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然点了点头,看看外面的日头,决定等晚上傻子回来的时候再问好了。
等回去后他把吴月娥叫来,然后当面把她和吴大爷的工钱算好,分别装在三个小袋子里,“分着放,别藏在一起。”
吴月娥接过来眼圈禁不住又红了,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白然挥了挥手没说话,等吴月娥走了才微微叹息一声,就这么一会他便又有些困了,奈何和刘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也只能挺着去门口等着。
还好没多久他们就来了,带头的是辆马车,后面跟着八九辆空牛车,可能是因为带路,马车的速度不快,到了白然面前就缓缓停下了,车夫打开车门,下来一位三十下上妇人,正是刘记的那位老板娘。
这么大阵容,自然又引起村里人的围观,尤其前面的马车,这一停下原本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围了过去,左一层又一层的,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还过去摸上两把。
白然倒是没想到老板娘会亲自过来,立即上前将人迎进院里去看他们家的酸菜缸,并把上面的石头挪开,让她逐一检查。
两人做买卖的次数有限,这过程自然省不得,老板娘也没客套,亲自伸手挨个缸捞了一遍。
白然处理这些菜的时候用了心,不但没有烂的,水面也被处理的相当干净,查看的结果出来老板娘自是无比满意。
过秤付钱,刨除零头,结果与白然算的相差无几,酸菜五千斤,按一斤八个铜钱算,芥菜疙瘩两千斤,按一斤五个铜钱算,加上缸钱再刨去定金,他又得了将近四十八两三贯钱。
结账的时候白然和老板娘尽管背着旁人,但难免跟车的伙计有嘴欠的,别人一问就漏了底,虽然不是准数,但也说明得有四五十两,这么多钱足够让人群沸腾的了,要知道他们二十几亩地的粮食卖了最多也不过十两银子。
白老太太也在人群当中,听大家这么一传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当即气的心窝子直疼。
以前白然手里就算有一个铜钱到不了她手里她都气的受不了,更何况现在对方又盖新房又赚银子的,她自己家却因为秋收晚了错过收粮最好的时间,结果赚的钱还不够买明年种子的。
她在心里气的恨不得直接过去将人给撕了,旁边的某位乡亲似乎还嫌不够,拉着她说道:“你们家白小子这是做大买卖了吧,我今儿个早上可是还听说他把郑老大的地给买了,将近三十亩呐!”
青砖瓦房,三十亩地,五十两银子……
白老太太只觉得心口的那股子气越来越浓,当场白眼一番,气晕过去。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立马乱了,赶忙叫人去找郎中,吴长福就站在白老太太不远处,见状眼睛一转,勤着倒弄腿赶在旁人之前窜进王家大屋,装作惊慌的叫道:“不好了,白哥儿,你奶奶刚在外面晕了!”喊完之后就盯着桌上的钱袋子走不动道了。
都说人不正面相上多多少少会显现一点,吴长福经常出入赌场,给人的感觉就是贼眉鼠目乌烟瘴气的,老板娘一看心里就有数,拿起钱袋子亲手放进白然手里,“这东西还是贴身放的好,以免遭了小鬼还不知道。”
吴长福的眼睛随着那钱袋子落在白然身上,心思转了一圈便有了主意,“白哥儿,你不去看看么?”
白然懒得多看吴长福一眼,“我和老白家已经分家了,如果是看什么亲戚之类的就不用了,但若是瞧在同村人乡里乡邻的要我过去看看,改天我自会抽空拜访,就不麻烦你记挂了。”
吴长福不乐意了,但碍于外面都是人,最后瞪了白然一眼走了,老板娘见此提醒他一句小心便也走了。
等晚上王兰回来脸上是喜忧参半,对着白然一会阳光灿烂一会乌云密布的,连吃饭的时候都这样。
王金水是第一个看不下去的,撂下饭碗,一拍桌子,“有事你就说,老盯着人家看啥啊,没瞅着都把然子看毛楞了吗。”
王兰不乐意了,直接给王金水吼了回去,“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这事儿赶得嘛。”
白然明白王兰的意思,方才他也听人说白天的事了。
白老太太会晕其实是气猛了一口气没顺过来,没多大一会就醒了,然后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的喊着白正杰的名字,说他儿子不孝顺自己,说他儿子盖的房子银子都该是自己的。
当时几个好心的汉子妇人上去劝慰,却刚说了一句就被白老太太一一骂了回来,大家伙莫名其妙的挨了顿骂,气的直接把人丢那就走了,先前跑去老白家报信的也没能把白正宝他们拽来,所以最后白老太太看实在没人管她了才骂骂咧咧的起来一个人往家走。
老白家名声本来就够臭了,白老太太这一张嘴这次可算是把全村人都得罪遍了,以后要是谁还管他们家的事那就是脑袋有病,抽风抽的,王兰想到这点自然心里痛快,但一想到白老太太泼妇骂街似的骂着她家然子的亲生父母还把买地的事弄得人尽皆知,她就觉得心里又憋着股气。
白然自己倒觉得没什么,放下没动一口的饭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买地的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不差这一会,我想明儿个村长应该就会站出来说话了,至于白老太太,就随她闹吧,她能翻出多大的浪就迟早被多大的浪头压死。”
“你说的倒是轻松,万一老白家那些挨千刀的真来闹腾你咋办,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娃儿呢,哪经得住他们那个闹腾法,这几天一定得让博恩好好守着……博恩呢?”王兰说着一抬头才发现白然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傻子不在。
王石老实答道:“他出去做工了。”
王兰一听就火了,“他好好的做啥工啊,又没饿着他渴着他的,等会回来就告诉他往后不许去了!”
白然忍不住替傻子说话,“博恩毕竟是个汉子,一天到晚守着我不是让别人笑话吗,而且他那个样子,干点活多接触些人说不准脑子就好了。”
王兰叹了口气,干脆也不吃饭了,“我以前总盼望博恩脑子好了能跟你把日子过起来,可我现在倒有些怕他脑子好了,谁知道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外一要不是啥正经人把你和孩子丢下咋办。博恩那张脸太招人,农活又做的好,谁知道外面有几个像田月红那样盯着他不放的,不说别人,那个老柯家的柯桂花我第一个就不放心。”
白然撇撇嘴,低下头没说话,等撤了饭桌,王兰便把守在门口,等傻子一进院就给逮了个正着,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傻子紧紧握着手里的小布袋,老老实实的听着,偶尔还配合的弯下腰让对方拧耳朵。
最后王兰累了,才总算放人进屋。
白然一早就被王兰撵进屋,只能将窗子开了个缝偷偷看着,见此总算松了口气,关上窗坐在炕沿上。
傻子也不顾他那被拧红的耳朵,冲进屋就献宝似的举着小袋子对着白然咧嘴傻笑,“小然,给你。”
白然没接,故意冷着一张脸瞪他,直到把傻子瞪的各种可怜委屈举着袋子垂下脑袋,才开口说道:“交代清楚。”
傻子没说话,只是把布袋拉开,露出里面紫色圆滚滚的颗粒,是四五串山葡萄。
白然冷着的脸顿时维持不下去了,心里难受的要死……
第四十一章
傻子捧着装葡萄的布袋一步步试探着往前挪,最后在白然面前蹲下,将手里的东西抬到白然胸口的位置,让对方一低头就能看到。
“傻子。”白然看着这些东西眼里微微发酸。
搬了将近两天的砖就为了他买这个?他两辈子都没见过有像傻子这么笨的,却偏偏每次都笨的让人心里发暖发甜,就像被灌了一大罐蜂蜜似的。
他把傻子拽起来按在自己傍边坐下,捻起一颗瞧了瞧,正要放进嘴里却被傻子又抢了回去。
傻子像是想起什么,抓起布袋麻溜的窜出门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布袋没了,就端着个盆,原本四五串完整的葡萄只剩下一堆带着水珠的葡萄粒,全洗散架了。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白然,似乎觉得自己又做错了。
“你就不知道叫我一下么。”白然把人拉过来坐下,然后将盆放在他大腿上,抓起一颗放进嘴里品了品,发现味道比以往他吃的那些要酸,不过正适合他现在的胃口,“好吃。”
傻子听到这话又笑了,抓住白然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蹭了蹭,接着啪叽一声亲在白然的脸颊上,舔了舔。
白然默默的收回手蹭了蹭自己脸上的口水,继续啃葡萄……
翌日王兰他们又出去收秋菜去了,家里因为吴月娥不来于平一个人忙不过来,白然总算不用被逼着在屋里闲坐,能出去跟着忙活忙活活动下筋骨。
等菜下了锅,他便带着傻子坐在院子里收拾昨天买来的秋菜。
现在距离秋收有些日子了,大白菜外面的那层多少都有点打蔫,得扒下去才能洗好放在院子里晒,除了白菜,程永飞还收了些萝卜和地瓜,都需要处理干净。
现在就大白菜最多,除了积酸菜,白然准备制作些辣白菜和甜蒜作为第一波供应给醉仙楼。
忙到中午送饭的时候,他和于平一同过去,摆好饭菜后习惯性的绕了一圈。
先起的两间正房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仓库还差点,不过这个不急着用,估计等外面的院墙完事就可以入住了。
这活不多,加上最后扫尾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等到完工的那天,村长特地送来一挂鞭炮,让他们搬家的时候放。
鞭炮在这个世界也算是个稀罕物,这么一挂四五百响,最便宜也得一两银子,白然拿出方子却没收一个铜钱,村长送这个也是奖励一下。
咸菜方子的事是村长在白老太太那事后第二天下午召集全村人说的,村长也算是够意思,当场公开方子不算,还特地说明这是白然想为全村人做点实事才拿出来的。
村长是村里最大的官,除了几个家族为数不多的族老,他的话是最够分量的,他这么一说底下人自然都信了,加上这是好事,所有人都说起白然的好来,连那些碎嘴传白然坏话的都立马改了口,反倒是一直欺负白然的老白家被说的一分不值,连白正彤婚嫁白锦书落榜都被重新挖出来。
现在白然算是香馍馍了,走到哪遇到谁不管熟不熟的都能给他一个特别和善的笑脸。
白然自然知道这变化的原因,也尽量友好的和对方打招呼唠上两句,毕竟人不能脱离群体,他还得在桃溪村住呢。
新房子又晒了几天,连院墙和仓库都干了,王兰这才翻黄历挑了个不错的时间搬家,然后在这日子前一天大家伙一起过去‘装修’。
他们乡下人家自然不像城里人那么多讲究,说是‘装修’,其实就是打扫干净后把家具摆进去,再把炕那么一扑,完事。
等那天日子一到,白然和傻子就忙活开了。
搬家的说道宜忌不少,虽然这个世界的规矩大部分和他上辈子知道的那些差不多,但一少部分却是没听过的,比如准备祭祀用品和锅扫帚这一类的东西时不能让别人接手,必须他们自己弄好一次拿过去才成。
新房怕聚阴,所以搬家的时间是在这天的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
时辰一到,王家人都回屋暂避,等四周就剩下白然的时候傻子便扛起那个放了米的大锅,一只手护着不让掉下来,另只手抓起系了红绳的扫帚斧头,然后看看地上剩下的东西,又看看自己两只手,王兰一早上就跟他说媳妇有娃尽量不让碰这些东西,让他自己拿过去,可是现在拿不下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小子,阳气重,没那么多讲究。”白然毫不在意的将剩下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拿起来,足足两个大包裹。
傻子想反对,但被白然一眼就给瞪回来了,于是乖乖的往家那走,白然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现在身子似乎越来越容易乏,明明这些东西不重,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累,好在新房子距离王家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几步路的事。
傻子抗的锅需要先进厨房上灶,尽管王石已经教过他许多次,白然还是不太放心,进屋放下东西便也进了厨房。
傻子专心致志的双手将锅端平,左右找了一会缓慢放下去,然后站直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双原本透着傻气的眼睛如今只剩下认真和锐利,仿佛就在审视对方是敌是友一般。
白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傻子只觉心里一突,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跳加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哪怕人家盯着的是一口黑锅。
“小然,弄好了。”傻子似乎觉得可以了,扭头就扑向白然,把人抱住亲了两口,那一脸傻笑和嘴角流出可以水印仿佛都在告诉白然方才的那一幕是个幻象。
他擦了擦脸,去门口把鞭炮挂上,正想点燃就被傻子把火给抢走了,他看了眼傻子,后退几步,指着鞭炮下面的引线“烧那,冒火星就跑回来。”
傻子在白然说完手就伸过去了,点火点的那叫一个快很准,白然还没准备好就被那噼里啪啦的动静吓了一下,然后好笑的在傻子腰上掐了一把。
傻子盯着那鞭炮的眼睛很亮,那兴奋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抱着白然蹦两下,但一想到对方肚子里的娃儿,他只敢抱人抱着转了两圈。
“不就放个炮仗,至于这么高兴吗。”白然嘴里训着,但脸上的笑意不比傻子少多少,这鞭炮一响仿佛也将他心里那股子开心劲给炸出来似的。
两人放完鞭炮回去将剩下的程序走完,白然用新灶生火做饭,红烧排骨、炒酸菜、蛋花汤加上一大锅精米饭,一摆上桌傻子就开始流口水。
白然给二人盛好饭坐下,傻子立马从那一盆排骨中挑出一块最大的放到白然碗里,然后放下筷子乖乖坐好等着。
白然唇角一挑,狡黠的眨了下眼睛,伸筷子在肉菜上绕了个圈,看着傻子的眼睛随着自己的筷子绕了一圈后,夹了一筷子排骨旁边的酸菜放在傻子碗里。
傻子一张脸瞬间发苦,不过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他快速将酸菜丢进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咽下去,然后在眼巴巴的看着白然。
“傻子。”白然被看的失笑出声,夹了块排骨放进对方碗里,两个人的日子也确实挺有趣的。
吃完饭白然会到屋里继续拾掇东西,一忙活就是半夜,傻子一直陪着他,眼睛困的都快睁不开了。
白然早把被窝给铺好了,劝了傻子几次都不顶用,没辙只能放下手头的东西,拉着傻子上炕,“剩下的明天再说,先睡吧。”
傻子也困急眼了,呆呆的应了一声,一进被窝搂着白然就睡了,前后也就眨眼的功夫,白然笑着摇了摇头,将被角压好,也跟着躺好,土炕的热度仿佛将全身的毛孔都熏开了,舒服的只想让人哼哼。
就算是第一天入住,这躺在自己家的感觉跟谁在别人那也是不一样的滋味,总觉得心里特别踏实,恨不得沾上枕头就睡过去。
奈何他暂时还不能睡,今天干活有几次他都觉得肚子有点疼,怕是肚子里那位不老实,动了胎气了。
他抚上自己的小腹,将异能一点点输入进去,绿色的光芒被棉被挡着,仅有少数透到外面,翠绿翠绿的,好不容易等胎位稳了,他正想入睡,却突然听到什么东西被丢进了院子,声音不算大,就像是风刮进来的。
这么点动静按理说没什么,一般人家都不会注意,但白然毕竟是末世过来的,虽然警惕性降低不少不至于草木皆兵,但对危险的直觉还在。
果然,隔了这么一会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落进了院子,接着被他拴在狗窝的黑毛一个劲的狂吠。
有人进院子了!
傻子也听到了动静,噌的一下坐起来扭头盯向门外,那眼神就如白然到这个世界刚开始见到的那般充满警惕,还有一丝淡淡的杀意。
白然被弄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傻子一步跃下土炕看门就跑出去,连外衣都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