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心甚重?四个字把我的嫌疑丢了个干干净净。
我下意识就像去看秦琰,突然想起皇帝还在看我,只好赶紧收回了目光。我又跪下磕了一个头,“谢父皇。”
现在我可以确定一点,皇帝要保我。
我也不记得我怎么混混僵僵出了宫殿,怎么混混僵僵趴在了凳子上。
等木板子就要落下,我才恍然回神。
疼,很疼,真特么的疼。一下一下好似卵足了劲往死里打。
刚开始我还忍得住,到后来没有知觉了,气若游丝。脑袋一片空白,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裳,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
这是三十板子?怎么像三百板子?
等打完,我已经奄奄一息,下半身整个就没了知觉,跟残废了一样。果然疼到极点就没感觉了,我一身的冷汗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小鸢眼泪珠子掉个没完没了。我想安慰几句,才发现连说话都变得如此困难。
回了景熙宫,扶着我躺到床上,要脱掉裤子上药。
太医刚碰到我的裤头,我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他被我吓了一跳,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滚。”我的声音很小,但不容余地。
“但是……”太医还想说什么,又收到我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好战战兢兢地哆嗦着退了出去。
靠,血肉粘在了裤子上,要脱裤子还不得跟着肉一起扯下来,我最后一口气都要折腾得咽了去。
精神紧张,浑身肌肉绷紧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
好痛,根本无法睡着。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小鸢,麻沸散!”我哑着喉咙。
我等着小鸢进来,可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熙贵妃,熙贵妃身后还有一人。
我死命睁大眼睛,眼珠子都好像要瞪出来,“……舅舅?”我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能见到他。
来者正是宋亦君,一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绝美的容颜仿佛落入凡尘的谪仙。
“还能说话,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宋亦君淡淡道,目光随意在我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了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他坐到我旁边,拿出带来的医药箱子,“还把太医给赶出去了,伤口发炎你就等着见阎王吧。”
我心有恹恹,看着他熟练地拿出伤药。
章十九:逃过一劫
上完药宋亦君就出去了,与熙贵妃不知聊些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状况我早已料到,就算今天逃脱,那也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三皇子彻底落马,不知道又要卷起多少腥风血雨。无奈皇帝还是个不管事的。
我从枕头下抽出一叠纸,唤来小鸢。
“小鸢,把这些交给宋大人,求他帮个忙。”
小鸢接过去,又看了我几眼,点点头。
宋亦君看到就会懂我意思的。
因为受伤的原因,我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有余。天天看着窗外发呆,等着宋亦君的消息。秦墨来了几次要看我,都被熙贵妃婉拒了,每次都站在外面可怜兮兮的。秦琰没来,我已经半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想念之余就是担忧,习惯了每天的存在,现在安静下来反而格外的别扭。
也许哪个月亮高悬的晚上他又会突然从我的窗户外跳进来?虽然现在已经显然不可能了。
终于,我收到了宋亦君的回信:“事已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皇子谋反失败闹了好久,现在每人只求保全自己,生怕受到一丝牵连。皇帝把三皇子打入大牢,听候发落。皇宫上方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阴霾。
如今我只要老老实实养我的伤就好了。休息了这么久,现在我可以下床随便走走了,只要不跑不跳没多大问题。我本就不是安分的人,你叫我一直躺在床上怎么可能。
小鸢帮我换上热茶,放在桌子上。眼神黯淡,上次的事情给她的心里蒙上了阴影,话变少了,笑容也少了。我心知,没有多言。
至于熙贵妃,还和往常无异,一直坐在她常坐的那个窗边,看着外面早已落光的花。到现在,花还在盛开的已经没有多少了,映入眼帘的绿色葱茏。阳光大了,天空湛蓝,浮云飘过。却没有人的心情与这天空一样。
秦墨一直不屈不饶,非要见到我不可。拒绝他也挺多次了,我把他喊到了会客的大厅。
“六哥。”差不多一月不见,他变了很多,不只是身体上,心思也成熟不少。他说:“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我笑。
他有些支支吾吾,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来,“那个,六哥。有个人想要见你哎,你……”
我愣了愣,这个时候?我问:“谁要见我?”
秦墨低着头,盯着手上的茶杯,好像要盯出个洞来,“方渊霄,他说只要告诉你这个名字你就会明白的。”
“噗!”我一口水就喷出来了,秦墨防不胜防的被我喷了一脸,“方、方渊霄?怎么回事?”
秦墨擦了擦脸,挪了挪椅子离我远一点,“他说你想知道的话就见面吧。”
“他还说了什么?就凭这个,我没有必要。”我眯了眯眼睛,有些好笑。
秦墨挠挠后脑勺,嘿嘿两声道,“六哥真聪明。”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方渊霄是从景城来的,你明白吧。”
“景城?呵。”我的目光飞快闪过异样,很快掩去,秦墨并未注意到。我说,“让他等着吧。”
“哎?”这回轮到秦墨诧异了,他的声音有些抖,“为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秦墨,为什么我去不去见他,你会这么急?”
“对不起。”秦墨自知多言逾矩,他咬了咬下唇。
“算了,今日也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挥了挥手,先站起身离去。
秦墨看着我的背影,许久才一句仿若自语:“是。”
数日后。
皇帝又一次招我觐见,我得到消息时还吓到了,确认了好几遍有没有听错,“小鸢,父皇要见我?确定?”
小鸢不耐烦了,“是的是的,殿下没有听错,是真的。”
“……可是我伤还没有好。”我不想去。
小鸢瞟了我一眼,“那您去和皇上说吧。”虽嘴上不饶人,但眼里也有几分担忧。怕是皇帝还要深究那件事,我倒是不在意,事情已经终了,已经不管我的事了,想当然是有其他东西要吩咐罢。
“啧。”
我换了衣服,衬得我精神一些。小鸢低头跟在我身后,前往皇帝的宫殿。
然后,我看见了秦琰。
看见对方时,我们都停下来了,相隔不过五米,却没有人往前多迈一步。
是真的一月不见了,他没变,又好像变了。恍若天人的容貌,神色漠然,繁复的花纹绣在青色长袍上,尊贵如天上星辰,望而不可及。无论在哪里,我的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
我扬起笑容,挺直腰板,每一个动作都完美无缺,我向他行礼,“四哥。”
在旁人眼里,我们都是天之骄子。
他点了点头,先迈步离开。我头到尾,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却看不到一点意料中的裂痕与动容。
他擦着我的肩膀过去,几缕发丝随着步伐扬起微微,撩过我的肩,带来的是淡淡的冷香。还未细嗅,已然远去。
我没有回首,回首了,看见的只是他头也不回的背影,也许我会更难受也说不定。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六皇子……”小鸢忍不住提醒我。
“啊,走吧走吧。”
******
书房里,皇帝在画画,毛笔饱蘸墨水,在宣纸上肆意挥洒。似乎入了情,忘乎所以。
我只能站在旁边,静静的等他画完。
终于,他放下了毛笔,对着画看了又看,“六皇子,你来瞧瞧朕的这幅画。”
“是。”我走上去,目光落在宣纸上。画的是山,有几座,但其中一座很高,直指苍天。笔锋凛冽,刚劲有力,张扬,狂傲。
“如何?”皇帝问。
“甚好。”我淡淡道。
“仅此而已?”皇帝似笑非笑。
“是。”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六皇帝就给此画题一句诗如何?”
我垂睫,在记忆中飞快寻找着可以用的诗句。
“六皇子想好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起唇,一句诗已从嘴里说出。
皇帝一听,“如此甚妙!”说着,他拿起毛笔,飞快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皇帝又仔细端详了半晌,似乎很满意,“六皇子,朕的这幅画便送你了。”
我愣住了。等画上的墨干,皇帝喊人把画卷起给我。我一时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看皇帝的样子,我是无论如何非得收下不可了。不知道皇帝又在想什么,无缘无故送我画,又用意何在。
“儿臣谢父皇!”
皇帝随意摆了摆手,“你去看看三皇子吧,也是兄弟一场。你可以回去了。”
走出来,手上的画仿佛有千斤重。这算什么?叹了口气,回景熙宫,让小鸢去把画裱好。我便回自己房间了。门没有关好,半掩着露出一条缝。我没有多想,也许是忘关紧罢。
我推开门,走进去,再把门重新关好。我揉了揉太阳穴,走了长长一段路,伤口隐隐作痛,似乎又要有裂开的征兆。我也不想再上药了,疼痛也许还能使我的脑袋清醒一些。
我往床上走去,突然一道阴影向我扑过来,速度之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推到墙上,背脊一麻。
我刚想破口大骂,嘴巴刚一张开,吻就铺天盖地而来。
我如遭雷击。
章二十:失了冷静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辗转,失了冷静。仿若久旱逢甘霖,迫切的渴望得到。
我想推开他,可他就像一座山压在我的身上,纹丝不动。他的手撑在墙上,拦住了我所有可以逃跑的去路。
“唔!要憋死了!给老子起来!”忍无可忍,我抬起膝盖就要往上踢。
他放开我,我刚要松口气。他就双手环过我的腰,用力一带,把我拥入怀,勒得我腰间生疼,手被他箍住,动弹不得。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发丝一根根垂下,冷香一瞬间充斥我的鼻尖。
我不动了,任由他死死抱住我,一分力气都不敢松懈。今天的秦琰不一样,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卸掉了全部的伪装。这个样子,让人心疼。
我嘴唇动了动,“秦琰……”
他不说话。
我莫名觉得好笑,“我不会逃跑,我不会离开你。”又怕他不相信,“真的。”
他竟然手上力气真的小了几分。
“喂,喂,你没有哭吧?要擦一下么?”如果我的手可以动的话,我真想摸摸他的脑袋。
他猛然抬起头,脸色黑得可以,他扯了扯嘴角,我终于听到了他说话:“哭了?你说谁哭了?”
刚想说‘就是你啊’,可是看到他一脸‘你再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的表情,我到了嘴边的话只好苦兮兮地咽下去。
这叫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又从我窗户爬进来的?”
他摇头,眼睛朝门瞟去,“走门进来的。”
下次我绝对要锁窗锁门,时不时被他来个突然袭击,总有一天犯心脏病。
秦琰随便拉开椅子就往上面坐,简直跟在自己家一样,完全不把我这个屋子正主放在眼里。
“父皇找你说什么了?”他问道。
我不语。他也看出来我的异常,很快又转移掉了话题。
“阿溯,今晚我不回去了。”
“啥?”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一脸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
秦琰笑了,笑得明媚,嘴角扬起的弧度如此耀眼,“阿溯,为兄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觉了,为兄太想你了。”
我马上撇开视线,“我不想你,你回去睡,床太挤。”
他转头去看那张睡三个人没有问题的大床。
“还有!”我突然揪住秦琰的衣领,“你下次再亲我的话就滚出去!”
现在才反应过来,秦琰微笑,丝毫没有自觉:“阿溯,你反应的也太慢了吧……”
看着他的脸,我又心软了。我慢慢松开他的衣领,“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亲也是亲美人。不如求父皇给你赐个婚什么的?”
他笑,并未作答。
一直到傍晚,秦琰真的不回去,就赖着不走了。心太软,我一时就松了口。
我点上蜡烛,蜡烛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房间,橘红的光照在秦琰的脸上。
“你不回去没关系么?万一有人查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候……”
“没关系。”相对我的担忧,他显然没有一点顾虑。趁我不备,抓住我的手腕,我一个不稳,往他怀里栽去。
我回头瞪他,他反而可怜兮兮道:“我困了。”
“……”
拜他所赐,今晚我睡得特别早。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琰,你不是困了吗?可以不要动了吗?”就一床被子,被他翻来覆去的。
他不动了,翻了个边,抱住我的腰。
“秦琰,你多大了?”我想推他,可是他跟个牛皮糖一样。
“阿溯,不是睡觉么?”他可怜兮兮的语气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
清晨,我刚睁开眼睛,心中想着这般时辰他早就走了吧。正发现秦琰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意外:“你还没走?”
他撇撇嘴,“你希望我走?”
我懒得再看他,一扯被子蒙住脑袋,翻个身,“快走吧。”
他不说话,我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一下子没有了,然后是窗户打开的声音。
我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真的走了么?为什么心里有点隐隐的失落?想让他再多留一会儿?
皇帝还叫我去看看三皇子,兄弟一场。三皇子在天牢里。
我坐起来,穿好衣服。天色朦朦胧胧,隐隐有光透进来。我把快长至腰间的头发挽起来,插上簪子。照着铜镜看了一会儿,我的眼里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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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里面很暗,只有墙上的火把照明,青石板的台阶上潮湿滑腻。守卫一路带着我往里走,两旁的牢里关了犯人,木头的栏杆上乌黑斑驳,还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条深深的刻痕,想象的出犯人是如何声嘶力竭,死死抓住栏杆,直至指甲破裂,鲜血流下。
整个牢里静悄悄的,透着绝望的气息。犯人蜗居在角落里,衣服破烂,散发着臭味。墙上开了一扇高高的窗户,微弱的光透入。
守卫表情木然,对这些早已习惯。
守卫走到一间牢房里,我看见了三皇子。
这个牢房相对其他来说,已经非常好了,地上铺着干净的稻草,窗户也开得很大。三皇子就坐在地上,看着窗户外,缕缕微弱的阳光就打在他的脸上。
曾经的少年千杯不醉,是那么不可一世的骄纵。弹指一挥,消散成灰皆空空。
我有些哽咽,牢的栏杆把我和他隔绝在了两个世界,咫尺天涯。
“三哥。”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转过头,朝我微笑。笑容却使我更加难受。