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年先说了个地址:“肖家在那里应该有人吧,叫他们准备好车,我会尽快赶到那里。”
“然后呢?”
“我需要借助一下肖家的势力庇护,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身,越隐蔽越好。”
和韩秋白通完电话,柳应年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
那两个人正在外面布开结界,打得不可开交。
柳应年就算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得出他们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的。
这样的话,就算他们发现他离开,应该也不会立刻追来。
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柳应年赌定了那两个人一时三刻管不到他,他对霜的意义没有那么大,霜不会舍弃李翔华来追他,就算真的来了,李翔华又不是吃素的;而李翔华,也许会想来拦住他,但霜一样不会同意的。
他们相互牵制,他才有机会脱身。
他去车库,开了霜的车子出来,再不去看那两人一眼,脚下踩足马力,一路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别墅区。
第七十九章
李翔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柳应年的逃离,他扭头就要往那个方向追过去,但是身后一道冷光袭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李翔华瞪向霜。
“又跑不掉,那么急着追过去干吗?”霜淡淡的说。
在他眼里,柳应年选择逃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不管他跑到哪里,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找到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懂什么?”李翔华懒得跟他解释,身形一动,俯身就要再往那个方向冲,但是冷光一闪,他侧身闪避,又被拦了下来。
“你要打就打,你要走就走,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霜念力一动,身边就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化身,每一个表情都一样无悲无喜,他漠然的看着李翔华,“战斗一旦开始,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了。”
李翔华看着越去越远的银跑,车子像银色的箭矢,流星划过般冲出了霜的结界,原本冷静俊美的脸上划过凌厉,“你敢放他出结界?”
要不是因为霜的结界是公认的最强,效果最好,范围也最大,他不想引起大骚动,引来不该引的人,他才不会让霜开结界!
现在却成了柳应年逃跑的助力!
霜也朝远处柳应年逃离的那边扫了一眼,淡漠道:“总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人是那种动物,如果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个念头,那么他就会乖乖的老老实实的生活。可是一旦他起了别的念头,比如逃跑,这种念头不生则罢,一旦生起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霜倒想看看,凭着柳应年那么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他那么想跑,究竟能跑到哪里去,又能跑多远?下一次他再跑的时候,也好先断了他的路。
柳应年总是要跟他十年的,他没时间每次都浪费在那个男人身上,趁着这次机会就让那个男人跑,最好一次就能把所有他能跑能藏的地方都跑遍躲遍才好,这样他才能让那个蠢男人认清什么是现实。
这一点,只有那个男人自己认识到,才会老实。
李翔华沉默了。
霜的办法无疑是一劳永逸最省心省事的办法,他一转念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是他最在意的不是男人能逃到哪里去,能躲多长时间,而是男人竟然真的逃离了这件事本身!
这让他无比恐慌!
他知道柳应年跟他在一起牺牲了很多,也舍弃了很多,他也知道柳应年最开始的时候,心里一直有想要逃离他的念头,不过时间是他最好的帮手,时间会帮他摆平这些拦在他和柳应年之间的障碍,柳应年也如他所想的,慢慢的死心塌地真的爱上他,他能感觉到这些年柳应年每一点的改变,柳应年越来越爱他,对他越来越好。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次柳应年高烧烧晕倒,醒来之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疏离和冷淡,好像突然之间就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有什么超出了他所掌控的范围。
柳应年……
李翔华眼神闪烁不定,最终重新归于沉寂。
不论如何,有一点始终不会改变。
从他当年对柳应年动了念头,想要独占那个人开始,他就没想过让出这个人!
至于霜……
李翔华收了视线,回身阴冷的盯着对面妖艳的青年,眸中阴火渐渐燃起,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染指了柳应年,动了他独占十年的人,他就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一刀杀了这个人!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李翔华四周风云草木砂石纷纷绕着他转了起来,从他手心由小到大转出一把长长的风刃,他握在手里,扫了霜一眼,冷冷的道:“要不是我答应过御和潋不跟你计较,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问题。”
“借口。”霜神色都不动一下,三个同样的人影一起说:“今天就用你的命去陪潋吧!”
……
柳应年听不见霜和李翔华的对话,此时他正在超速开车,狂奔向和韩秋白约定的地点。
霜的这量银跑太过拉风,他开到公路边上就弃车了,往前走了一段路,等了一会儿,运气还不错,来了辆出租车,他上车说了地址,半个小时后下车,肖家的人已经等在那里,确认了他的身份,就请他上了车。
开车的人一身黑衣黑裤和墨镜,很酷,也很有规矩的样子,一句话也没多问,车子一路从西城区穿过城市中心主干道,进了东区肖家的势力范围,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然后缓缓驶进了一处占地十分宽广、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老宅。
“柳先生,到了。”保镖模样的司机说。
“这里是?”柳应年下了车,看着眼前一片美丽如画的风景楼阁,顿时惊艳了下,触目所及全是古亭流水,参天高树,红墙绿瓦,月门和青石小路,让他仿佛走进时光遂道,进了古老的另一个世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等在一旁领路的人同样是一身黑衣黑裤的青年,不过没有戴墨镜,脑后还梳着小麻雀尾,闻言回答道:“这里是肖家老宅。少主和韩先生已经等在里面了。柳先生请这边走。”
肖家老宅!
柳应年心中的震惊一笔难述,这个美丽的像唐宫汉府般的地方,说是世外仙境都不为过,竟然是那个老城肖家的老宅?!
这不能怪他惊讶,他前世听很多人提过,老城四家的老宅基本上就算是老城保存的最好、最古老的建筑,每一家的老宅都是风水宝地,也是龙潭虎穴,都是禁地,不说外人,就是他们每家分家的人都很少能进宗家老宅!
他没想到肖靖流和韩秋白竟然把他接到了这里。
但柳应年毕竟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惊讶归惊讶,还是一路以欣赏的角度,饱览了肖家老宅的各处风景。
这种难得一遇的好事情,将来说给孙子辈听,也是他人生阅历中值得骄傲的事。
虽然他那莫须有的孙子辈有没有可能存在还要另说。
他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林枢,而林枢又……
柳应年忍不住又要唏嘘,唉,想起来都是一根根的白头发,可惜了这满园的景致,他却无人可以细说。
领路的人把他带到一处独立的小别院,院外拱门上写着四个古体的金漆小字,不知道是甲骨文还是篆体字,柳应年一个字都念不出来。
院子里有个小荷花池,池边种着一棵老垂柳,春天到了,满树新抽的嫩笌绿色,在太阳光下,映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赏心悦目极了。
最美的是树下站着的一对人,一个让人觉得惊艳时光,一个让人想到温柔岁月,看似随意的说着什么,仰首含笑,低眉耳语,那份洗练了岁月的从容淡泊,连柳应年一时也看得呆了。
柳应年甚至有种时空错觉,觉得倘若这两人留了长发,换上古人装束,便是告诉他,说他穿到了古代,他也相信!
领路的黑衣青年禀报说:“少主,柳先生到了。”
肖靖流略一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衣青年应了声就反身离开了。
那漂亮出尘的少年抬头看见柳应年,扬唇一笑,高兴的说:“又见面了,柳先生。”
美丽阴柔的青年也露出笑意,“感觉如何?”
柳应年张张嘴,想了半天,也只想了八个字:“老城肖家,名不虚传。”
第八十章
风送荷香,柳应年在肖家老宅居住的客居小院,名字取得极为清雅。
“不过是祖宗们起的名字,一直用着没换过,”肖靖流看见柳应年听见客居名字时微讶的表情,阴柔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我们肖家也不是一开始就走上这条路的。”
哪有谁是天生就愿意刀口舔血的,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为了自保,为了活下去,谁愿意舍弃正经日子?但这条路又是好走的?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人走到那一步,就不由自己了。要么让自己变的强大起来,越来越强,压着所有人;要么沦为鱼肉,被人踩在脚底,吞噬干净。前人的一念之间,后人的出身就定好了基调。
柳应年很快想透这一层之后,问:“没想过漂白吗?”
肖靖流一扬好看的眉毛,似笑非笑道:“怎么漂?你信不信,肖家今天传出要漂白的消息,明天其他三家和那些大小势力就会连横起来,商议如何刮分肖家这块蛋糕,肖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只会有一个下场?”
柳应年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点点头,神色复杂的道:“也是,以肖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说不定你们想漂白,上面那些三公六卿还不乐意呢。”
肖家就算放在这里当个摆设,也能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老城现在的关系正处在微妙的平衡稳定期,牵一发而动全身,肖家真想漂白的话,整个老城的格局都要重新洗牌了,到时就不是一个乱字能轻松概括的事情了。
何况,肖家大概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
在老城,肖家是公认的无冕之王。
一个王,又怎么会轻易将宝座拱手相让?
没有那种道理。
肖靖流笑了起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他手指轻轻点着椅把上,若有思量的说:“柳先生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老实说,我本以为凭柳先生的际遇,至少二十年内,大概都不需要借助肖家的帮助。”
肖靖流前世死时是五十六岁,那时柳应年四十四岁,两人之前几乎没有交集,柳应年既然上一世能平安顺利的活到四十多,显而易见,说明这近二十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柳应年应该都能摆平,再加上重生光环,有着未来的记忆,想必更是事半功倍。
肖靖流放人情给柳应年,承诺会帮助他不假,但他也确实认为柳应年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到需要他出手的事情,毕竟前世摆在那里,柳应年前世能好好的活到四十多岁,这辈子最少在那之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至于柳应年后来活到多大死的,肖靖流没问过,自然不知道,不过想来年纪应该也不会小。
柳应年一听就苦笑起来,不自在的咳了两声道:“实不相瞒,这事确实跟前世没有多大关系,不怕肖先生笑话,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碰到这样的事,才会束手无策,无路可逃。”
肖靖流长眉又是一扬,等着他说明原因。
柳应年干脆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我要躲的是佣兵城天团的人。”
“天狐?”肖靖流扬了扬眉。
柳应年点头。
肖靖流微讶,继而沉吟起来,脑海里关于佣兵城的资料逐一铺开扫过,眉头也微微轻皱了皱。
柳应年心中打突,“我在这里,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
肖靖流揉了下额角说:“那倒没有。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跟他们扯上了关系,这个麻烦可不小,你知道天狐都是什么人?”
柳应年想到李翔华,眼神微黯,缓缓点了下头,“知道一点点。”
肖靖流又一扬眉:“你见过他们?”
何止见过,睡都睡过了。
柳应年心中哂然,面上却只是人淡如菊的点点头,平声静气的说:“嗯,不过不是全都见过,只见了三个人。”
李翔华,林茂,还有霜。
他接触过的佣兵城天团的人,一共就这么三个,其他的都没见过。
肖靖流眸中讶色闪过,清澈双瞳转了下,意味深长的说:“柳先生到底不是我们老城出身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
“怎么说?”
“也算不上是对或不对。说多了恐怕柳先生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我就这么跟你讲吧,就是我们这些各家掌权的人,前前后后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佣兵城天狐军团那些人的长相,别说还见过三个,那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怎么会?”柳应年听的一怔。
“怎么不会?”肖靖流反问,“说来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我们各家确实都没有天狐团的资料,天狐里有多少人,他们的名字,长相,甚至性别,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天狐们行动成迷,没有人能确切的掌握他们的行动,就算出高价雇佣他们做事,见到的也不是他们真实的相貌,知道的也不过是些假名字,别说他们一般很少出佣兵城,就算出来了,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谁也不敢肯定那个人就是天狐。”
“……”柳应年听的有些目瞪口呆。
合着他见过那三个人,还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可那……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啊……怎么就成了这么不平常的事了呢?
他已经不能想像,要是肖家这位和他同时代的家主,知道他还睡过其中两个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柳应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李翔华还和他一起过了十年啊……
霜还说要包养他十年啊……
林茂,嗯,林茂和他没关系,但是林茂的儿子和他是养父子啊!养子林枢跟他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十年,跟他说过爱他的啊……
柳应年呆呆的想着,连手里的茶都凉了也没感觉。
这份新的认知给他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他心里胡七乱八的想着,能想的,不能想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都往他大脑皮层里钻,他有点飘飘然,觉得很不真实,很怪异,又有点惶惑,有点踏不着天摸不着地的感觉,乱哄哄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反正五味杂陈都有。
肖靖流扫了眼他呆愕过后又惊又乍又迷迷糊糊的表情,美丽的唇角勾起一抹弧。
生活果然还是有点意思的。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因为看似平凡的人身上,也许也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故事。
即使同为人类,每个人所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见过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晚饭前,韩秋白赶完通告回来,简单冲个澡,换套衣服,看见坐在饭桌前还在出神的柳应年,转头好奇的问:“他怎么了?”
肖靖流等他走过来,抬头和他亲了一下。
这是肖靖流这两年来慢慢培养韩秋白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吻都是必不可少的促进感情的方式,他自己在这点上以身教学,做的无可挑剔,韩秋白耳濡目染,加上肖靖流一直要求,渐渐的也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习惯。
“压力太大了。”肖靖流拿起茶壶,替韩秋白倒了一杯热茶。
韩秋白一脸同情,棒着茶杯喝了口茶,瞅着柳应年唏嘘,怪怪,什么样的压力啊,这么强大,把人都压的有点傻了。
柳应年有些黑线又有些艳羡。
他和李翔华其实也有过那么美好的岁月,李翔华对他也是温柔又体贴的,可惜现在物是人非,那些回忆都太过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