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周宗瑜也觉得自己这样很过分，他总是让安德烈独自经受煎熬，望着男人忧郁的灰紫色眼眸，不由动情地握住那人垂在自己手边的手。
“你放心吧，我会很快回来看你的。”
“唔……”安德烈纤长的淡金色睫毛垂下，遮住那双含情的眼睛，“我舍不得让你离开，瑜，虽然我知道不能阻止你自由翱翔，但请记住，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思念着你……”
“……安德烈……”
“……瑜……”
他们凝望着彼此，即将分离的悲伤萦绕在他们心间。一点点靠近，难过地亲吻着对方。
“碰——！”
麦克·布朗真的最讨厌看爱情片，他甩上茶室的门，腹诽道：“我宁愿看两个丧尸接吻！”
第五十章：灵主出巡（上）
“小瑜？”
周宗瑜睁开眼，嘴角还挂着笑意。
安德烈俯身吻在他的嘴角。
“你这是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周宗瑜反应了一下，明白刚才那些只是做了场梦而已。
但是……
他望着安德烈的脸，比梦里成熟了不少，没有那么孩子气，更加忧郁凌冽的，步入中年的脸。
“安德烈……”他摸了摸那张脸，不像以前那么细致，不过更有男人味。“我爱你。”
男人怔了一下，眯起眼睛笑得开心。
“我也爱你。”
外面的雨停了，一天都是清透的颜色，雨后清晨的阳光干净得像是能洗礼世界。
周宗瑜被安德烈扶着起身，昨天那么……咳……放纵……他有点儿不好受。
安德烈抱着他洗漱过，把他放在床上，小心穿好重重叠叠的衣服。
他今天气色也很好，安德烈被他粉嫩的脸色感染，眼睛里的忧郁也少了许多。
高大的异国男人捏着梳子给他梳头发，周宗瑜安静坐在阳光下，这平淡的相处，却令他们感动不已。
“中国古时候有个传统，女子出嫁的时候，家人会给她梳头，梳头的时候，家人就会祝福她说，‘一梳梳到底，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安德烈不动了，他有些疑惑地回头，却被身后的男人拥在怀里。
梳子落在地上，短暂地响了一声。
安德烈有些颤抖。
“安德烈？你怎么了？”
“……小瑜……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吧？”
他摸着男人的头发，安德烈悲伤的情绪令他心口酸痛。
“会啊，一定会……”
他不知为何，眼里含上泪，仿佛自己也在怀疑眼前的一切美好……
……都只是镜花水月……
安德烈把他抱得太紧，恨不能嵌进骨血里，他很痛，却很安心。
过了一阵，屋子里传来小女孩的呼喊声，他们都慌张擦了擦泪，周宗瑜回应着，把小女孩叫到后院来。
周礼湳张大眼睛伏在周宗瑜膝头，水晶发箍配合水滑的黑发，淡紫色小公主裙，深色珠光漆皮小舞鞋。
周宗瑜笑着垂头看她，“湳湳好漂亮啊～谁帮你选的衣服？真不错！”
周礼湳白嫩嫩的小手支着下巴，笑嘻嘻地看了周宗瑜身后的男人一眼。安德烈僵硬着，罕见地板着脸呆立。
她拉了拉周宗瑜的衣服，示意他低头听她的悄悄话。
安德烈垂眼看着那一大一小，都对他投来奇妙的视线，接着嘀咕嬉笑。
他哼了一声，却惹得周宗瑜发出更加开心的笑声。
“好了！你们今天有什么别的安排吗？还是就这么看着我笑一天？”
周宗瑜摸了摸周礼湳的头发，柔声道：“湳湳今天想怎么过？有哪里想去吗？”
周礼湳眨了眨黑亮的眼睛，想了想道：“我们出去转转吧～大房子里都看过了，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呢！”
安德烈注意到周宗瑜僵了一下，黑发男人有些不自然地说：“湳湳不想在家吗？我们在家画画好不好？”
周礼湳皱皱眉，觉得大人们真是奇怪，明明是你们问我想怎么过，我说了你们又不同意，那还问我干嘛？
“好，我们出去玩，不过你的大哥哥今天有些不舒服，我要去准备一下。”
周宗瑜慌张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安德烈笑容宠溺，“你也很久没出门了，趁这个机会一起出去逛逛吧。”他俯身吻了男人苍白的脸颊，“别担心，不让你走路，我去找下轮椅。”
周宗瑜费力地勾起一个笑容，“那轮椅好久没用了，可能在杂物间，麻烦你了。”
安德烈笑着去找轮椅，周礼湳开心地举起手臂呼喊了一声，周宗瑜微笑的脸上有些愁思，不安地望了望天边那坨没什么特色的云。
“湳湳！”周宗玥惊醒过来，周宗璟听到姐姐的呼喊，急忙过来照顾她。
女人状态很不好。
跟着大哥和小女儿走进一团迷雾后，她就失去了方向，眼看着前面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她却拼尽全力也追不上，小女儿似乎完全忘了她，也听不到她的呼唤。她一个人在迷雾里哭喊，不停兜圈子，雾气很大，周围都空空的，没有神仙，没有鬼怪，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虚无。
流着泪走了很久，走得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昏厥过去。再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
她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宗璟，欣慰之余加倍担心女儿。
周宗璟跟她说，自己和她都是被姜仁之救下的，那个怪人把他带到这间破房子，过了几天又把她也带了回来。
周宗玥在这里住了两天，刚开始一直昏迷，之后又发起烧，直到昨晚才终于好了点。
“喝点水吧……”周宗璟用身体撑着周宗玥，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喂她，像是小时候姐姐哄他吃饭。
女人歇了会儿，脸上泪痕犹在，她抓紧小弟的手，焦急问道：“姜先生呢？打听到湳湳的消息没？”
周宗璟皱眉，垂着眼摇摇头。
女人窒息一样，沉默了会儿，掀开身上姜仁之宽大的衣服，跳下床要出去。
“姐姐，你冷静点，外面的状况你根本应付不来，出去只会陷入危险。等等姜先生吧，他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行动。”
周宗璟好言相劝，其实他明白姐姐根本没法冷静，亲生骨肉落入危险，没几个人还能保持冷静。
周宗玥身上微颤，推开他冲到门边，一拉开门，森冷的风刺入她的呼吸。
她被带着腥臭的寒风激得一阵恶心，头晕眼花退了两步。周宗璟急忙关上房门，却来不及阻止一只残灭的魂夹在房门上。
周宗玥跪在地上干呕，猛地看到一只腐烂的手挥舞在她面前。
女人被惊吓得尖叫着软在地上，周宗璟死死抵着房门，撒了一把药粉，手臂沾到飞舞的粉末，被电到一般震颤着缩回去。
令人恐惧的一幕让周宗玥吓坏了，周宗璟把们拴好，扶着姐姐起身。
不待周宗玥站起来，整个房间都开始伴着恐怖的哀鸣颤抖，剧烈的，如同地震般的颤抖。
周宗璟拉扯着姐姐躲在方桌下，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尖利嘶鸣充斥空间，撕裂人心的哀嚎像是洪水般冲击着他们。
周宗玥手臂痉挛，面色惨白，急促喘息。周宗璟也微微发抖，背后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纠结在一起，出了一身冷汗。
姐弟两个眼瞅着就快支撑不住，一股乱流冲开房门，姜仁之一身凌冽站在逆光中，衣袂黑发在风中飘飞。
周宗璟艰难抬头，姜仁之的剪影像一团狂乱的黑火，四周突然被强行扭转般，风停了，声音也消失了。
姜仁之宽大的衣袍缓缓落定，一步一步走近他们。
周宗璟确定，自己在那张只能用美来形容的脸上，看到了森寒的扭曲笑容。
那面容随着姜仁之逼近，逐渐被他们头顶的桌面遮挡，周宗璟身上没了难受的感觉，内心却泛起一阵凄惶。
那是一种深沉的绝望……从未有过的……连死亡都不能抹消的绝望……仿佛只有将灵魂和肉体都打成齑粉，永远消散，才能让绝望减淡些。
震颤持续了一阵，等姜仁之又笑笑地蹲下看他们的时候，周宗玥已经有些昏厥的征兆。
“哎呀～你们可还好吗？啧啧，周家姐姐这体质可不太妙啊～”
姜仁之搭着女人的手腕号了号，注意到周宗璟戒备的眼神，笑问：“怎么？”
他松开手，周宗璟抿抿嘴，勾起点儿笑容：“没什么，我姐姐怎样？”
“唔，没事，受到惊吓而已。”姜仁之又对着他笑了笑，起身退开，站在洞开的门前向外观望。
周宗璟抱着姐姐，女人歇缓了好一阵，终于清醒一点。
姜仁之望了望天色，喃喃道：“这里不能待了，灵主出巡，生灵避退。”
周宗璟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姜仁之回过身，皱着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你背上她，咱们要赶紧离开这儿。”
周宗璟闻言，赶紧背起姐姐。
屋外，天色诡异，阴沉的天空纵横排布着一道道清朗的光柱，像是交错在天空的街巷。那些游荡在四周的游灵全消失了，整个世界静得可怕。
姜仁之疾行在前面，不时看着天空，地面上有许多刚才震掉的瓦砾，他们一路走着，逐渐靠近光柱勾勒出的街道。
姜仁之放慢了行走的速度，周宗璟也望着天空，发现他们被困在光柱勾出的一个方格里。
“我们……不能靠近那些光线，是吗？”
姜仁之望了他一眼，点点头。
金色的光构筑的街道，有宽有窄，看起来好似在天空中布出一坐小小的城镇。
他们且行且避，好容不容易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姜仁之看到了什么，拉着他们躲在一座破败的房子下面。
周宗璟也探头去看，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第五十一章：灵主出巡（下）
周宗瑜许久没出门，安德烈给他系好罩衫的结，把他抱到轮椅上。想着自己是为什么不能走路，不由红了脸。
安德烈看着他深色的眼睛，几次忍不住想亲上他粉红的面颊。
只是周宗瑜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赧然一笑，拍了拍他的额头，低声道：“别乱来，有小孩子在，教坏她……”
安德烈看了看一脸天真纯洁的小姑娘，忍着心里那股痒痒的躁动，把他放在轮椅上，规规矩矩地整理好他的衣服，没再做更多动作。
他们三人走到大门前，安德烈推着他道：“好久没去外面转转了，你开心吗？”
周宗瑜牵着周礼湳的手，有些紧张地咬着唇，他望着已经把手搭在门闩上的男人，眼睛湿润地点点头。
开门的一瞬间，他几乎要闭上眼睛。
天气实在太好了，门外的街道一片金色的阳光，行人如织。
店铺，小摊，招牌，屋檐，都被阳光照得发出一圈暖暖的光。
天上流云清浅，空气里有些不知名的花香。
他眼眶红红地望向安德烈，那男人咧着嘴巴笑得开心。
“安德烈……”他鼻酸地唤了男人一声，安德烈走过来，牵住他的手。
千言万语，就在他们的眼神里道尽。男人厚实的手掌，比阳光更能给他温暖。
“哇！这里好漂亮耶！像电影里演的一样！”
周礼湳看到这古色古香的小街，比她前几天住的那条小街还要漂亮！
她牵着大哥哥的手，那个平常不怎么和她玩耍的帅哥哥推着轮椅。三个人慢慢走下大房子的台阶，在明亮的街道上行走。
街上的人们很悠闲，大家都穿着漂亮衣服，看起来很开心很幸福。
小摊位上有很多她没见过的新奇事物，这些东西引得她一次次停下观望。
大哥哥和帅哥哥一路笑着低声交谈，每当她走远几步，大哥哥就很温柔地叫住她，生怕她丢了一样。
他们一行都走得很慢，每个摊子卖的东西都不一样，她几乎看花了眼。
周宗瑜笑着看安德烈给周礼湳挑选油纸伞，小女孩最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每一把都要撑开看看。
他望着那一大一小，煞有介事地评论哪个更搭配小丫头的气质，几次被逗得笑出声。
安德烈看到他的笑容，狡黠地冲他眨眨眼。
最后终于选定两把，一把给小丫头，一把让安德烈撑着给周宗瑜遮阳。
隔壁摊子是一个画画的，安德烈提议给小丫头留个纪念。周礼湳开心地坐在椅子上，撑着小伞，扭来扭去要摆个好看的姿势。
画师给她画画的时候，安德烈和周宗瑜站到一边。周宗瑜握住男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安德烈低头看他，两人视线相交。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把伞斜了斜，遮蔽住外面的视线，在喧闹的人群中，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这世上再多的轰轰烈烈，也抵不过此刻的平平淡淡。
周礼湳把那小画宝贝似地捧在手心，安德烈笑着说：“下次让你的大哥哥你你画一张，你可得当作传家宝供起来。”
周礼湳听得一愣一愣，周宗瑜佯怒拍他：“胡说什么呢，成天就知道骗小孩儿。”
安德烈看他眼睛亮亮地咬着唇笑，不由趁着周礼湳跑去看扇子的时候又偷袭了一口。
周宗瑜含羞带臊捏着他的脸，让他别这么“招人嫌”。
这时，周礼湳喊他们过去帮她挑选，安德烈推着轮椅，停在摆满各种扇子的小摊前。
周宗瑜和周礼湳拿着扇子对比，安德烈突然转头看向身后。
扇子摊正对着一条小巷，小巷又窄又暗，还堆着许多杂物。
男人松开推着轮椅的手，一步步走近那条窄巷。他站在巷子口，脚下阳光和巷子的暗影界限分明，阳光像是生生被裁去一截。
安德烈抬手，一点点靠近阴影，他的手指居然像是探入水中一样，浸没在有实体般的阴影中！
他迈步，整个人都快没入黑暗里，而他已经看到阳光外那黑云密布的天空。
“安德烈！”
周宗瑜的叫声阻止他再往前走一步。
“……”他沉默的向窄巷深处看了看，终于转回身，“怎么了？”
看到周宗瑜正举着一把扇子，笑着对他晃了晃。
“叫你来付钱～嘿～”
安德烈放松一点脸上的表情，走过去揉了揉周宗瑜的黑发。
他和周宗瑜互相打趣着付了钱，推着轮椅离开。最后他还是盯着那条小巷，冷冷微笑。
周宗璟抱紧姐姐，姜仁之松开手上的咒决，女人眼神发直地颤抖，眼泪不住滚落。她痛苦地看着姜仁之，憋着气音颤声道：“我女儿，那是我女儿……你们都看见了吧……那是我女儿！”
周宗璟拍着女人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姜仁之靠在墙角，探看到外面已经没了人。
刚才实在太危险，要不是姜仁之及时止住女人的声音，他们现在也许已经陷入一场恶战。姜仁之一个人的话，倒是不担心硬碰硬，可周礼湳在那边，他在压倒性的数量基础下，能不能保全周家姐弟都是个问题。
还好周宗玥也算比较冷静的女人，周宗瑜又及时把安德烈叫了回去。
近乎擦身而过的相遇，让大家心情都很糟，周宗玥更是恨透了周宗瑜。
“起来，我们得快点儿离开，那个人察觉到异样，一定会回来查看。”
姜仁之带着他们，一路行到城镇边界，天空中金色的道路渐渐淡了，最终从外围开始向中心溃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