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只是一直闷在胤禛的别院里难得出来。整个人都能在角落里发霉长蘑菇了。正好胤禛手上的事也有了眉目,索性抽出一天的时间将他从府里带出来溜溜。
带了三四个侍卫和一个穿成管家模样的太监总管,一行人偷偷摸摸的出发。
郊外的风光很美,胤禛他们过去的时候人也不多,站在姑苏山上往下看一眼将整座山下的景色收入眼底。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等到枫叶红的时候过来,漫山遍野都是殷红的颜色,脚下头顶,触目惊心的美丽。
可惜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不在这里了。
等扳倒了甄家……
苏斐笑了笑,这是不可能的。
康熙是想保甄家的,暂时那个四大家族还不会倒下。至少在胤禛登上皇位之前不会倒下。
而他,死都不会把那个账本给胤禛的。
所以这趟江南注定是无用功。
山顶上有一个小亭子,四处飞着檐角,檐角上雕着飞扬的燕子,上面的彩漆掉了一些,露出灰白的里子来。看来很有些年头了。万能的苏培盛公公从马车里取出干净的布铺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然后提出来一个三层高的红漆的食盒。打开时里面的小菜还冒着丝丝的热气,酒壶放在热水里一直温着,伸手摸一摸还有温度。
胤禛不是个享乐的人,至少比起太子来他朴素太多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会亏待自己。作为一个皇阿哥在生活物质方面就算是朴素也比外人好。
一杯酒下肚,身体暖洋洋的,眯着眼睛迎着太阳看漫山的苍翠,不得不说这是相当好的事情,在皇宫里就没这等子好事。紫禁城再大也不过是禁锢在方寸之间。
可是有那个一直期盼着自己的人,再小的地方也能甘之如饴。
少年干净的脸上浮现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像一只晒着太阳做着美梦的猫儿一样。
“你在想谁?”
胤禛的声音冷的就跟一盆子冷水似的,迎头对着苏斐浇了下去,把他淋了一个透心凉。
少年抿着嘴角不说话。
原本温暖的气氛迅速降温,胤禛木着一张脸,苏斐垂着眸子不理不睬。
回去的路不好走,上山容易下山难,整个姑苏山的弧度很诡异。从这边的路上下去,马儿的每一步都走的慢极了,一步一步,有时候还能踩个踉跄。
苏斐和胤禛索性用脚走。至少比马车上少了一些颠簸。
时近晌午,日头高升到头顶,阳光比起早上来炙热了一些。山路的两边是高高的草丛,一直能淹没到任的腰间。
胤禛走在前面,苏斐跟他错开了半个身的距离。
少年陡然停住脚步,耳朵动了动。
“怎么了?”
胤禛刚回头便被苏斐迎面扑来,他的动作很快,扑到的瞬间便带着胤禛在地上滚动了半圈。随之而来的是嗖嗖的破空声。刚才站着的地上插着一排细小的钢针,针针没入泥土,露在外面一小节的针头上闪着乌黑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胤禛带着护卫里有一个被钢针射中了喉咙当场毙命。
剩下的两个护卫将胤禛围了起来,里面还有一个苏公公。
“我说你带的护卫太少了一些吧。”而且比起上次的那几个护卫大哥来说太脓包了吧?亲,你的暗卫去哪了?亲,你的忠犬去哪了?
苏斐从胤禛身上起来,伸手往腰间摸了摸,却摸了个空。他想起了,他的暗器匣子在洗澡的时候被胤禛收走了,说是那些暂时不需要。不需要泥煤!
不需要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
袭击是从草丛里发出来的,比起袭击苏斐的那一批手段不知道高明了多少,至少现在苏斐都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只有防不胜防的钢针从草丛里射出,一阵风吹,里面的波浪层层叠叠而起,根本无法找清楚敌人的位置。
袭击再见袭击!
他从来了江南就没安生过!!
第二十九章
苏斐将胤禛扑到在地上,正好避开了钢针的袭击。另一边的侍卫就没有这样的好运,在下一轮里被射穿了喉咙或者心口。不得不感慨苏公公的运气,他挡在胤禛前面跟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奈何死都不让开来。这是何等的忠心奴才,苏斐嫌弃他碍手碍脚,伸脚一踹将公公直接踹到马车下面。来人的目标是胤禛,和这奴才没关系,躲在马车下面等这场暗杀结束后他也许还能活着。
“走,”
胤禛危险临头照样沉稳的很,脸色未变,抬头说道。
“走哪里去,”
苏斐看了他一眼。
“总之不能留在这里,山脚下有我的人。”
苏斐讶然,随即讥笑,这场暗杀在胤禛的意料之中。
男人知道少年在想什么,解释:“我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也是,一个深处敌腹的皇阿哥会拿命去拼?要是没有胤禛,在这个江南官场是不会有人阻拦苏斐的。
少年笑了笑,从空间里拿出愚者之镰,伸手拉住胤禛,站了起来。他们藏在马车后面,站起来的瞬间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随之而来的是敌人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暗杀。
看见了!
苏斐带着胤禛尽量的离开那些有草的位置,后面的暗杀者不得不离开藏身的地方跟随而来。
脚步声窸窣响起,很小很小,仔细的听离得很近。少年放开男人的手,回身迎了上去。他的身体柔软修长,腰身弯下躲开一刀,右手翻转,将镰锋往上,一刀将敌人斩成两截。血喷了一脸,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几许妖异的红。他连搽脸的时间都没有,后面是更多的敌人,眼睛扫了一下,粗步有五六个,全是穿着草黄色的衣服,要是藏在草丛里或者树枝里恐怕连影子都看不见。
好在这里碎石居多,身后不远处有个小山坡,多是矮小的歪脖子树,枝繁叶茂的少。
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们手里的暗器,一匣子一匣子的射,数量多,淬了毒,等他们射完了估计他跟胤禛连命都没了。
唯一的方法就是进空间!
而且不能当着这些家伙的面进去。
苏斐深深吸气,拽着胤禛往山坡后跑去,回手将镰刀当成暗器甩了出去,长长的镰刀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但凡碰上的都成了几块,刀锋隐隐泛着红光,快若闪电,瞬间将处在镰刀后的一个敌人割去了首级。
叮。
跟切豆腐似的没入大树,另一头月牙的刀锋戳出来半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镰刀上愚者的面具发生了变化,滑稽的脸上挤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来。主人!你个没良心的!有了男人就不要我了!
苏斐哪里管得了这些,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胤禛的体质很好,一段路跑下来有些气喘,但是比起一般人来说好太多了。他们在敌人之前先一步转进了山坡后面,脚下是咯脚的石子,苏斐还没站定就开始呼唤自己的空间,一手不忘记紧紧的拽着胤禛的手,万一他进去了胤禛没进去,等他出来了只有给他收尸的份。
进空间很快,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可是更快的是随之而来的钢针。
苏斐下意识的将胤禛推了进去,只觉得肩膀上一痛,人被胤禛拽着跟着进了去。
艾玛,亏大了!!
******
这是胤禛第二次进空间。
神奇的地方。
他顾不得诧异,随着白光传送进来的少年摇晃了一下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男人赶紧的抱住,避免了少年倒在地上的命运。低头,只见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肩上一处被洞穿的伤口,潺潺的往外流着血,伤口不大,筷子粗,但是伤口周围的血肉上泛起了一层不详的紫青色。
胤禛想起被射穿了喉咙和死在剧毒之下的侍卫,不由心中一凉。
他抱着苏斐往竹屋里跑去。
一脚将门踹来,将少年放在榻上,手中用力,把肩膀上的布料撕开。他现在什么法子都没有,无法寄望伤口自行愈合,甚至连最基本的伤药都没有,更可况淬了毒的?
男人皱着眉,脸上的焦急和烦躁渐渐的扩散到全身,他开始焦躁不安。盯着那处伤口微微一犹豫,便俯下身去。柔软的舌触碰到伤口,苦涩的味道从味蕾处蔓延,只听见昏迷中的少年发出疼痛的呻吟。男人将毒血吸在嘴里,马上吐在地上,又俯下身去继续。反复再三,那处的血止住不在往外流,血肉上的青紫消散了不少,可是毒根本没有解,只能缓解一时。
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可是胤禛无能为力,他连离开的方法都不知道。
男人将苏斐放在榻上,取过软绵绵毛绒绒的长毯给他盖好,确定毒暂时稳住了。他走了出去,必须要想法子才行,坐以待毙只有等死。
迎面的溪水里冒着丝丝的寒气,好在竹屋里的桌子上有用竹子做的小竹筒,胤禛拿竹筒装了一竹筒的水,将自己的衣襟撕了一块下来打湿了放在少年的伤口处,冒着丝丝寒气的水将伤口的血彻底的凝固住,不再渗出。
空间里的药材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青翠欲滴一根赛一根的和草似的,不是正经的中医或者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根本无法分辨。至少胤禛弯着腰在草丛里寻找了大半个时辰找出来的草药他连作用都不知道。只能傻乎乎的抱着一堆分不清是杂草还是中药的东西发呆。
看着苏斐的脸,出去找了一转进来的男人无力的坐在地上。
他活了三十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真没用,甚至连止血的草药都不认知,除了勾心斗角跟他的兄弟争斗他还会什么?什么都不会。
失败透了!
草药被散落在地上,孤零零的三四根,也有一撮一撮不知道是什么的一丛。
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城的四爷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就算他将来能当一个皇帝又怎样?他前几天才信心满满的对着少年说要他跟了他。跟他了一辈子衣食无忧,跟了他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护着他不被风吹雨打。可是,他太过于自信了,那些个*的家族被康熙宠的无法无天!!在自己的地界上连皇阿哥都敢动手,他的人都被留在了山下,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却远如登天!!
男人的眸子里闪着狼一样冷厉的光,只要他能活着,不,只要苏斐能活着,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那些百年的老家族都将被连根拔起!!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胤禛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脸色坚定严肃而冷漠。他的嘴角紧紧的抿着,站起来将那些被他扔下脚下的杂草一根一根的收拢起来。苏斐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了。他必须救他,哪怕用命去换,他本来就是被他牵连的不是?
胤禛将竹筒里的水倒干净,把长的一样的草药洗干净了放进去,从溪边捡了块尖锐的三角形的石头来一点一点的将草药磨碎,捣烂,他的动作很快,几个挥臂便将草药捣出碧绿的汁液。
这恐怕是他人生中最有勇气的一次。
男人深吸了口气,从鞋子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尖对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慢慢的划来一个十字形的口子,他的手极稳,身体上的疼痛甚至无法让他颤抖。刀锋锐利,只是微微用力便破开了肌理,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跟珊瑚珠似的,艳丽夺目,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将干净的地板侵染出诡异的颜色。
草药汁涂抹在胳膊上,没效。
四爷淡定的倒掉洗干净,重来。
以冰山的形态直接无视了各种麻痹,红肿,瘙痒难耐的不良状态,直到试出他需要的来。喂,四爷,你家的太医哭了!真心哭了!!
康渣渣,快把你家的儿子拖回去!他疯了~
三四个时辰后,空间里分不清哪里是黑夜哪里是白昼,永远的光照亮着。
苏斐做了一个无梦的梦,他从黑暗里苏醒,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亮,一眼就瞅见眼巴巴看着他的四爷。男人的胳膊上血痂跟草药汁糊成了一团,他用来装水的竹筒里绿油油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地板上散落了一些没用的草药,里面居然有断肠草……
呵呵……
少年的胳膊上凉沁沁的,原本火辣的痛感神奇的消散了。
不,一点都不神奇……
看,四大爷那副深情的模样,好像在摇着尾巴求表扬。
苏斐的空间里有很多解毒的草药,也有很多的毒草,他该庆幸不愧是未来的皇帝?这份好运不是盖的,断肠草啊断肠草。
少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衣服里有解毒的药丸。”所以你只要伸手摸一下就好……
四大爷:“……”
所以哪个知道你这样傻?少年抬起没受伤的手摸了摸男人的头,光溜溜的,很舒服,安慰道:“乖,乖啊。”
呵呵……
呵呵你一脸啊!!
第三十章
四爷被人抹了面子脸色沉了下来,好在苏斐是病人经不起折腾,四爷只能自己去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草药汁流淌在地板上,捡起来后有碧绿色的痕迹怎么也擦不掉。
可怜的四爷蹲在地上拿不用的衣服去擦地上,几个动作用上了力气,一会儿额头间就见了汗。
苏斐叹了口气,“我说。”
胤禛手一顿。
“你能不能找个干净的东西给我装点水进来啊,虽然我怀里有药丸子但这并不表示我愿意干吃啊,会噎住的啊。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怎么着也会难受的不是,”
少年一口气说完喘了喘,心满意足的看见地上的人僵硬着身子慢慢起来,拿了桌子上的杯子同手同脚的出门,从门框里隐约能看见对方蹲下舀水的样子。
╭(╯^╰)╮
我还治不了你,
用寒水喝药绝对是种折磨,水从喉咙里进去,从嘴巴到胃能的都能被冻住!苏斐把药丸吞进去后疑惑的看着还抵在自己嘴边的被子,眨巴眨巴眼,抬头。四爷的眼神好阴险!
无奈的撇了撇嘴,把剩下的水一口饮完。
胤禛将杯子放在塌边,自己搓了搓衣服布,接着擦地板去了、
“四阿哥?”
呵,好沉默。
“四贝勒?”
还是不理他?
“雍郡王?”
继续安静。
“雍亲王?”
…………
“胤禛!!!”真是个木头!逗起来一点趣都没有!还是康熙好玩!他连毛都不会炸,跟康熙和胤祯真的是一个品种的?
男人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又干嘛?”
感情还记恨着刚才耍他的事啊?苏斐觉得自己很无辜啊,怀里有药是个正常人都会摸一摸的吧?好吧,胤禛不是正常人,他不该指望一个生活在皇城里的阿哥能有常识,他们只会心机深沉噼里啪啦。可是,谁会想到用那种蠢法子?
苏斐叹了口气,看着蹲在地上跟只大狗似的男人,眼神软和。
不过,这种蠢法子他还蛮喜欢的,要是没有生命危险他会更满意。所以,前几天那个酷帅狂霸拽吊炸天的男人是幻觉还是幻觉?
“我能当你前几天说的是梦话不存在过吗?”
男人陡然笑了笑,将手里的药草拢在一起。
“你是指那句话?”
“就是你说的那句!”
“我说的那句?”
刚才像狗一样绝对是他的错觉!这根本是一只披着拉布拉斯皮的狼!
“你说的:跟了我吧!”
苏斐恼了,脸面什么的都不要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恼羞成怒!绝对!胤禛摸了摸下颌,“噢”了一声:“原来你说这句啊。”
恩恩,就是这句!
“我一直都是骗你的啊。”
“……”
“……”
他要杀了他!
不过,苏斐松了口气,他宁愿亲自听见胤禛嘴巴里说出玩笑话也不愿意那是句真话,好吧,这个男人有些时候让人摸不到头脑挺诡异的,但是要真是真的,他估计这辈子都得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