雀。能拥有煤场的可不是那些卖点蔬菜农产品之类过活的中产人家,作为真正实业家的他们,终于醒悟到领主大人的经济打击大棒已经悬在头顶。
得到纺织厂运送进了大批羊毛,已经开始清洗打毛纺织的消息后,这些实业家们对领主大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消散了。
老亚尔弗列德家忽然之间门庭若市起来。之前的反弗兰迪大潮中无数人折戟沉沙,始终叫得最响跳得最高的招牌人物老亚尔弗列德却从头到尾毫发无损。作为海得赛的老派贵族,没有人会怀疑亚尔弗列德跟那个混蛋记者一样是个两面派;在发现领主大人对他们磨刀霍霍后,他们不能再自欺欺人地保持沉默了。
城堡这边,紧巴巴地招募了不到三百名女工后,纺织厂苦逼兮兮地开工了。在十一月的下旬,几种型号的粗毛线顺利出厂。
将羊毛纺成毛线并不难,现代社会有些喜欢DIY的人自己在家都能干。头一批的百吨羊毛,付友光打算大部分弄成毛线。一方面让女工们练手,另一方面,他必须想方设法让这异界的人们接受“女人也是能正经干活儿”的观念。否则的话解放生产力简直无从谈起。
第一批学习织毛衣手艺的是特地挑选出来的新晋秘书小姐们,她们将担负起亲民大使的重任,到各个销售点去主持贩卖毛线、传授普通妇女毛衣编织手艺的工作。
这次付友光很机智,没有让自己去当众丢丑——他前一天夜里折腾了丹尼尔半个晚上,强迫可怜的阴影行者拿着竹签制的毛衣针学会了最简单常见的平针、双元宝针和单元宝针。
伯爵大人说要将粗粗的羊毛线变成能穿的衣服,已融入城堡体系的新晋秘书小姐们立即心领神会地默认为这是新“神术”。一屋子的年轻女士虎视眈眈之下,付友光特别坦然地走开,把丹尼尔推到前面。
几十位年轻小姐的目光唰唰地集中到丹尼尔身上,丹尼尔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旁边付友光还特别自然地递给他毛线球和毛衣针,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动手。
出于对所谓“神术”的好奇,两位施法者也跑过来看热闹了。大名鼎鼎的阴影行者被一堆年轻女人包围得水泄不通,这神奇的一幕让两位施法者深感值回票价。憋屈蛋疼的丹尼尔认命地拿起毛衣针当众演示编织技巧时,两位施法者忍了又忍,终于铁青着脸偷偷溜出了门,一阵狂奔跑出老远后疯狂大笑。一个趴到地上一个抱着墙,高阶施法者形象全毁。
毛线和毛衣的编织工艺推广非常顺利,毕竟一件麻棉混合的成衣最便宜也要六、七十个铜币,而三十个铜币购买一斤中粗的毛线就可以编织成一件保暖性比麻棉布强上好几倍的毛衣。同时纺织厂还推行了手工外包,家中贫穷、买不起毛线的人家,可以领取毛线回家编织,最简单的平针编织成的毛衣,一件可以领取到四十个铜币的手工费。而这种保暖性极强的毛衣,摆到成衣店里至少能售卖到一个银币以上。
或许让炼金术师研究出编织机器能够扩大化盈利,但比起盈利更重要的是让这个异界的人们明白女性劳动力起到的作用。在招募人手都艰难得如登蜀道的情况下,最基础的工人都没有,又何谈工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