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便长着一颗歪脖子树,上面枝叶稀疏,可是还算生机勃勃。青年一个转身,手中长枪吞吐,枪尖寒光闪烁奔若闪电动如雷霆,一枪下去给歪脖子树剃了个大半。树叶满天飞舞,就连隔着远远的苏斐头上都落了几片残叶。伸手将头上的叶子取下来,抬头就看见青年收了枪走过来。
阳光从头顶洒落,温暖的光芒让人舒服的让叹息。明亮的光辉照在青年脸上,胤祯五官很深邃,带着俊朗的味道,他对着苏斐笑了起来,不是微笑,而是露出两颗牙齿爽朗的笑。青年的身上带着阳光的气息。
他一上来就伸手勾住苏斐的肩膀,靠了过来:“哟,小斐苏,好久不见,想哥了没有?”他靠的近,苏斐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清爽,带着一丝丝的汗味,是刚才舞枪出的汗。胤祯性格跟他哥哥不像,多是豪爽冲动的。
少年伸手推开他,奈何对方的手臂跟钢铁一样,微微用力推不开,下狠手他又不愿意。
“你离我远一点啊。”
“我才不要。这么就不见你居然一点都没想爷?”青年凑近了,脸上带着几分调笑,眼睛亮晶晶的,黑黝黝的眸子里带着闪耀的光。好像夜空里闪着两颗最璀璨的星星,很漂亮。
“想你个头啊!”
少年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光亮亮的头被拍的扑哧扑哧的响,一点都不能的说。
胤祯和苏斐一起长大,情谊比一般的兄弟更深厚几分,他们打打闹闹惯了,一些小事也不会放在心上。两人勾肩搭背,胤祯刚听了手又觉得手痒,拉着苏斐往后院里去,一手取了枪,示意比划比划。苏斐一点都不客气,德妃宫里除了放着胤祯的还有他的兵器,一对双剑。枪是兵器之王,剑是兵器君子,一寸长一寸险,胤祯长枪使的好,苏斐用起剑来也绝不含糊。
你来我往的比划,开始没有用上真功夫,越打越上火。
苏斐手里挽着剑花,闪身避开胤祯刺过来的枪,跃起,一脚踩在枪身,借力翻过,跃到胤祯身后,一剑杀去。胤祯反应快,头一低,将手里的枪横转,挡住少年刺过来的剑,枪剑相击发出叮的一声。几招之后,胤祯逮到一个机会,枪尖直击苏斐,苏斐闪躲不及,胤祯大惊,他没想到苏斐躲不过,这一枪收力是来不及了,只能强行往旁边转走。一枪,还是削去了苏斐小半头发。这下捅了马蜂窝,头发纷纷扬扬,少年手里拽着一把头发气的眼睛都红了,浑身颤抖。
“误会,误会,我以为你能躲开的。”青年赶紧扔了手里的枪,讪笑。
“误会?”苏斐一把扔掉手里的头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他头发少还削掉?不知道半月亮头的伤不起啊!混蛋!不安好心!少年举起手里的剑就刺了过去,我饶不了你!
胤祯自知理亏,不敢还手。
“喂喂,爷错了爷错了。”
“……”还敢称爷?
“我错了我错了……”
“……”
“够了!”
青年发出一声吼,少年住了手,仔细的看看,眼睛都在发红,牙齿咬的紧紧的,气的浑身发抖,宛若修罗。吼完了胤祯一见苏斐这般模样反而气短,刚才的气势瞬间挥发:“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所以你消消气,大不了哥请你去喝酒?”
少年听完,眼睛一转:“喝酒?这般小气?”
这还小气?苏斐喜欢喝酒,可惜康熙不让,胤禛带着他去喝酒就是顶风作案,要是康熙知道了饶不了他。谁不知道这是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居然还说他小气。
见胤祯犹豫了,苏斐冷笑着举起手里的剑接着刺。
两人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只看得侍候的太监宫女忍不住掩嘴偷笑。在把德妃惹出来之前,胤祯终于停下,摇摆手,喘了口气:“好,你说要怎么样,我都依你行不?”
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要去逛八大胡同!”
少年举着剑仰着头笑眯眯气势十足的回答。
胤祯一听,这口气彻底的卡在喉咙里,他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难受的流出来了。要带他去八大胡同?不是吧,他阿玛和额娘会宰了他的。总么都没想到一次兴起来额娘宫里会惹出这样的麻烦。这就是人善被人欺早死早超生!救命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六章
他们出宫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胤祯已经在宫外建府,时不时的进宫给德妃请安,但绝不留宿。托他的福,苏斐才能跟着出来。一路往西行,过了最热闹的地段,到了八大胡同。
京城里的八大胡同现在是女支院和小官馆的聚集地。在外围的一般来说好一些,越往里面去环境越差,多是一些三流的女支馆,往日里红极一时的头牌若是没有赎身,待到日后年老色衰,便会被低价卖进去,那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日子。
胤祯是绝不会带着苏斐往里面去的。
他找的女支馆都是一流有名头的,就连挂着的牌子都带了几分文雅味儿在里面。一座座两三层高的楼,天色才黑屋檐下就挂上了盏盏红灯笼。依着门楹的女子高高挽着云鬓,一头青丝上插着几只时鲜的鲜花,这多是买不起金钗或者舍不得的女支子,靠着迎来送往拉几个流客混口饭吃。灯笼里摇曳的烛火照应在她们的脸上,给那张惨白的脸多了几分不详的艳色。
胤祯只带了几个侍卫穿着一身锦衣就把苏斐往楼子里带。老鸨眼尖,他们前脚进去后脚就迎了上来,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几分笑:“十四爷这些天不见,涓儿姑娘想的人都消瘦了几圈呢。”可见十四是常来的。
常来的十四拉长了脸:“爷要她一个楼子里的姑娘想作甚?赶紧给爷找个厢间,叫几个清官人。”
老鸨一怔:“清官人?”
“怎么?”
胤祯黑了脸,身上的气势唬了人一跳,老鸨连连点头,将楼上最好的厢间腾出来收拾好,临走前关上门,心里暗自嘀咕:这位爷什么时候找过清官人啊?不过人是皇带子,哪里容得下她的好奇?乖乖的办好了自然有赏钱。
房间里安静下来,胤祯带着侍卫都守在门口,里面就只有苏斐和他两个人。
胤祯左右无话,拿着茶杯给苏斐倒了杯茶:“来,先喝口茶。”
其实他心里忐忑的很,带着苏斐出宫就给皇阿玛来了一句去他府上小住,真要是小住倒是好了,万一被皇阿玛知道他带着他的心尖尖来逛女支院,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在苏斐这个年纪的时候暖床的宫女都有好几个了,他皇阿玛真心不是把苏斐当女儿在养嘛?
偷偷瞥了瞥,少年坐在灯光下,精致的五官面无表器,黑如鸦羽的黑斜飞入鬓,眉梢带了点点清愁,一双眸子低垂,遮住了一汪清水,里面每一次看都是清清澈澈冷冷淡淡的,其实这家伙内心还是蛮火热的。爱新觉罗家惯有的眸子,眼角带了点上挑,像一办开到极致的桃花,仔细看还有浅浅的红,鼻子尖尖的,带着圆润的弧度,嘴唇是漂亮的蔷薇色,微微抿起,上面沾染了一点水光。
胤祯霍然收回目光,伸手倒了一杯茶自己一口灌下。
好奇怪,怎么觉得口干舌燥的。
几杯凉茶下肚,火烧的感觉稍稍缓解,少年不解的看了过去,疑惑的目光很有几分诱惑的味道。胤祯心里的火气又冲了起来。他简直有些欲哭无泪,他的小伙伴都起来了总么破?
好在有人缓解了他的尴尬,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进来几个穿着对襟长裙的女子,为首的一个抱着一把琵琶,半侧着头,目光里还有自己的乐器,跟着她进来的几个女子每人都带着一把乐器,有笛有萧,空着有的只有一个。
清官人并不是骄傲的,她们有自己的骨气,却被迫于生活,她们为了生活而生存,却并不媚骨。举手投足间带着淡淡的风情,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给人一股春风拂面淡雅的感觉。
苏斐很喜欢,他讨厌那种高洁的雪莲花,但并不讨厌有骨气的人。
所谓的有骨气如果你不在第一时间用尽你的骨气,那么在现实面前低下头头就不要再叫喧着自己的骨气,至少那种东西不是流于表面的。这里的清官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皆通,诗词歌赋也会。说是教育,其实是言周教。
她们被言周教的极好。
进门给胤祯和苏斐行了一礼,等到两人点了头便回身在屏风边的椅子上坐下,怀抱琵琶的弹奏起来,轻轻扬扬的乐声像一缕烟雾,片刻间便飘满了整个房间。温柔,不喧嚣,安静,不柔软。
仔细的听是一曲江南的小调,有着江南水乡独有的吴侬。
苏斐眯着眼睛和着节奏打着拍子,胤祯原本就不喜欢这个调调,不过是看苏斐听的兴趣正浓才没出声,他拿着眼睛不断的偷窥对方,在对方有所察觉之前又收回来,如此再三。心里越发觉得苏斐长的比他府里的几个侧福晋格格都好看,也许他皇阿玛真的是当女儿养的,要是他有这么个漂亮的女儿死也不准去这些地方,就是儿子也不行!
所以,他觉得自己下场估计会很惨。目光不经意落到对方头上,微微一凝,那里被他削去了一块,原本长长的辫子短了一截。男人叹气,惨就惨喽,谁让他下手没准头的?
苏斐耳朵很尖,听见一声叹息微微一动,侧头:“你觉得这些清官人不好?要不叫些红牌来陪你喝两杯?”
胤祯一惊,连连摇头。
开玩笑,真喝两杯出事了怎么破?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这般乖的贝勒爷要是被门人看见只怕惊得要掉落一地的下巴。
曲过三巡,有小厮送过来丰盛的饭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骨瓷的酒壶温在冰水里,喝一口透心的凉快。一个人喝也没意思,苏斐索性伸手招了招,将那边抚笛的清官人招了过来。少女一张柔美的鹅蛋脸,杏核眼,目光柔亮清澈,带着盈盈水波,嘴唇丰盈,红润染着朱色。
女子依偎过来,苏斐这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居然没对方高,她准备坐在自己的怀里可惜自己太矮了。少年的脸色顿时一黑。女子极有眼色,立刻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手里端了一杯酒,露出半截皓腕递到少年嘴边:“爷,喝酒。”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却不沾一丝的风尘味儿,像极三月的雏莺。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在21世纪只怕正是风华正茂读书上进的年纪,苏斐心里涌起一丝丝欺负未成年人的愧疚。他就着女子的手喝了一杯,第二杯却是自己倒了递到女子的手边。女子笑着一口饮尽,酒下肚,她却一怔。嘴巴里的味道哪里是什么酒,分明是带着浅浅茶香的水。
惊讶的去看苏斐,却发现对方自顾自的夹着菜吃了一口,察觉到她的眼神,伸手夹了一筷子嫩藕递到她嘴边。她下意识的张开嘴,咀嚼几下,嫩藕的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这才注意到对方比自己还小,分明还是个孩子。
女子伸手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苏斐嘴边,少年笑了笑,一口咬下。
两人就跟过家家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偶尔喝点酒水,一点子暧昧的氛围都没有,看的那边的胤祯心里堵的慌,连怀里的美人都没了滋味。
弄的他跟个大色鬼似的。
扒拉了两碗饭,苏斐打了个饱嗝,一个嗝刚打完,他又听见另一个嗝响起。奇怪,不是他啊!瞅过去,只见旁边坐着的女子捂着嘴巴脸上飞上两朵红霞。
看来都吃饱了。
苏斐笑了,弯着眼睛有光在闪。
女子放下帕子,对着少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
能把女支院弄成饭堂子,也是一种能耐。
苏斐吃完了饭喝了杯茶开始消化,那边的乐声不断,身边又有个红袖消香的美人,多自在。人若是自在了恐怕连上天都会嫉妒的开始找麻烦。
楼下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一个男人在吼叫着什么,后面能听见老鸨尖锐的声音:“薛大爷,红娅姑娘真的没空,她身体不舒服。”
男人不依不饶的叫着。
“红娅!爷不管她身体舒不舒服,爷就要她陪爷!”
呵,好霸道的男人。
苏斐注意到身边的女子手紧紧的绞着丝帕,笑道:“你不会叫红娅吧?”
却不料对方再度羞涩的一笑,她默认了。
苏斐真心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倒是胤祯豪迈:“爷在这里倒是要看看谁敢跟爷争女人。”皇城十四爷,当真霸气侧漏威武不屈!壮哉!!
少年叹了口气,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精致的下巴尖尖,白生生的跟笋尖儿似的。勾的胤祯又开始胡思乱想神志不清。
脚步声越来越近,嘈杂成一片,老鸨和龟公好像拦不住了,男人带着人蹬蹬蹬的往楼上来,隔壁能听见他掀门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里面传来客人的怒骂,看来是准备挨个搜了?也不知道姓薛的男人哪来的本事?他记得三品以上的没一个姓薛的,朝里也没有,敢在随便一个砖头就能砸死一片四品官的皇城里这样横?
“是金陵的薛家,太子的门人,不过是个落魄户!”
十四爷满不在乎的说道。
就连太子他都是不屑的,苏斐能从小开始记忆,他记得太子辉煌的时候,可是等到胤祯懂得玩弄权术了,他的对手已经不是太子了,太子这些年开始走下坡路,屡屡被皇帝训斥。
苏斐知道了,这就是薛宝钗的哥哥!那个能打死人的混世魔王,只不过在金陵混就算了,还在皇城这样混?不知道比起十四谁更混?
这样想着,门被人一脚踹开,露出一张凶悍的脸来。
第三十七章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是流传在金陵的四句话,说的就是贾史王薛四家,以金陵为根基成长起来,但是在真正的金陵霸王甄家面前又算不得什么,在皇城里只能算三流世家,至今贾家门口那块荣国府的牌子让皇城里的爷们笑掉了一地的牙。一府的爷们不知道进取,靠着祖上的功德过日子,这尾巴不知道夹着还嚣张的很,等到那天触到皇帝的逆鳞就是死的一日。
进来的男人是薛家的主枝,薛蟠。苏斐记得很久前看过的那本四大名着里有记载,这家伙算是纨绔里的极品。纨绔就是遛鸟斗狗,做做小恶,言周教言周教家丁,调戏调戏良家女。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家里的势力护着你,真要打家劫色那就不好意思,进军大营好生被言周教吧!
薛蟠这样的已经过了纨绔的底线。
瞧瞧,这不就是踩到了十四的龙爪子?
“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薛蟠暴喝一声,对着苏斐就冲了过来,双目充血,人高马大,几分魁梧看起来很有威慑度。
苏斐还没出声,身边的女子发出一声轻叫,连连惊恐往后躲去,她躲得时候还不忘伸手拉住苏斐一起往后去。就这点苏斐就非常满意,看来她的心没有薄凉透。
胤祯手一掷,手中酒杯旋如飞镖,带着穿透的劲道打在薛蟠的头上,直接将他打的头破血流,惨叫连连,男人冷笑:“爷就是碰了你的人怎么找?薛家,好大个薛家!外面的人都死了?”
他的话一出,进来的侍卫赶紧跪在地上请罪:“十四爷赎罪!”
十四爷一出,那薛蟠好歹是跟着太子混的,捂着流血的脑袋一下子明白过来,叫道:“十四饶命,小的不知道是十四在此,小的是太子门下,望十四爷饶过小的这一回。”他倒是精怪,将太子搬出来,以为这样十四就会让过他?不知道他是有多恨太子,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还在拼命的拉仇恨。
苏斐抿着嘴角眼睛里藏着愉悦的笑意。
胤祯见苏斐笑了心里放松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自然有人帮他消除。十四爷手一挥,侍卫将薛蟠大爷连同他带来的小厮拖了出去,关上房门都能听见门外传来的拳头殴打声和惨叫声。叫了两声好像嫌弃他吵,有人用东西将他的嘴堵住,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