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一路顺畅,往往是他选剧本,喜欢的角色他唾手可得。而如今刚好身份互换,只有剧本选他的份儿,他不得有任何的反抗。所以对现在的季席来说,得到一个喜爱的角色,突然就变得重要。
季席走到剧组简易的化妆台前,用卸妆水仔细的擦起脸上厚厚的粉底。
“明天还有一场,加油啊!”‘安雅’坐在对面的化妆镜前,侧过身子,跟季席打招呼,眼睛笑得眯缝了起来。
安雅是《失格》中的女主角,而安雅的饰演者正是这两年正当红的女艺人邱语。
邱语的美有不寻常的大气,整个人落落大方有一股子气质。而且为人和善,和季席这样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也丝毫不摆架子,还耐着心的提点季席。
“谢谢邱姐,明天请你吃饭。”
“大餐还是剧组盒饭,要是盒饭就免了吧。”邱语摆了摆手,对剧组的盒饭十分怨念,转过头去不再给化妆师增加难度。
化妆师缓缓的导了口气,手上不停地在邱语脸上涂涂抹抹。
季席笑了一声,没答。他进了换衣间快速的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的时候邱语还坐在椅子上化妆,他跟邱语和化妆师倒了个别,直接出了影视城。
这时候才刚刚中午,阳光足的让人感觉目眩。影视城在郊区,远到公交事业在此地十分萧条,若是等了两个小时悠然的飘过一辆,还得算是你的好运气。
剧组的人员都有专车接送,而且大多数都吃喝住在剧组。只有季席这个‘走组生’,每天都要在剧组和学校之间来回切换场景。
没人会专车送他这个没有名气的大学生,他只好自力更生每天走四十分钟到轻轨站,再坐一个多小时回到U影。
两个小时以后,季席穿着被汗浸得半湿的短袖进了寝室。桌子旁坐着的陶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北京时间,一点四十。”
季席看了一眼表,毫不吝啬的赞扬了一句,“报时报的挺准的,不学播音可惜了。”
季席脱了短袖在柜子里找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大衬衫,还有干净的内裤和九分裤,往卫生间走。
“作息时间不规律,积劳成疾懂不懂?年纪轻轻就有祸害自己身体的资本是不是?啊?你说说你,又没吃午饭是不是”
季席利落的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将陶林的絮叨关在了门外。
陶林也立马以暴制暴,提高了声调,“洗完滚出来吃饭,大爷给你买的,都凉了快点。”
等季席出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还热着,季席瞄了故作淡定但显然十分嘚瑟的陶林一眼。
陶林回视,高傲的仰着脸,“隔壁老林的微波炉被我挟持了,刚送人质回去。”
季席乐了,朝陶林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陶林特别嘚瑟的样儿,季席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脑袋哪一根神经搭错了,才会想陶林这个人不值得深交,然后选择让两个人渐渐生分直到陌路。
“对了,有个叫管佳的找你,打到我的电话上来了。”陶林突然想到。
季席一听是管佳,才想起来自己还答应拍一个微电影。他把徐未寒丢在山脚之后,顺便把手机卡从手机里抠出来,丢在了马路上。
现在的新号码只有陶林知道。管佳应该是找不到他,所以给陶林这个室友打了电话。
“现在的小女孩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我就没给她号码。”陶林振振有词。
“……”
季席瞪了陶林一眼,掏出手机按着文件夹的一串数字拨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接了起来。
元气十足的女声,“喂,哪位?”
“管佳,我是季席。我换了电话号码,这几天……”
对面的管佳听了是季席拉长声啊哈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没事儿啊!三天之后怎么样,你有没有空。”
季席被她弄得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扬了扬,道:“全天候,除了午夜睡觉时间。”
“OK!这是新号码对吧。我得存一下。好了,拜拜~”
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管佳似乎总是风风火火的,每天都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而且永远有烧不完的小宇宙。
隔天,季席盖着白布躺了一会儿,就躺到了他这个角色戏份全部结束。
剩下的主要演员还有四分之一的戏份,还要在影视城消磨十多天。
邱语强烈要求拍一张和季席的合照。声明若是敢拒绝,季席今天绝对迈不出影视城的大门。
助理拿着手机,喊着一二三四,倒是有些像拿着专业相机一般,这情景莫名的有些喜感。季席被邱语大姐大一般得揽了肩膀,笑得阳光灿烂,一只手比了一个V字遮住了左眼。
电影《失格》让季席拿到了一笔小钱,当晚,季席就带着陶林到学校对面最好的饭馆海吃了一顿。
陶林硬是在饭馆坐了两个小时。吃一会儿歇一会儿,乃是战士也。但最后结账的时候,季席只用一张红票就搞定了。
陶林觉得有些郁闷,摸着自己的肚子,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幼稚了,吃了这么多晚上不难受才怪呢。
“下次一定要吃最贵的,而且要少吃多餐。”
季席应了一声,“嗯,吃贵的。”
陶林眼睛一亮,一手拍了拍季席的后背,“我可听见了,别耍赖。下次吃最贵的。”
“季!席!”平地一声雷。
季席被这声呼唤硬生生的拽出了梦境,他浑浑噩噩的把头搭在床边看床下的罪魁祸首。
陶林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鼠标一个劲儿的在桌上摩擦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鬼嘴巴睁得老大。
“你看看这人真特么像你啊。”陶林把电脑屏幕往季席面前一放,陶林用手胡乱的在电脑屏幕上点着,“你看这嘴,再看这露出的一个眼睛,还有这发型。啧,真像啊。你说这人生境遇,长得差不多,差别这么大。这人居然能和邱语合照……”
季席无语,就是为了一张照片把他吼了起来。季席慢腾腾的把头挪回了枕头上,不想做任何解释。
“我去,连鼻翼上那一小颗黑痣都……”陶林感慨着,突然默默的收回了电脑,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呵呵了一声,“不会真是你吧……网上都在人肉你…你知道吗……”
5、失控
季席挡着一只眼睛和邱语的照片莫名的火了。
陶林指着手机,瞥了季席一眼,“你说这转发量要是变成钱多好。一万,一万块啊。”陶林痛心疾首,垂了垂胸口。
陶林动作夸张,表情悲痛。一个粉笔头沿着抛物线奔跑,准确的砸到了陶林的头上。
“第三排靠窗户坐的男生,你演猴子很有前途。”教室里哄堂大笑,陶林默默地低下了头。台上的教授眼睛锃亮的推了推眼镜,满意的放过了陶林。
这一堂课陶林都没再吭声。这堂鉴赏课的教授出了名的有个性,选了他课的学生,有的人一学期都没有上几次课,居然可以期末高分通过。但也有的人从不逃课,但就是没办法通过。
总结一句话,这教授挂不挂你,完全看心情。
陶林这次一头撞在了枪口上,而且不留余地的撞了个满怀。一下课,陶林挪着小碎步就尾随教授去教师办公室了。
季席看着陶林的小碎步,不厚道的笑了。赢得了陶林转过头,伸出来对着他的一根中指。
网上的人肉一直进展不大,似乎只停留在这挡住一只眼睛的大男孩饰演《无格》中一个角色,而且他疑似是在U市上大学,再就没有了眉目。
那张照片光线有些暗,季席又用手遮住了一只眼睛,不是熟悉的人很难辨认,以至于学校里的人也没有发现,不然季席的名字、班级、专业早就被贴在微博上了。
这几天季席没有再往影视城跑,给自己休息了三天,然后周六一大早就到了主楼门口。
校园里人很少,昨夜下了雨,枫叶三两片一群的贴在板油路上,有了初秋的模样。
和管佳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季席绕着主楼跑了两圈,跑到第二圈再度来到主楼门口的时候,有个人靠在主楼的窗子站着,手里摆弄着手机。
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一粒银色扣子解开,露出一小截锁骨来。下身配了一件烟灰色牛仔裤,季席的眼神在那人身上打转。男生突然抬起了头,似有察觉般的,用目光准确的捕捉到了不远处傻站着的季席。
俞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中能解答的一切都被这东西掩盖在其后,有些诡异的神秘。
那目光轻轻的放在季席的身上,分明很轻而且毫无攻击力,季席却退了半步,心失控得狂跳不止。上一世濒死之前,对方那清澈的声音似乎还尚在耳边。
婚礼、背叛、媒体、车祸、谋杀……徐未寒、俞钦……还有死了的,他自己。
光像是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一股脑都塞进了他的眼睛,难以自持的目眩感,前所未有。
肩膀被拍了一下。季席猛地回过了神,难耐的用手支了一个小帐篷,挡住了眼睛。
“季席,愣着干嘛呢!”管佳拿着文件夹拍了拍季席的背,季席看了一眼,顿时明白刚才拍自己肩膀的也是这个文件夹,本来想笑一笑,但嘴角拉了一半就僵硬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季席连忙把笑收起来,生怕吓到管佳,但管佳不以为然的挪开了眼睛,朝俞钦招了招手,回头对季席说道:“和你一个专业,大三,俞钦、俞学长。”
俞钦收起手机,向这边走。目光显然没有再放在季席身上,季席还没从目眩里面完全抽离,目光躲躲闪闪尽量不凑近俞钦。
“我叫季席,大一表演系一班。”季席伸手右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微微得侧着,大拇指平躺着朝上。俞钦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轻握了一下,感觉对方的手心已经出了冷汗,随即淡定放开。
季席几乎在同时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的手腕,微微得抖了起来。
管佳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好在后来陆续有演员和工作人员到了主楼。人一多起来,季席就很安心的和俞钦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
只要一靠近俞钦,那恐怖的一切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巨大的撞击声还有五脏六腑被挤压的痛觉,全部堆积起来,将他狠狠的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微电影的时间不长,转几个场景故事就可以打上THE END了。但因为专业和学年不同,大家的空闲时间很难凑在一起,只好安排在周六周日抓紧拍,最后一场戏排在一个月之后。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我们班的,挺好看的。
——嗯。
——你觉得她怎么样,梁晨?
——不怎么样,做你女朋友,第一个就入不了我的眼。
梁晨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从紧紧抱在怀里护着的书包里,拿出那张没有任何褶皱的信件来。
夕阳的光晕半遮半掩的露进了教室,梁晨的书桌折射着光,信件躺在书桌上。
梁晨的嘴角微微得动了一下,目光抓在信件上。
半响,他没有拆开信封,而是选择把信件重新平平整整的放进书包里。
他把椅子摆好,拉好书包。到公交站乘公交,中间换了两辆公交车,跨越半个城市,到这个城市重点高中门口。
已经散尽人的高中,有些破败感,但再看一眼那粉刷光亮的教学楼外体,又觉得刚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从门口出来一个人,穿着高中校服,下面配一双白色球鞋。白日的时间越来越短,光也越来越稀疏。
一点光点缀着门内走出的人,光是这个世界上最天然的化妆用品。但那人似乎不需要,好看得浑然天成。
那人走了两步,突然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梁晨,朝他笑了一下。
“你来了。”
梁晨点了点头,“嗯,来了。”
“走吧,一起回家。今天去我家做作业吗?我有一道物理题还不太懂。”
梁晨笑了一下,“好啊,没问题。”
那人爽朗的搭上梁晨的肩,说了一句,“好兄弟。”
梁晨古怪的低头一笑。看了笑得开心的安宜,随即偏头提起嘴角,笑。
光影将两个穿不同校服的男生拉得长长的,站在一起,却一个影向右,一个影向左。分明是齐头并进,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这两道影子被迫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背道而驰。
管佳这个人不按套路出牌,首先把最后一条戏拍过了,整个拍摄过程都是倒着来的。
“OK,不错不错。感觉打赢了第一仗!”管佳站起身来拍了拍摄像的肩。
摄像的学长笑嘻嘻的看向管佳,有些疑惑,“你确定要拍完这最后一幕以后,再继续倒着按剧本拍。”
“对!”管佳神秘的一笑。
“你又在想什么怪怪的东西。”摄像的学长吐槽道,撇了撇嘴,十分嗤之以鼻。
“秘密。”
摄像的学长对管佳肆无忌惮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挨了管佳一拳。
季席看着两个人不自觉的笑了,觉得气氛出奇的好。
“好了好了,再拍一条,吃饭去。”
刺耳的铃声在教室里响起,梁晨惊醒一般在考场里醒来,短袖里全是汗,头上的汗浸湿了考卷,黑色0.5的笔在地上平静得躺着。
考卷上除了姓名和勉强涂好的考号之外,什么都没有。考官皱了下眉,把梁晨面前的考卷抽走,压在一众考卷中间。
他拖着没有力气得腿,一步一步的下楼。脖子突然被一只手臂圈起来从后面拽住了,微微向后仰了下。
他的手突然抓了身后人温暖的胳膊,低下了头。
袁蔓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走下楼梯从正面看梁晨。他们两个的脸上都写着青涩,还有莫名的它意。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像是所有人在这个年纪都会不理解的东西。
梁晨从铃声响起开始,似乎就知道了什么。知道这场考试之后的凶兆。他们可能永远都读不懂那个莫名的它意是什么了。他还没靠近,还没机会靠近,它就飘啊飘,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
“你答的怎么样?你一定没问题对吧,我知道你数学最好!”袁蔓垫起脚拍了拍梁晨的肩,嘴角笑出两个梨涡来。
梁晨张了张嘴,没吭声。
“咦,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冷不冷?”袁蔓紧张的问。
梁晨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在短袖上擦了擦。
“不拘小节的梁晨,”袁蔓‘嫌弃’的说道,“我说,你不会是紧张了吧。你的考试卷子上的姓名,是不是写的是,我叫不紧张啊!”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远,和那个搞不懂的它意一样,飘啊飘,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到底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反正远到梁晨抓不到它们。
很热,像中考那天在考场醒来的感觉一样。
梁晨猛地挺直了颈椎,看着桌子上的物理卷子,像皮球泄了气一样,微微的垂下了头。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庆幸现在早就结束了中考,失望早就失去了那时候握在手里的东西。
在失神的时候,一只手握着笔在梁晨的物理卷子上敲了几下。
“你睡了四十分钟,做什么美梦了?我可就倒霉了,四十分钟还是没做出这道物理题。”
梁晨侧过脸,看向安宜。
安宜苦恼得轻蹙起眉,手指在卷子上点着,有一搭没一搭。
梁晨的目光放在安宜身上,却像是打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有些漠然有些疏离,嘴角微微翘起的是一点点不难察觉的嘲弄。
安宜有些疑惑的偏过头回视梁晨,看到的是梁晨带着无奈的笑,拿出笔开始推算这道难倒自己的物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