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姐拢了拢耳边碎发，道：“是啊，不过上海那边有点事，他昨天下午又飞过去了。”
上海，昨天下午。
我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不禁皱了皱眉。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及时止住了口。
人家是经理秘书，不是我的侦探员。
默默走回坐位，我发现同事还在和人聊天。
那绘声绘色的模样，真的和他平时不说话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不说话像公子，说话像傻子。大概说的就是该同事这一类人。
我坐下开始敲字，啪啦啪啦的开始工作。
下班打好卡了，我出了写字楼准备去买快餐。手机响起，不认识的号码，我疑惑的按下接听键：“喂？”
那头顿了一下，道：“顾宁，下班了？方便出来吃个饭么？”
我眉头皱的更深了，试探道：“顾云城？”
顾云城“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有我号码？”问出口我就后悔了，不管他是怎么找到的，但我不能问。一问出来，我对他仿若旧友的表像就会开裂。
仿若旧友？
呵，我自问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之所以还能与他平静对话，只是因为我不想闹的太难看，当然，我也懒得再和他纠缠不清。
过去虽然过去了，但过去也代表着某些事物已成事实。
35、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感觉就和平常一样。我坐起身摸了摸胸口，讶异于自己平静的心境。
蒋雯从卧室走出来，站的离我有些距离，她道：“小宁。”
我茫然抬头，看着她：“嗯？”
蒋雯静静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笑道：“没，就是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我道：“面条，你呢？”
蒋雯道：“跟你一样吧，我没什么胃口。”
我起身找鞋子，低着头，道：“你去换衣服吧，我去煮面。”
蒋雯走过来，揽住半弯着腰的我，小声道：“小宁，想开点。”
我微微颤抖了一下，深吸口气：“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我没事。”说完我挣开她进了厨房。
吃完饭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学校。
一整天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我装作没听到没看到。心不在焉的上着课，也没有被老师叫起来，下课了更是没离开过座位。
我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下午放学，我也没有等来顾云城。
教室里的气氛实在太过让人难受，我受不了的走出教室。找到学校内一处安静的角落，我席地而坐。背靠着墙壁，微微扬起头轻轻抵住墙面。微风徐徐，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我睁开眼，看到楚堂正面无表情的向我走来。
等到他走近了，我才开口：“昨晚谢谢你，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的。”
楚堂没说话。
我刚说了一个“那”字他却突然出声打断我：“为什么？”
我不解：“什么为什么？”
楚堂顿了顿，道：“为什么还来学校，你应该知道现在还是躲一下比较好。”
我愣愣的的看着他：“为什么我要躲？”
楚堂诧异的看向我。我小声道：“为什么要躲？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啊……”说着说着声音一点点变小，慢慢的，头也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感觉有人在我面前蹲下身。然后有人搂住我，一只手圈在我腰侧，一只手绕到身后轻轻拍着我的背。
楚堂低声道：“在等他？”
我微微点了下头。
圈在我腰侧的手臂收紧了些，后背轻轻的抚拍也乱了规律。
楚堂轻声问：“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
我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他？我也想知道。可是我想了十多年，还是想不出来原因。明明他对我很一般，就像比较要好的朋友而已，可是我放不下。
不是那个人，怎么样都不行。是那个人，怎么样都好。楚堂没再说话，只安静陪着我。
我心里装着太多事，过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推开他，坐到一边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好……”毕竟我已经出了这种事，如果再和我走太近，我担心楚堂也会被我连累。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万事小心为上。
楚堂被我推开后愣了愣，我说完话他就直勾勾看着我。莫名的，我背上有些发凉。
我硬着头皮开口：“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你还是……”话还没说完，楚堂突然扑过来抱住我，他抱的很紧，紧的让我感觉有些发疼。
我整个人都呆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楚堂抱了一会，松开我，看着我认真道：“这一切马上就会过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相信他”“相信他”，一遍又一遍。于是我点了点头，对我露出一个微笑。
不管会不会过去，我都要谢谢你。
谢谢你安慰我，谢谢你不鄙夷我，谢谢你还愿意看着我。
从发生这件事到现在，你是除了蒋雯之外唯一没有避开我的人。以前或许算不上朋友，但今后我会将你当作挚友。
我很想跟楚堂说谢谢，可怎么也张不开口。因为想到很多事太难受，我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我答应过的啊，答应过一个人，以后不会再哭。我不能食言，就算那个人已经不在乎我了。
楚堂深深看我一眼，站起来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脱口而出“不要走”。
可是我开不了口，只是将头重新靠回墙壁。心里乱乱的，什么都没想，又觉得好像想了很多。
晚上我等来了父母，还是没有等来顾云城。
母亲一见面就抱着我哭，抽泣着无从开口。父亲站在一边，我低着头沉默以对。
房间里只有母亲的抽泣声，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我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逃避般的不语不动。
好半晌，母亲的哭声才渐渐止住。父亲看了看母亲，艰难开口：“宁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茫然抬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母亲见状，握紧我的手：“宁宁……”
我转过头看着她，猛然间在她头上发现了白发。一瞬间我几乎落下泪来。
母亲哽咽着问：“宁宁，你说啊，怎么了你说啊……”
酸意漫上眼角，我感觉到眼眶热热的。我真想扑到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把所有委屈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然后放松自己大哭一场。
真的很想这样做，可是眼眶热热的却没有湿意，干燥的让我哭都哭不出来。
我张嘴，努力振动声带：“妈……”声音暗哑的厉害，我差点没听出来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只喊了一声妈，我又闭上嘴。
该怎么办？说出一切？或者沉默到底？
说出一切那毁的就是我和顾云城两个人，这种事没有哪家大人会理解，到时候我和他都会众叛亲离，遭人唾弃。我已经摆好心态。破罐子破摔也无所谓了。但顾云城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老实说，我猜他是不愿出柜的，毕竟认识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与我谈过我们的未来。没谈论过未来，自然也是没有想过未来，或者说是不想有未来。
如果沉默到底，那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爱了这么久，我嘴上说的再轻松，心里想的终究不一样。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我也想拥有简单的幸福，我也想被人羡慕，我也想与喜欢的人厮守一生。总说不在意未来，又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无欲无求的仙人，我只是个口是心非的凡人。凡人贪婪，虚伪。我贪婪感情，想要更多。虚伪世故，假装无畏。说到底，不过是三个字，不甘心。
不甘心十年情谊一语揭过，不甘心终我一生不得所愿，不甘心与他就此天各一方，不甘心老来回忆满心遗憾。
不甘心……不甘心……
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那么不曾充满期待……
一个人要遇到多少人，经过多少事，才能爱上另一个人？感情这种事，很多人一生都不曾拥有，很多人一生都不会明白。我现在拥有又明白，怎么能简单就放手？
可是……
我轻轻闭上眼，想：顾云城，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件事的后果太大，我一个人……承担不来。
父亲见我半天不出声，终于忍不住喝道：“顾宁！”
我被惊到，猛然打了个颤，啜嗫着开口：“爸……”
父亲道：“那些照片都是真的？”
我被父亲喝的脑子乱乱的，脱口而出道：“不是……不是……”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否认了。
父亲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他费解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看，我父母就是这样，对我永远无原则的相信着。只要我否认，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都会选择相信我。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该感谢他们对我的信任，还是该责怪他们对我的放纵。
我看着他，又看看一脸憔悴的母亲，张了张口：“是……是……”我“是”了半天，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好像压着块大石头，渐渐的，呼吸也开始有些艰难。
“呯”的一声，门被猛然推开。
我与父母一起转头，看到蒋雯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她脸上的惊慌掩都掩不住，我却松了口气。这沉闷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蒋雯见到我父母，努力镇定下来，乖乖道：“顾叔叔顾阿姨。”
母亲打量着她，迟疑道：“雯雯……”
蒋雯点了点头。
母亲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蒋雯：“雯雯，你知道宁宁最近是怎么回事吗？”
蒋雯看了我一眼，我苍白着脸回望她。
蒋雯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沉声道：“那些都是恶作剧，都是假的。”
我猛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她，几不可见的摇头，
蒋雯目不斜视，看着我父母道：“叔叔阿姨，其实我和小宁在交往，而且……而且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我闭上眼，努力抑制浑身的颤意。
母亲呆呆看着她，父亲似乎也愣住了。
蒋雯状似害羞，偷偷看我一眼。我默默无言，没有反对，没有出声。
36、现在
顾云城顿了顿，好半天才小声道：“从一个老同学那要的。”
我仔细想了想我和他共同的老同学，并且还知道我联系方式的，那只有一个人。现在我特想找到该同学痛揍一顿。
MD，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居然把我的号码给顾云城。
我“哦”了一声，道：“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顾云城道：“顾宁，我要回去了。”
我想了想，不再装傻，随口敲定地方：“好吧，不过我最近没时间。后天行吗？行的话后天我下班，咱们就在“茗家”碰面吧。”
顾云城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欣喜道：“行……行……好……”
我放下举到耳边的手，一声不吭的直接挂了电话。
既然要走了，那还是见最后一面吧。有些话，我还是想问问他的。虽然答案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但我总要给多年前的自己讨一个明白。
痛苦已经过去，但我永远不会忘记。
最近头疼的厉害，我看着天色尚早，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了医院。一通检查做下来我疲惫不堪，主治医生说话时我甚至恍了神。一大堆专业术语我一个也听不懂，但某些简单的词汇我还能理解的。医生平静的说着，我平静的听着。他是习惯了说出各种病痛，我是无所谓诊出任何病痛。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的很大。
提着开好的药走出医院，天色已经黑了。夜空零星闪烁着几颗星星，城市的灯火逐渐亮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星星的光芒已经被灯火夺了去。人们满眼看到的都是灯光，谁在意过天上的星星今夜亮了几颗？
曾听人说，不要在繁华的城市看星星。
现在我终于懂了这句话，因为太过繁华的城市没有星星。
打了个哈欠，我从口袋里掏出诊断书。认真看了看上面我的名字和病症，扬手几下撕了它，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手机响起，屏幕上“蒋雯”两个字跳跃个不停，我按下接听键：“喂，雯雯。”
蒋雯那边很安静：“小宁，你现在方便聊电话吗？”
我四处看了看，走到花坛边坐下，将脚搁在一堆碎石上，调整好姿势，我才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接着蒋雯的声音响起：“小宁……我……我遇到苏跃了……”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蒋雯道：“前几天我去爬山，发现了一座寺庙，进去和庙里的师傅聊了会。”
手臂有点痒，我挠了挠，继续“嗯”了一声。
蒋雯那边似乎正在犹豫，没有立刻说话。我安静等着，也没有出声。
好半天，我才听到蒋雯小声道：“小宁，我想再赌一次。”
我：“嗯。”
蒋雯疑惑道：“小宁，你不开心？”
我笑道：“怎么会呢，你想再赌一次就赌吧。毕竟你还这么年轻，死气沉沉一点也不适合你。”
蒋雯着急道：“小宁，你不要生气，我真的只是赌最后一次……我……”
我打断她，肃声道：“雯雯，不要在意我。你应该有你的未来，不要把自己绑在我的身边。”
蒋雯迟疑道：“可是……顾云城回来了……”
我四处摸烟，随口道：“他回不回来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蒋雯小心翼翼道：“小宁，你还恨他吗？”
没有摸到烟，我有些烦躁：“恨他？不，我恶心他。”
蒋雯道：“小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伸到我面前，我会意接过，对着电话道：“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咱们把离婚手续办了去。”抬头，我看到手的主人正对着我笑的一脸温柔。
蒋雯在那边温声道：“小宁，你真的不恨他？”
我点燃烟，抽了一口，看着眼前袅袅升腾的青烟道：“我不恨他，但我也不会原谅他。雯雯，你要知道，有些人不值得我们原谅。”
蒋雯疑惑道：“小宁，你什么意思？”
指间的香烟在黑夜中亮起猩红一点，我顿了顿，看着烟头的火光出神道：“我……我看见江从明了。”
手机那头传来“啪嗒”一声，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大概是她一时没拿稳，手机脱手掉到地上了吧。我这样想着，突然有些心疼。
不管说的再淡然，经过再久的时间，变的多强势，蒋雯她始终是女人。
嘴上说已经想开，已经放下，已经忘记，可那只是说说而已。她不是我，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至地狱，尽管当时再镇定，事后再无所谓，可她的痛苦我想我还是不能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