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快胡言乱语了。
里面响起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这事跟你无关,你回去。”
话落,就是一剑砍碎东西的动静。
无关你一脸大姨夫=皿=
苏斐退开两步,助跑,飞身一踹,门晃了两下。
回头,院子外围着一圈探头探脑又不敢过来帮忙的奴才,着急归着急,他们不能违抗胤祯的命令。只有靠自己,他再次后退,比第一次远几步,冲,我踹!
房门嘎吱作响,晃了几下出现一道小缝隙。胤祯在里面咆哮:“爷让你滚啊!”
苏斐冷笑:“滚你犊子啊!连续飞踹,哐当一声,那扇门颤颤巍巍倒下,激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所有人和他们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十四手里拿着把剑,精铁的寒锋上一丝银白的光游过。这是一把好剑,本应上阵杀敌血战睥睨,可现在它却将刀锋对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而且还是为他打理后院操持家务任劳任怨的女人!
十四的性子暴躁,几年历练磨平了许多,到底是何事让他不放过自己的妻子?
“给爷出去,这是爷跟她之间的事!”
胤祯几乎处在暴怒与暴走的边缘,眼里密布细细的血丝,额头青筋冒出,有几分可怖。
十四福晋跌坐在角落里抱着头像是受到了刺激,不断尖叫哭泣,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哪里是夫妻?分明是死敌!
十四举剑欲砍,苏斐取下腰间的鞭子一鞭子甩过去,灵活的鞭梢死死缠住宝剑,再用力一拽,死都不让他前进一寸。
“十四,这是你福晋你妻子,有什么你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再好好说下去玉兰估计就要死在这个恶毒的女人手里了!”
得,看来这事和舒舒觉罗氏有关。
“十四嫂不是这样的人,里面肯定有误会!”完颜氏是德妃千挑万选给胤祯挑出来的,为人行事都没的说,对胤祯后院的女人也是一视同仁从没有刻意去针对谁。与之相反的是舒舒觉罗氏,这个早福晋一步入府的女人性子跳脱,和胤祯也算是欢喜冤家,隔三差五的就要拌嘴,可胤祯却是真心将她放在心里的,又提前一步怀了长子……
长子……
脑海里灵光一闪,苏斐好像明白了什么。
说不准就是和孩子有关。
十四看来是冷静不了的,一个父亲加上那个孩子的母亲是他心爱的女子……
苏斐陡然松开手上的鞭子,欺身而上。胤祯手上的剑骤然失去禁锢的力量,人向前一个踉跄,少年停在他身后,一掌下去就把人劈晕了。
那边十四福晋还在哭喊,嘴里喃喃些东西,苏斐估摸着再这么下去她肯定是要疯魔。而且传到康熙和德妃的耳朵里怕是要不好。少年随便让十四倒在地上不去理睬,这家伙皮糙肉厚,不疼。
走到女人面前蹲下身:“嫂子,别哭了,再哭下去十四的府邸怕是要塌了!”
“为母则强,您这样恐怕是让舒舒觉罗氏讨了好去,她要是得势大格格的日子哪里会好过?”
“十四就是个浑人,为这样的浑人伤心不值得,您啊,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生个小阿哥,等小格格长大了您亲自掌眼给她挑个知冷知热的夫婿,小阿哥您给他去娶一门好福晋,等您白头之后定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至于十四,您别放在心里就是,左右当他是个小猫小狗。”
苏斐说的嘴巴干,好在有效果,十四福晋的哭声渐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吧。”
“谢谢……”完颜氏秀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十分狼狈,可她终究是冷静了下来。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完颜氏目光落到十四身手,冷笑。
舒舒觉罗氏有孕,最高兴的是十四,最悲伤的是十四福晋,可贤惠还是要,她便免了舒舒觉罗氏的请安。侧福晋不是个安分的,日日挺着大肚子跑去请安。那日福晋不在她也去,就出事儿了。孩子没保住,在场的除了舒舒觉罗氏和她的丫鬟外就一个福晋的奶嬷嬷。舒舒觉罗氏昏迷之后她那两丫鬟说是奶嬷嬷做的,奶嬷嬷没骨气,居然就认了,说背后指使的人是福晋。胤祯起先只是怀疑,等舒舒觉罗氏醒了后只是一个劲儿哭,好像得了失魂症一样,等她有点起色便开始折腾自己顺便折腾大家,从小燕子那样的女人进化到小白花这样的。最后胤祯就这样哒。
一场闹剧。
苏斐开门,吼了一嗓子:“还愣在那里作甚?来几个有眼色的扶福晋去休息,顺便把你们十四爷给抬走,特莫的太碍眼了!”
丫鬟们掺着福晋去休息,几个身体比较强健的太监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把胤祯给弄到他自己的院子里了。
苏斐回头看这一地狼藉,深深叹息,出宫的计划要提前,不是自己的府邸他不放心那女人住着。
留下的太监丫鬟很快将地面室内收拾干净,除了空荡一些真没什么痕迹。高大的梧桐树下,苏斐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身,几道剑痕深深交错在一起,可见当时是下了痛手的。夫妻夫妻,有夫才有妻,夫是妻的天,妻以夫为天,那么夫就要为妻撑起这片天!要是天下面的人受了伤害还要这天作甚?不如一杆子戳穿了好!
暮色沉沉,红色的圆在天边欲坠不坠,散发出暖暖的光。窗户大开,窗外一片小竹丛,还是前几年才种上的,竹子竹叶都青翠娇嫩的很,一阵风吹过,那些叶子飒飒做响。枝头上两声清鸣,林间回应声此起彼伏。
胤祯从黑暗中醒来,头有点晕,后颈那处酸痛的厉害,扭一扭依稀能听见骨头嘎蹦的响动。
模糊的视界开始清晰,最先看到的是竹子做的屋顶,苍翠的颜色和润润的质地。
这里是哪儿?
鼻间陡然嗅见一丝香味,油烟香味,像是打开了开关,那阵香味扑鼻而来,挡也挡不住。
四菜一汤,冒着热乎气儿。
“醒了?”
少年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胤祯想起来了,就是他忽然打晕了他,这家伙下手忒黑,他脖子现在都疼的厉害!
不理他=皿=!
“哟?真不理我了?”
不理!
“矫情!啧啧,要我说你这人就是矫情,也就十四嫂惯着你!偏偏你还不惜福,跟她这样闹,你说你有脑子没脑子?被侧福晋煽动几下哭几声脑子都扔你家马厮里去了?”
苏斐说话忒毒。
“是她容不得人!玉兰那样好的性子她都容不下,要是日后爷纳了别的女人进府那些女人还有活路?”十四脖子上的筋都冒出来了,有些歇斯底里,眸子发红。
苏斐瞅着有些不对劲,那舒舒觉罗氏就这般好?好到让好好一个十四变成这副模样?
“安静,你吼什么呢喉!”
一巴掌狠狠拍在秃瓢上,啪的一声脆响。
欺负他不能动弹啊这是!
“十四嫂要是不在乎你这些饭菜早就去喂狗了,十四嫂要是不能容人你当你府里那些阿哥格格是怎么来的?十四嫂要是恶毒她在进府的第一天就该弄死你这满府的小妖精!!”
合着这男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人家的好了吧?活在蜜罐子里的男人你不要太过分啊。十四一怔,下意识反驳:“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亲眼见到她对玉兰百般刁难!”
好,症结就在这儿,舒舒觉罗氏原本是个跳脱的人,说白了就是二货没心机,这样天真无邪傻白蠢的已经在胤祯心里定了型儿,他还蛮喜欢欢喜冤家这样的模式,在完颜氏进府之前小两口过的忒热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有时候闹的康熙和德妃都知道了,故而德妃觉得此人不太稳妥。说白了就是不适合做一府嫡福晋的,又点了出身大家的完颜氏进来,温柔贤惠举止端庄,和她是完全两个模式。
嫡福晋往日里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凭着上串下跳的,也不知怎么的这家伙就改了性子,从炮仗变小白花了,眼泪是说流就流完全自然那叫一个顺畅啊!
所以,胤祯栽了。
“十四,你在皇宫里长大,女人之间,尤其是嫡妻和侧室小妾之间那些勾勾搭搭你会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十四如何不知道?
他心里清楚的很。
德妃从一介包衣升至妃位,其中艰辛晦涩是旁人所明白?宫妃勾心斗角,新人努力往上爬,不知多少次新宠仗着皇帝的喜爱半路拦截过圣驾,虽然失宠后下场可怜,可圣宠时嚣张跋扈连四妃都退一箭之地。
其中各种手段层不出穷。
平庸的,安分一些,跋扈的,肆意张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然是默默流泪上眼药水。
和舒舒觉罗氏一般。
十四心头一凉,做起,正想说话,却发现苏斐早远远的坐到桌子前开吃。
尚存一丝热气的饭菜,味道咸淡适中,他吃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如这次刻骨铭心,完颜氏亲自下厨做的,每次他进她的屋子,饭菜便是这个味儿。他不爱完颜氏庄重,嫡妻是该如此,他爱的是颜色鲜明性子娇俏的舒舒觉罗氏,那才是他的美妾,讨得他欢心,日积月累他连福晋的屋子也不愿去了,他的子女,现在看看,除了完颜氏便是舒舒觉罗氏所出,还有什么意思?
十四扒拉着进了两碗饭。
噎得直翻白眼。
他猛的一搁碗:“你说的没错!”
嫡妻就是嫡妻,美妾就是美妾,妻子是用来尊敬的,他家福晋从入府第一天起就没做过出格的事儿,偌大一个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再看舒舒觉罗氏,虽然对他的性子,宠着可以,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放纵!
难道他要像隆科多一样宠妾灭妻?
不,康熙第一个不会饶了他。
“想明白了?”
苏斐笑嘻嘻。
胤祯就不是个糊涂人。
十四早就想明白了,福晋免了舒舒觉罗氏的请安可她硬是闹着要去,一个一个规矩,流了孩子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流眼泪,真正受委屈的不知道是谁。
唯一可惜了孩子。
十四心里不大舒坦。
吃完饭,苏斐漱漱口:“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
“那行,我就直说。你帮我将我放这儿的两位送到扬州去,交给林海。”
“不留下来?”
“不了,薛蟠那边已经有人指证,就等秋后处斩,贾家在牛也翻不出天去,这里是三千两银票,交给你帮我安置他们。”
胤祯没接:“银票你自己收着,人我帮你安置了,多大点事儿,真是。”
“行,改天请你吃饭,我先回去了。”
“你回哪儿去?”
“回皇宫,出宫的事儿早点定下的好,我再跟皇上说说。”
十四一听,乐了:“我等你出宫咱两做邻居啊。”
苏斐笑了:“看吧,说不准我府邸建在哪儿呢。”
他跟十四告辞,上了马车一路行驶,宫门外停下,下了车,轮值的侍卫开了宫门让他进去,苏斐不慌不忙的迈着步子,方才吃的撑了,走两步消化消化。
“爷……”
“得了,跟四哥说一声,我提前回宫,明儿再去啊。”
打发走胤禛府里的长史,少年眯着眼睛走在月光下,宫里安安静静,风丝丝吹拂,干净的青石板踩上去没有声音,长长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哟。”小丑不甘寂寞,从空间里出来,漂浮在半空中,悠然转圈,好在只有苏斐看的见他。
若让别人瞧了说不得吓个半死。
“外面空气真好。”小丑深吸一口气,感慨。
“是啊,挺好的。”好的他连末世的空气都快忘记了,如同地狱一般的日子,每时每刻呼吸着肮脏血腥的气体,令人作呕,却不得不努力活着。
“等我出宫后你可以天天出来。”
“我现在就可以。”
“恩。”
“喂,你说两句话啊。”小丑不满,空气里有虫子轻微鸣叫。
“有什么可说的?”
他伸出手,五指修长白皙,月光穿过指缝,地面上显现出可笑的模样,心情出乎意料的温软,安静,静无一丝声音。
“随便啊。”
小丑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唔,你多大了?”
苏斐试探性问了一句。
果然下一秒对方翻脸,抱着双臂:“拒绝回答。”
“你看,我问了你又不答,我不问你又想我问,有这么难侍候的吗?”
“哼哼哼。”
整个一小傲娇。
迎面走过一队侍卫,苏斐噤声,给对方看过腰牌后继续向前,远远的能看见养心殿微弱的烛光,心中暖意更重,好似有人一直等他归来一般,想要出宫建府的念头一顿,消散不少,皇帝越发苍老,他还小,要不在留些日子?
从自身来说也是眷恋被人保护的感觉。
走的近了,门口小太监迎过来:“小主子,您回来了?”
“恩。”
“奴才帮您通报一声?”
“通报?”
苏斐脚步一顿,诧异的看着这个小太监,对方面容稚嫩,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他没怎么见过,不过,通报这词还是苏斐第一次听,自他打养心殿长大。
不过,蛮好玩的。
“好啊,你去给爷通报一声。”
小太监当真去了,他跑进去不过半刻钟,后面跟着个人出来,对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压低声音:“瞎了你的狗眼小主子也拦?”
苏斐笑了:“李公公好大的威风。”
“不敢不敢。”
李德全迎了苏斐往里走,小声问道:“主子今儿怎么回了?万岁不是准您在四阿哥府上多住几天?听说宫外过几日有庙会,您不多看看?”
苏斐似笑非笑:“你今儿是怎么了?不希望爷回来?”
“哪儿敢啊。”
李德全苦着一张脸。
内殿空无一人,苏斐一怔,往暖阁去,后面磕磕绊绊跟着李德全,暖阁照样空荡,唯有到了偏殿,门口站着值夜拿着册子的太监,他这才明白。
康熙在里面。
“是谁?”
“万岁爷上次南巡带回来的,密贵人。”李德全是满腔苦水吐不出,偏偏让这个小祖宗逮了个正着,万岁爷都多少日子没召人养心殿侍候了?就是有往后宫去也多是四妃处坐坐,赶着小主子不在,密贵人得了小佟佳贵妃的指点,孤身一人单单薄薄的在御花园撞到万岁爷,我见犹怜梨花带雨,自南巡回宫后她有多久没见万岁心里挂念,万岁爷这不就心软了?
唉。
做大太监也不容易啊他。
苏斐沉默片刻,小声道:“让太监盯着,别误了皇上早朝。”
“这个万万不会。”
苏斐点头,回了内殿,他明显感觉李德全舒了口气。有什么好舒气的?他又不是吓人怪物,还是面目可憎?少年笑笑,心头滋味只有自己清楚,看来要提前搬出去了。
否则,这满殿的人都不自在。
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天微亮,有人开了门进来,苏斐刷的坐起,两人对望,惊讶。
是他?
康熙摸摸鼻子:“朕吵着你了?”
“没有,我正好睡醒了。”苏斐干脆起床,左右毫无睡意,却忘了自己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揭穿他的谎言。
皇帝心知肚明,眼神晦涩,一串太监悄然进来,手捧洗漱用品还有朝服,安静有秩序的忙碌。苏斐干脆躺在床上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